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袁夫人
謝予安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一串水珠襲面,她實在是怕嚴清川動手,連忙舉起雙手大叫,“是我,是我!嚴大人。”
她閉着眼,聽見屏風後響起一道破水的“嘩啦”聲,随後是衣物的摩挲聲。
面前一陣風卷過,便随着某種淡淡的清香飄來,謝予安睜開眼,嚴清川已經穿好了衣物站在她身前。
向來面無表情,不茍言笑的嚴大人此刻黑發濕潤,幾縷發絲貼在面頰,臉頰滑落一連串水珠,薄薄的衣衫半透,緊貼在身上,整個人水汽騰騰的。
特別是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也像浸入了水光,波光潋滟地晃動着。
柔弱這個詞和嚴清川完全不符,卻又是現下最能形容嚴大人這副模樣的詞。
謝予安看得心下微動。
“怎麽又是你?”嚴清川眉峰緊皺,一臉的不耐和不悅。
謝予安回過神來,正想着如何找借口解釋,便聽見嚴清川冷聲道:“再有下次,你便滾出這裏,也別想再繼續呆在青天司!”
謝予安心虛地縮縮脖子,連忙應“是”,随後腳下開溜回到了房間。
她長嘆一口氣,對着半空道:“系統,咱能不能換本書穿?我覺得我跟嚴大人八字不合,命裏犯沖,我要再冒風險去充電,指不定她哪天就弄死我了。”
系統沉默了一會,開始播放《陽光總在風雨後》、《愛拼才會贏》、《相信自己》。
謝予安嘴角抽抽,“我真是謝謝你安慰我啊。”
吐槽完後,她想到自己還有正事沒問,于是連忙道:“對了,系統,為什麽第一個案子不是京郊無名女屍案?這個劇情進展不對啊。”
電子音回道:“禮部左侍郎未按劇情因馬上風死于沉香閣,導致蝴蝶效應,後續發展将無法根據原劇情展開,請宿主随機應變。”
謝予安楞了一會,嗫嚅道:“好家夥......合着我唯一的金手指,上帝視角也沒了?”
系統:“可以這麽理解。”
謝予安認命地趴回床上,第二天老老實實五點多起床,換好衣服規規矩矩等在院子裏。
嚴清川推門出來的時候便看見這麽一副畫面。
冬日寂寥的清晨庭院,向來乖張不守規矩的女子正安靜的站在院內,露出難得乖順的模樣。
嚴清川有些意外,淡淡說道:“走吧。”
謝予安忙不疊跟上嚴清川的步子,心裏琢磨着,原來嚴大人喜歡乖乖女那一挂,演就完事了。
“嚴大人,等等我呀。”她甜甜地喊道。
随後兩人來到了青天司,吃過早飯,嚴清川便和謝予安直奔袁府去了。
袁府坐落在城東住宅區,偌大的一方宅子,足以彰顯袁府的財力。
叩響大門後,來開門的是一位老管家。
待嚴清川自報身份後,他連忙迎進二人。
而後便是例行的詢問,期間也證實了蘇梅昨日證詞不假。
可當嚴清川問到昨日袁海與蘇梅在房間用膳時是否有何異樣,老管家卻是眼神閃爍,支支吾吾說了一聲沒有。
嚴清川沒再追問,緊接着來到了袁海的房間。
她環視了一圈屋子後,在一方矮幾上擺着的白玉瓷瓶前站定,說道:“白玉飛鶴瓶,錦州福祿窯所出,一年僅出百餘尊,袁府還當真財大氣粗,如此寶瓶,用來插花,暴殄天物。”
話音落,開門聲響起,蘇梅走進來道:“你們怎的來了?”
她捏着手帕,神情顯得有些緊張。
謝予安假笑道:“自然是查案了,袁夫人,別緊張。”
蘇梅瞪了一眼謝予安,沒再說話。
嚴清川盯着白玉瓷瓶看了一會,突然伸手一指,指向屋中東南角,“袁夫人,福祿窯瓷皆是雙生瓶,眼下屋中只有一只,另一只呢?”
蘇梅眼角的細紋随着眼梢一抖,她聲音發緊道:“之前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一只。”
“是麽?”嚴清川喃喃了一句,随即拔腿走到蘇梅身前,猛地捉住女人的手腕提了起來,盯着她缺失一塊指甲的食指問道:“那我想請問袁夫人,你這手是怎麽回事。”
蘇梅被嚴清川突然的動作吓得一怔,臉色慘白。
嚴清川沉聲道:“事關命案,若是知情不報,甚至謊報,依照大衍律例,袁夫人知道會如何吧?”
蘇梅身子洩力,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怔忪地說道:“昨日晚飯桌上,我和老爺大吵了一架,我一時氣急,扇了他一巴掌,然後他便拿起桌邊的瓷瓶砸向我,我手上和額頭的傷便是那時留下的。”
“你們為何事争吵?”
蘇梅咬牙切齒道:“他簡直魔怔了,他要休了我去娶那沉香閣的狐媚子,我可是他明媒正娶八臺大轎娶回來的正妻,那小蹄子不過是個身份下賤的妓.女,她憑什麽!”
嚴清川繼續問道:“你口中的這名女子是不是叫葉荷?”
“是,一個從裏到外爛透了的人還好意思以荷自稱,真是有夠惡心。”蘇梅憤憤說着。
謝予安皺眉道:“那你昨日為何隐瞞此事?”
蘇梅目光有些幽怨,“那還不是怕你們懷疑是我殺了老爺,我未能給他生育一兒半女,眼下他又動了休妻的心思,在你們眼中,我豈非是最有動機殺害老爺的人?”
嚴清川和謝予安對視了一眼,兩人沒再繼續問什麽,随後離開了袁府。
回青天司的路上,謝予安篤定道:“蘇梅這個女人一定還隐瞞着什麽,人在思考的時候,大腦的不同區域會被激活,大腦活性會引發水平眼睛運動,左邊負責語言和思考,右邊負責空間、形象和資訊。
“剛剛我在問到她為何隐瞞和袁海争吵一事時,她原本平視的目光,突然轉向了左邊,然後再看向我,很大概率是她在用理性思考這個問題,在“想”一個答案出來,而非感性回憶。”
嚴清川駐足,謝予安不等她提問,主動解釋道:“這個理論跟你說也說不清楚,總之是有一定道理的。”
她說罷,嚴清川果然沒有要開口再問的意思,只說道:“我會派人調查蘇梅并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謝予安點點頭。
回到青天司後,恰好外出查訪袁海人際關系和走訪袁府到沉香閣那段路的人也回來了。
衆人來到房間,進行案情彙報。
袁海,袁記錢莊老板,三十八歲,雙親早逝,因妻子蘇梅無法生育,養有幾房外室,常年流連青樓,與青妓葉荷往來甚密。
除去經營錢莊生意外,此人還私下放貸給貧苦百姓,小商小販,從中收取高額利息,為人狹隘,性情暴躁,曾因借貸人未按時還款,多次派打手追債,最終造成一對夫妻自缢身亡,與京中多人結仇,人際關系惡劣。
謝予安“啧”了一聲,“這下排查的難度就大了,先将與他關系不好的一幹人等列出來,挨個走訪吧。”
無人應聲,一屋子的人都等待着嚴清川的指示。
嚴清川翻着上報來的冊子道:“按她說的做。”
衆人這才齊齊答道:“是。”
謝予安咧嘴一笑,開始梳理案情。
“死者袁海,于昨日清晨七點被人發現,地點是民安大道一側小巷。死因是胸口被利刃刺中,失血過多而亡。
案發前夜死者曾與妻子蘇梅發生争執,随後在七點到達沉香閣,期間一直和青樓女子葉荷呆在房間,未曾外出,于半夜十二點過離開,淩晨三點左右遇害。”
“這是目前已知線索整理出來的時間線,大家有沒有什麽疑問?”
衆人搖搖頭,皆表示明了。
謝予安又道:“接下來的偵察方向,其一是排查出具有作案動機和作案時間的袁海仇家,其二,便是跟緊蘇梅這條線。”
徐錦起身,他本就看不起謝予安不幹不淨的出身,眼下她這副發號施令的模樣更是讓他不爽,“我們憑什麽聽你的啊,你以為你誰啊你。”
謝予安沖他眨眨眼,抛去一個暧昧的笑容,“這你得問嚴大人,我可是她的人。”
徐錦濃眉緊皺,“你,你什麽意思,什麽叫你是嚴大人的人?”
嚴清川起身道:“好了,勿要閑聊,照她說的做便是。”
徐錦重重哼了一聲,離開房間。
而後屋內衆人各自散去,嚴清川将一串鑰匙丢給謝予安,“我還有公事要辦,你自行回府。”
謝予安識趣的沒多問,接過鑰匙後便和洛奕容時一起去吃晚飯了。
飯桌上,謝予安決定盡早挖出嚴清川身世,推進劇情,于是問道:“嚴大人為何一人獨居?她家人呢?”
洛奕夾菜的動作一頓,面露躊躇,容時替她夾上一筷子菜,說道:“嚴大人雙親俱逝,嚴氏親族也大多遭難去世了,是以嚴大人這些年來都是形單影只,孑然一身。”
謝予安假作吃驚道:“這......是怎麽回事?”
容時嘆了一口氣道:“七年前,京都發生過一件震驚天下的大案。”
“當年朝廷所納稅銀一夜之間不翼而飛,戶部尚書于牢中自缢,留書一封,言明稅銀失竊,乃自己所為,後幡然醒悟,以命謝罪。”
容時看向謝予安,緩緩道:“那戶部尚書,便是嚴大人的父親,因此一事,嚴府被抄家,男丁充軍,女眷為奴,嚴夫人在事後大病一場,猝然長逝,多年下來,嚴氏一脈只餘嚴大人一人了。”
謝予安放下筷子,正欲問嚴清川是如何從一介罪臣之後做上青天司少卿之位的呢。
還未開口,容時又道:“嚴大人身世坎坷,少時飽受艱辛,此事是嚴大人的禁忌,你切莫在她面前提及。”
洛奕也說道:“謝姑娘莫再追問這些陳年舊事了,過往俱矣,便讓它過去吧。”
謝予安只得按捺下心中好奇,沒再追問。
而後回到嚴府,謝予安躺在榻上輾轉反側,想到一朝穿書這件事還是覺得很奇妙,而當書中的主角鮮活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這種奇妙的感覺又達到了頂峰。
容時和洛奕那番話還萦繞在心頭,不得不說,她開始對嚴清川這個人的過往身世産生了好奇,這種好奇不僅僅是對一本沒看到大結局的書産生的意難平,更多的是內心深處想要去探索去發現的欲望。
而這個探索的目标。
就是嚴清川。
謝予安翻平身子醞釀睡意,可腦子裏卻漸漸浮現出嚴清川的模樣。
不茍言笑的、刻薄冷淡的、神情陰郁的,以及昨夜霧氣氤氲下柔弱纖美的嚴大人。
她翻身坐起,套上外袍直奔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