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審錢四
“因為,我愛慕于你呀。”
謝予安說完這句,房間裏直接陷入了死寂。
嚴清川神色如常,似乎完全不為所動,只是目光顯得有些呆滞。
謝予安湊近了些她的臉,“嚴大人,你這樣不說話,搞得我很尴尬,好歹給個反應。”
“嚴大人?”
嚴清川像是終于回過神來,她瞳孔一縮,後背緊緊貼上椅背,向來從容鎮定的面容露出一絲慌亂。
她推開謝予安起身,聲線不穩地說道:“休要再胡言亂語,女子與女子談何愛慕,我說過,你若再這般,青天司便留你不得。”
謝予安被推得屁股坐地,她爬起身,拍拍手上的灰,眼神促狹道:“本朝民風開化,女子皆可抛頭露面,入仕為官,為何女子與女子相愛不得?”
嚴清川豁然起身,轉身背對着謝予安道:“總之......今日之言我便當沒聽到,日後休要再提。”
謝予安盯着嚴清川的耳朵看,不知是她的心理作用還是屋內暖黃的燈光使然,她總覺得嚴大人瓷白的耳廓微微泛着紅,這不由讓她心裏生出幾分惡趣味來。
“嚴大人,你害羞了?”不等嚴清川回答,她又道:“不應該啊,想來嚴大人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少時那靖安侯小世子不就愛慕于你?
當年他可是包下全城花車游街,揚旗挂帆,只為一訴衷腸,嚴大人當時還能當着千人之衆面不改色地拒絕世子心意,眼下我只是......”
“閉嘴!”嚴清川驟然轉過身來,惱怒地瞪着謝予安。
謝予安識趣地捂住嘴,彎眼笑,“好,不說了,不說了。”
嚴清川眉頭舒展開,冷聲道:“滾回去休息,這裏暫時不需要你了。”
眼見錢四就要抓回來了,謝予安哪能錯過審這王八蛋的機會,于是纏着嚴清川跟到了審訊室裏。
錢四被綁在凳子上,手腳被縛,動彈不得,只能張口罵爹罵娘,見嚴清川來了,他叫嚣的氣焰更甚。
“嚴清川,我告訴你,你今日抓我,有本事就将我一直關在青天司,否則待我日後出去,我叫人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你以為你是誰!若不是當年陛下垂憐,你早下地府去陪你那倒黴老爹了,你以為你還有今天?你不過就是走了狗屎運才能爬到現在的位置,我告訴你,眼紅你的人多着呢,遲早有一天,你會被人拉下馬,被人踩在腳底踐踏,□□。”
錢四舔了舔嘴角,突然陰森森地笑起來,“就跟你那妹妹一樣,被千人騎,萬人踏,想當初,我可差點就嘗到了千金小姐的滋味,奈何這小妮子命短了點,可惜了。”
安靜的審訊室裏響起錢四張狂的笑聲,然而他的笑聲在下一刻便戛然而止。
一聲清脆響亮的“啪——”過後,錢四歪着脖子,臉偏向另一邊,嘴角被這一巴掌扇得滲出血沫來。
謝予安揉着發麻的掌心,笑道:“哎喲,錢老板,真不好意思,剛才我看這有只聒噪惹人厭的蚊子,本想除之而後快,不承想它飛你臉上來了,我一時不慎,誤傷了錢老板,您不會怪罪小人吧?”
她面帶微笑,眼神裏卻看不見一絲笑意。
錢四被扇得腦子嗡鳴,回過神來後就想還手,無奈雙手被束縛在椅子上動彈不得,他只能沖着謝予安咆哮道:“你居然敢打我!你他娘的又是誰?!”
謝予安倏地湊近錢四,臉上的笑容徹底煙消雲散,她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臉,不冷不淡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公然之下威脅侮辱朝廷命官,我倒是好奇,你這麽硬氣,是有幾條命來償?”
錢四張嘴就想罵回去,可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一只手指修長整潔的手捏住了下颌。
謝予安側目看去,是嚴清川走了過來,神情淡然。
嚴清川捏着錢四的下颌,瞧着沒用多大的力,錢四卻痛苦地掙紮起來,臉頰青筋隐現。
嚴清川高高在上地俯視着他,用着平淡的語氣說道:“錢老板,你說等你出去便将我扒皮抽筋,這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她松開手,從懷中摸出一方整潔的方帕仔仔細細擦着每根手指,繼續道:“你說得對,我沒本事将你一直關在青天司,因為按你違反的律例,數罪并罰,最遲明年,你便要被秋後問斬了。”
錢四一怔,然後說道:“不......不可能,我有賣身契,她們的賣身契都在我手裏,我沒有違法,你殺不了我!”
嚴清川譏嘲一笑,“是嗎,我該說你精明還是蠢?袁海為人如何,想必你比我更了解,你怎麽就能保證他拿給你的每一張賣身契都是真的?”
錢四神色大變,剛才的嚣張氣焰徹底散去,他頹唐地喃喃着,“不......不會,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嚴清川見他這般,也沒什麽好再審訊的了,交代下屬審問做筆錄後便離開了審訊室。
謝予安在臨走前,又湊到錢四身前,笑嘻嘻道:“哎呀,錢老板,你這邊臉也有只蚊子,我幫你吧,不謝。”說罷,擡手又甩了錢四一個耳光,這才離開。
已是夜深,青天司裏仍舊燈火通明,衆人忙上忙下地處理這樁由殺人案牽扯出的另一樁案子。
謝予安走出審訊室後看到中庭裏嚴清川正在和翠玉說着什麽,翠玉一邊流淚一邊止不住地點頭。
謝予安擡腿走過去,适逢嚴清川轉身離開了,就像是刻意回避她一樣。
謝予安看着嚴清川的背影消失在青天司大門,琢磨着莫不是之前逗嚴大人逗得厲害,惹人生氣了?可她無法将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目的道出,嚴清川又是這般多疑的性格,想要賴在她身邊,似乎只能打着這個愛慕的由頭。
“小謝大人。”
翠玉的聲音讓謝予安回過神來,她搖搖手道:“別這麽叫我,我不是什麽大人,我就是嚴大人的跟班,你叫我名字謝予安就成。”
翠玉含淚道:“不管怎樣,我都要謝謝你,謝謝你把我救出來。”
“沒什麽,你最該感謝的還是嚴大人,若不是嚴大人點頭,我也幫不了你,當然,你也應該謝謝你自己,能夠鼓起勇氣站出來。”謝予安說完,接着問道:“對了,剛才嚴大人跟你說什麽了?”
“嚴大人說讓我日後安心生活,被錢四袁海騙去的銀兩,賣身契都會如數還我,還說朝廷在城南有安置受害百姓的院子,讓我暫且去那住下。”
朝廷稅銀年年被世家官紳地方豪強盤剝,上交到中央的也就勉強保持朝廷收支平衡,怎麽可能還有餘下銀兩拿出來補貼百姓,這所謂的歸還被騙錢財和安置的院落,不過是嚴大人自掏腰包罷了。
謝予安不禁在心底感慨,面冷心熱的嚴大人啊,這麽窮原來是有理由的。
随後回到嚴府,謝予安走到嚴清川房間前,小聲地問:“嚴大人,睡了嗎?”
漆黑的房間裏沒有回應,她只能回到自己房間。
等躺在柔軟暖和的榻上,全身才徹底放松下來,疲憊困倦接連襲來。
她勉強撐着眼皮道:“系統,之前那是怎麽回事?那男人砍我怎麽自己倒飛了,難道我真有金剛不壞之身的金手指麽?”
幽幽的電子音随之響起,“為順利保障宿主完成系統任務,宿主遭遇極端情況時,系統将自動開啓保護模式。”
謝予安一聽,激動得感覺頭也不昏了,身上也不痛了,現在一口氣跑三公裏都沒問題,“什麽?這麽厲害?哎喲,系統,寶貝系統,你可算是幹了回人事了。”她在床榻上滾了滾,掰着手指頭數,“我有這項技能,那我豈不是靠賣藝就能發家了?搞不好在回去前還能當上個京城首富。”
她正天馬行空地暢想着,系統下一句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保護模式只能開啓一次,現已使用完畢,後續宿主遭遇生命危險,将無法獲得系統援助,還望宿主謹慎行事。”
言下之意,叫謝予安看好自己的小命。
謝予安興奮的神情瞬間凝固在臉上,她四肢大張躺回榻上,感覺頭又開始昏了,身上也疼,“我麻煩你下次有什麽一次性說完,讓人白高興一場。”
抱怨完,她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倒頭就睡了過去。
結果沒睡一會,屋外狂風大作,窗戶被吹開,木窗拍打在牆上,發出刺耳聒噪的聲音。
謝予安爬起身關好窗戶後,感覺渾身酸痛,頭疼欲裂,一摸額頭,滾燙。
想來就是白天跳池塘那會就受涼了,之後又忙活了一整天沒休息,這下發燒了。
她虛弱地靠着牆壁道:“系統,有退燒藥沒?”
“抱歉宿主,本系統無法提供實物援助。”
得,指望它還不如指望嚴大人。
謝予安抱起一條棉被披到身上,走到嚴清川房前敲響了房門,“嚴大人,打擾一下啊,我發燒了,你屋裏有藥沒?”
屋裏仍舊是一片寂靜。
謝予安吸了吸鼻子,心道嚴大人不至于對她這麽冷血吧,正準備擡手再敲,卻突然想到了什麽。
她轉過身,看向寂寥凄清的東院,那裏原本落鎖的鐵門不知什麽時候被打開了。
能打開嚴府這禁忌之地的,只有嚴清川。
謝予安朝着東院走去,腳下青苔濕滑,四周雜草叢生,許是環境的原因,她感覺更冷了,不由得裹緊身上的被子。
東院的一間屋子透出隐隐的燭光,謝予安推開房門,果不其然看見嚴清川就在屋內。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這并不是一間普通的房間,而是嚴府的祠堂。
長燭白幡,幾十塊牌位錯落地擺放在靈牌臺上。
嚴清川跪在蒲團上,只着一身單薄衣袍,向來直挺的背脊深深佝偻着,房門處吹進來的寒風将她的衣袍吹得微微鼓起。
謝予安小心翼翼走進去,關好房門,輕聲喚道:“嚴大人?”
嚴清川肩膀一顫,驀地轉身,看清來人的一瞬,混沌的瞳孔轉瞬清明,“我不是叫你——”訓斥的話尚未說完,她看見謝予安潮紅的臉怔片刻,随即起身走到謝予安身前,用手背貼到了她的額頭上。
謝予安只感覺額頭一片冰涼,耳邊也響起嚴清川涼涼的嗓音。
“你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