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照

第6章

10月中旬，《誰是天選“小林照”》的賽程已淘汰至25人，其中岑無難、羅闕和絡水三人粉絲投票位列前三，他們的推廣視頻在各大平臺首頁刷屏，反響還都不錯，越來越有走紅的趨勢。

但在巨森意料之外的是，有另一個人以極其驚人的速度搶奪了他們三個該有的熱度——葉庭禾。

岑無難從節目開始到現在漲的400萬粉絲，葉庭禾一夜之間就超過了；絡水粉絲辛苦沖24小時銷量等着給title的品牌主動聯系葉庭禾團隊談合作，因為他在《尋遺記》裏穿過用過的牌子，線上線下都已經銷售一空；論人氣羅闕不如岑無難和絡水，勝在溫柔大方，人緣最好，而他引以為豪的路人緣，也比不過無眠姐姐們在各大平臺鋪安利視頻和美圖引起的讨論和震蕩。

更過分的是，在岑無難他們三個頂着罵名和上層施加的壓力咬牙堅持時，葉庭禾什麽都沒做，輕輕松松就得到了這一切。

只因為他被無眠姐姐叫做民選之子——“小林照”。

葉庭禾突如其來的爆紅，首先在嗅覺敏銳的論壇炸開了鍋——

【救命，林照入土多久了，他的粉絲怎麽還有那麽多】

【葉庭禾到底哪位啊？】

【照圈大事件，眠解集體爬牆？以前不承認，現在大粉收錢實錘了吧】

【林照是已故先太子，現在這位就是繼位的太子爺？】

【我姐妹從不追星，今天在某音刷視頻突然雞叫，還喊我一起看，我一看id，那不是照圈著名大粉……我竭力挽回，可她說眠解做的事和她家小禾有什麽關系SOS她真的陷進去了！有現成葉庭禾黑料的朋友打包發給我，我必要救我姐妹脫離苦海！】

【笑死誰了，巨森耗資上億搞節目還是打不過你眠解捧小老婆，巨森家的秀人真狗都不搞，太丢人了】

【有點人脈，這個節目的負責人被高層罵得狗血淋頭，出來揚言說一周內這個節目或者葉庭禾必須死一個】

【巨森：在違法的邊緣反複橫跳】

【造謠死全家】

【？巨森的狗滾出去】

【巨森的垃圾人品我還是信的，窺屏的姐妹，祈禱你們禾最好是真太子爺，不然這次不死也得脫層皮，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的朋友還是脫粉保平安吧】

……

葉庭禾對于這些争吵一無所知，但并非沒有感覺。青戲不是沒有大紅的明星，他們會被觀看，被持續不斷的目光包圍。

但那些目光第一次凝聚在他的身上，有如實質般讓他不安。

下了課，療養院的白姐給他打了一個電話，旁敲側擊地說這段時間一直有陌生人來打擾。于是他先去療養院，把媽媽從裏面接回家，又請了阿姨過來照顧。

因為這件事，季栩的生日禮物只好提前送給他，是一只米白色的拉布拉多導盲犬，據說是退役警犬的子女，剛滿8個月，脾性溫和忠誠。天氣好的時候，可以讓它帶着媽媽出門散步，阿姨陪同看着。

季栩送他們回家，兩個人就狗狗該叫“小布”還是“多多”展開讨論。

季栩很不滿意這兩個選擇：“你往公園喊一句‘小布’，百分之五十的拉布拉多都會擡頭看你。”

葉庭禾抓着拉布拉多的前爪和它握手，滿不在乎地彎了彎眼睛：“那叫多多？”

季栩快服了他：“叫多多，百分之九十的狗都會跟你跑回家！”

兩個人到最後也沒有達成共識，葉庭禾抱着狗下車，猝不及防被旁邊車輛擠出來的幢幢人影撞到一旁。

他睜大眼睛，不知道面前黑壓壓的人都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季栩連忙下車，但已經被擠出人群外。

葉庭禾被他們搡到一輛越野車的倒車鏡旁，後腰狠狠撞了一下，但他無暇顧及，因為有人用力拉扯他的手臂，拽他的衣服，無數手機高舉着，攝像頭對準他的臉，奇怪的人在說奇怪的話。

“姐妹們，我們蹲到葉庭禾了！”

“小禾是回家看媽媽嗎？”

“他就是葉庭禾？長得不如林照啊，哈哈哈你們也這麽覺得是吧。”

“小禾剛剛回家哦，還帶着狗勾呢，你們想知道是什麽品種的？人太多了我擠不進去呀……”

“葉庭禾，看這邊！”

葉庭禾不理解，他們想拍就拍啊，為什麽還要拽自己，他快抱不住狗了。

拉布拉多乖乖窩在他懷裏，扭頭看那些人扭曲的表情，它明明緊張得發抖，卻一聲不吭。

斜側方突如其來的力道狠狠拽了葉庭禾一把，不知道誰的指甲從他手腕劃到拇指指節，留下好長一道白，拉布拉多也從他懷裏摔落。

還好摔得不重，它自己站穩了，卻被幾個人拽着尾巴拖過去。

“是拉布拉多诶。”

“好可愛！”

“水友們幫忙看一看，這是純種的拉布拉多嗎？”

季栩領保安過來把人驅趕走時，人群一下被驚動，擁擠的中心突然傳來一聲小狗的嗚咽，緊接着是葉庭禾壓抑着的怒聲：“你們都走開！”

保安用巡邏棒把那些人趕走，季栩走近，看到葉庭禾蹲在地上，被抓撓到沁出血珠的白淨手指正托着拉布拉多的一只前爪，那裏被擠動的人潮踩得骨頭變形，已經開始發腫了。

他偏過頭，小臉冷冰冰的，注視着那些被趕走的人。

此時，居然還有人不放棄拍他，葉庭禾循着高舉的手機支架，看到一雙憤恨的、不甘的眼睛。

他這次回不了家，只能先送拉布拉多去寵物醫院。

路上，季栩一個一個打電話給公司和物業，責問到底是哪裏洩露了葉庭禾的家庭住址。

這套房子是他們家的老房子，兩年前季栩來過的那一個，媽媽因為眼睛的問題，一直住在療養院，爸爸出事後的撫恤金基本都花在了這裏。他自己一般住公司給安排的宿舍，平時從不回家，基本不存在被跟蹤的問題。

季栩罵了一圈人，最後終于确定：“學校，應該是你們學校洩露的。”

葉庭禾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季栩又說：“和你媽媽商量一下，趁早換套房子。現在這個安保不行，什麽人都能混進去。”

“我會跟她說的。”

葉庭禾抱着拉布拉多坐在後座，盯着窗外想了很久，突然張口：“季哥。”

“嗯？”

“它叫小躲。”

季栩透過後視鏡看了他們一眼：“哪個朵？”

葉庭禾垂下頭，下巴蹭了蹭小躲毛絨絨的頭頂，小聲說：“躲開的躲。”

在寵物醫院的等候區，季栩接了一個電話，回來後滿是歉意地對葉庭禾說，明天自己不能陪他過生日了，只能讓元元和明環他們幫着開一個小時的生日直播，好好感謝粉絲。

葉庭禾不關心生日的事，仰起腦袋問他：“你去哪？”

“裏米尼。”

葉庭禾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季栩自己也說不清楚：“我小舅舅的命令，具體要過去才知道。”

葉庭禾不太清楚季栩是做什麽的，他雖然年輕，卻認識好多成名已久的藝人大導演，求人的事常常辦得頤指氣使，最後竟然都能實現。而他所在的小公司，名義上的老板雖然不是季栩，但平日間話語裏卻透露出他權力最大。

彼時，葉庭禾還不知道季栩提到的小舅舅是燕之鳴，他是黎明集團最年輕的新任總裁，就連三夔傳媒——那個一手打造了林照時代的影視巨頭，也歸屬于黎明。

在葉庭禾生日前夕，一直有鮮花、信件和生日禮物送到公司，世界各地的無眠姐姐們承包了各大商業區的大屏，深夜海灘的無人機表演，确保一天24小時內，永遠有人祝他生日快樂。

葉庭禾一天裏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看元元給他發的表白視頻裏，看那些鮮花、歌聲、卡片還有連綿不斷的祝福。他總是這樣，不管季栩和元元兩個人塞給他什麽，他都會一板一眼地看完。

明環調試之餘瞥了一眼男生低垂着的腦袋，覺得他這樣有點傻，不夠靈活，但說出去總歸不是招人讨厭的特質。

“希望我們的愛，能讓小禾在這一天裏，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這是最後一個視頻裏的最後一句話，葉庭禾放下手機，心想這應該很難吧。

他不知道別人收到的生日祝福會是什麽樣，但這是第一次，有如此龐大的群體——祝他真誠、善良、熱烈、強大，祝他靈魂翺翔天際，祝他精神永遠自由。

葉庭禾知道，這不是祝福，這是期望。

她們沒有一個人提起林照的名字，卻在字裏行間透露出——我想他了。

明環怕他緊張，提前塞給他一部手機，讓他看看別人直播時都會說些什麽。

葉庭禾随手點進一個旅游主題的直播間，這人正巧在意大利，畫面裏，裏米尼午後的陽光格外燦爛。

男人湊近鏡頭，有些神秘地壓低了聲音，說剛剛有警察和一群大人物經過，現在已經離開了。

彈幕有人問：怎麽了？

葉庭禾覺得無聊，在離開這個直播間前，聽到他說最後一句：“他們在追一個鬧事逃跑的魔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