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監視夜
冬日夜裏的街,行人三三兩兩散去,餘下一些攤販正在收拾行當,謝予安搓着手一路小跑來到袁府外,果不其然看到嚴清川領着幾名下屬站在不遠處監視。
這種事,也要親力親為,嚴大人合該得一個勞模獎,謝予安心想着,加快步子走了過去。
嚴清川聽到腳步聲,一擡眼,對上謝予安笑眯眯的眼睛,她一愣道:“你怎麽來了?”
謝予安不答反問,“嚴大人還沒吃飯吧?”
嚴清川神色平淡道:“不餓。”
謝予安開始念叨,“那怎麽行,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不要仗着自己年輕,就糟蹋身體,老了就知道後悔了。”
她絮絮叨叨完,留下一句“等着”便轉身跑到不遠處的一小攤前,跟老板說着什麽。
嚴清川看過去,昏黃的路燈下,身形纖瘦的女子抱着手臂,一邊跺腳取暖一邊同攤販交談,不時點頭哈腰賠笑,一團團熱氣從她口中呼出,又散于夜空。
嚴清川收回目光,半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麽。
少頃後,謝予安手裏捧着一個物什回到了這邊,她将剛買的熱氣騰騰的燒餅遞給嚴清川,“快,嚴大人,拿着,燙死我了。”
嚴清川擡頭,頓了一瞬後,伸手接過燒餅,兩人的指尖短暫的觸碰到一起。
謝予安的指腹溫熱,嚴清川的指端冰涼。
待嚴清川接過燒餅後,謝予安連忙用兩只手揉着凍僵的耳垂,催促道:“吃吧,小心燙。”
一聲低不可聞的“謝謝”響起。
謝予安楞了一下,随即意識到這是嚴清川說的。
她抿嘴一笑,嘴角現出淺淺的梨渦,“嚴大人這就客氣啦。”
她心裏不禁有些暗爽,可爽過後卻又不禁唾棄自己,真是被嚴大人虐慣了,說句謝謝就把她高興成這樣,沒出息。
之後兩人沒再交談,安靜地盯着袁府的一舉一動。
夜色愈深,大街上已不見人影,更顯凄清寒冷,謝予安又冷又困,正準備叫嚴清川回去了。
這時,一名青天司捕快前來禀告嚴清川,說是袁府後門有異動。
嚴清川神色一凜,将咬過幾口的燒餅塞到謝予安手中後,便快步走向袁府後門。
謝予安也連忙跟上。
她們來到藏匿的暗處後,監守在此處的徐錦沖嚴清川點點頭,又對謝予安哼了一聲,說道:“嚴大人,是那名袁府的管家。”
幾人一齊看向那邊,那老管家正站在小門外,抻長了脖子往街上看,似乎是在焦急等待某人的模樣。
謝予安一邊啃着燒餅一邊說道:“這老管家怕是跟蘇梅一頭的。”
嚴清川看着謝予安吃餅的動作,怔然道:“你......”
謝予安半眯着眼專注的盯着那邊,一時沒注意到嚴清川想說什麽,她擡手指過去,有些激動道:“快看,來人了!”
袁府後門處,一個小個子男人跑了過來,和那老管家交頭接耳着什麽,随後管家将一個物什遞給男人,又說了幾句後,男人便轉身離開了。
待袁府後門關上後,嚴清川吩咐道:“捉住他。”
徐錦領命,立馬帶着兩個下屬拔腿去追那小個子男人。
那男人倒是個機敏的,遠遠便聽見身後有動靜,也不回頭,立馬朝着一偏僻的小巷撒腿就跑。
嚴清川高聲道:“快追,別讓他跑了!”
一場追逐戰在夜晚打響。
謝予安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還沒跑兩步,便已經看不清前方嚴清川矯捷的身影了。
待她尋到嚴清川他們的時候,那小個子男人已經被堵到了一方小巷,正跪在地上求饒,“別,別打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是個傳話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謝予安喘着粗氣走過去,扶牆道:“你不知道,你跑什麽跑,累死我了。”
徐錦上前,一把揪住男人衣領,将他拎起來,喝道:“不想挨皮肉之苦的話,就給我老實交代。”
男人捂着頭,連連道“是”。
“我是袁府運送泔水的小厮,是袁管家主動找到的我,他讓我帶上這袋銀子去城北找一個男人,并且讓我轉告那男人讓他趕快離開京都。”
“就這些了,大人們,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絕無半點隐瞞。”
嚴清川厲聲道:“帶我們去見那男人。”
“是,是。”
随後小厮領着嚴清川等人來到了城北一處偏僻的民居,他站在屋外,有規律的敲了敲門。
門裏邊響起腳步聲,随即房門打開,屋裏探出一個年輕男人的腦袋,他一看到屋外的情景,瞳孔一縮,就要關門。
嚴清川擡腿就是一踹,徑直将房門踹開。
青天司衆人奪門而入,徐錦立馬按倒了屋內的男人,将其雙手反絞在背後壓在地上。
“老實點!別動!”
地上的男人驚恐地大叫,“不是我,人不是我殺的,不是我!”
徐錦怒道:“我們還沒說你犯什麽事了呢,你這不是不打自招嗎?跟咱走一趟吧。”
衆人迅速趕回了青天司,将男人關押在審訊室裏審問。
嚴清川隔着鐵窗看着臉上淤青,嘴角結着血痂的男人,語氣平淡的說道:“我們為什麽抓你來青天司,想必不用多說了,自己交代吧。”
年輕男人垂着頭,滿臉土色。
“不是,真的不是我殺了袁海。”
徐錦扯着嗓門道:“誰讓你說這些了,現在是讓你說你自己的身份,與死者的關系,以及案發當日你在哪,都都做了什麽。”
男人被吼得肩膀一抖,顫顫巍巍說道:“我叫方鳴,是袁府的侍衛,老爺死的那天我就在城北的宅子,哪兒都沒去。”
謝予安上前一步道:“你和蘇梅什麽關系?”
男人擡起頭上,面色慌張,“我,我和夫人沒什麽關系。”
謝予安拿出調查蘇梅的卷宗,扔到男人身上,“沒有關系?沒關系你會出現在蘇梅名下的私宅,沒有關系你臉上的傷是被何人打的,沒有關系我們前腳出了袁府,袁府管家後腳就叫人傳話讓你離開京都?”
她拔高音調道:“這叫沒有關系?”
男人被吓破了膽,面無血色,一五一十的都交代了。
此人叫方鳴,原是袁府的一名侍衛,後跟蘇梅發展成了情人關系,此事在近日被袁海知曉,袁海顧忌臉面,沒有将此事宣揚出去,而是暗地找了人準備弄死方鳴。
蘇梅得知,提前給方鳴透了風聲,卻仍不免被人打得半死,勉強逃生,而後一直藏在蘇梅城北的私宅裏。
交代完後,方鳴顫聲道:“大人們,袁海真不是我殺的,我哪有殺人的膽子。”
無人理會他。
嚴清川走出審訊室,餘光很快便出現了謝予安的身影。
這人當真是發揮了一個跟班的職責,這兩日幾乎形影不離的跟着自己。
“嚴大人,雖說這方鳴有作案動機和作案時間,但我剛剛觀察他,他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謝予安認真說道。
嚴清川瞥她一眼,“又要拿你那套觀察人眼睛運動的法子說事?”
“嘿,你別不信啊,人這ERC模型有科學依據的好不好?”
嚴清川大步向前,對謝予安說的這些絲毫不感興趣的模樣。
她來到處理公務的房間,查看起彙報上來的卷宗,以及批複折子。
謝予安找了個軟蒲團,身子歪歪扭扭的坐着,和背脊挺直的嚴清川大相徑庭。
時間一點點流逝,窗外夜霧深重,裹挾着冬日的寒氣往屋裏送着。
嚴清川放下冊子,看了看即将破曉的天色,然後将目光移動到了趴在矮桌上睡得正熟的謝予安身上。
許是有些寒冷,那人縮着脖子,雙臂環抱着自己。
嚴清川起身關上窗戶,而後走到謝予安桌前。
燭光下,謝予安褪去了白日歡脫嬉皮笑臉的模樣,睡容顯得安靜祥和,眉眼溫順。
嚴清川脫下外袍,罩在謝予安身上,這一幕恰好落入剛推門進來彙報公務的徐錦眼裏。
他霎時想起謝予安那句別有深意的“我是嚴大人的人”。
他漲紅了臉,連忙背身出去,高聲道:“嚴,嚴大人,現下方便進來嗎?”
嚴清川一臉莫名,覺得徐錦似乎也被謝予安傳染了神叨叨的毛病。
她走回主案,開口道:“進。”
徐錦推門進來,再不敢四下打量,老老實實彙報公務。
嚴清川聽罷後說道:“去傳喚蘇梅。”
“是。”
一個時辰後,青天司中庭裏響起尖銳刺耳的女人嗓音。
“你們憑什麽抓我,放開!我叫你放手!”
謝予安被這聲音驚得一下醒了過來,肩頭的衣袍滑落在地上。
她表情怔怔地看過去,覺得有些眼熟,待神智徹底清醒後,才認出這不是嚴大人的衣服嗎?
她伸手撿起袍子,衣袍尚餘有一些溫度,以及嚴清川身上淡淡的香味。
她不自覺湊到鼻尖輕嗅。
這時,房門開了,徐錦前來叫謝予安去參與蘇梅的審問,不巧又将這一幕納入眼底。
睡眼朦胧正拿着嚴清川外袍輕嗅的謝予安,理所當然被徐錦當成了将臉邁在嚴大人衣袍猛吸的癡女。
徐錦腳下一踉跄,扶着門框才勉強站穩,他擡手指向謝予安,一副猶遭雷擊的表情,“你,你和嚴大人,你們當真......”
謝予安擡頭看過去,一臉迷茫,“我和嚴大人怎麽了?”
徐錦一臉痛心,捂住胸口,“難怪嚴大人會對你這小賊法外開恩,這真是......真是......”
謝予安總算明白徐錦這是誤會了嚴清川和她的關系,不禁覺得好笑,這人還真是如容時所說,腦子愚鈍。
她施施然起身,替徐錦補充道:“你想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徐錦猛地點點頭。
謝予安走過去,路過徐錦時,顯擺道:“诶,可嚴大人就喜歡我這牛糞,你氣不氣,氣不氣?”
“你——!”
謝予安咧嘴一笑,拔腿就溜了。
徒留徐錦在背後氣得咆哮。
“無恥之徒!你休想玷污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