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照

第30章

林照推門出去時，外面正在下雪。

燕之鳴給他安排的跟班已經在今天準點到崗了，似乎姓陳，他沒自我介紹，林照也沒問。

剛過9點，林照随口問了一句有沒有吃早餐，沒有的話可以讓葦嬸準備。

他只是搖了搖頭，固執地跟在他身旁。

他确實很安靜。

可是，林照似乎又不喜歡這樣安靜的人了。

等落雪蓋過陳來時的腳印，堆積成厚厚的、綿密的一層白色，林照望着窗外：“和我出去堆個雪人？”

陳阻止說：“室內外溫差比較大，以您現在的身體狀況出去太久容易感冒。”

林照不想聽這樣的話，他轉頭看了陳一眼，不知道為什麽，眼前模糊閃過一雙黑色的瞳孔，裏面時常閃爍着容易被看穿的雀躍。

“那你去堆一個，我想拍張照片。”林照說。

陳這次沒有正當理由拒絕他了。

他笨拙地在院子裏滾雪球時，林照站在窗前靜靜看着。

室內的溫暖在窗前薰出一片騰騰的水霧，陳偶爾回頭，透過模糊的窗，看到那個身姿挺拔、卻過分蒼白的男人正看着他。

明明站在暖和的屋裏，陳卻覺得他的目光仿佛浸着雪，被盯着時不由地感到脊背發涼。

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再回頭看了。

雪人堆好，卻不太好看，他正發着愁。

葦嬸路過看到，給他拿來一根胡蘿蔔、兩根樹杈，還有一個小紅桶充當帽子，又幫着他修正細節，雪人終于像模像樣了起來。

陳松了一口氣，轉頭回去尋林照，卻發現那扇窗前的人影早就消失不見了。

他恍然意識到，雖然表面還算親和，但林照這個人，似乎和傳聞裏的模樣相去甚遠。

年關前的一個月，業內好的壞的各種消息不斷。

葉庭禾和羅闕一起試鏡，一個抽中了早期腼腆青澀的李賦，一個抽中了後期一夜擁有許多後自甘沉淪的李賦。

第一遍的時候竟然還都不錯，任橘沒說話，抱臂坐在旁邊看着他們笑。

井枝想了想，沒有立即拍板，讓他們換着又演了一次，不能和對方剛才的表演方式撞了。

這次結果也很相似，都不行。

氣得井枝拍桌子：“這麽長時間你們準備到哪兒去了？一個裝不了清純，一個裝不了陰狠，你們的人設包袱有那麽重嗎？！”

聽到這個評價，葉庭禾與羅闕對視一眼，彼此都很不屑。

制片則在旁邊小聲勸井枝，生怕她一個不滿意把關系投資和宣傳的倆小孩兒一起踢了。

任橘招了招手，讓他們一起上前來，小聲說：“你們哪個需要我幫忙投一票？說不定會有用哦。”

她說話時銀色耳墜在發間一晃一晃的，像是一個包裝得很好，卻讓人預感到不懷好意的暗示。

葉庭禾警惕心很重，與她對視了一秒，很快移開了視線。

羅闕卻問：“怎麽幫？”

有傻魚上鈎，任橘微微一笑，逗小孩兒似的：“來求我呀。”

她還沒說怎麽求，井枝和制片的手機幾乎在同時響了一聲，他們看完新消息後，互相交換了一個目光，都有些意料之外。

看井枝不作聲，制片清了清嗓子，主動做了這個惡人。

“好了，不用再折騰了。小禾不行的話，李賦就定羅闕吧。”

他說得太突然了，在場的除了井枝外，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安靜了幾秒後，任橘和羅闕幾乎異口同聲：“什麽？”

任橘：“誰的消息？”

羅闕：“這算什麽？我才不要做被內定的關系戶！”

場面像如同燒沸的水，各種人的竊竊私語像滾燙的氣泡一樣冒了起來。

井枝沒看他們，望向被卷進漩渦中心的葉庭禾。

這小孩兒比在場的哪一個都鎮定，像是與他無關似的，一臉無辜地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井枝差點又要給他們氣笑了：“選角很嚴肅的好不好，你們擱這兒孔融讓梨呢！眼裏還有我嗎？”

到最後結果也沒定，制片拗不過井枝的固執，一句“他算老幾啊，這是我的戲又不寫他的名字”給堵了回去。

羅闕站在室內的一角，看了看井枝，又看了看葉庭禾，不滿凝在眉頭，逐漸放大占了整張臉。

他不想這樣，被橫加幹涉，被*縱擺布，沒有公平的競争就算贏了又有什麽意義。

這種感覺讓他回憶起某一年，被當作別人出頭的靶子、用剩下的棋子，毫無尊重可言。

他不甘心，咬牙記恨了許多年。

這一天，他依舊沒看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只見井枝一擡手，讓他們各自散了：“先回去吧。我去問清楚怎麽回事，過幾天再通知你們。”

面對衆人的目光，葉庭禾淡淡應了一聲好。

其實，他心裏隐約能猜出來是因為什麽，但井枝和羅闕的态度很明确，都要給他争公平。

作為當事人，他如果推拒就過于掃興了。

他落在後面出了門，助理正要迎上前，一陣冷香繞了過來。

助理一愣，看清是誰後止住腳步，沒有過去。

任橘一手搭在葉庭禾肩上，指了指前面不遠處的羅闕，這個人正在氣頭上，連後腦勺都透着不痛快的情緒。

任橘笑了一下：“你遇到的人都還不錯嘛。”

葉庭禾擡眼看向羅闕的背影，淡漠地說：“搞不懂他在想什麽。”

不會有人在娛樂圈待了好幾年，還相信公平這種東西是自己想争取就可以得到的吧。

任橘掃他一眼：“你這人怎麽該天真的時候不天真，不該天真的時候裝得比誰都起勁。”她拍了拍葉庭禾的手臂，“等以後走得沒現在這麽順了，你就知道有一個不會落井下石的朋友——哦你們應該不覺得是朋友，那就同行，有多難得了。”

葉庭禾覺得她說得有道理，羅闕雖然人不怎麽樣，但人品還不錯。

井枝的通知來的很快，但這個消息在網絡上散播得更快。

《紙箱》的主要投資方從三夔傳媒換成了時嘉娛樂，說起時嘉娛樂就不得不提到陸平嘉。

作為時嘉娛樂的二公子，陸平嘉不簽自家公司，跑去一個名不見經傳、撈不到資源，除了吸血葉庭禾就沒別的正事幹的小破公司是很令人費解的一件事。

更令人費解的是，作為陸平嘉的親哥哥，陸時停沒給弟弟帶資進組的機會，反倒大手筆投了《紙箱》，扶葉庭禾上位男一號。

【作法《思昭》速播！禾嘉歡今天又上分了】歡喜一片，快活得如同過年。

“還能因為什麽，腦補一個嘉嘉為愛折腰，大哥氣急敗壞急火攻心最終只能含淚答應弟弟的請求”

“嫁出去的嘉嘉潑出去的水”

“清冷師兄一朝落難，驕矜小少爺為愛折腰，嗑死誰了”

“是我cp腦了嗎？他們戲外怎麽更真了”

“cp粉不cp腦你做什麽cp粉，不過确實，嘉嘉……你就這麽愛他麽？”

“禾真的很會拿捏嘉”

“禾嘉歡真的很會拿捏我們cp粉[可憐]”

葉庭禾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各方已經把條件都定好了。

他不知道是陸時停真的提出比三夔更優渥的條件，還是比起羅闕井枝更屬意自己，才在幾乎和幾天前一模一樣的處境下做出了這種選擇。

但木已成舟，唯一能确定的是，坦坦蕩蕩問心無愧的只有羅闕一個人。

不管他知不知情，能給自己找出什麽樣的借口，他跟羅闕确實做不成朋友了。

年關将至，季栩給工作室的人挨個發了大紅包，葉庭禾終于要放假了。

發紅包這種事一般來說應該是藝人幹，但團隊裏大家都很習慣，畢竟他們都清楚誰才是真正的老板。

紅包葉庭禾也有，不過是實體的，季栩問要不要送他一套房。

物質确實很容易使人快樂，至少在這一刻，他能短暫地忘記季栩曾經充當過打鴛鴦的那根棒槌，真心實意喊他一聲“季哥”。

如果他沒有想起林照的話。

林照最好沒有給哪個需要被扶貧的小崽子送過房，最好沒有收到對方的感謝信，最好沒有被對方一口一個“照哥”的叫着。

葉庭禾從來沒有過這種體驗，雖然他只是明戀林照的人之一，但光吃以前的醋，他起碼能吃到明年冬天。

葉庭禾突然不想要這套房了。

他讓季栩稍等，自己思考了片刻。

思考的結果是，讓他折成現打到自己卡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