第26章 怒相對
接下來的幾天,青天司衆人花了大量的人力精力排查死者的人際關系,調查開陽縣和自在村,卻都沒有獲得什麽有效線索。
一樁朝廷命官的大案,數日下來,卻是連幾個嫌疑人都沒找出來,刑部問責青天司,司尉公孫瓒只能一邊應付上級一邊催促負責此案的嚴清川盡快破案。
是以近日來縣衙內氣氛肅穆了許多,連着幾個夜裏都燈火通明,晝夜不歇的查案。
就在線索中斷,案情陷入僵局時,一道飛鴿傳信讓嚴清川臉色大變,這封信發自青天司,信上言明,京都有命案發生,且和開陽縣縣令死法如出一轍。嚴清川帶領一隊人立馬趕回了京都。
案發地是城東一處米倉,死者曹昱,男,三十二歲,碼頭工人,在早晨七點被人發現死于倉庫中。
發現人也是碼頭工人,他一邊對嚴清川描述發現死者的情形一邊戰戰兢兢問道:“大人,聽,聽說開陽縣那邊也死人了,和曹昱一樣身上畫滿了童謠,是不是真鬧鬼啊?”
謝予安粗聲否定道:“世上哪來的鬼?有的只是世人想要裝神弄鬼的心。”
工人吞了吞口水,“可是,可是倉庫明明從裏面鎖上了,是人行兇的話,兇手是怎麽出來的?”
密室殺人,謝予安皺起眉,率先走入倉庫。
倉庫正中,一把椅子上綁着一個渾身血淋淋的男人,上身赤.裸,畫滿了血字童謠,頸間同樣戴着那殘酷的器具,如初一轍的殺人手法,兩起案件顯然是一人所為。不過,與縣令不同的是,曹昱的雙眼被剜去了,只剩下兩個空洞的血洞。
容時簡單檢查了一下屍體,說道:“初步估計死者是在淩晨十二點死亡,死前兩小時被綁。”
嚴清川點點頭,問發現人,“晚上倉庫什麽時辰關閉?”
“一般都是十點左右。”
謝予安托着下颌分析道:“也就是說兇手是在行兇當夜倉庫關閉時襲擊并将死者綁入了倉庫,經歷兩小時的折磨後殺害了死者,之後僞造了密室殺人的現場。”
碼頭工人還是不相信,搖頭道:“什麽僞造密室,倉庫只有這麽一個大門,門栓從裏面闩住的,根本出不來。”
謝予安沒多解釋,走到大門處,端詳着門栓上清晰的線條痕跡,然後問道:“你們有什麽細線一類的東西嗎?。”
衆人臉上露出不解,謝予安補充道:“細繩一類的也可以。”
碼頭工人從懷裏摸出一卷魚線道:“大人,魚線可以嗎?”
謝予安點點頭,拿過魚線打了一個不牢固的結,這個結形成了一個扯動就會松脫的環套,随後她将環套套在門闩一端,然後牽着魚線穿過門底,接着關上兩扇大門,往右猛然一拽。
“咔——”的一聲,門栓從裏面被闩上了,她緩緩抽動魚線,環套自然松落,魚線從門底一點點被抽出,一個密室由此誕生。
倉庫大門打開,洛奕驚奇道:“謝姑娘,你好厲害。”
謝予安難得謙虛,“兇手設計的密室并不巧妙,他是想利用民間對鬼神的信仰,一旦此案傳開,即便破解密室,百姓也只會相信這是山神廟女鬼所為。”
她故作兇相,警告發現死者的碼頭工人,“此案絕對不能外傳,否則會引起城內恐慌,知道嗎?”
工人讪讪地點頭,“知道,知道。”
回到青天司,嚴清川立馬宣布對兩個案子合并處理,并派徐錦立馬去調查曹昱的人際網和過往身平。
謝予安看着嚴清川忙裏忙外的身影,怪心疼的,這人又是連着二十幾個小時沒睡覺了。
入夜,冬夜寒凄,嚴清川還在書房,她面前的桌案攤着兩起案件的各種資料,層層疊疊堆在一起。她盯着輿圖上圈出來的自在村山神廟的位置,以及京都城東米倉的位置,陷入了沉思。
直到房門打開,她才驟然擡頭,看清來人後,她眉頭一皺,聲音和這外面冰天雪地的溫度一般冷,“何事?”
謝予安臉上帶着讨好的笑容,擡了擡手中的托盤,“嚴大人,忙到現在你還沒吃飯呢,吃點吧。”
“我不餓,出去。”
謝予安不聽,端着盤子走到桌前,盤中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旁邊還有個碟子放着嚴清川愛吃的杏仁酥。
“不吃飯哪來的力氣辦案呢?到時候兇手現身了,嚴大人指定抓不住他。”謝予安打趣地說着,順便将筷子遞過去。
嚴清川盯着杏仁酥,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眉頭皺得更深,聲音愈發冷硬,“我說了,不必。”
謝予安沒什麽法子了,只能軟下聲音哀求,“吃點吧嚴大人,身體重要。”
“我前日說的話,你可是忘光了?”
“作為下屬,關心關心領導怎麽了呢?”謝予安厚着臉皮道。
“你——!”
謝予安拉過板凳坐下,“嚴大人不想看見我,就把面吃了,吃了我就走,不在你跟前招你煩,不然我就不走了。”
“謝予安!”嚴清川壓着聲音警告。
謝予安抱起雙臂,一副說到做到的樣子。
“徐錦!”
一聲令下,房門打開,徐錦往屋裏一杵,“屬下在。”
“把她攆出去。”嚴清川冷漠道。
“啊?”徐錦一臉困惑,剛想問怎麽了,謝予安黑着一張臉對他喝道:“出去!我和嚴大人的事我們自會解決。”
???
徐錦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被吼得一愣一愣的。
“我的命令你不聽了是吧?”嚴清川對徐錦道。
“承影劍不想要了是吧?”謝予安對徐錦道。
徐錦感覺自己迷糊了,直覺讓他不要摻和進這劍拔弩張的兩人,于是三秒後,他難得的做出了一個明智的選擇。
轉身,關門,一氣呵成。
嚴清川瞪向謝予安,眼神不可謂不火冒三丈,“你到底要做什麽?”
謝予安覺得自己挺無辜的,她只是關心嚴清川身體罷了,何至于如此動怒。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順着嚴清川的脾氣來好了,于是軟下聲調,一臉委屈道:“我真的只是關心嚴大人的身體罷了。”
聽到這句話,嚴清川卻好似更生氣了,她猛然捏住謝予安下颌,逼近她面前,溫熱的呼吸撲打在謝予安的臉頰,激起她臉上一陣微麻。
謝予安正被兩人過近的距離弄得有些心猿意馬,便聽見嚴清川飽和怒氣的聲音。
“關心?你又帶着這張楚楚可憐的臉關心過多少人?”
謝予安被問得一蒙,感覺下颌微微有些發疼。
嚴清川氣息不穩,神情兇狠,深邃的眸子卻蕩漾着水光,顯得波光潋滟的。
“你口中的關心也好,愛慕也罷,不過是你這種人一時興起的嘴上戲言,我竟然......我竟然......”嚴清川最終沒能說下去,她霎時松手,背過身去,顫栗的聲線恢複了平穩。
“別再接近我。”
謝予安是怎麽出的房間,離開青天司,以及回到嚴府的,她都忘了,她好像靈魂出竅,眼前的畫面一直停留在嚴清川轉身時那映入眼簾的發紅的眼梢和泫然欲泣的淚珠。
她害得嚴清川哭了?
這個認知讓她愧疚得不知道如何面對,她當然知道嚴清川那句未完的話指的是什麽。
嚴清川當真了,對她初時那句愛慕的話當真了。
她捂着臉,感覺自己的眼睛又酸又澀,好似也想哭了。
一直待機的系統感到十分不理解,出聲打破了房間裏低沉郁郁的氣氛。
“您想與目标人物發生肉.體和靈魂的雙重共振,為什麽不去做?”
謝予安還沒來得及流下來的眼淚被生生憋了回去,她無語道:“什麽叫靈魂肉.體共振,你不要說得這麽低俗好不好!我對嚴大人是純潔的感情。”
“當然,我不是說不想睡她,我肯定想睡她。”說完,謝予安一愣,随即驚覺自己說了什麽,她抓狂地拿起枕頭砸向半空,“哎呀,好煩,怎麽一跟你說話我就開始胡說八道,我跟你說這麽多幹嘛,你不會懂的。”
編寫一段代碼,執行既定程序命令的系統當然不會懂,于是它機解人意的安靜了下去。
謝予安頹唐地坐着,又重複了一句,“你不會懂的。”
“你怎麽會懂呢?我遲早是要回去的,我若是只圖現在,那到時候她該怎麽辦呢?她已經失去了所有親人,我若走到她身邊去,最後又丢下她,她該怎麽辦呢?”
總能解出謎題的謝予安此刻面對心中的疑問卻是再也給不出一個答案。
她躺在榻上,感覺累極了,就想這樣睡過去,卻聽見院內響起極富規律的口哨聲。
是她和周淼周舟約定的暗號。
謝予安起身推開房門,徑直去往城中的聚江樓,而周家姐弟也果然等在訂好的包廂了。
他們約謝予安前來除了向她彙報文若閣籌建的進展,以及索要一些建議外,還同謝予安說了一件事。
“文叔回來了,他聽說你進了青天司很生氣,讓你立馬去見他。”
謝予安一挑眉,她沒繼承原身小猴兒的記憶,自然不知道這文叔是誰,“他跟我什麽關系?”
周舟搖搖頭道:“我們也不知道,我們跟你認識的時候,文叔就在了,你很尊敬他的。”
謝予安敷衍道:“知道了,最近我在忙一宗案子,走不開,結案後我再去見他。”
再之後,三人閑聊着一些有的沒的,謝予安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周淼很快便察覺出了她的異樣,關心道:“你怎麽了,小安?”
“失戀了。”
周舟表示不理解,“失戀了是什麽意思?”
謝予安反問他,“小舟,你有喜歡的姑娘麽?”
周舟臉微紅道:“沒有。”
“失戀就好比你和你喜歡的人明明互相喜歡着對方,卻偏偏因為某些原因不能在一起。”
周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才後知後覺地驚訝道:“啊,小安姐,你有喜歡的人了?誰啊?”
謝予安諱莫如深地搖搖頭,“不可說,不可說。”
周舟識趣地沒再多問。
吃過飯後,三人在酒樓前分開,一名幼童跌跌撞撞跑向謝予安,将一張紙塞進她手心裏,然後咧嘴一笑,又跑走了。
謝予安眉頭一皺,打開信紙,上面的狗爬字跡熟悉得很,不就是上次那個非主流麻。
“飛鳥與魚相愛卻不能相守,只因它們不是一個世界的,注定沒有結果的愛不如趁早放手,給彼此自由。”
謝予安感覺自己額頭青筋跳動,她一手捏皺了手中的信紙,怒道:“有完沒完!你特麽的是暗戀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