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發燒了
“你發燒了?”嚴清川蹙着眉問道。
謝予安含糊嗯了一聲,捉住嚴清川的手按在自己頭上,“嚴大人再給我冰會兒。”
然而剛說完,嚴清川就抽回了手,後退一步道:“自作自受。”
謝予安吸了吸鼻子,一臉的委屈巴巴,“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救翠玉姑娘。”
嚴清川抿了抿唇,沒再說什麽,帶着謝予安回到了西院,一把将她推回房間,“生病了就好生歇着,亂跑什麽?日後莫要再踏足東院。”說完,便啪的一聲關上了房門,将謝予安那句有藥嗎堵在了喉嚨裏。
謝予安拖着昏昏沉沉的身子認命地栽回榻上,正要迷糊睡去,房門又開了,她掀起眼皮看去,朦胧的室內光影下,嚴清川颀長的身影也變得模糊重疊,好似虛幻。
“起來,喝藥。”
熟悉的冷淡的語調讓謝予安瞬間清醒,她坐起身,徹底看清來人,果然是嚴清川,正端着湯藥站在她榻前。
“嚴大人......”她一開口便是濃濃的鼻音,乍一聽,像是含着一絲一縷撒嬌的意味。
嚴清川端碗的手不由一緊,她催促道:“喝藥。”
謝予安乖乖地接過碗,咕嚕咕嚕幾口喝完,中藥的苦澀味從口腔一直蔓延到胃裏,苦得她雙眼緊閉五官緊皺起來。
“好苦啊。”
等那股苦意稍稍褪去一些後,謝予安睜開眼,視線內出現一只修長白淨的手,手掌掌心放着一顆紅色的糖果。
她錯愕地擡頭,看見嚴清川側身站着,燭光映照在她的側臉上,打下一小片柔和的陰影。
“拿着。”嚴清川目光落在地上,淡淡地說道。
謝予安眯眼笑,“嚴大人看上去不像是愛吃糖的人,所以我可以理解為這糖是專門給我的嗎?”
嚴清川眉心淺皺,“少廢話,不要算了。”說着就要收手。
謝予安連忙伸手拿糖,還不忘用指端刮了刮嚴大人柔軟的掌心。
嚴清川倏地抽回手,冷着臉離開了房間。
謝予安躺回榻上,剝開糖衣,将糖扔進嘴裏,甜意一絲絲充盈口腔,她餍足地閉上眼,腦子裏浮現出嚴清川的模樣。
這不由得讓她遐想表面冷峻不茍言笑的嚴大人是不是也像這顆糖一樣,內裏其實也是甜甜的。
就這樣想着她模模糊糊便睡了過去,一夜無夢。
第二日,天蒙蒙亮,靜谧的嚴府響起沉沉的腳步聲,久未使用的嚴府廚房升起明亮的竈火,半晌後滅了,又燃起,繼而又滅了。
許久過後,廚房才重歸安靜,落下一片狼藉。
謝予安的房門短暫的開啓後又關閉,床榻上睡着的人對一切都無知無覺。
......
青天司裏,嚴清川剛步入大門,徐錦就迎了上來,先是彙報了錢四案的進展,然後支支吾吾像是有何難言之隐。
嚴清川今日準備去走訪袁海案第二個嫌疑人船夫薛安,沒工夫跟他耗在這,于是不耐道:“有話便說。”
徐錦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嚴大人,你和那個謝姑娘,你們......”
嚴清川掀起眼皮看他,“你想說什麽?”
徐錦見嚴清川這副模樣,稍微安心了些,他就說,優秀如嚴大人,怎麽會看上那竊賊出身的女子。
“嚴大人,那個謝姑娘不似好人,甚至......甚至她還對你圖謀不軌,嚴大人要小心點。”
嚴清川眉梢一抖,這事她能不知道嗎,不似好人謝予安昨天已經把“不軌”心思明晃晃地全交代了。
“專心辦案,閑事勿管。”她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視地走進青天司。
徐錦站在原地捏了捏拳,正巧這時一個巡捕壓着個尖嘴猴腮的人走過來,瞧徐錦這副憤憤不平的模樣,問道:“怎麽了,徐總捕,這是又被嚴大人訓了?”
徐錦搖搖頭,語氣堅定,“我會守護嚴大人的,一定不讓嚴大人落入那奸人的魔爪!”
那尖嘴猴腮的人咧嘴一笑,“喲喲喲,徐總捕癡心一片,真是叫人好生感動吶。”
徐錦氣得直接搗了他肚子一拳,惡狠狠道:“臭鹽販子,給我閉嘴!”
他這邊還在暗自表決心,嚴清川早已換好了青天司少卿常服倏地從他身旁掠過,往河邊碼頭去了。
大雪紛飛,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沒過腳背,嚴清川一腳深一腳淺地走着。
半個時辰後,她來到了城中碼頭,因為河上積了薄薄的一層冰,游河的船這會都整整齊齊停在碼頭,白雪覆蓋着烏蓬。
碼頭一側排列着一排矮土房,是船夫們的住所。
嚴清川照著名冊上的登記所在敲響了第三間屋子,屋裏傳出一道沉穩低啞的男聲。
“進。”
嚴清川推開門,屋裏站着一個人,一個青年男子,準确點來說,是一個目測身高超過一米八,身形強壯,臉上還有數道青紫傷痕的男子。
嚴清川審視着他,沒有說話。
男子也沒說話,用一種了然的目光看着嚴清川,然後伸出了雙手,“我知道你們遲早會來,放心,我沒打算跑。”
嚴清川皺了皺眉,然後拿出鐐铐,拷上男子,将其帶回了青天司。
這男子正是船夫薛安,審訊室裏,他直截了當地承認了自己就是殺害袁海的兇手,并将案發當日的行兇動機,過程,手法一絲不差地交代了出來。
案發當日,他的确是想去找袁海借錢,可袁海非但不借,還出言侮辱他逝世的親人,他一怒之下和袁海打了起來,袁海不敵他,便叫嚣着日後會千百倍地報複回來,讓薛安身邊的人也跟着遭罪,薛安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殺了袁海。
薛安面色從容地陳述完一切,臉上看不見一絲一毫的悔恨之意。
“你可還有什麽要交代的,若沒有,便簽字畫押吧。”徐錦說着,将供罪狀推到薛安面前。
薛安擡手的同時,說道:“我對一切供認不諱,各位大人盡快結案吧。”說完,就要按下指印,下一刻卻被嚴清川托住了胳膊。
嚴清川面色沉沉,問道:“你找袁海借錢是為了什麽?”
薛安直視着她,平淡地回道:“大人,這與案子無關,我可以不回答的吧?”
嚴清川沒再問,直接把認罪狀拿了回來。
徐錦一臉不解,“嚴大人....這是何意?”
嚴清川沒有多解釋,說了一句再等等後,便離開了審訊室。
容時也跟了出來,同她站在屋檐下,兩人一起看着中庭中雪絮紛飛。
“你認為薛安不是真的兇手?”
嚴清川微微颔首,“這個案子太順利了,也太反常了。”
容時笑笑,“你啊這疑心病真是越來越重了,案子順利還不好嗎?”
嚴清川眉峰緊皺,面露困惑,“薛安很缺錢,缺到不惜找袁海借高利貸的地步,一個如此迫切需要錢的人,他會因為一時沖動殺人嗎?”
容時想了想道:“确實,”她話音一頓,忽而微笑道:“清川,不如你去問問謝姑娘如何看待此事,她面上瞧着吊兒郎當、大大咧咧,辦起案來倒是有模有樣、心思缜密,興許她能從中發現一些線索。”
嚴清川睨了容時一眼,“你數次在我面前給她說好話,你倆莫不是真達成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交易?”
容時搖手笑,“哪裏哪裏,我和謝姑娘說來還不如你們相熟。”
中庭裏,洛奕正抱着一疊卷宗走向卷宗室,容時目光瞥見她,明知故問道:“阿奕,去哪兒?”
洛奕小跑到她們身邊來,拍了拍書卷上的雪,“這是剛整理出來的錢四案子的卷宗,這錢四真不是人,這一年多,竟然坑騙拐賣了幾十名良家女子。”她氣哼哼地說着,臉頰微微泛紅。
嚴清川随手拿起一本冊子,翻看着問道:“這是受害的女子名冊嗎?”
“嗯,還好這錢四被我們抓到了,否則不知道還有多少姑娘會遭他魔爪。”
嚴清川嗯了一聲,原本是随意翻看着,可目光落到一個名字上時,她翻頁的動作卻頓住了。
那一列人名中,夾着一個熟悉的名字。
葉荷。
沉香閣那名和袁海關系匪淺的女子,而袁海和錢四又有着密切關聯。
會有這麽巧嗎?
“嚴大人,怎麽了?”洛奕問道。
嚴清川合上冊子,搖搖頭,“沒什麽,你們先去吧,我回府一趟。”
而彼時的嚴府裏,謝予安才被腹中饑餓給餓醒,她睜開一條眼縫,看見屋裏亮晃晃的,這可遠遠超了嚴大人立下的五點四十五起床的規矩。
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感覺腦袋不迷糊了,燒應該退了,就是嗓子有點痛外加流鼻涕。
屋裏燃燒着暖爐,空氣中夾雜着微弱的木炭味道以及那不容人忽視的白米粥的清香。
她看向桌子,那上面果然放着一碗白粥,以及一小碟鹹菜。
她裹着被子下床,踩着鞋幾步走到桌邊,整個鼻尖都被白粥的清香充盈,碗底下邊還壓着一張紙條,她抽出來看,上面是十分簡單的一句話,“不必出門,留家休息。”
字跡幹淨利落,筆鋒清隽,是嚴清川的筆跡。
謝予安捏着紙條傻呵呵地笑起來,嘴硬心軟,面冷心熱的嚴大人啊。
最初結下的那些不愉快,小梁子,以及對嚴清川不好的印象,這會通通在一碗開胃白粥下煙消雲散了。
雖然這白粥有點冷外加有點糊了,但絲毫不影響這是嚴清川親自煮的粥所帶給她的愉悅感。
謝予安一邊喝粥,一邊和系統唠嗑。
“系統,我現在覺得那坑貨作者沒那麽讨厭了,好歹是他創造了嚴大人這麽可愛的人。”
系統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人類情感的善變性,明明不久前,謝予安才對着嚴清川恨恨地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對了,系統,電量還有多少啊?”
“49%。”
謝予安驚喜道:“哇哦,怎麽突然充了這麽多,我記得我也沒怎麽充啊,算了,管它呢,電量夠用就行。”
她樂呵呵說完,正準備問點其他事,房門被推開,嚴清川裹着一身風雪站在門外,勾唇譏笑道:“怎麽,又在跟你信奉的神仙通靈?”
謝予安的笑凝固在臉上,不過很快她就調整好了神情,繼續笑着道:“是呀,家鄉習俗,起床就得拜拜這系統。”
演戲演全套,謝予安雙手合十閉眼道:“系統啊系統,保佑我快好起來吧。”她睜開一只眼,看了看嚴清川,補充道:“也保佑保佑嚴大人。”
嚴清川走進屋裏,坐在謝予安對面,問:“保佑我什麽?”
謝予安想了想,真誠地道:“保佑嚴大人升職加薪,出任青天司CEO,自此走上人生巅峰!”
嚴清川眉頭一跳,薄薄的嘴唇啓開,吐出兩個字。
“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