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過了幾天,在正式進組之前,葉庭禾被通知去拍定妝照。
雖然《思昭》的主創人員早已經定下,不出意外的話資方也不會對主演有意見,但陸平嘉畢竟是個新人,就算他是實打實通過試鏡拿到的角色,也很難在什麽都沒有的情況下得到原著粉的認同。
選角定下後,除了小禾苗因為“葉庭禾給新人做配”鬧過一陣,就只有陸平嘉是遭到最大抨擊和質疑的人,幸好他本人沒心沒肺慣了,只有賴在季栩辦公室不走那天郁悶到打了一整天游戲,之後回去和粉絲聊了聊天,聽她們吹了好幾通彩虹屁後又狠狠找回了自信。
所以,這一趟除了給資方一個交代,也有在做宣傳的同時,給陸平嘉平息一部分怨言的意思。
陸平嘉在後臺,趁着化妝姐姐給他上妝的空隙裏刷微博。
他剛換好角色服裝,一身大紅馬蹄袖的圓領袍子,上面繡着春潮江水和赤金色的麒麟,猩紅色的鬥篷搭在一旁,是他待會兒要披上的。
這一身搭配十分吸睛,還有點招搖過市的味道,像個錦繡叢裏長大的纨绔公子。
陸平嘉化好妝就跑去騷擾葉庭禾。
“我剛剛看到有人說你的微博到現在都沒有回關我,肯定是咱們師兄弟不和,你不服氣我。”他拉着椅子湊了過去,推了推葉庭禾的手臂,“你幹嘛不回關我?”
“沒看到吧。”葉庭禾睜開眼,“你去問問元元?”
這一年,葉庭禾在圈裏的地位基本穩定,季栩也不再三天兩頭圍着他打轉,而是将一直跟着他的助理元叢升做了執行經濟,由他負責葉庭禾的大部分事宜。
“什麽意思?”陸平嘉一愣,“你的微博賬號不在你手裏?”
葉庭禾看着鏡子裏的化妝師走出去,才偏頭無奈地說:“到了拍攝現場,不知道有多少臺機器對着你,你能不能別這麽口無遮攔。”
陸平嘉直勾勾地看着他,有一瞬間沒能說出話。
司昭的服裝設計與明宴截然不同,白織的雪色大袍,外罩一層深綠鲛紗,像是迢迢遠山下,從煙雨裏走來的仙人。不問世事,所以清寒入骨。一根竹節似的玉簪紮在發髻間,黑發半束半垂,偏分的劉海又保留了一絲稚嫩的少年氣。
他的顏色遠沒有陸平嘉那麽秾豔,卻讓人看到後再也移不開眼。
陸平嘉傻乎乎的:“你好好看啊。”
花絮組的導演拎着機子走進來,挑了挑眉:“哦?小陸老師再說一遍?”
陸平嘉突然反應過來,覺得沒面子,扭過頭不說話了。
沒一會兒,他裝模做樣地打量化妝間裏白的綠的淺藍的一水兒仙氣飄飄的寬松長袍,還有鑲嵌貓兒石的各色簪子,飄逸的發帶與鑲金的發冠……沒話找話:“我怎麽覺得你的衣服比我還多?”
葉庭禾頭也不擡地說:“角色身份多,時間跨度大。”
其實這話只是用來敷衍陸平嘉和攝像機的,他也知道司昭這個角色雖然在線時間短,但卻是除了明宴這個大男主以外最重要的存在,前中期的劇情高光和關鍵轉折也基本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除了原型這一點,他大概也能理解為什麽季栩會讓他接這個角色。
如果天時地利人和,陸平嘉撐起來了,《思昭》也拍得夠好,他在裏面是關鍵人物;就算撲了,這個角色也能靠服化道在古裝男神/公子/仙長之類的群像剪輯裏來回刷臉。
橫豎葉庭禾都不虧。
“我感覺還是編劇太喜歡他了。”陸平嘉說,“你說既然她那麽喜歡司昭,為什麽不讓他做主角呢?”
“故事的主角要有人物弧光,在順境裏鮮衣怒馬,也會在逆境裏跌落泥潭,他的人生是跌宕起伏的,這樣才好看。”葉庭禾想了想,對他說,“有的時候,偏愛反而會束手束腳,不舍得讓喜歡的角色受苦。”
“可他最後不還是死掉了。”陸平嘉嘟哝說,“主角最後功成名就,人生大圓滿,只有他死了,還死得那麽早。”
除了影射林照的結局之外,可能……葉庭禾不禁想:有些人的愛就是這樣吧。
他試着組織語言對陸平嘉解釋:“人活着就不可能永遠光鮮亮麗,會逐漸衰老、孱弱、被病痛折磨,年輕的容貌也不複存在,不過——”他攤開手,“死掉就好了。”
因為不在現實存在,所以明月永遠高懸夜空,永遠一塵不染。
陸平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為什麽啊——”
葉庭禾沒有回答他。
這時,元元也從外面進來,說:“場地還在布置,你們倆可以再坐一會兒。”
葉庭禾看到陸平嘉睜着一對大眼睛仍在發愣的樣子,試着轉移話題,于是對元叢說:“元元,他要我的微——”
“不要了!”陸平嘉果然被糊弄過去,他撇了撇嘴,語氣十分不滿,“又不是你自己在用,有什麽意思。”
葉庭禾沒理他的抗議,仍然說:“微博回關一下他。”
“哦哦,好的。”元元連忙道。
陸平嘉鼓着臉,明明達成了最開始的目的,可整個人氣成河豚。
終于等到開始拍攝,葉庭禾起身,替陸平嘉拿起那件鬥篷丢給他。
陸平嘉将這視為和解的信號,立馬蹬鼻子上臉說自己不會系,要葉庭禾幫他。葉庭禾偏頭看了他一眼,腳步未停仍往出走,說:“元元,你幫他一下。”
元叢立馬上前。
“我不要你!我自己來!”陸平嘉想躲,卻被元元揪住繩子,三下五除二打了一個完美的蝴蝶結。
陸平嘉氣得臉蛋通紅,“我都說了不要你!”
“陸平嘉。”葉庭禾叫他的名字,“說謝謝。”
陸平嘉忿忿不平,用鼻子哼了一聲。
元叢年紀比他大多了,哪會放在心上,自己搬過臺階自己下:“小事兒,不客氣不客氣。”
花絮導演跟在後面,完全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化妝間段落能拍到這麽多素材。
葉庭禾在工作時總是很安靜,雖然夠敬業也從不出差錯,但跟同組演員的互動往往只局限拍攝本身,不愛和人聊天,搞得幕後做花絮的時候總是很頭疼。
陸平嘉沒請錯,他心想,這小孩可真是個活寶。
拍攝結束,葉庭禾卸完妝準備離開,卻沒想到這次來接他的人換成了季栩。
他讓元叢自己先回去,對他說:“今天沒事了,我來送他。”
葉庭禾上車,車剛開沒5分鐘,他透過車窗看到街邊的路牌,敏銳地意識到這既不是去公司的路,也不是送他回家的路。
毫無緣由的,葉庭禾突然有些緊張。
此刻,季栩心裏有一分忐忑,但有十分的煩躁。
起因是他中午特地從城南那家貴得要命的私房菜館給林照送餐,指望主子用完這頓勉強合他口味的午餐之後,心情能放輕松一點,愉快地接受他要在那個被一群保镖盯着、但他自己絕對接觸不到任何一個除季栩以外的活人的別墅裏,待上至少一年……這一噩耗。
季栩可以接受林照勃然大怒沖自己發脾氣,但他居然沒有,只是當着自己的面,把餐桌上的盤子碟子都推下桌,摔得粉碎。
簡直……觸目驚心。
有一瞬間,他覺得林照那張毫無情緒的臉仿佛和表妹家養的波斯貓重疊了,那只大臉貓見到自己時也是這麽平靜甚至平和地推東西下桌來表達自己的憎惡的。
最終,林照什麽都沒吃,也什麽都沒說,摔完他就起身走了。
季栩在心裏罵了燕之鳴一萬句,當初說好了要一起解決困難,結果他成了發號施令的總裁,自己成了送外賣的太監。
到頭來,明明出主意的是那個人,鬧脾氣的林照卻還得自己來哄。
這他媽的找誰說理?
他穩定情緒,用盡可能和緩的語氣對葉庭禾說:“小禾,你對林照的印象應該還好吧。”
葉庭禾一愣:“還好啊。”
季栩又問:“那你介意在正式開機之前,過去和他玩兩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