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病情
林合明羞愧地低下頭，是他沒本事，才叫兒女跟着遭罪，趙叔叔拍了拍他的肩膀。
醫院的鐘顯示兩點多了，三個人悶悶的坐在長條凳上等醫生出來，林曼心裏有些憋得慌，幹脆起身去窗戶邊透透氣。她一直不喜歡醫院，她媽生林陽的時候大出血，沒搶救過來，也是在縣醫院，那會兒她在上課，她媽是撐着一口氣見了她最後一面。
趙家成不知道什麽時候跟過來了，看林曼整個人都緊繃着，低聲安慰：“陽陽肯定會沒事的。”
急診室的門現在才被打開，醫生皺着眉埋怨家裏大人不照顧好小孩，高燒引起重度肺炎，又有哮喘，難為這孩子從頭到尾哭都沒哭一聲。
“孩子難受也不早點送來，現在這情況要轉到重症監護室，明天早上還有幾項檢查要做，等收費處的上班了，你把醫藥費補交一下”穿白大褂的醫生人很不錯，前前後後都囑咐了一遍才重新回辦公室休息。
似乎看出了林合明的窘迫，趙建國拿了五十塊錢塞到他手裏：
“林老師，咱們都不見外，你家陽陽年年都得買藥，這錢你先拿着，不急着還，先把孩子養好了要緊”
“這……這……強子也要上小學了，家成開學也得交學費……”
林合明不肯收，兩人在走廊上推來扯去。
趙叔叔語氣不容拒絕：“陽陽是我看着長大了，現在這樣子我心裏不好受，最重要的是孩子。”
林合明肩膀塌了不少，收下錢，除了感謝也說不出別的話。今天着急忙慌的，林曼她沒來得及拿錢，得虧趙叔叔借了五十，否則明天連一毛錢都交不上。
半夜醫院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也聽不到，林合明低聲叮囑林曼：“我回去再拿點錢，曬場上稻子還得攤開來曬，你就在這兒先擔着，我跟你趙叔叔他們回家一趟。”
急匆匆出來，什麽都沒拿，林陽這一時半刻出不了院，他還得回去收拾生活用品。
沒等天亮，林合明跟趙叔叔他們就走了，趙家成想留下來一道照顧，大家都不準。他過幾天就要開學了，好幾個月才能回來一趟，這幾天還是好好在家待着。
一夜沒睡，天快亮才趴在長椅上眯了一會兒。昨晚值班的醫生臨走前給林曼推醒了，叫她先去把費用繳了，上午還得做檢查。
林曼急急慌慌沖了把臉，到收費處把那五十塊錢交了。
昨晚急診費用花了不少，今天檢查費用也要很多，馬上醫生還得配藥，打營養液跟抗菌素，零零總總十幾瓶，還有這個重症監護室一天也得不少錢。
“還剩七塊錢，你得再補交二百”裏面護士開了一張票遞給林曼。
林曼怔愣半晌“兩百塊？”
“恩，多退少補”
後面還有人排着隊，林曼不好再多問，看了一眼窗戶外面，萬幸今天是晴天，也就一晚上，稻子應該不至于泡爛，只是家裏餘錢緊張，上下加起來還剩多少錢林曼心裏清楚。
她嘆了一口氣，對于接連發生的事情，她有些疲憊，這種疲憊甚至讓她忽略了自己的高考成績。
重症監護室家屬不給進，林曼隔着玻璃看了一眼。林陽臉上帶着氧氣罩，眼睛緊緊閉着，看樣子還沒醒過來，也不知道燒退了沒有，反正一張臉慘白，嘴也幹的起皮。
似乎感受到外面的目光，他睜開眼，黑漆漆的眼睛依舊清澈透亮，看到自己的姐姐，林陽張着嘴，嘴唇蠕動半天卻沒有聲音：“姐姐，對不起啊”
林曼看的分明，偏過頭憋回眼淚，輕輕念叨：“是姐姐要說對不起”
重症監護室，想也知道得花多少錢，林合明回去把家底都拿來了，攏共也就一百七十多。林曼看着這把舊巴巴的錢，心裏愈發不好受。
父女二人相對沉默很久，林合明才艱難開口“曼曼，要不……要不你……明年再複讀吧。”
林曼點點頭：“我先去交錢，早上收費處的說要交二百，就怕這些還不夠”
她誰都不怨，就怨自己沒發揮好，要不然江城師範免除學費不說，每學期還會有補貼發下來，至少能讓家裏緩緩。
沒交夠二百，收費處的護士倒也沒說什麽，只是再次提醒後面要是不夠必須得補。
林陽還在重症監護室，飯是不能吃的，只能吊營養液，林合明跟林曼也沒心思吃飯。
只不過到底抗不過生理上的虛弱，一天沒吃飯，林曼頭有些暈。
林合明看着心裏愈發自責，他回去忙的腳不沾地，又想着在醫院的林陽，匆匆趕過來才想起閨女還沒吃。
去食堂打了個菜，又要了三兩米飯，打飯的大師傅或許是體諒大家，每個去打飯的都偷偷多給個一兩半兩，父女二人在花壇上坐着吃完，又一起到監護室門口繼續守着林陽。
今天沒借車，林合明是走過來的，昨天濕透的稻子今天趁着太陽曬了，下午還得回去收。
“林陽的家屬……林陽家屬在嗎？”
林合明剛準備囑咐林曼，就聽見負責重症監護室的醫生喊他們，父女倆急匆匆過去看是出了什麽事，本來看時間還早，他打算回去一趟，田裏地裏活都還放着。
“大夫，出什麽事了？”
“孩子上午才退燒，這會兒身上又開始發燙，剛剛呼吸也不太穩定，這樣下去可能會引起嚴重并發症，醫生現在肯定會全力救治，就是希望你們家屬要有點心理準備”
這話一說林合明險些軟倒在地，林曼緊緊拽着她爸：“醫生，您……麻煩您一定要救救他，我弟弟他還小，才七歲……”
林合明想給醫生跪下，這個向來要強的男人，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林曼撐着她爸爸，也是滿臉的淚。
醫生扶住父女兩人：“你們先別擔心，暫時沒有出現并發症，我們肯定會全力救治患者的”
沒幾天就要開學了，林陽到九月份能上一年級，前兩天報名費都交了，隔壁強子跟那一夥皮實的孩子，也都盼着九月份開學去當老大，然後照顧林陽，保證叫誰也不敢欺負他。
林曼隔着玻璃朝裏面看了一眼，林陽已經醒了，半眯着眼，看起來很難受，但透過玻璃看到林曼，他就故作無事地沖她笑一下。
“姐姐……”
林曼讀懂了他的唇語，也對他點了點頭。昨天還興沖沖說要去網麻雀的，怎麽今天就躺在病床上了呢。
林合明看到這一幕揉了揉眼眶，深深吐出憋在胸腔裏的氣，哪怕心裏再難受，還是得強撐着回家，家裏的稻子再也經不起一次暴雨了。
錢，錢是個大問題。
下午醫生講的話讓林曼還抱有一絲僥幸，結果到晚上林陽又開始發高燒。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林合明不在，只能由林曼簽字。
重症監護室進不去，她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走廊上的燈不知道什麽時候暗下去了，牆上的鐘也指到了八點，林曼坐立難安，一天就吃了中午那頓飯，林陽還在裏頭，她整個人急得頭暈眼花，緊緊扶着牆才勉強讓自己不要倒下去。
“曼曼，吃點東西！”
走廊那頭傳來的聲音總算讓她找到了主心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