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醉酒态
“我心疼。”
嚴清川指尖一縮,視線從謝予安身上逃離開,低聲道:“不知所謂。”
謝予安笑着為她倒上一杯熱茶,殷勤道:“嚴大人請。”
嚴清川接過茶,“你的事,司尉大人那裏我自會去說明。”
謝予安笑眯眯道:“不急,我既是嚴大人的人,嚴大人看着辦就行。”
嚴清川睨她一眼,雙唇緊抿,一副不再想與之交談的模樣。
“嚴少卿,近來可好?”一名穿着富貴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信步而來,一手執着酒盅,一手拿着酒杯。
嚴清川起身回禮:“見過鄭大人。”
能讓嚴大人起身相迎的人想必官階不小,謝予安心道。
男人走至案前,笑得臉上的肥肉堆起,一說話,橫肉便随之微顫,“嚴大人可當真是個大忙人呀,上月小女及笄宴青天司可就獨獨缺你一人。”
“望員外郎大人海涵,那日下官有私事要處理,确是脫不開身。”
男人哼哼兩聲沒再說什麽,揚了揚手中酒杯,“那這杯酒,嚴大人可是要賞臉的吧?”
嚴清川神情依舊淡然,執起酒杯道:“自然。”
男人笑眯了眼,親自給嚴清川倒酒,酒盅移過去的同時,他用另一只手托住嚴清川的手背,手指不老實的在上面輕劃着。
一旁的謝予安看得瞪圓了眼,這特麽職場性.騷擾啊!
她立馬伸手一奪,搶過男人手中的酒盅,笑意盈盈道:“倒酒這種事哪能輪到大人親自動手,兩位大人若是不嫌棄,讓小女子為二位大人斟上一杯可好?”
男人本欲發怒,可在看清謝予安臉的一瞬,他的眉眼就舒緩了開來,轉而面向謝予安,捉住她的手拍了拍,“既如此,那你陪本官喝一杯可好?”
謝予安縮回手,笑着應下,心裏卻是把這猥瑣老男人從頭到腳罵了個遍,喝,喝不死你。
要知道,她因為那個嗜酒如命的老爸,從小練出一肚海量,迄今為止二十年裏,酒桌上從無敗績,今天她不把這肥頭大耳的老男人喝趴下她就不信謝!
“這位大人,小女子敬你。”說着,謝予安端着酒杯送過去,男人笑得如沐春風,正要伸手接下,一只手指纖細瑩白的手伸來,從中拿走了酒杯。
嚴清川微一仰頭,飲盡杯中清酒,薄唇上泛着些許水光,“鄭大人,這杯酒算作下官賠罪,下官還有事,便先走了。”說罷,她扯過謝予安手腕便直直出了酒樓,徒留下身後男人惱怒的低罵。
謝予安怔怔道:“嚴大人,你這樣直接離場,沒事嗎?”
嚴清川撒開她的手道:“你可知那人是何人?”
“哪部的員外郎?”
“刑部員外郎鄭晖,從五品,與刑部尚書私交甚密。刑部主管青天司,你可知,即便是司尉大人也得賣他幾分薄面。此人.妻妾成群,淫.亂成性,你怎敢上前招惹他?”嚴清川神色愈冷,厲聲道:“還是說,你今日前來,便是想趁機結識高官,攀附權貴?”
莫名其妙被扣了一頂帽子的謝予安表示很無辜,“我那不是想為嚴大人解圍麻。”
嚴清川漠然道:“我自有法子周旋,你呢?若是鄭晖鐵了心要收你,便是我也保你不得。做任何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若是換了旁人對謝予安這一通教訓,謝予安當即便要翻臉了,可這話是嚴清川說的,她生不氣來。細細一想,嚴清川也說得在理,這書裏的世界是封建王權社會,與法制現代社會相去甚遠,在沒有足夠的權力地位之前,行差踏錯便是小命不保。
“好,我知道了,嚴大人別生氣了麻。”謝予安一臉賣乖,軟聲細語道。
嚴清川緊皺的眉峰松了松,“回去了。”
冬日夜裏,月光清冷,兩道颀長的人影投射在地上。
謝予安一邊走着一邊思索着嚴清川剛才的話。眼下她沒了系統金剛不壞的金手指,再遇到什麽危險就有可能死在這個世界,再也回不去了,還是得琢磨琢磨如何在這個世界立有一足之地才行。
她正認真思考着,前方原本走得筆直的人猝不及防停住了步子,謝予安差點撞上嚴清川後背。
“嚴大人,怎麽了?”
眼前的清瘦身影一動不動,也沒有回應。
謝予安繞到嚴清川身前,看見嚴清川緊蹙着眉頭,閉着眼,神情瞧着似有些難受。
“嚴大人?”
嚴清川倏地睜開眼,慣常沉靜深邃的眸子顯得有些迷蒙,“我沒事,走吧。”說完,她往前走了一步,但不知腳下是被絆住了還是一時不慎,竟然踉跄了一下,好在謝予安及時扶住了她。
這次嚴清川沒甩開謝予安的手,她擡頭揉了揉太陽穴,低聲道:“多謝。”
謝予安疑惑地盯着嚴清川的臉,看了一會兒,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嚴大人這是喝醉了?
此時的嚴清川,目光迷蒙,雙頰暗紅,連唇瓣都充盈了血色,顯得豔麗不少,加之步伐不穩,可不就是一副醉酒的模樣麻。
可是剛才嚴清川總共不就喝了三杯酒左右,這酒量,當真是三杯就倒?謝予安這般想着,便也就問了出來,“嚴大人這是喝醉了?”
嚴清川揉太陽穴的動作一頓,“沒有。”
醉酒的人向來不會承認自己喝醉了,謝予安無奈一笑,“好,沒醉,沒醉,我扶着你,咱們繼續走吧。”
“嗯。”嚴清川從鼻腔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嗯後,直直的就往前走了幾大步,可她身前不遠就是立着一棵大樹,瞧她那架勢,怕是想一頭撞上去。
謝予安連忙拉住她,“嚴大人,這邊,這邊。”
嚴清川這會倒是很聽話,腳下一拐,就別開了大樹,可這拐動的幅度稍大,又直接拐去對街了。
謝予安幾時看過嚴清川這般出糗的模樣,不禁有些可惜沒有手機不能給嚴大人錄上一段。她搖頭笑了笑,拔腿追上前方跌跌撞撞的嚴清川,徑直在她身前蹲下。
“上來吧,嚴大人,我背你回去,你這樣折騰,折騰到大半夜我倆都回不去。”說完,她等了半天,背後都沒什麽動靜,她扭頭看去,嚴清川已經跑到了幾米遠的一糖人小攤前,蹲在那看小販捏糖人。
謝予安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她走過去蹲在嚴清川身邊道:“嚴大人,想吃嗎?”
嚴清川直勾勾地盯着小販手中的糖人,“想。”
謝予安當即大手一揮,十分闊氣道:“買!”可她手往懷裏一摸,卻是摸了個空,她身上的錢,早在被抓進青天司那天就全數上繳了,現在可謂是兩兜空空,一窮二白。
小販和她四目相對着,互相都從對方眼神中看出了尴尬的意味。
謝予安站起身,咳嗽兩聲掩飾尴尬道:“嚴大人,改日買給你,咱們先回去吧。”
嚴清川被她拉起身,一步三回頭地看着糖人攤,繼而小聲道:“小氣。”
謝予安頓時駐足,指着自己,“我小氣?”
嚴清川眯了眯眼,突然五指一張抓住了謝予安肩膀,高聲道:“我認得你!大膽小賊,哪裏跑!”
謝予安心一驚,初時被嚴清川踹的那腳陰影還在,她連忙解釋:“對,是我,小猴兒,不對,不對,我是謝予安,嚴大人,我已經被你招安入青天司了,你不記得了嗎?你仔細想想。”
嚴清川擰着眉頭,冷笑道:“如此三言兩語便想騙過我?休想,速速随我見官去。”說着,便提拎起謝予安後衣領子往前走,可這方向卻是奔着出城去了。
一路上,無論謝予安如何解釋,嚴清川都無動于衷,也拒不承認自己喝醉了。
待兩人走至一小巷旁時,謝予安驟然彎腰,身子一轉,擺脫了嚴清川的控制,她順勢一推,将對方推到陰影和光亮處相接的牆上,然後逼近了嚴清川面前,微微喘氣道:“嚴大人,你喝醉了,聽話,讓我背你回去。”
嚴清川一半的臉被陰影籠罩,一半的臉現于昏黃朦胧的路燈下,她眼神愈發迷離,像是被謝予安的話有所動搖。
兩人間一時誰都沒有說話,彼此的呼吸纏繞着,盤旋消弭于冬日夜空中。
謝予安盯着嚴清川的臉,細細地打量她的五官,明明有一雙溫柔的柳葉長眉卻生了一對鋒芒四射的眼睛,眼眶裏的眸子是純淨的黑色,幽深如潭水,看人時總是不怒自威。
再往下,是秀挺的鼻子、緋紅的臉頰,以及一方紅潤的薄唇,謝予安的目光在那微微啓開輕喘的唇瓣上停留了許久,而後目光掠過嚴清川耳垂時,她忽然發現那耳後隐隐約約的一粒黑。
在光潔白皙的脖頸上尤為明顯,謝予安往嚴清川耳畔湊近了些,喘出的氣撲在嚴清川耳邊,她明顯感受到嚴清川身子顫栗了一下。
“嚴大人,你耳朵後面有一顆痣诶。”
嚴清川沒有回話,用手抵住謝予安的肩膀,将她推開幾步遠,“無恥狂徒。”
謝予安微微睜大眼,“我嗎?哈哈哈哈,嚴大人,你太可愛了。”實在是忍不住,她伸手掐了掐嚴清川的臉,并祈禱嚴大人明早醒來忘記今晚發生的一切。
指腹下的肌膚微微發燙,細膩瑩潤,她忍不住又摸了摸,同時又有些唾棄自己眼下趁人之危的舉措,可這樣反差如此可愛的嚴大人實在是太犯規了。
她收回手道:“嚴大人,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你太漂亮了。”
嚴清川像是聽不懂,眼神露出疑惑。
謝予安清清嗓子道:“真的,你長得很漂亮,漂亮極了。”她自認自己不是一個吝啬贊美之詞的人,更何況嚴清川名副其實。
嚴清川目光依舊飄忽,沒有吭聲。
“好了,嚴大人,我背你,咱們真該回去了。”
嚴清川抿了抿唇,“可是......只有我阿娘阿爹背過我。”
謝予安此刻倒是想在嘴上占占嚴大人的便宜,可一想到自己要說那你現在把我當成你媽吧這種話,就感覺能把自己雷得外焦裏嫩。
她蹲下身子道:“沒關系的,是我想背嚴大人,嚴大人賞幾分薄面呗?”剛說完,她就感覺背上微微一沉,以及嚴清川身上傳遞而來的溫熱體溫。
“嚴大人摟緊我脖子,回家啰。”說着,她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向着嚴府走去。
地上那兩道原本獨立的人影這會重疊在了一起。
嚴清川好似困倦極了,匍匐在謝予安身上,低喃道:“阿娘......”
謝予安嘴一抽,“嚴大人,我可不是你媽,別這麽叫我。”
嚴清川沒有回應,而且緊接着又低喃了一句,“阿爹,阿梓,我好想你們......”
謝予安停住了腳步,阿梓,是嚴清川的妹妹。
“嚴大人,你醒了嗎?”
回應謝予安的是脖頸處涼涼的蜿蜒而下的一串淚水,不用問,謝予安也知道這眼淚的主人是誰。
嚴清川哭了。
這個認知讓謝予安感覺心一緊,外表強大好似堅不可摧的少卿大人始終是有軟肋的啊,這個軟肋便是她含冤而死的親人。
謝予安沉沉嘆了一口氣,背着嚴清川繼續向前,篤定的聲音融于夜色中。
“放心,嚴大人,我會幫你的,我一定會幫你父親平反冤屈。”
她心裏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再是單純為了完成任務,是發自內心的想要幫助嚴清川。
半個時辰後,謝予安背着嚴清川回到了嚴府,大門關閉的同時,一道黑影從不遠處的小巷現出身形,瞧身形,是名女子。
女子的臉仍舊匿于黑暗中,面朝着嚴府的大門久久沒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