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接風宴
“嚴大人,抱抱。”謝予安朝着嚴清川伸出胳膊,面上像是受了什麽委屈似的。
嚴清川眼皮一跳,向後退了兩步,表情看似不耐語氣卻顯得溫和,“你又發什麽瘋?”
謝予安吸吸鼻子收回手,煞有介事地保證道:“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不跟你頂嘴,不惹你生氣了,我保證!”
嚴清川狐疑地看了她兩眼,說道:“但願如此。”
“歇着吧。”說完,嚴清川便離開了。
謝予安盯着嚴清川的背影淚目道:“那坑貨作者,幹嘛把嚴大人寫這麽慘,嗚嗚。”
第二日,謝予安讓系統定了個鬧鐘,五點就起床了,然後一頭鑽進後廚裏鼓搗着。
光是劈柴生火折騰了半天,最後勉勉強強做出一碗尚可入口的白粥。
她端着粥站在嚴清川房門外,默數着時間,五點四十五一到,一向恪守時間觀念的嚴大人卻并沒有打開門。
屋子裏仍舊靜悄悄的,謝予安心道嚴大人睡過頭了?不應該阿。
她端着粥又站了幾分鐘,最後實在是怕粥涼了,便敲了敲門,小聲問:“嚴大人,起床了嗎?”
幾秒後房間裏響起嚴清川的聲音,“何事?”
女子的聲音伴随着幾絲尚不清明的低啞,謝予安這才确認嚴大人還沒起床。
“嚴大人今日不上值嗎?”
“今日休沐。”
謝予安哦了一聲,感覺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也不太好意思說嚴大人我給你煮了粥,你要喝嗎。
她剛準備走,房門忽然被打開了。
嚴清川披着外袍,一頭青絲披散在肩頭,面容困倦,顯然剛剛才起身。
她目光落到謝予安端着的粥上面,“這是?”
謝予安難得的有些別扭,“阿,就,我煮的粥,嚴大人不嫌棄的話,嘗嘗?”
兩秒過後,她手中的碗空了,房門關上的同時,裏面傳出一句微不可聞的“謝謝”。
謝予安飄飄然了,沖回房間躺在榻上翻滾,“系統,聽見沒,嚴大人對我說謝謝诶,她對我說謝謝诶。”
系統在心裏愈發篤定,呵,人類,善變的碳基生物。
躺了一會兒,謝予安想到,嚴大人今日休沐,那她自然也不用去青天司,那今天得閑,做點什麽好呢?
她正兀自想着,門外傳來踩雪的聲音,然後愈來愈遠,她翻身而起,打開房門,只來得及看見嚴清川消失在嚴府大門的一片衣角。
“這是去哪兒呢?”謝予安嘟囔着,連忙套上外袍跟了出去。
彼時天還暗黑,她一路尾随着前方的嚴清川,怕被察覺,不時又要東躲西藏遮蔽身形。
她摸了摸臉,莫名覺得自己怎麽有點像電視劇裏的那種癡漢呢,不,癡女。
二十分鐘後,她跟着嚴清川來到了城中的平民區。
京都平民區住的皆是貧苦百姓,其中也不乏三教九流,流氓地痞等,謝予安記得原身小猴兒便是出自這裏。
嚴清川熟稔地串街走巷,最後來到平民區角落的一方宅院裏,她弗一進入院子,木屋裏便跑出來三四名孩童,揉着惺忪睡眼,嫩生生地喊着“嚴姐姐”。
嚴清川蹲下身,溫柔地笑了笑,張開雙臂,将一個撲來的小女孩抱入懷中。
謝予安墊着腳,扒拉着籬笆牆看着這一幕,一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她連忙揉了揉眼,再看向院子,發現嚴清川當真是在笑沒錯,往日冷峻的神色完全融化,眉眼和煦。
屋子裏很快又走出一老妪,面目慈祥,“嚴大人來啦?”
嚴清川見着她又是笑了笑,嗓音溫和道:“秦嫂,我說了不必如此喚我,仍舊叫我嚴姑娘便可以了。”
被喚作秦嫂的老妪沒有接話,招呼道:“先進屋吧,吃飯了沒?”
“吃過了,等會還要去司衙,便不進去了,這是這個月的月錢,您拿着,給玲兒還有你自己添置些厚衣服,不夠再與我說。”
老妪接過銀袋道:“夠的,夠的,你每次給的都用不完。”
嚴清川摸了摸懷中小姑娘的頭,“玲兒她們也快到了上私塾的年紀,也該攢下些銀兩早做安排。”
老妪遲疑道:“可是玲兒她們打小就是孤兒,沒有戶籍,私塾如何會收?”
“這事我來想辦法,您不用擔心。”嚴清川說着,看向三個小家夥道:“你們想念書嗎?”
“想的!”三道聲音整齊的回答道。
嚴清川欣慰一笑,起身又同老妪寒暄了幾句後,這才離開小院。
她走了一會兒,直到走出平民區,來到寬敞整潔的城中大道時,才頓然駐足,回首看着那假裝買包子的人道:“你還要跟着我到幾時?”
謝予安尴尬一笑,作為一個熟讀偵探監視秘典的人來說,她其實很清楚如何尾随一個人而不被發現,至于眼下為何這麽容易就暴露了,或許是她壓根就沒花心思去掩藏自己。
也或許是,她想被嚴清川發現。
謝予安走到嚴清川身前,幹巴巴笑道:“嚴大人,好巧,早阿。”
嚴清川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轉身走去了青天司。
一入青天司,謝予安發現衆人今天都有些不一樣,往日大家為了方便辦案都穿得比較随性,今日卻是不約而同換上了青天司統一的制服,顯得精神抖擻。
謝予安拉住路過的容時問道:“诶,今天是什麽特別的日子嗎?”
“今日是司尉大人回京的日子,晚些時候青天司衆人都要去城門相迎,然後去醉香樓為司尉大人接風洗塵。”
青天司司尉,公孫瓒,謝予安熟得很,書中的一大配角,對嚴清川多有提攜,于嚴清川而言算是導師一般的人物,為人嚴苛,不怒自威,頗受青天司衆人敬仰。
可就是這個青天司領軍人物,卻有一個旁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那便是懼內。他的那位少時結發妻子,性情頗為彪悍,每每罵得在外意氣風發的公孫瓒不敢開腔。
想到這裏,謝予安不禁樂得一笑,對這公孫瓒生出一絲好奇來,她指指自己道:“我能跟你們一起去吃飯嗎?”
容時皺眉道:“你被招安入青天司,只算得編外人員,怕是不方便出現在司尉大人面前。”
“我又不去他面前晃悠,我就湊湊熱鬧。”
“不可。”
謝予安勾勾手指道:“還記得我上次說的幫你追洛奕不?這樣,你今天帶我混入你們的接風宴,我說一個洛奕的秘密給你聽。”
容時斷定道:“阿奕對我絕無秘密。”
“嚯,這麽自信,真不聽?”
容時動搖了,臉上掙紮少許後,開口道:“你先說與我聽,我再考慮要不要帶你去。”
謝予安湊到容時耳畔道:“洛奕房間有個小匣子,她頗為寶貝,至于裏面是什麽東西,我就不知道了。”
容時狐疑地盯着她,“你怎麽知道阿奕房間裏有個匣子?你莫不是——!”
謝予安一看她就是想歪了,解釋道:“你可別亂想,我對她可沒興趣,總之,說不清楚,你不信自己去看就是了,現在,是時候幫我了吧?好姐妹。”
容時冷道:“誰跟你是姐妹。”
“得得得,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
入夜,華燈初上,京都醉香樓裏,整個一樓都被包了下來,只因今日青天司司尉回京,除了青天司衆人,不少六部官員都前來為公孫瓒接風洗塵。
公孫瓒生得面方耳闊,雖已年過半百,身形卻依舊健壯,眼神銳利,他站在臺上,執着一杯酒敬謝臺下衆人。而後視線掃過一圈後,十分敏銳地捕捉到場中的一個陌生面孔。
那人是個相貌靓麗的年輕女子,穿着婢女的衣服站在容時身旁。
這人正是謝予安,眼下打量着她的除了公孫瓒,還有另一道鋒利的視線,那便是來自對面桌案的嚴清川。
謝予安對着嚴清川狡黠一笑,只換來嚴大人愈發不悅的表情。
致辭完畢,公孫瓒下臺,宴會正式開始,場中衆人開始頻繁走動,互相寒暄客套,一片觥籌交錯之景。
謝予安站得累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拿了容時桌上的一塊糕點,塞入嘴裏咀嚼着。
容時睨她一眼道:“老實點。”
謝予安哼哼兩聲算作回應,一擡眼看見對面一男子走到了嚴清川桌前,陰陽怪氣道:“今日各部官員都在,嚴大人身居少卿之位,也該好好拾掇拾掇,穿得如此寒酸,豈非故意丢咱們青天司的臉。”
謝予安聽得直皺眉,“這誰阿,嘴這麽賤。”
在一衆穿着華服,錦衣玉帶的官員當中,嚴清川确實穿得比較樸素,旁人都是束冠佩玉,唯有她不僅束發的簪子是木的,戴着的皮革護腕也顯得陳舊,一身裝扮,在與她同品階的官員中顯得格格不入。
“淩煙的手下,顧奇峰,辦案能力不錯,很受重視。”
謝予安怒道:“他怎麽敢?嚴大人怎麽說也是僅次于公孫瓒之下的少卿,他這根本是以下犯上!”
容時無奈道:“有淩煙罩着他,也奈何他不得,再者,清川根本不介意這些。”
謝予安感覺嘴裏的糕點也不香了,在心裏罵了一句髒話。
而那邊,徐錦已經按捺不住怒氣走了過去,對着顧奇峰反唇相譏道:“那自然比不得你們,每每辦的都是貪腐大案,油水頗豐。”
顧奇峰叫嚷起來,“你說什麽呢?你這意思是我們從中撈了好處是吧?你有證據嗎你?”
一名顧奇峰的同伴走過來,幫襯道:“我看吶,嚴少卿哪裏是窮酸,只是怕穿得富貴了,招人閑話罷了,畢竟呀,當年那樁震驚天下的竊稅案主謀可正是嚴少卿父親。”
此言一出,嚴清川手下幾名下屬騰地站起身,怒目道:“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這動靜鬧得稍許大了,眼見事态就要升級,嚴清川重重放下茶杯道:“夠了,徐錦你們都退下。”說罷,她看向身側隔了幾桌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淩煙道:“淩少卿,管好你手下的人,我不計較是我不想計較,我若計較,顧奇峰也好,誰也好,我能立馬讓他從青天司滾蛋。”
“我不介意讓你們看看什麽叫官大一級壓死人。”
淩煙捂着嘴,一臉受到驚吓的表情,“哦喲,嚴大人好生威風,顧奇峰,還不快回來,嚴大人都發話了,你若還想留在青天司,就別杵在那裏礙人眼了。”
顧奇峰冷哼了一聲後離開了,徐錦也随之離開了。
謝予安看着嚴清川身邊恢複了清淨,神情瞧不出喜怒,只是手中的茶杯換做了酒杯。周遭熱鬧喧嘩,歡聲笑語布滿席間,唯有她一人獨坐在那裏,冷冷清清。
謝予安從中莫名覺出了一絲嚴清川很孤獨的感覺,腳下不自覺走了過去。
她奪過嚴清川手中的酒杯,眨眨眼笑道:“嚴大人,飲酒傷身。”
嚴清川抿了抿唇,“與你何幹。”
謝予安脫口而出:“我心疼。”
說完她有一刻的恍惚,分不清這是自己慣不正經的性格使然,還是藏着那麽一絲半縷自己都未察覺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