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真兇現
被罵了,謝予安一點也不生氣,仍舊樂呵呵的,“這個點,嚴大人怎麽回來了?”
嚴清川蹙眉道:“袁海案的兇手抓到了。”
謝予安一驚,“這麽快?誰啊?”
“船夫薛安,他自己主動認罪了。”
謝予安擰起眉頭,“船夫?”
“嗯。”
“不......不對,兇手不是他。”謝予安看着嚴清川,斬釘截鐵道。
“船夫漁夫這類人因為要長期在船上站立,為了穩定重心,保持平衡,他們站立時腳趾會分得很開,就像動物的腳蹼,長年累月下來,這類人的前腳掌會比旁人生得更為寬厚,但命案現場留下的足跡前腳掌部分較窄,那足跡不可能是船夫留下的。”
謝予安猛地站起身,往外走去,剛邁出去一步,手腕便被嚴清川攥住了。
“去哪兒?”
謝予安一臉嚴肅道:“青天司,我要求一個真相。”
嚴清川沒再阻攔,起身拿上屋裏的大氅,扔給謝予安後,率先出門,“跟上。”
不多時,兩人來到了青天司,謝予安直奔審訊室,死死地盯着薛安的腳。
男子穿着一雙草鞋,露出來的腳趾被凍得青紫,指縫寬大,完全印證了謝予安的猜測。
謝予安盯着薛安問:“為什麽要替兇手頂罪?”
薛安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我不明白這位大人在說什麽。”
謝予安拔高了聲調,“根本就不是你殺了袁海!”
薛安淡淡道:“我所陳述的一切與袁海死時的情形都對得上,除了兇手本人,其他人怎麽可能清楚這麽多細節?”
“你——!”
薛安別過頭去,一副拒絕再交流的姿态。
謝予安氣得一跺腳,離開了審訊室。
她來到青天司大門,坐在臺階上,神情悵然地看着天空中盤旋落下的雪花。
少頃後,身側的臺階也坐下一人,她偏頭看去,是嚴清川。
“嚴大人,這個案子只能這樣結案了嗎?”
嚴清川輕輕點了點頭,“薛安對一切供認不諱,如果沒有新的證據證明他并非兇手,這個案子只能如此結案了。”
謝予安将頭搭在膝蓋上,頹靡道:“他寧願舍棄自己的性命來替兇手頂罪,那個人會是誰呢?”
“今日我在翻看錢四販賣女子的名冊上,看見了葉荷的名字。”
嚴清川的話讓謝予安重新精神起來,“葉荷?你是說沉香閣那名女子?”
“嗯。”
謝予安瞳孔緩緩地收縮,皺眉喃喃道:“一定有哪裏漏掉的細節,一定有。”
半晌後,她猛地起身,沖進卷宗室,翻看起錢四案中葉荷的身份信息。
直到她看到那條記載着其父母于年初自缢而亡時,她驟然回頭,看向跟來的嚴清川問:“當初調查袁海時,是不是提到過他放高息貸,害得一對夫妻自殺的事?”
嚴清川點點頭。
謝予安拿着卷宗怔怔道:“我明白了,葉荷就是這對夫妻的孩子,是她殺了袁海。”
嚴清川皺眉道:“現場的足跡如何解釋?再來,以葉荷的體型,她根本不具備将袁海一刀斃命的條件。”
謝予安盯着中庭裏覆了一地的雪道:“是我先入為主了,她不過是使了一個很簡單的障眼法,卻将我們輕易地騙了過去。”
“跟我來。”她說着,率先走出青天司大門,來到城中大道上。
因為昨夜大雪,城中大道結了一層厚厚的雪,有人正抓着大把大把的粗鹽灑向雪地,接着再用工具鏟雪。
“鹽溶液的凝固點比水的凝固點低,在積雪上撒鹽,可以加速雪的融化,葉荷就是利用了這一點,為自己制造了不在場證明,袁海真正的死亡時間應該比我們推算的要早,大概是他離開沉香閣到下雪前的這段時間,也就是十二點到淩晨三點間。”
“如果葉荷真的用的這套手法,那也就能解釋她為什麽要在殺了袁海後,又大費周章将他拖到幾百米外的巷子,她就是要留下這串足跡,以此來誤導我們。
在她殺害了袁海後,她提前在地上用鹽灑出腳印和拖拽的形狀,一夜大雪後,這些僞造的痕跡便顯現了出來,加上極端的天氣,光憑屍體狀态我們很難判斷準确的死亡時間,便誤以為袁海一定是在淩晨三點大雪之後死亡的,而那個時候,葉荷正在沉香閣,具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聽完謝予安的推理,嚴清川沉默了一會道:“還是有一處解釋不通,薛安與葉荷毫無瓜葛,他為何要賠上自己命替她頂罪?”
謝予安迷惑道:“這也是我想知道的。”
嚴清川利落地打開一柄竹傘道:“走吧,去問問她本人。”
......
沉香閣,一處靜雅的房間裏,一名身姿窈窕,容貌豔麗的女子正站在窗邊,欣賞着窗外銀裝素裹的京城。
小婢女捧了一個手爐走過來道:“姑娘,你站在窗邊吹了許久寒風了,等會該染上風寒了。”
女子莞爾一笑,“無事,只是京都許多年沒下過這般大的雪了,你瞧,白茫茫一片,多好看。”她呼出一口熱氣,看着熱氣消弭在半空中,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下一刻,敲門聲突兀地響起,女子嘴角上揚的弧度一點點消失不見,“去開門吧。”
小婢女聞言去開了門,門外站着的正是謝予安和嚴清川。
謝予安耐不住性子,門開的一瞬她就邁入屋子,開門見山道:“殺袁海的兇手已經找到了。”
葉荷捂嘴驚訝道:“是誰?”
“薛安。”謝予安說完,緊緊地盯着葉荷的臉,不放過對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不過很可惜,聽到這個名字,葉荷除了面露疑惑外,再沒顯出任何異樣的神情。
“如此便好,袁老板也能在地下安息了。”
謝予安深吸了一口氣道:“葉荷姑娘,除此外,你就真的沒有什麽想說的了?”
葉荷淡淡道:“大人這是何意?”
謝予安轉頭看向嚴清川道:“嚴大人,按大衍律法,主動自首認罪者是不是可酌情寬刑處理。”
“是。”
謝予安重新看向葉荷道:“葉荷姑娘,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自首吧。”
葉荷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我真是越來越聽不懂大人在說什麽了。”
謝予安搖了搖頭,“是,你将一切計劃得十分周密詳盡,可你忘了,薛安是一名船夫,你所僞造的足印與他的并不相符,再來,你僞造足印需要大量的粗鹽,這麽多鹽,你從市面上購買會引起官府懷疑,便只能在黑市與人私下交易。”
“很不湊巧,近日京都最大的私鹽販子被青天司抓了,從他那裏我們可以找到你私下交易粗鹽的證據,還有兇器,那把匕首較一般匕首小巧許多,手柄刻着精致的花紋,據我所知,你父親生前便經營着一家鐵匠鋪,想來,那把匕首是他專門做給你的,你之所以用這把匕首殺死袁海,就是想為死去的父母報仇,對吧?”
葉荷微微張着嘴,臉色煞白,沒有說話。
“袁海再怎麽不是人,你也不該殺他。”
聽到這句話,葉荷瞳孔猛地一縮,繼而冷笑道:“不殺他?不殺他等着老天爺殺他?求老天爺有用嗎?”
嚴清川平靜地道:“你可以收集他違法的證據,上報朝廷。”
“呵,我根本就不信你們,也不信朝廷!當我爹的鐵匠鋪被官衙不由分說抄沒,被迫在袁海那借錢時,朝廷在哪?!當袁海将我爹打得重病不起時,正義又在哪兒?當他逼得我爹娘上吊自殺時,你們又在哪兒?!”
葉荷慘白的臉頰流下兩道蜿蜒地淚珠,她撕心裂肺地吼着:“你們少惺惺作态了,這個世間根本就沒有公平和正義,有的只是人淩.辱人,人踐踏人!”
謝予安搖搖頭,目光悲憫地說道:“你知道嗎,薛安替你頂罪了,他一句話也沒有辯解,把所有罪名都抗在了自己頭上。”
看着葉荷愣住的神色,謝予安苦笑道:“是了,你看,在你的計劃中,你處心積慮設計了一場殺人栽贓案,卻沒想到你栽贓的這個人其實是心甘情願為你頂罪,我不知道為什麽他要這麽做。
但如果這世間真如你所說,是冷血肮髒的,是絕對不存在公平與正義的,你要如何解釋薛安心甘情願做你的替罪羊,你要明白,他為你搭上的,是一條命。”
葉荷神情怔惘,好一會後才喃喃道:“我真的不認識他,他......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只知道最近他每晚都會來閣裏纏着袁海借錢,不管袁海怎麽打他罵他,他都只是低着頭,在今天之前,我甚至不曉得他姓名。”
“眼下你知道了,這個即将替你走上刑場的人叫薛安。”
“薛安......薛安。”葉荷喃喃着,突然尖聲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我爹,我爹還在的時候,收過一個瘦巴巴的小學徒,那人性格很內向,不敢與人直視,不敢和人說話,卻獨獨喜歡圍在我身邊轉,細聲細氣地叫我小姐。”
“鐵匠鋪沒了後,我爹托了關系,将他送到了一處小漁村,後來,就再也沒有聯系了。”
“是他......怎麽會是他......”
葉荷跌坐在椅子上,一臉的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