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楊培都說無大礙了,聞衍聽罷,便也不再過問。後宮嫔妃們時常請太醫,有個頭疼腦熱的便請上一回,聞衍倒是覺得有些無病呻吟的,遂點了點頭,又叫楊培去給他抱了一摞折子來。
後宮嫔妃懷上龍嗣,這可是陛下從登基十載來頭一回,此等大事,被請來的周太醫自然不敢隐瞞,便是鐘萃有心想請他幫忙先瞞一瞞,周太醫也不敢冒這個險不敢應。
這可是宮中第一位皇子皇女,若是出了點什麽事,哪裏是他能擔得起的。一出了綴霞宮,周太醫便直接找上了徐嬷嬷。
淑妃賢妃皆因出事被貶,如今後宮就只有一個徐嬷嬷管事,攬着後宮權力,周太醫自然是報給徐嬷嬷的。
淑妃的事事出突然,徐嬷嬷也是早知道陛下在查後宮的,只是不曾想到淑妃當真有問題,犯下大錯,陛下發難突然,淑妃掌着的宮務也一時停滞了下來,下邊的管事紛紛找上了徐嬷嬷。徐嬷嬷不得不暫時接下了淑妃掌管的宮務,做下接任,正忙得不可開交,宮婢進來報說周太醫要見她。
徐嬷嬷哪裏能抽出空的,宮婢還說了:“徐嬷嬷,周太醫說了,此事事關重大,必須要跟你禀報。”
聽到重重的“事關重大”的幾個字,徐嬷嬷總算從大量的宮務中擡起了頭,想了想,到底叫人帶了周太醫進來。
周太醫一進來,不等徐嬷嬷問,便拱了拱手:“徐嬷嬷,綴霞宮的那位小主有身子了。”
徐嬷嬷原本還想聽周太醫先說說分辨一二,把人送出去好繼續操持宮務,如今卻是一臉不敢置信:“誰?有身子?當真有了?”
當今後宮,從登基之日起,足足十載不曾有嫔妃孕育過子嗣。徐嬷嬷是高太後的貼身嬷嬷,自幼看着當今長大成人,又成為萬人之上的天子,徐嬷嬷沒有子嗣,自是一顆心都放在太後,陛下身上。
高太後憂心後宮子嗣,徐嬷嬷同樣憂心,只娘娘心裏又是擔憂後宮,又是擔憂子嗣,心裏已經夠操心了,卻一直不好同陛下說,徐嬷嬷哪裏好再在高太後面前說這些的,都只能叫她寬心,說些話安慰她的。
如今聽了周太醫的話,徐嬷嬷瞪圓了眼,突然間還生了些荒誕,到徐嬷嬷這個年紀,見過的大風大浪實在太多,很快就壓下心裏升騰的喜悅,忍不住再三跟周太醫求證:“周太醫,你說的可是真的?确定沒錯?”相比是真的,她更怕這是空歡喜一場。
周太醫心中早有些預料,他被請去綴霞宮時,也只當只是宮妃普通的頭疼鬧熱罷了,還想着給小主開兩副湯藥用一用作罷。宮妃們都是這般,請了太醫們去整治,總是要給她們開兩副湯藥才安心的。
周太醫到了後把了脈才發現這鐘小主的情況哪裏是普通的頭疼腦熱,他分明已經把出了滑脈來。周太醫頓時不敢再輕心了,又仔仔細細把脈了許久,最終确定了。他一口斷定:“徐嬷嬷,微臣可是把了幾回的,絕不會錯。若是嬷嬷還不确定,不如請了劉李兩位禦醫們一道去辯個分明。”
劉李兩位禦醫是專門負責給陛下和高太後看診的禦醫。尋常宮妃看珍是由別的太醫們來。
徐嬷嬷眼中一閃,腦中不過須臾,她客客氣氣的笑了笑,語氣頗有些語重心長:“周太醫的醫術在宮中也是出了名兒的,誰不知周太醫一出馬那定是沒問題的,但…”她話題一轉,嘆了口氣,“周太醫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關系着陛下長子女,更關乎着前朝社稷,容不得半點馬虎,周太醫見諒才是。”
Advertisement
話說到此處,徐嬷嬷身份重,又說了這些好話,周太醫哪裏還敢不滿,忙擺擺手:“徐嬷嬷客氣了,如此大事自是該慎重一些。”
周太醫離去後,徐嬷嬷哪裏還有心思處理宮務,她思慮了一會,朝一邊伺候的宮婢招了招:“去請李太醫來。”
徐嬷嬷先前就有這個打算了。李太醫專門給高太後看診,高太後若無召喚,李太醫便一直待在太醫院中,李太醫醫術高明,又只供于永壽宮,他的話徐嬷嬷自是深信的。若是李太醫确認,那此事便是的的确确的了。她也好秉給娘娘,好叫娘娘全一樁心事。
宮婢福了福禮,很快出了門。
鐘萃請太醫便想過事情會被公布出去,鐘萃之前也想過閉了宮門,她帶着芸香幾個專心在綴霞宮裏把皇子養大,只他們幾個到底沒經驗,鐘萃跟芸香兩個上輩子也是磕磕絆絆才把小皇子給拉拔大,出生的時候更是瘦瘦小小的,說是因為在娘胎裏沒養好。
宮裏對孕育了子嗣的嫔妃倒也算不得苛刻,還給派了個嬷嬷來。但鐘萃立不起來,她這裏又無寵,那嬷嬷也不把她這個主子給放在眼中,鐘萃連面都見不到,更不說知道些什麽經驗了。
重來這一回,鐘萃哪裏還敢讓皇子跟着她吃苦受罪的,如今宮中沒有皇子女,便是她出身庶出,位份不高,但她肚子裏的好歹也是陛下第一個子嗣,怎麽都會看重一二的。
鐘萃想過上邊許是會派兩個婢子來問一問,或是賞賜些禮,隔上幾日請個太醫來把脈便夠了的,周太醫離去不多久,徐嬷嬷親自帶着李太醫登了門。宮裏淑妃的餘韻還未完,現在各宮都把目光放在玉芙宮那邊,徐嬷嬷一行卻是無人見到。
淑妃以窺探帝蹤的罪名被貶,惹得後宮嫔妃們人人自危,在宮裏的娘娘們,若是沒那份野心的自是安安靜靜待在宮中,可誰不想得了天子垂愛,榮冠後宮,若是陛下出現在後宮中,各宮都會派出婢子侍監小心探查一二的。細算下來,她們這也稱得上窺探帝蹤了。
連淑妃這樣入宮十載的老人都因為窺探帝蹤被貶為才人,那她們這些還不如淑妃受寵掌着實權的呢?一時,後宮嫔妃紛紛召回了宮中的婢子侍監,拘着他們不許出宮。
徐嬷嬷忍不住朝鐘萃肚子上看,又朝她笑得和氣,指了指一邊的李禦醫:“這是李禦醫,聽聞小主有些不适,不如叫李禦醫為小主把把脈。”
徐嬷嬷的意思鐘萃自是知道,徐嬷嬷親自前來,鐘萃哪敢拒絕的,她乖巧的坐着,任由李禦醫替她把脈。
徐嬷嬷垂眉守在一旁,目光掃到鐘萃時,忍不住在她臉上看了眼,眼中帶着幾分複雜,李禦醫來時便得了交代,此時便細細凝神把脈起來。
不到半刻,他收了手,身邊宮人取下鐘萃手上的綢布,李禦醫朝徐嬷嬷點點頭:“滑脈無疑。”
徐嬷嬷一雙眼中頓時迸發出驚喜來,她眨也不眨的朝鐘萃肚子上看,眼裏哪還有半點複雜,如今只剩下滿腔歡喜,連連說上好幾個字:“好好好。”
李禦醫也滿臉高興的朝她們擡擡手:“恭喜小主了。”
鐘萃哪怕早就知道,現在仍然滿是歡心,她輕輕颔首:“多謝李禦醫走這一趟。”
“這是微臣的責任。”
李禦醫提了告辭,徐嬷嬷回了神兒,也緊随其後走了,此等天大的事她要及時禀報給太後娘娘知道才是,還得問問李禦醫這鐘小主的身子情況,肚子裏皇子的情況。
他們走後,顧全幾個這才松了口氣:“那李禦醫可是專門給太後娘娘治病的呢,若不是去永壽宮,鮮少在後宮中走動的,今日倒來為我們小主把脈了。”
給陛下把脈的那位劉禦醫跟李禦醫一樣,若非不是前殿召見,他們是不會給後妃們診治的。
芸香沒見過,鐘萃上輩子雖只在宮裏活了幾年,卻也是見過這兩位禦醫兩回的。她坐了好一會了,想走動走動,剛一起身,身邊幾個如臨大敵的看着她,芸香幾個還伸手要扶。
鐘萃沒讓,朝她們笑笑:“用不着,我自己能走的。”
“姑娘現在可不同了,你肚子裏可是有皇嗣的了,先前那周太醫不是說過了麽,要萬事小心才是。”芸香可不認同,周太醫說了的,現在皇嗣還不穩,尤其是這頭三月,最是要注意的。她恨不得叫姑娘現在就去榻上躺着的。彩雲幾個也紛紛點頭。
“沒事,我小心一些就行了,多走兩步也是好的。”鐘萃軟言安撫他們,芸香幾個倒是應下了,只是跟着鐘萃一起出門,遇上個臺階便忍不住如臨大敵一般的,鐘萃走兩步他們便寸步不離的跟着,鐘萃在宮中走了沒一會,心中覺得沒甚意思,也歇了要走動的心思。
芸香幾個連忙跟上。
徐嬷嬷回了永壽宮,高太後正在聽小宮人們講着話呢,見她進來,還朝她招招手:“快來,你也來聽聽,她們正說咱們宮外那池子裏又多了幾尾魚呢?”
徐嬷嬷進去,先是朝小宮人們擺擺手。高太後看她這架勢,等宮人們退下後,這才開口:“怎麽,宮務接的不順?”
徐嬷嬷上前,悄聲在高太後耳邊說了兩句。
高太後聽着,突然瞳孔一縮,一把抓住徐嬷嬷的手臂:“真的?”
徐嬷嬷連連點頭:“真的,老奴也怕診錯了,特意請了李禦醫過去,李禦醫也點頭了。”
高太後從椅上站了起來,在原地走來走去,臉上滿是高興:“好好好,宮中有後了,哀家也能兒孫滿堂了。”
“賞,快賞。”高太後想了會才想起鐘萃的名兒來:“她是個好的,你趕明叫她來永壽宮,哀家親自見見。”說着,高太後想起鐘萃肚子還不到三月呢,又擺了手,“罷了,現在還是叫她在宮中養着吧。”
高太後也生怕出了問題。她盼了十載,從天子登基便盼着,如今才算是盼到了。
徐嬷嬷臉上頓時有些奇怪,高太後今日格外高興,連人都像年輕了些一般,笑着問她:“怎麽了?莫非還有什麽不妥?”
徐嬷嬷想起綴霞宮那位鐘小主的臉,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說了:“…長得也太像了些,娘娘還是不見的好。”
宮中已有多年不曾有人提及過蘇貴妃,尤其是跟着高太後一路過來的老人,都知道先帝時期那蘇貴妃做了多少謀害高太後之事,哪裏還敢提及的。便是高太後也有一瞬的恍惚,不過須臾,她又笑了聲兒,像是釋然了一般:“不過是長相有相似而已,是人都有相似的,哀家便是再厭惡一人,也不會遷到別人身上的。”
何況都十年過去了,蘇貴妃早就化為黃土,她大仇得報,早就放下了仇恨了。她如今還記着後宮和皇嗣,哪裏還挂着那蘇貴妃的。
“衍兒有了子嗣,前朝便再也無法說什麽了。”江山穩固是高太後最願看見的,兒孫膝下是一個當皇祖母最願看見的。她看向徐嬷嬷:“陛下可得了消息?哀家想,他怕是跟哀家一樣高興着呢。”
徐嬷嬷只忙着查證,到現在才把事情給理清,頭一個就秉到太後面前,但徐嬷嬷想着後妃們向來喜歡盯着前朝,莫說關乎皇嗣這樣的大事,便是頭疼鬧熱都恨不得捅到禦前去,好叫陛下憐惜的,哪裏能不去通報的,只不定剛查出來便叫人去前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