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照

第5章

八月底，青外貼吧，一個帖子冒了出來。

【諸位，有人和我一起在看《尋遺記》嗎？葉庭禾是什麽神仙顏值的漂亮學長，我好恨為什麽沒有早兩年上青外成為他的學妹同班同學最好是同桌然後順理成章地和他展開一段青澀美好的校園戀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隔着屏幕喊他老婆！！！】

[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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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是任橘走的那一天，葉庭禾留在屋子裏澆花，于是送了她一程。他站在屋檐下，遠遠地朝任橘揮手作別，日光透過葉縫攀附在他皎白的側臉，身後映着滿牆蔥綠色的爬山虎，像誤入畫中的小神仙，畫面十分賞心悅目。

在帖子的最後，樓主喊道：回歸主題，有沒有哪位學長學姐給我講講葉學長的故事~如果他值得粉的話我就是他的頭號粉絲啦！

【葉庭禾？誰？】

【上個月好像有聽說過，青戲雙料第一，蠻牛的】

【真是我們學校的？這顏值這長相我居然不認識！仿佛上了一個假高中……】

【我聽老趙說過他，成績挺不錯的，當時有個比賽想推他來着，結果他給拒絕了，老趙當時念叨了好久】

【看來16的同級生是都走光了，爬了兩百層居然沒幾個認識葉庭禾的】

【确實不應該，他雖然低調，但他那——麽帥】

【姐妹們，明明是：他雖然帥，但他那——麽低調啊！我恨】

【我和他隔壁班，當時我同桌暗戀他好久，終于等到他高三返校回來。我那個時候鼓勵我同桌表白，苦口婆心跟他講不要給自己的青春留遺憾，他說等葉庭禾第三次路過我們班，他就叫住他，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

……

【wow，他。所以到底怎麽了，樓上幾位在打什麽啞謎？】

【我平生最見不得男孩子受情傷，因為很難不笑出聲（同問怎麽了】

【他跑了！葉庭禾當時應該是從辦公室回來，被我同桌叫住，兩個人才對視一秒，他就逃回了自己班。沒用錯詞，真的是逃，見過兔子嗎？後腿一蹬，人就沒了。我同桌心碎一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雖然很同情但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麽笑，沒見過社恐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敏，我們小禾真的很怕生人】

林照官方粉絲群⑧群是負責葉庭禾的群，有人把這個貼子轉進群裏，說：感覺還不錯，看起來挺單純一小孩兒，感情經歷這一塊兒應該沒什麽問題。

【】：還挺可愛的

【DD】：他居然是社恐嗎？節目裏完全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他是活潑跳脫那款的

【EE】：我也以為，不過正常，真社恐怎麽做藝人

……

管理将他們搜集好的資料和群裏粉絲的即時反饋整理好，如實發給①群。此刻他們還看不到這件事最終的結果，只能盡可能地走好每一步。

另一個地方的無眠姐姐們則在做另一件事——他們要把林照出道五年內的所有作品翻一遍，網羅出相關的人際關系圖，把這10個人放置在圖裏最合适的位置，來比對與林照的親疏遠近。

大部分人對此并不抱期待，關系連接到三個人之外對他們而言就失去寄情的意義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足夠幸運，有機會與林照面對面接觸。

【次方圓】：[鏈接]

【次方圓】：有人記得這個嗎？照哥剛出道那年拍的公益廣告，當時的拍攝地點就在青螺，大家重點看第25秒出鏡的那個小孩兒！

【起風了】：我記得他，當時有人問攝影師是不是小演員，好專業的樣子，他說只是路人小孩，不過确實好乖。

【KK28】：我發現了！他和葉庭禾五官好像！而且人員名單裏那個小孩叫苗苗，有人了解嗎，葉庭禾小名是不是叫苗苗？

【哥你好嗎】：我哥應該不是很親小朋友的人吧，可是他蹲下來抱他的樣子真的好溫柔嗚嗚嗚嗚

【暴躁狒狒】：嗚嗚嗚嗚嗚嗚

【暴躁狒狒】：葉庭禾我限你10秒內發博解釋清楚自己的小名問題，拍過幾個廣告，七年前人在哪裏，和我哥到底認不認識！

【思考一萬年到底改什麽名好】：翻過了，葉庭禾一共五條微博，第一條青戲錄取通知書，第二條轉發微博，第三條轉發微博，第四條轉發……

【拒無語】：。

【暴躁狒狒】：幹，葉庭禾，你好大的膽子嗚嗚

【KK28】：諸位，你們覺得這種小名問題雇偵探可解嗎？

葉庭禾并不知道，在另一個地方，一群小姑娘快要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幹淨了。

結束《尋遺記》的拍攝後，他就回青戲上課了，度過了好長一段沒有工作、也不用被季栩盯着反複揣摩林照的校園生活。

可是季栩并沒有讓他閑太久，在班裏陸續有同學請假外出拍攝後，他也參加了一部青春電影的試鏡。

導演叫井枝，是個短發的年輕姐姐，小麥色的皮膚，個子高挑，笑起來很爽朗的模樣，在一群男人堆裏站着時尤其顯眼。

季栩帶他過去打招呼，他禮貌的微笑還沒揚起來，井枝伸手往他臉上捏了一下，笑眯眯道：“哇，真的好乖。”

季栩警告：“你別欺負他。”

井枝忙不疊點頭：“好的好的。”

井枝的新戲《迷路風車》是90年代兩個少女之間的故事，男性角色在裏面筆墨不多，但有一個叫響響的男孩兒十分亮眼，他的定位，是兩個少女心中關于男性的理想化身。

季栩預想的是讓葉庭禾拿下這個角色，填補接下來的半年空檔期。

他們兩個寒暄時，彼此之間的氛圍顯得過于熟稔。

葉庭禾後退一步，悄悄打量井枝，還沒看出所以然來又被季栩擡手喚了回去：“小禾過來。”然後對井枝說，“人就交給你了。”

葉庭禾随井枝走進去，在房間裏待了20分鐘。

井枝沒叫他表演什麽，只是讓他在攝像機面前随意走了一圈，之後便招手示意他過去在一旁坐下，兩個人面對面聊天，大姐姐似的逗他說話。

漸漸的，井枝撩閑的話就少了，開始盯着他的臉問問題。葉庭禾一邊回答她，擡眼發覺對方無意中瞥向窗外的眼神，話音逐漸停了。

日光透過百葉窗滲入室內，像是長了腳的爬山虎一點一點磨蹭到桌旁，攀緣而上。

井枝驀然回神，對上葉庭禾等待的眼睛。

剛見他時井枝就發現了，他有一雙十分安靜的眼眸，仿佛盛滿月光的湖面。

井枝看着他，難得猶豫了片刻才開口：“小禾啊……”

季栩沒等多久，他們就出來了。井枝顯得焦慮而糾結，葉庭禾則隐約有些愧疚，兩人的神情都不大輕松。

季栩看出結果，沒多強求，安撫性地拍了拍葉庭禾的肩背，不讓他留下：“你先回車裏等我。”

等葉庭禾離開，他問井枝：“怎麽了？”

“我也想問怎麽了，”井枝十分郁卒，“剛見他的時候，我真心覺得響響這個角色給他沒問題。”

季栩：“所以呢，小禾哪裏不行？”

“響響是理想的化身，因為他不存在，所以絕對無辜絕對美好，這一點，小禾的形象是符合的。但是問題在響響身上又有普通男孩的惡意與攻擊性，那是時代大環境下男人的普遍共性——”

季栩打斷她：“說重點。”

井枝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要給他一拳，但看在金主的份上硬生生忍了，硬邦邦說：“葉庭禾身上沒有外顯的欲望，又不夠快樂。他不适合響響。”

季栩走到地下停車場，葉庭禾原本在撥車頂那只編織的黑金魚，見他上車便收回了手。

季栩習慣性地哄他：“你要就摘下來呗。”

葉庭禾搖了搖頭：“随便看看。”

季栩一路都在思考井枝的話，此刻看着葉庭禾一張乖巧安靜的臉，有些發愁。他想起自己曾經問助理元元，不拍攝的時候小禾都在做些什麽？

元元說：睡覺吧，也不是真的睡，他裝的。

季栩疑惑地問為什麽，元元竟然有些委屈，小禾說怕我找他說話，季哥，我也不話痨啊，有這麽煩人嗎？

這小孩兒怎麽越長大話反而更少了？

季栩回憶林照的17歲，林照那時早已成名，除了工作很少有自己的時間，最任性的舉動就是鴿了粉絲給他準備小半個月的成人生日會，一個人不知道去了哪。後來被一幫媒體亂寫，找出種種蛛絲馬跡論證他亂搞……

但那些都影響不了林照，他的成就從來都和粉絲無關。

季栩在一個紅燈後停下，他問葉庭禾：“再過幾天就是你的18歲生日了，有沒有想要的禮物？”

“沒有，你看着買吧。”葉庭禾透過車窗看着橋下人群的洪流，“之前你也沒問過我。”

“18歲總歸不太一樣。”季栩說，“或者有沒有什麽特別想要實現的願望？哥來幫你達成？”

葉庭禾仍然搖頭。

季栩開玩笑：“我以為你會讓我把合同撕了，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孩兒不都嚷嚷着愛自由嗎？”

“我也愛。”葉庭禾認真說，“可是人要講契約精神。”

季栩萬年不動的一顆石頭心竟然被他說得一酸，罕見地覺出愧疚：“小禾，被我這樣一直壓着，在鏡頭面前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會不會很不開心？”

葉庭禾搖了搖頭，不知道否認的是不願意還是不開心。他想起一件事：“橘子姐走的那天，她跟我道歉了。”

季栩一愣。

“她後來信了節目裏的就是我本來的樣子，說她不應該說話那麽重，勸我早點離開你。”葉庭禾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複述了一遍任橘的話，“大好前程，不要走偏了。”

季栩和任橘認識多年，怎麽會聽不出其中的彎彎繞繞：“她是故意的。”

葉庭禾點頭：“我聽出來了，所以我跟她說，我相信你。”

17歲的葉庭禾不必相信季栩，會相信他的是17歲的林照。

直到最後，他給她的，仍然是林照的樣子。

葉庭禾摘下那只黑金魚，握在手裏：“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季哥，以後別說這種話了。”

季栩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猶豫了半晌，他問葉庭禾：“你想知道井枝剛才怎麽說嗎？”

“怎麽說？”

“她說你沒有欲望。”

“好像是沒有。”葉庭禾仰起頭，靠在椅背上，路旁樹影從他黑白分明的眉眼間飛逝而過，“井枝姐姐說她想聽最真實的答案，然後問了我很多問題，但其實我一直在猶豫……”

“猶豫什麽？”

“我不知道最真實的林照是什麽樣子，也不知道最真實的我會回答什麽。”葉庭禾皺起眉，“可是我又不想騙她。”

季栩聽他這麽說，沒有放在心上，反倒覺得好笑，猜想這是少年人天真的煩惱。

“小禾，你不需要去想這些問題。”他說，“不知道怎麽做林照的時候，就把自己當作林照的粉絲吧，嗯，去學一學。”

葉庭禾問：“他的粉絲是什麽樣的？”

季栩抽不出空，便說：“你讓元元給你找幾篇粉絲小作文。”

元元手腳麻利，幾分鐘後就發過來好幾篇。

葉庭禾低頭看手機，念出聲：“我只不過要把他的名字刻在心上，在不可能裏妄想擁有這個人……”

季栩被矯情得頭皮發麻，又不好打自己臉，含糊地說：“差、差不多這個意思，像粉絲一樣，多愛他一點，多為他考慮。”

葉庭禾擡頭，眼睛裏寫滿不可思議：“我還要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