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錦國
青若含糊的點了點頭,愣了半晌,才匆忙的推門離去。
彼時燭光搖曳,微風拂着窗外的楊柳,沉闕看着青若離去的背影,良久才将目光挪移至案上的那卷無字書簡上……
“青若,你究竟是什麽身份,陰差陽錯來到靜安城,是皇兄派來的奸細,還是真正因為逃難……”
伸手拿起桌上的那卷無字書簡,緩緩打開,書簡依舊字跡全無。
青若心思不安的端了些飯菜,站在廂房門前,久久不知進退。她是錦國的郡主,逃亡至靜安城,難道要一輩子躲躲藏藏,一輩子留在靜安城麽,若是平平淡淡,她倒是想一直這樣下去。只可惜,這裏終究不是她的家。
緩過神時,盤中的飯菜還溢着香味,才想起來自己原本是要進去的。
門前的燈籠瑩瑩光芒,她的影子被燈籠餘光拉扯的生長,見到沉闕的時候,他正握着一卷書觀看,許是聽見了她進門的聲音,徐徐放下手中的書卷,瞧着門前道“去了這樣久,可是遇見了什麽事。”
青若愣了愣,随即端着飯菜放在桌案上,收拾好碗筷之後,才道:“沒有,我去的時候,廚娘已經離開了,飯菜有些涼,我便放進鍋中熱了熱。”
沉闕緩步走了過來,笑道:“你竟然還會做飯。”
青若道:“是不會做飯,只是燒燒柴火還是會得,旁的不大精通。”她身為郡主,本該養尊處優,可自從錦國大亂之後,母親便生了一場大病,她每日都親自給母親熬藥,服侍母親喝下之後,才肯自己歇息。
沉闕坐下身來,拾了筷子:“穆兄是從他國逃亡而來,本縣作為穆兄的朋友,也該關心關心。不知,穆兄口中的那個殘殺手足的親戚,是何人?”
青若本是沉下心來吃飯,卻是被這一句話給驚了驚,擡頭看沉闕,許久才道:“我……即便是我說出來,你也不能幫些什麽。況且,我父母都不在了,我也不想糾纏這樣多。”
沉闕點了點頭:“看來,是本縣想的太多。”伸筷子在菜碟中拾了塊瘦肉,放進她的碗中:“穆兄你身子不好,先吃些東西補一補,本縣府中的廚子雖不是什麽名廚,也做的飯菜,也是靜安城中的一絕。”
正在吃飯的青若猛然間又是一愣,他竟然親自給自己夾菜。扒飯的動作停了下來,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嗯,多謝了。”
沉闕勾了勾唇角,亦是夾了菜放進嘴中,輕輕嚼了嚼,道:“本縣自幼也是父母雙亡,家中管事的叔父一心看好本縣的哥哥,因為本縣是幼子,不能繼承家業。本縣原本也不是什麽貪圖富貴的人,便索性将這一切拒之門外,自己離開了家。後來,本縣的哥哥有些不放心,便派了不少探子來監視本縣,本縣這五年,過的也不是挺太平。如今想來,穆兄與本縣,也是同病相憐。”
青若擡起頭,筷子頓在手中,一時間有些感嘆:“原來,你也是被家人逼出來的?”打從一開始的時候,她便懷疑沉闕,以他的能力,即便是做個兩三品的大官也是輕而易舉,放在這個靜安城,倒是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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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闕點頭,“倒也不能算是逼的,只是本縣原本便想離開那個是非之地,如此一來,也算是應了本縣的心意。”
不知為何,青若倒是覺得,沉闕比自己看的開多,“嗯,我也覺得,圖個清靜是最好。”擡頭見他正斯文的吃着飯,如此中規中矩一定是出生于大家吧。
良久,沉闕道:“穆兄如今在縣衙住了下來,也不能時常悶在房中。明日開始,随本縣一同辦案吧。也算是給自己找個事做做。”
“辦案?”她惶恐的睜大了眼睛,囫囵道:“可是,可是我并不曉得怎樣辦案,而且,我也沒有武功,不能給你做捕頭。”
沉闕擡眸看了她一眼:“自然是不能委屈了你做捕頭,本縣的意思是,本縣明日要去柳村拜訪一個人,你順道陪本縣一起,也算是散散心。”
青若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鑒于上次他說要帶她去散心,竟然跑去了醫館探案,這一次,無非是換了個地方罷了。
房中的燭火黯了黯,青若擡頭問道:“馬車的事,你可有查到什麽蛛絲馬跡,我料想那馬車中的人一定不是無意的,那馬車跑得這樣快,還是朝着你去,若是尋常老百姓撞了人,也不至于跑的那樣快。”
提及馬車的事,沉闕總算是臉色黯了下來,道:“本縣已經命人去查了,只是本縣起先的時候并未帶侍衛,而且你受了傷,本縣沒來的及看那馬車的模樣。”
原來,他當時只顧着自己去了。青若旋即扯了抹笑容出來:“沒事的,我還記得,明日借你府中的紙筆用一用,我給你将那馬車的樣子繪出來。”
“你還能記得清楚?”沉闕有些不大相信,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兩三日。
青若點了點頭,笑道:“我小的時候,爹爹總會給我做各種各樣的風筝,每一次都是不一樣的模子。後來我長大了父親就不給我做風筝了,可是我喜歡的要緊,就自己想着父親以前畫過的模子然後自己做風筝。後來,時間久了,我就練就了過目不忘的本事。不過,這本事貌似只在畫畫上有用,若是放在詩書上,就有些遜色。”
聽到青若這樣說自己,沉闕有些無奈的放下碗筷,神色和緩道:“原來穆兄小時候,還有這種愛好。”
青若依舊吃着飯:“是啊,回想起來,以前的那些都太過于美好,如今,也只能算是回憶了。”
沉闕想到青若是說自己父母雙亡,還被旁人追殺,一個弱女子能夠堅強到這種地步,也算是性子剛強,便寬慰道:“穆兄不必傷懷,凡間有句話,叫做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他們只不過是早些離開了你。”
青若仔細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于是便笑着看沉闕:“嗯。”
吃過晚飯之後,青若便自行一人将碗筷收拾好,送去了廚房,而沉闕卻是自行離開,等她回來的時候,沉闕已經将屋子中的燭火換了一盞。
青若嘆了一聲氣,坐在木床上,看着那盞灼火。其實,沉闕也是個很好的人,就像,他願意收留自己,他是百姓心中的正義,是她心中的恩人。只是,沉闕這個人有些不大喜歡與人親近罷了。
天書還靜靜的躺在桌案上,她小心的拾起天書,将它裝進錦盒中,放在書架上的暗格中,一切做的完好後,才肯脫下外衣,将被褥蓋在身上閉上眼睛。
而窗外,那抹墨色的身影還站在楊柳之下,直至看着那房中的燈火熄滅之後,才離開原地,微風拂起他的衣袖,更像是個不染世俗的仙人。
翌日拂曉之時,青若從夢境中醒了過來,見外面天色有些光亮,朦胧中溢着梨花香,于是便披上衣服,趁着沒人的時候,未梳理頭發,便慵懶的出了門。
沉闕的确同其他人不同,許是這裏是陳國,并非錦國,她在錦國的時候,只知道知縣這種小官住的宅子不過是太子府的一小半。而這裏的府邸,竟然要比太子府還要大上不少。饒過幾道假山,彩霞鋪在玉池子中,映出慢悠悠的錦鯉,而那河旁,竟然植了一片梨園子。
梨花的芳香在晨起的時候更是清澈,她邁着小步走近那園子,擡頭望着樹梢上似雪的梨花,竟有些想念錦國的時候,她記得她走的時候,梨花開的正好,整個太子府中都恍若下了一場大雪,梨花被風揚起,萦繞在她的足下。
她喜歡梨花盛開的模樣,也喜歡摘梨花放在窗前養着。因為她母親十分喜歡梨花,所以自己在錦國時,衣衫上總會繡上幾朵新梨,譬如她皇爺爺所說,青若的美,就像是這梨花,講究的便是一個潔白。
只可惜,到了如今,她已經不再是錦國的郡主,她只是一個沒有身份的弱女子,甚至連自己的身世,都不敢同沉闕道。因為她害怕,沉闕會因為這兒而将她送回錦國,也害怕那些人知道自己沒死,要想法設法奪走自己的一切。
林子的那一頭,沉闕皺着眉頭看着那個背對自己的人影,輕聲道:“你竟是這樣害怕被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麽,九死一生活下來,到如今都心驚膽戰。索性你是來了靜安城,若是去了旁的地方,你又該怎麽辦。”
他不曉得為何見到青若之後,自己便如同換了一個性子,竟然會想到去替別人着想。而這個世上,原本是沒有什麽能夠讓他稍稍放在心上的東西,自己的一顆心,早在五年前,便已經死的透徹。
他清楚這五年,他是在逃避,是在同那地方撇清楚關系,可是即便這樣,那些人又何嘗不是日日惦念着他麽。怕他謀反,怕他結黨營私,即便是自己放棄了榮華富貴,來這靜安城中做知縣,也不曾會懈怠。
梨花被風吹至他的面前,擦過他的衣襟,他擡手掌心接住那一片梨花,複又擡眸去看那梨花樹下的女子,彼時正歡喜的披着男人的衣衫,未曾梳洗的臉上頭次有了敞開心扉的笑顏,蹲下身子拾那殘花放進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