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火勢起
謝予安摸黑走入屋裏,憑着印象走向桌邊,想要去拾起蠟燭點燃,伸手之際,指尖卻觸碰到一片微涼的細膩的肌膚。
她指尖一縮,柔和的燭光已經重新點亮,眼前站着的是端着燭座的嚴清川,剛才約莫是兩人同時去拿蠟燭,她觸碰到了嚴清川的手背。
那一小片細膩的觸感還殘留在謝予安的指腹,她無意識地摩挲着,明明初見那天她們有過更為親密的接觸,眼下卻是碰一下手背便叫她心潮澎湃,她不由地在心裏鄙夷自己。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嚴清川将蠟燭放下,轉身上了床榻,側身面朝牆壁拉上了被褥,留給謝予安一個冷淡的背影。
謝予安一邊給自己心理催眠,不就是蓋着被子純睡覺麻,怕啥啊,一邊快速洗漱好坐在榻邊解外袍。
背後冷不丁響起被褥衣物的摩挲聲,這個聲音傳到謝予安耳朵裏,她的臉不争氣的地發燙,人也變得心浮氣躁,以至于解個衣帶硬是哆哆嗦嗦解了半天才解開。
最後等她脫好外袍躺在榻上,強迫着自己閉了眼,好不容易心緒平緩了一些,身側一句淡淡的“謝予安”又讓她破防了。
謝予安用手蓋在自己的眼睛上,氣息不穩地回道:“怎......麽了?”
“你可有話要與我說?”
謝予安怔了一下,心裏揣摩着嚴清川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有,快睡吧,嚴大人,明日還要早起。”最後她還是背過身去,這般說道。
少頃的沉默後,背後響起一句輕不可聞的“好”。
一夜無夢,謝予安醒來的時候身側早已空了,她連忙起身穿衣,推開門,屋外青天司衆人正在收拾東西,準備返回縣城。
回去的馬上,容時似乎瞧出了謝予安和嚴清川之間的不對勁,她警告道:“你若是不夠堅定,就別去招惹清川。”
她本以為按謝予安的性子會立馬怼回來,卻不承想對方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明白。
回到開陽縣,青天司一行人直奔縣衙,縣丞主簿縣尉等人都在門外候着,見着嚴清川後連忙行禮。
嚴清川微微颔首算作回應,然後走到了縣衙□□。
縣丞跟在她身後一手提着衣擺一手抹着冷汗道:“嚴大人,這是知縣大人的房間,這裏是書房。”
嚴清川先是走進寝房,用鑷子翻了翻暖爐裏的殘渣,問道:“你最近一次看見知縣大人是什麽時候?”
“那得是大前天晚上了,知縣大人雖在城內有府宅,卻因公事繁忙,時常宿在衙裏,那天下值後我返回衙裏拿落下的東西,看見知縣大人正在書房辦公。”
“你走之後,縣衙除了許知縣,再無旁人?”
縣丞想了想道:“應該是的,知縣大人不喜旁人伺候,身邊沒有小厮打點,俗事都是親力親為。”
嚴清川點點頭,走向桌案處,上面攤開放着一張赴任令,她正認真看着,縣丞說道:“不日前,縣令大人剛組織搗毀了一處土匪寨子,這山寨盤踞此地多年,禍害百姓,這下連根拔起,大快人心,縣令大人也因此馬上就要升遷京都了,這臨行際......卻是......哎。”
嚴清川将赴任令收好,正待查看其它地方,屋外傳來聲音,“嚴大人,書房有發現!”
話音落,嚴清川已經大步走向了書房。
書房裏,謝予安正蹲在一個碳盆前,用鑷子夾着一張燃燒過的信紙殘屑,見嚴清川來了,她擡擡下巴道:“燒毀大半,只拼湊得出一兩個字。”
“什麽字?”
“一個神,一個自。”
嚴清川皺眉,沉聲道:“自在村,山神廟。”
謝予安拍拍手上的灰,起身,“看來兇手就是憑這張紙讓縣令大人主動去的山神廟。”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确定了這是一場仇殺,否則兇手不會多此一舉引誘死者去到山神廟,一番折磨後在他身上寫下血字童謠。
山神廟,十幾年前死掉的女人,女鬼傳聞,鬼童謠,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關聯。
“縣令大人可與人結過仇?”
縣丞直搖腦袋,“沒有,縣令大人為人寬和,在開陽的這些年,頗受縣內百姓敬仰,連地痞村霸都對縣令大人尊敬有加,從沒聽過他與誰人有仇。”
這就難辦了,嚴清川環視了書房幾列塞滿藏書典籍的書櫃道:“仔細搜查,勿要任何一處。”
青天司衆人立馬進入書房,開始忙活起來。
嚴清川走出書房問道:“十幾年前自在村山神廟死過一名女子,此案你可了解?”
縣丞搖搖頭,“那年我和縣令都還未赴任,只是略有耳聞。”
“那此案的卷宗呢?”
縣丞讪讪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早年間,縣衙失過一場火,卷宗室被燒了,一些陳年卷宗都在那場火裏燒沒了。”
一場火,恰好燒了卷宗室,會這麽巧嗎?嚴清川皺眉道:“前任知縣縣丞主薄何在?”
“前知縣大人當年卸任後,聽聞是回江南養老了,至于縣丞主簿也好似都告老還鄉了。”
想查一幢陳年舊案,當真是困難重重,嚴清川聲音沉了些許,“徐錦,派人快馬加鞭去江南尋前開陽知縣,打聽當年的山神廟女屍案。”
“是。”
而後一天嚴清川和謝予安分別在開陽縣內走訪探查,皆是無果。
入夜,夜已深沉,縣衙內一片靜谧,一道黑影現身于□□,黑影直奔卷宗室,在滿屋子裏卷宗劄冊裏搜尋着什麽。
這時安靜的庭院中漸起腳步聲,黑影立馬閃身匿在暗處。
房門打開,來人是嚴清川,她點着油燈,來到桌案前,拿過一疊冊子,正欲再仔細翻看,卻突覺異樣。
桌上的硯臺位置不對。
“誰!”
兩人幾乎是同時乍起,嚴清川拾起硯臺向着床簾處砸去,那裏的黑影則一個側身躲過,從懷中摸出一柄飛刀甩來。
飛刀的目标并非嚴清川,而是桌上的油燈,油燈頃刻炸裂,煤油四濺,流淌一地。黑影随即又扔出一粒火石砸向地面。
“砰——”的一聲,火舌驟起,橫亘在兩人之間。
嚴清川掩住口鼻的間隙,黑影已是翻窗而逃。
如此大的動靜,早已驚醒沉睡的衆人。謝予安被屋外突起的驚叫聲吓醒,她騰身而起跑出屋外,只見卷宗室濃煙滾滾,火光沖天,庭院裏衆人正接着一桶桶的水潑向火勢兇猛的卷宗室。
謝予安被濃煙嗆得直咳嗽,她打濕了帕子捂住口鼻,迅速在庭院掃過一圈後,驚恐地發現,嚴清川竟不在。
一顆心猛地提了起來,她随手拉住一個人扯着嗓子問:“嚴大人呢?”
“什麽?”
“我問嚴大人呢?!”
“嚴,嚴大人還在卷宗室裏。”
一片喧嘩吵雜中,謝予安一顆提起來的心又猛然墜地,她來不及多想,拔腿沖入了卷宗室裏。
卷宗室裏,濃煙彌漫,火星四濺,木頭被燒得噼啪作響。謝予安一眼便看見了嚴清川還在搶救一劄劄卷宗的身影,她幾大步跑到她身邊去,拉過她的胳膊吼道:“你瘋了嗎?!”
嚴清川看見她時楞了一瞬,随即伸手推她,“你進來作甚!出去!”
謝予安自知多說無益,緊緊握住嚴清川手腕道:“先離開這裏!”
“不行,這裏有重要的......”
“重要什麽!能有你的命重要嗎?!”謝予安劈頭蓋臉地打斷她,随即連拖帶拽将嚴清川拉出了卷宗室。
她大口大口喘着氣,握住嚴清川肩膀怒道:“東西燒了也就燒了!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會沒命的!這些東西有你的命重要嗎?!”
嚴清川氣息又急又亂,神情卻依然沉着冷靜,她撥開謝予安的手道:“重要,真相比我的命更重要。”
謝予安怔住了,是的,她怎會不知呢,于嚴清川而言,她的一生都在尋找父親當年蒙冤而死的真相。
真相是嚴清川活着的信念。
“盡快救火,查看有無人員受傷。”嚴清川對着下屬吩咐完這一句後便走了,慣常筆挺的脊背稍彎,腳步虛浮。
謝予安還楞在原地,直到身側的容時說道:“還不快去。”
謝予安回過神來,連忙跑向嚴清川離開的方向。
房間裏,嚴清川整個人靠着椅背,将頭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按在額頭,好似倦怠極了。
房門打開,她睜開一條眼縫看向來人,聲音冷淡,“何事?”
謝予安走到她身前,看到那白皙手背上被灼傷泛紅的一片,輕嘆一口氣道:“剛剛是我太着急了,不該那樣吼你。”
嚴清川沉默地盯着她,沒有說話。
謝予安将她受傷的手拉到身前,一邊擦着藥膏,一邊問道:“剛剛那是怎麽回事?”
“一黑衣人前來卷宗室行竊,恰好被我撞見,那人逃跑時縱了火。”嚴清川懊惱道:“此人很可能就是殺害知縣大人的兇手,卷宗室有極為重要的線索,他不想讓我們發現。”
謝予安寬慰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會有其它線索的。”
兩人沒再交談,謝予安給嚴清川手背擦好藥後,仔細端量她身上其它地方,問:“還有哪裏受傷嗎?”
嚴清川抿了抿唇,微微偏頭,“沒有。”剛說完,她卻忽覺臉上一涼,擡眼看去,是謝予安拾着幹淨的帕子正在為自己擦臉,想來是在火場上被熏黑的污漬。
她擡手捉住謝予安的手腕,聲音有些吃緊,“你......”
謝予安全然不覺自己過于親密的舉動,事實上,她此刻也卻是沒存什麽別樣的心思,只是單純想替嚴清川擦淨臉而已。
“好了。”擦完臉,謝予安收了手,她心裏躊躇着自己是不是該走了,便聽見嚴清川忽地喚她。
“謝予安。”
她心頭一跳,狀若無事地回:“怎麽了?”
“你同我說,線索沒有命重要,那你方才為何不顧性命之攸闖入卷宗室?”嚴清川站起身,逼近謝予安身前,兩人身量一般高,目光直直地交接在一起。
“嗯?為何?”
謝予安被這審視的目光逼得後退了一步,後腰磕到了桌角,迫使得她不得不往後仰了仰,雙手撐在腰後按住桌沿,力道大得指尖略微發白。
“因為......嚴大人是我視若知己好友的人,好友有難,怎可袖手旁觀?”她臉上帶着慣常吊兒郎當的笑容,看似輕松地說道,心裏卻是心虛得緊。
聽到這一句,嚴清川倏地退開了身子,半斂着眼,低喃道:“知己好友嗎......”不待謝予安回答,她接着道:“如此也好,不過知己好友便不必了,我不喜與人結交,與你更談不上志趣相投。”
“你我二人,以往是上下屬關系,日後也是,明白了嗎?”嚴清川面無表情地說道,聲音更是不帶一絲溫度。
“明白......了。”謝予安牙齒磕到一起,艱難地回道。
回到自己房間後,謝予安捂着胸口,一臉難受的模樣。
媽的,還沒戀愛就感覺像是分手了這是怎麽回事?
她抹抹眼角沒憋住滲出來的眼淚,為自己打氣道:“沒關系,睡一覺就好了,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可剛說完,她立馬又洩了氣,撲到床上嗚咽道:“不行,好難受,我心律不齊了,我失戀了,系統,我好難受啊。”
系統默默表示:這不都是你自己折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