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莺歌樓
莺歌樓中,官府的侍衛早已整裝持劍立于廂房前,師爺提着袖子,小心的用帕子遮住手,舉起桌案上的杯子,迎着光觀望許久,才同沉闕道:“大人,這杯子中的茶,并未有什麽不妥,熟悉早前便派人查探,這茶水皆沒有問題,只是,作案者将斷腸草磨成粉,在杯口處染了一點點,恰巧,蘇淺兒喝茶的時候,那斷腸草便随着茶水進了腹中,所以排除自殺,便是有人故意在杯口處灑了毒藥。”
沉闕一手攬着袖子,玉指在桌案上細細摩挲,終于摸索到一些碎粉:“你說的藥粉,可是這東西。”
師爺皺着眉頭,亦是伸出手指從他指上抹過粉末,嗅了嗅道:“正是,斷腸草的粉末。我等原本是不能查詢到這條線索,可是兇手在杯口抹粉末的時候,許是那蘇淺兒唇角未來得及将粉末盡數食進腹中。仵作來查看的時候,屬下便仔細檢查了屋子中所有的東西,唯有這杯口中有星星點點的粉末。”
一旁垂首執扇的姑娘掩面落淚,道:“淺兒姐姐一定不是自殺的,她前一天晚上還再同我說,十五的時候要去廟裏上香還願,怎麽一夜之中,便離開了人世,淺兒姐姐走的這樣凄慘,大人,一定要替我等做主。我等雖是紅樓女子,可是說到底也是靜安城的子民,大人一定要明察秋毫,嚴懲兇手。”
言罷,大顆大顆的淚珠子從眼角滾落下來,梨花帶雨的模樣甚是讓人心痛。
沉闕拾了帕子擦拭掉手指上的粉末道:“是非曲直,本縣自有定論,嫦茵姑娘先行回去吧,若是有什麽需要的地方,本縣會命人去傳你過來的。”
名為嫦茵的姑娘掩面落着淚水,戚戚然的擡頭俯身一禮:“小女子告退。”
師爺近了身來,看着姑娘離去的背影,同沉闕道:“這姑娘是整個莺歌樓中與淺兒姑娘最好的姐妹,旁的人都嫉妒蘇淺兒的美貌,唯有她這幾年來盡心服侍。聽說當年是蘇淺兒在城中救了她的性命,她一心想要報恩,便不顧清白之軀,随着蘇淺兒來了青樓,起先的時候,只願意做蘇淺兒的侍女,可是後來莺歌樓的老鸨看上了她的美貌,逼良為娼,後來她便成為了莺歌樓中的姑娘。算來已經三年了。”
“為了報恩,連這種地方都敢進來,果真是重情重義。”沉闕伸手拾起桌案上的杯盞,目光掃過床幔上的一點朱砂,緩步走了過去。
師爺道:“這幾年來蘇淺兒姑娘的名聲四起,許多外縣的人都來仰慕她的美貌。不少姑娘就在背後給蘇淺兒使陰招,後來也是這位姑娘一一化解,為了蘇淺兒,不惜将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一個又老又醜的男人。與蘇淺兒,算的上主仆情深。”
沉闕撩起床幔,凝視着簾幔上未幹的胭脂痕跡許久,才道:“嫦茵姑娘顯然是案件的重要線索,等過幾日,本縣将斷腸草的出處給查清楚,便找個時間,與她細談一番蘇淺兒。“
師爺低頭說了個“是”随後才帶領着衆侍衛離開廂房。
月光如玉,皎皎落在青若的窗前,青若披着一身藍色衣衫,挽着男人的發髻,只用玉簪将長如綢緞的青絲挽在頭頂,望着窗外的月光有些發呆。
桌案上的那卷天書幽幽泛着金色的光芒,青若一擡頭便怔了怔,見那書卷有些不安分,便擡手拾起來,對這月光觀望,須臾時間,月光落在天書中,竟凝成了一片片玉色的梵文。
青若惶然一陣驚慌,手中握着書卷不知該如何,只見那天書上的字恍恍惚惚耀眼的很,仔細瞧過去,卻不是人間的字,倒像是自己很久很久之前大病,父王帶自己去道觀中看的那些經文。
天書中的玉色光芒從書冊中溢了出來,萦繞在她的周身,她昂起頭,看那經文漸漸凝成金色的模樣,方想伸手上去摸摸,指間在途中便似有一股力,像是清泉,從天書中盤旋而出,滲進她的血肉……
Advertisement
“天書自開天辟地,祖神親自所拟,經過幾十萬年的漂泊不定,終于選定了今生的主人,至此之後,天書現形,天下大亂。妖魔縱橫,鬼怪肆意沖往人間,你需學會控制天書,才可使人間免受妖魔鬼怪之擾,三界六道,自有規律。天書現世,四海不平。”
朦胧中似乎有一蒼老的聲音落進她的耳廓,她皺着眉頭,耳旁回蕩着末尾的那句天書現世,四海不平。
天書,不該是上古的神物麽,為何天書現世四海不平,她自幼只是将天書當作保命的東西,可未曾想,天書竟然成為了她一生不可擺脫的苦惱。何為鬼神妖魔,她只是想去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即便沒有郡主的高貴身份,只是一個小小的老百姓,父母雙全,兄妹相愛便好。
“你是誰,為什麽要給我這卷天書,我并非要做什麽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我只想好好的活着。”她昂着頭,朝着那無際的光芒中嘶吼着,心驀然的心跳加快,只見那玉色中恍若浮着幾縷祥雲,老者的聲音傳過來,撲朔迷離“三界六道,各有定數,冥冥之中注定,你只需既來之,則安之。”
既來之,則安之。她踉跄的後退了兩步,後背撞在了窗棂上,失落道:“可是,我根本看不懂什麽天書,也不懂什麽降妖除魔,我只想做我自己。”
“妖魔現形,天書大道。你只需靜靜等着便好,記着,九死一生,才能修成正果。”
青若擡頭去看那婆娑的光芒,怔了片刻,指間早已嵌進掌心,風拂楊柳,門扉被打開的那一瞬間,整個廂房中的光芒都恍若熄滅下來,天書安安穩穩的落在案上,這一切,都恍若是青若的一個夢。
進門而來的沉闕皺了皺眉頭,問道:“為何不點燈,剛剛我在門外見你這屋中燈火通明,以為你沒睡,才想着來看看你。”
青若在黑暗中識得是沉闕的聲音,只好慌慌張張的在桌案上摸到了火折子,臉色不好的引了一盞燈,道:“可能,可能是你開門的時候,風吹進來,将燈火給吹滅了。”
沉闕想了一會,點了點頭,道:“夜深了,為何還不睡覺?”
青若囫囵的撈起了那卷天書,握在手中,尴尬笑道:“我,許是中午的時候睡的太久了,夜裏沒了瞌睡。”擡頭瞧他那張精致的容顏,在燭火下勾勒的甚是清晰,“你不也是沒有睡麽。這樣晚了,你在外面辦案辦了一個下午,應該是剛剛才回來的吧。”
其實沉闕什麽時候回來,青若本就是無心幹擾,只是晚膳的時候,無意間聽那丫鬟道,大人已經一個下午沒有回來了,靜安城已經許久沒有發生過什麽命案了。原本是太太平平,卻不知這一次是哪個蠢才往大人的刀口上撞。
青若本是在吃飯,突然聽見她這樣說,有些好奇,便問:“你家大人辦案,是不是很厲害?”
丫鬟甚是聽話的點了點頭,“大人五年前受朝廷委派,來靜安城做知縣,攏共辦了五樁糾纏了幾十年,六任知縣都無能為力的案子。靜安城的百姓都當大人是神判,敬重大人,之後靜安城就甚少有什麽人敢犯案。”
“原來,你家大人是這樣的厲害。”青若咽了一口米飯,笑道:“他這樣厲害,為何不去京城當官。”
丫鬟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大人一開始便是從京城來的,最後不曉得是什麽原因,只在靜安城中做了個知縣。可是這些年來,奴婢每每見到京城的一些大官途徑靜安城,都是對我家大人恭恭敬敬的,我家大人也從不給他們行禮。”
青若想,沉闕可能是京城中貶來的大官,因此才會這般厲害。燭火攏了整個廂房,她提了壺茶給沉闕大人倒上,只聽沉闕道:“這樁案子一時之間還查不出什麽,不過,大致已經有了線索。我也是剛剛才回來,路過你門前。”
青若見他抿茶的模樣笑了笑,道:“還有什麽案子能夠瞞的住你的法眼,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你這樣厲害,半個月的光景便能将前緣後果給摸清楚,大可不必這樣費力。身子才是重要的,我猜想,你一定沒有吃東西吧。”
沉闕勾了勾唇角,掃了她一眼:“你怎知道,本縣是從莺歌樓回來的,若是想蹭頓晚飯,一定不難。”
青若擡起手托着下巴,道:“你說的也不錯。不過,莺歌樓那種地方,我料想,你除了辦案之外,大多是不願意進去觀望一眼的。即便是喝酒吃飯,在莺歌樓消遣,也不像你的性子。”
“你就這樣了解本縣麽?”沉闕拎了拎袖子,心下卻是不知為何的歡喜,有意調侃青若,淺聲道“同為男子,穆兄難道沒有進過莺歌樓麽?”
青若連忙的搖了搖頭,瞬間紅了臉道:“什麽、什麽意思,我讀的可是聖賢書,怎能進那種地方。”有些心慌的絞着袖子,道:“你自個兒進去也就算了,還要拉上我。”
沉闕抿起嘴角輕笑,悠然的搖了搖頭,嘆息道:“剛才還一本正經的認為本縣不是那種人,如今便要懷疑本縣的人品了。”
青若有些迥然,只好轉移換題道:“沉闕你是不是還沒有吃飯,我這就去廚房中給你拿些東西。”言罷便準備落荒而逃。
而方才站起身子,便突然感覺到有人撈住了自己的胳膊,她愣了愣,随後轉過身去竟見沉闕正眉梢微揚的握着她的手腕,良久才補充了句:“府中晚飯做的早,你多拿一副碗筷,坐下來陪我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