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了一聲,而後又很快重新往向投影下的莫裏斯海菲爾德。
“我親愛的侄兒。”他拖長了音調,話語裏透出糖精般的劣質甜膩,“看來你是誤會了,誤會得還很深——我跟你的父親、我的長兄從來就沒有過同一個夢想,告訴我,是誰誤導了你?”
拉維爾将軍——拉維爾,無愧是帝國首屈一指的指揮官,一向知己知彼,料敵如神。莫裏斯海菲爾德恐怕真的是寡言少語,只能拜托別人準備發言稿,因此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問敲開面具,露出原本冰雪般沉默的本色,只是一言不發,默默地盯着他的眼睛。
“是你的父親,是路德維希海菲爾德,對不對?”
他不等他年輕的侄子回答或者默認,篤定地點了點頭。
“沒有錯,一定是他,我老早就懷疑了,就是他害我當了皇帝。”
聽說一直以來都是自己背上的鍋有了新的負責人,拉維爾的表情甚至有一些愉悅。而後繼續抱着雙臂,看他替自己甩鍋。
“這麽多年讓你失望了?真抱歉,但我跟我的長兄從來就沒有過相同的夢想。我的夢想已經實現了,就是和拉維爾在一起。”他攤了攤手,“至于當上皇帝,純屬情非得已,幹得不好還請見諒。”
作者有話要說: 英語果然挂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師生情誼,呸
十萬字打卡
☆、09
路德維希海菲爾德一向令他捉摸不透,海菲爾德家的長子一直以來都讓所有人覺得看不透。但他唯一能夠确定的是,這個兄長對他有着和其他所有兄弟不一樣的重視和疼愛。
“總不可能是你們海菲爾德家的兄弟愛突然作祟吧。”
拉維爾說話時頭也不擡,沉浸在實驗數據的分析中無法自拔。
這是拉維爾位于皇家工程學院地下十六層的實驗室。不需要将軍大人親自支援前線的工作日裏,拉維爾很少在軍部大樓頂層的辦公室坐班,軍委的日常事務統統甩給副官代為處理,将軍大人只管在最後的報告上簽字。除了緊急文件随時上報随時解決,拉維爾每天都在上午和下午留出半小時給德萊克森上校和其他個別同僚排憂解難,中間空餘的時間,将軍要麽是在軍方實驗室,要麽就是在皇家工程學院的實驗室。假如拉維爾不在辦公室裏,那麽去這兩個地方一定能找到人。
工科生将軍身披白大褂,他的目光追随将軍的搖晃的衣擺,等待驚喜一般捕捉将軍若隐若現的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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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拉維爾眼裏只有數據,他的眼裏只有拉維爾,家族秘辛倒豆子一樣被他随随便便地說出來,格外百無禁忌。
“按理說我是沒機會出生的,我的胚胎基因樣本檢測出來之後他發現我是個萬中無一的天才——拉維爾,你這表情真是讓我傷心。”
拉維爾把頭轉回去,繼續盯着眼前的數據:“沒辦法,畢竟你不要臉起來實在讓人另眼相看。”
他故作委屈地撇了撇嘴。
“難道我撒謊了嗎,拉維爾。”
“難道你大幾十歲的人了還要我教你謙虛怎麽寫嗎,海菲爾德?”将軍鄙夷地睨了他一眼,“是沒錯,絕對優秀,甚至可以說是極端優秀的基因,竟然還是通過母體天然融合的,鬼知道你們家有多少融合失敗的廢品。你倒好,輕輕松松就遺傳下來了,還在這裏臭顯擺。”
“我并沒有這個意思,拉維爾,你知道的,寶劍配英雄嘛。我不是英雄,這種天賦對我來說就沒有意義。”他笑起來,“它對我來說一向都只是難以控制的力量而已。”
他的将軍手上的動作一停,肩膀輕輕擡起又忽然放下。拉維爾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可奈何。
“好了好了,我知道,然後呢?”
他眨了眨眼睛。
“其實我猜你也知道。我那個父親實在是不像樣子,其實一直以來,非要說的話,我覺得路德維希更接近我心裏父親的形象。”
“可以啊海菲爾德。”拉維爾想也不想地說,“平白無故給自己找了個爹,你倒是挺大方。”
“拉維爾…….”他笑了一下,拉維爾很快察覺到自己的失言,對他微微低下頭,說,“抱歉。”
他搖了搖頭,有點不以為意的樣子:“你也沒說錯,這是挺大一個便宜的。再說,他跟我聊那些理想和抱負的時候,現在想起來還真有點交代遺志的樣子。”
拉維爾不再去管手裏的實驗,終于要正經地加入這個話題。他的将軍一擺手屏退跟在身後的計算模型。他察言觀色的水平極妙,立即讓AI為他們送上兩杯咖啡。
“你的意思是他存心算計你,從你還沒出生就開始了?”
“我本不想弄得這麽陰謀論。”拉維爾将軍的人工智能管家和将軍本人一樣崇尚高效,就是太高效送上來的只能是速溶咖啡了。他對藝術和飲食一向奉行古典做派,因此頗為遺憾地吹了吹杯口漂浮的熱氣。“拉維爾,我能不能申請給你的AI加裝現磨咖啡的功能?”
“那下次就要在實驗室裏給你擺張水床了。”
拉維爾将軍神情冷漠。
“哦對了,我突然想起來,剛好我這裏有個幹淨燒瓶,您要是不嫌棄就自己動手假裝它是Chemex咖啡壺湊合用吧——給你二十分鐘,不然就老實點喝我的速溶咖啡。”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回家BUFF讓我寫得亂七八糟的
昨天睡了不到四個小時腦子不能行了,回家路上争取把明天的更新寫了,所以明晚可能更新,也可能不更,也可能是再補充這一章(我覺得這章有點水)
臺風啊行行好讓我的飛機降落吧
☆、10
“實在難以想象,我的侄子。”他微笑起來。“你竟然一直以來都對一個謊言深信不疑,甚至為了這個謊言不惜強忍殺父之仇五十年——到現在都還沒有向真正殺了你父親的人複仇,實在是可悲可嘆。”
他今天身上穿了一件藍色的長風衣,從遠程通訊的投影下看,這藍色和拉維爾的眼瞳顏色格外相似。海菲爾德家人的體面寫在基因裏,明明還身在逃亡路上,他都不忘給自己別一張漂亮的領巾。
這種以往總是要被拉維爾嘲笑是公孔雀的打扮,此情此景下就顯現出他有一種游刃有餘、大局在握,靜待收割勝利的氣質。好像他特意打扮得,不顯山不露水,要體面的來砸場子。
拉維爾在意識海裏笑出聲來。
既然拉維爾堪稱帝國道德模範,他自然應該是個缺德貨色,俗話說得好,什麽鍋配什麽蓋,缺啥補啥嘛。
他仗着語速快欺負這個小侄子不善言辭,一個重磅□□反複丢了兩三次,力求将莫裏斯海菲爾德裏外炸個對穿。缺德小叔隔着機甲使勁叭叭,侄子也不甘示弱,通話終止,同一時刻對着深藍色的機甲打出一排導彈,精準定位,被連接着意識海的防禦系統驟然張開,遠遠地攔截,在昏暗的太空裏炸出一片金紅的火光。
莫裏斯海菲爾德委實太過寡言,堅信不疑的精神寄托被別人當做謊言時,唯一的回應也只是一排空空導彈。
“也不一定是這樣。”拉維爾搖了搖頭,通過意識海暫時整修防禦網的破損,“可能是他知道你的話十句有十句都不能信,”“拉維爾……”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已經把你那個倒黴哥哥的話當成信仰了。”
“為了我的形象考慮,我還是比較贊同後者。”他輕輕笑着,對拉維爾眨了眨眼,“‘神罰’冷卻完畢,重新填裝。”
追蹤導彈迎面而來,這一次他沒有再讓拉維爾鋪開意識海。深藍色的機甲加速系統滿負荷運轉,“神罰”第十一次全彈發射。扭曲的時空裏,他的機甲以詭異的曲線穿梭在炮火中,像是深藍色的幽靈。
“你哪還有形象,說什麽傻話,海菲爾德。”權限過高的人工智能搖了搖頭,憑借意識海,精神網卻輕輕搭上了他的。
他和他的副駕駛在瞬間通感,他幾乎覺得全身的肌肉都舒張開了,語氣也變得格外輕快:“你真是刻薄,拉維爾。報告對空導彈、幹擾彈存量。”
“對空導彈剩餘163發,幹擾彈剩餘45發。我一貫如此,海菲爾德,你了解我的。”
可他不接茬了,而是又說道:“這一次沒有萬軍之戰了,拉維爾,我聽說你的英雄情結是一人孤軍,‘縱千萬人吾往矣’,就是指這樣的場面嗎?”
“胡說,我一直都在這裏。”他的戰船此刻痞氣地牽起一邊唇角,幹擾導彈發射,戰船的意識海将地方機甲完全包裹起來,北方艦隊數百架機甲的駕駛員精神阈值倏地跌入谷底,深藍色的機甲導彈發射。“一直都在,助陛下的武威。”
神罰的火焰穿越茫茫宇宙,潑入敵陣像潑天的流火,雷霆萬鈞,轟然作響。
作者有話要說: 飛機延誤,佛了
最佛的是我在飛機上攢好的更新一開電腦沒了,我特麽
☆、11
他不止一次地問過:“哥哥,為什麽是我?”
路德維希海菲爾德從一開始還會回答他“你現在還不必知曉”到後來索性選擇沉默。路德維希守護秘密像在堅守承諾,以至于他始終沒能夠弄明白,他的長兄這樣對他三緘其口、乃至他最後真的坐在這皇位上長達半個世紀之久——也沒有查出來,他的長兄到底想要隐藏、或者想要告訴他什麽。
“這個家裏有這麽多人,有的是比我跟你血緣更加親近的兄弟,你為什麽要選我?”
路德維希海菲爾德的目光異常地冰冷,透過深紅的眼瞳散發出絲絲寒意。他的長兄的聲線也是冷的,路德維希海菲爾德手裏握着的竟然是一疊紙質文件,正回過頭來望着他。
路德維希的嘴唇很薄,輕輕一抿弧度宛如刀刻,顯現出鋒利的棱角。
“是我的教育哪裏出了什麽問題,讓你學會這樣妄自菲薄嗎,裏恩?
“你恰好是一把劍,裏恩。”路德維希海菲爾德說,“你這樣鋒利,實在罕有,恰好被我握在手裏,正好可以為我所用。”
自從他不顧長兄的意願,考取庫爾德寧軍校之後,他們幾乎就不再有其他交流。這麽說來,這應該算是路德維希曾給過他的唯一一次回答。
“真是奇怪,海菲爾德,你這樣利的劍,他居然沒有牢牢抓住,還讓你來庫爾德寧放飛自我?”
拉維爾把最後一口咖啡喝掉,放下杯子,神情揶揄。愛德華是個訓練有素的AI,熟悉主人的生活習慣,很快又為拉維爾往空杯裏倒上一杯(海菲爾德陛下手工特制、Chemex壺泡出來的)咖啡,調好一勺糖、一勺奶,然後無聲地隐沒在黑暗裏。
他微笑着搖搖頭,伸出手來,往拉維爾的白瓷杯裏又添了一勺牛奶:“這個有點苦。不是這樣的,拉維爾。”他微微躬身,臉湊上前,嘴唇貼着拉維爾的耳廓:“我之所以能離開首都星來到庫爾德寧,是我母親不懈努力的結果。”
四周靜靜地,拉維爾向來喜歡安靜,他的光腦工作時也悄無聲息,只有一層藍盈盈的淺光籠罩在他們身上,昭示其自身的存在。
他今天喝過一點點酒,身上散發出一種清淡的甜香。拉維爾偏過頭,恰好對上他的目光。他頓時笑得更深了,還沖拉維爾眨了眨眼,
拉維爾把頭偏了回去,神情淡淡的,不為所動。
“要不是我們有點什麽,我真的要懷疑你是不是有點……”他垂下眼睑,低低地笑着。拉維爾睨他一眼,他接着說,“我母親一直以來都在試圖讓我遠離路德維希,想來她大概早就知道我這位長兄的企圖。這樣說起來,生了我可能真的是來向她讨債的吧。”“還可能是來跟我讨債的……”拉維爾極快極輕地嘀咕了一聲,表情還有些不滿,像極了被債主找上門。
“你這是什麽表情啊拉維爾。”拉維爾瞪了他一眼,“我就這麽像來讨債的嗎?再說了,母親想盡辦法讓我離開首都星,然後我在庫爾德寧遇見了你——”“——然後我就遇上了我這輩子最大的債主。”
“可是如果我沒有遇到你,如果沒有母親,我可能要一輩子都為他所用,或者早早就自我了斷、親自折斷自己。”
他微垂下眼睛,神情有些黯淡。
“我沒有辦法,拜他所賜我才能被生下來。世界上不該有這樣的報恩的方式,如果沒有你,我甚至都沒有機會做出選擇。”
“海菲爾德……”
“——拉維爾,你絕不僅僅是我的劍鞘。”
☆、12
他想,拉維爾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太好回答了,他是這樣了解自己,想要的就要抓緊,不想要的一開始就棄如敝履,以至于在別人眼裏總是活得清醒而潇灑。
拉維爾是什麽?這個問題太簡單了,他根本不需要思考,立刻就能夠給出回答。
除去第二任早逝的海菲爾德夫人,這個家族第三十七代的兩任女主人加在一起總共生下了六個孩子。除他以外,路德維希海菲爾德還有三個親生的兄弟。
第三十八代海菲爾德家家主沒有選擇自己的同一個母親誕下的任何一個弟弟,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把這個身上混有一半李希霍芬家血統的、毫不起眼的小兒子帶到自己的身邊。不僅親自挑選他的全部家庭教師,甚至常常排出日程、回到家親自教導,這樣的待遇連後來出生的莫裏斯海菲爾德也不曾擁有過。
“不瞞你說,拉維爾。”他躺在拉維爾将軍那軍部分配的小宿舍、那一張專門為他準備的躺椅上,注視着拉維爾坐在書桌前的背影。
拉維爾對狹小的房間似乎有一種別樣的偏愛,分配宿舍時主動要求從三居室換進這個小套間。
這本來是給長期外派執勤又尚未成家的校級軍官在首都星述職或輪休期間做臨時住所用,整個房間除了進門的玄關和走廊只有一個卧室,連洗手間都配在卧室外的走廊裏,總面積大概在三十平方米左右。
原本帝國就因為拉維爾将軍固執地把自己釘在少将的位置上,害得下邊一大批校官不能升遷,幾乎要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沒機會當上将軍;現在這位帝國唯一的将軍又開始作妖,非要從一百二十平的頂配宿舍搬到定位是臨時招待所的小房間裏,又讓底下的人不敢住得比将軍更大更好,簡直煩死個人。
不過拉維爾将軍這方面倒是很嚴于律己寬以待人,讓後勤部按規定該給什麽規格就給什麽規格,廣大同僚不需要在住房面積上也向上司看齊靠攏。
小房間本來就不大,除了單人床和書桌,按照将軍的要求布置好家居面積就已經所剩無幾,還要為皇帝陛下專門安排一張懸浮的躺椅,占據了這個小宿舍除了走路的地方以外最後的一點空間。
“我從小就是沒有責任感的人,所以每一次我都在心裏偷偷地想,關我什麽事。
“但是後來我才慢慢想明白,他從來沒有需要我理解他的夢想,我是他手裏的一把武器,他教導我,就只是在替我開刃而已。”
他對着天花板眨了眨眼。
“真叫人傷心對不對,我當時傷心極了,我那時才十四歲。我原本以為他是那個填補我生命中‘父親’角色的人呢。
“想到這裏,我簡直一刻都在首都星待不下去了。我去央求我的母親,求她想辦法讓我離開首都,讓我去往沒有家族勢力的任何一個角落。
“她答應了我,但我沒想到,原來僅僅是離開都要下這麽大的功夫。她告訴我這是她最後能夠為我做的一件事,至此我終于有了離開首都星的資格。但為了走得名正言順,我必須得以讀書的名義離開,于是我選了庫爾德寧。”
拉維爾唔了一聲算告訴他自己在聽。
“我告訴他,我考不上首都軍校,帝國任何一所排名前五的軍校我都考不上,他得接受我就是個沒用的纨绔子弟的事實,能夠去庫爾德寧我已經拼盡全力。”
“是嗎?”拉維爾好奇道,“那你其實是很游刃有餘的嗎,海菲爾德?”
“你是真的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挖苦我的機會,拉維爾。”他苦笑,“我怎麽可能游刃有餘?我是真的考不上,前十名的軍校哪一所都考不上,多虧我的母親和林德曼老頭是多年好友。她當年看到我的真實成績單,表情很……一言難盡。
“她是真的覺得很一言難盡,她跟我說‘裏恩,我一直覺得你只要當一個品德高尚、有責任感的孩子就好,可我真是沒有想到,你的文化成績竟然能夠一塌糊塗到這種地步,你那麽多年看的書都看到哪裏去了?’……我想她可能更加想說‘你那麽多年看的書都看到狗肚子裏去了?’,別笑了拉維爾,你還不了解我嗎。”
拉維爾将軍搖了搖頭,對已經過世的長輩不予置評。
“她一直希望我當一個品德高尚,有責任感的人。可惜,我兩樣都不占。”
躺椅随着他身體擺動的幅度輕輕搖晃,他絮絮叨叨,此刻已經有一些昏昏欲睡,嗓音也慢慢變得低而含混起來。
“我讓她失望了,是不是……?”
但沒有人回答。
他睡着之前,似乎感覺到拉維爾彎下腰來吻了吻他的額頭。
☆、13
“你要學會控制你自己,裏恩,只有征服你的本能,你才有機會當自己的主人。”母親的□□音猶在耳,“不要抱怨,你要是情願當一個放縱自己的人,我寧可沒有生過你,我會給你一把槍。”
他好像聽見自己在夢裏對和他并肩坐着、正在看書的拉維爾說:“她對我十分嚴厲,老實說我小時候是有一些嫉妒我的妹妹,她對寧芙溫柔得好像另一個人……我那時候還在想,她是不是不愛我。”
海菲爾德兄妹有一多半的美貌都繼承于母親,尤其是那一頭烏黑的長發,鋪散開來簡直像是最上等的絲綢。
寧芙李希霍芬海菲爾德長得更像他們的母親,成年之後,除了那對海菲爾德家人都有的紅色眼瞳以外,更加顯得像是那位夫人的克隆産物,這使他常常不願意去面對妹妹那張極度美麗的臉孔。
他們的母親絕不是不愛他,恰恰相反。寧芙博士笑起來比兄長更加深不可測,拉維爾和他的妹妹私下裏有一些來往,寧芙博士曾在閑暇時有意無意地提過:“一開始我也以為母親更愛我一些呢,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有多恨這個家族,就有多愛哥哥。”
“你希望我把這些話轉達給他嗎,博士?”
寧芙李希霍芬海菲爾德眨了眨眼,笑起來。
“他知道的,将軍。他早就知道。”
“我有時候想,或許她真是因為太愛我了,她願意、也真的為我付出生命,所以才對寧芙那麽溫柔。再說,我要是有個這麽可愛的女兒,我也要把所有的好都給她,這樣一想我反倒覺得很虧欠我的妹妹了。母親走的時候,寧芙才十歲,還那麽小,才勉強夠到我的大腿那麽高。”
回答他的只有拉維爾翻書時紙張輕微的摩擦聲。
“她和路德維希的教導方針背道而馳,我的長兄致力于讓我了解權利、施展力量,可她總在堅持不懈地讓我學會愛,學會克己和責任。
“是她告訴我——”“是她告訴你,自由不是由別人賦予你,自由你是與生俱來的權利。”
拉維爾合上書本,站起來,走到他的面前。
拉維爾很少這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或者說,無論面對什麽人,拉維爾一貫都喜歡平視對方,好像本能地堅信衆生平等,對誰都能夠發自內心地尊重其人格。
那對矢車菊藍色的眼睛在主人不高興時就會顯得更加深邃一些,看上去就像從風中搖曳的帝國國花變成吸引人不惜代價也要據為己有的藍寶石。
“難道你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你,你就是個要別人告訴你可以活着才能夠活着的東西嗎?”
那雙眼睛緊緊盯着他,它不過十八歲的年輕主人好像正通過這雙眼睛試圖看破他的心。
這一眼好像他在漫天的紅葉裏,第一次看見這一抹藍。
“不……”
他的嘴唇微微翕動。
“......不是這樣的。”
真是奇怪。他想。
這對藍眼睛的主人明明看上去那麽冷靜、那麽清醒、那麽理性而堅忍不拔,似乎要被責任兩個字緊緊束縛一生、直至死亡。可自由的意志似乎就刻在這雙眼睛裏,像初春時融化的雪水一樣清澈淩冽,好像随時…随時就要開出一朵花來。
“我為什麽選了拉維爾?這很簡單,長兄大人。”他駕駛圖靈手握刀劍,刃口指向那個給予他出生的機會的男人,“我一直想尋找一個答案。我在想,現在的我不再是作為一把劍而存在了,那我要為了什麽活着呢?
“我竟然因為母親用生命給我換來的自由不知所措,聽上去實在是可悲又可笑,但這是真的。”
他低聲說。
“拉維爾是什麽?拉維爾算什麽?哥哥,這個問題我甚至都不需要思考就可以回答你。”
星空浩渺,一眼望過去看見的恒星群,光從其表面折射到人的眼中所需要的時間有的長得近乎永恒。
“他是我的一生所愛,是這個世界給我的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差點又忘了,忘了好久了
寧芙的名字是致敬《笨熊的金芒草》
☆、14
深藍色的機甲正在穿越爆炸中心,像盤踞在宇宙深處的鬼魂般敏捷,與每一個機甲炸毀引起的扭曲時空擦身而過,在火焰和濃煙中牽出一條蜿蜒的軌跡,直直刺向敵軍的旗艦。
機甲右手持“神罰”,由戰船校準的高聚合彈命中敵機的主動力核。在幹擾彈和和精神網幹預下的多數機甲駕駛員精神阈值跌破最低控制線。他比人工智能更快,甚至等不到對方機甲切換駕駛員權限。深藍色的機甲左手握一把長劍,瞬間穿透敵方機甲的駕駛艙。
他的機甲加速脫離爆炸的能量波及範圍,左手上有兩把劍正在合成一體,拼接後的長度接近四分之三的機身高度,像一把兩頭帶刃的□□,被機甲握住中段劍柄的位置,擡臂一揮便精準刺穿敵軍機甲的核反應艙,帶出一片火光像血液從人體裏噴湧而出。不等對方的人工智能發出警報,深藍色的機甲就已經飛掠出去。
“哇哦,這兩把劍是用了什麽新材料嗎,拉維爾?”
他忍不住偏過視線往向拉維爾,而他的戰船只是擡了擡眉毛,并不停下手裏的工作。全速飛行的機甲瞬間俯沖錯開一排導彈,他裝模作樣,假裝失去重心就要摔倒,接着一把攬住拉維爾的腰。
“……”
人工智能的眼神鄙夷又嫌棄,他無辜地聳肩,為自己開脫:“抱歉,拉維爾,我太久沒有開機甲,俯沖這麽突然難免有點站不穩。”
此刻他的精神阈值穩定在驚人的400單位。駕駛員和機甲精神接駁意味着他除了痛覺以外的所有感官全部和機甲相連,通感之下,他的反應時間已經需要以毫秒為單位計算。幾乎可以說他的精神已經與機甲融為一體——站不穩?不存在的。
“那我勸你好好反省自己,最好摸摸肚子上腹肌還在不在。”他的人工智能接着嫌棄地翻了個白眼,“你的‘神罰’也是用這種材料做的,你自己都沒發現嗎?”
他誠實地搖了搖頭。
拉維爾嫌棄地移開視線,甚至不屑于看他。
“這是可變形材料,投産使用一百年了。最早一批投入機甲裝配的可變形武器裏就有你當年圖靈上那把“神罰”,你居然不知道?不過現在用的是軍部實驗室最新研發的一批,具體說了你也不懂,反正被我拿出來了,給你做成‘神罰’和這兩把劍。”
“那真是一個令人不快的名字,我還不如不知道呢。”他小聲嘟囔了一句,“都研究了一百年了,它能變成什麽樣?會變成人形嗎?”
他的戰船對他期待的目光翻了個白眼,“只能在一定限度下變形,不可能大變活人,勸你武器拟人的游戲少玩一點。不過從機甲上拆下來可以縮小到讓你拿在手裏用的程度,威力不受影響。”
聽說這種材料不能跟小說裏寫的一樣花式變形,當今帝國最強的機甲駕駛員臉上藏不住失望,但又在聽說能夠縮小到可供人類手持使用時心花怒放,看上去十足幼稚,根本沒有一百歲。
“如果你能活下來,我就把他們拆下來給你。”
他的戰船、他的人工智能對他似笑非笑地說。
“它們難道不是和這架機甲一起,全都被你送給我了嗎,拉維爾——”
不知道為什麽,拉維爾此刻看上去竟然有一絲虛晃,比那個泛着藍光的半透明投影還要不真實。他瞪大眼睛,機甲不可見的一震,他和機甲的精神接駁阈值瞬間跳水似的一落千丈,下一秒又猛地拔高,幾乎要沖破450單位。
拉維爾作為戰船和機甲的核心智能,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駕駛員的精神波動。他伸出手,輕輕地碰了碰拉維爾的臉。
“拉維爾……”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你說,你要把他們拆下來給我?你…你來把他們拆下來?”
他的戰船笑了。
“本來沒打算這麽快告訴你,”“那…那你剛才說假如我能活下來,要給我的驚喜……?”
拉維爾深深地望着他。
此刻他幾乎感覺不到機甲,仿佛他已經和機甲斷開精神接駁。
再沒有任何的刺激能夠讓他感覺到外界的存在。在這個時候,他的眼裏能夠看到,他耳朵所能聽到,皮膚能夠感受到的,全部都是面前的這個人。
“如果你能夠活下來,不管用什麽方式。海菲爾德,如果你能做到,我會回到你身邊。”
拉維爾微笑着望着他。
“別這麽看我,當然是給你一個活人,和以前一模一樣的,不是人工智能,也不是全息投影。
“怎樣?”
☆、15
他的淚水一顆顆從眼眶裏滾下來。
他的淚水一顆顆從眼眶裏滾下來,可他要控訴的人分明已經看不到了。
這個人口口聲聲地說要永遠當他的劍鞘、口口聲聲地在婚禮上将所有的今天都許諾給他,可又這樣毫不留情地離開,連一句道別也沒有。
可這個人連死亡都在向他證明那矢志不渝的愛意,這個人竟然是因為愛他,才變得毫不猶豫,最後走得那麽決絕,一個頭也不回。
他的雙手已經盛不住眼淚,淚水滲透指縫打濕他的衣領。母親去世時他也沒有這樣悲恸,好像心在沉沉地下墜,呼吸都分外艱難。他張了張嘴,可是發不出聲音。他只能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在寂靜的實驗室裏回響,外邊的夜色太深,好像看不到盡頭。
那一顆最明亮的星星消失了,他眷戀的月色也被藏在重重雲霧下,透不出一絲的光,一點兒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那個不告而別的人好像吃準了他的反應,拉維爾是這麽的、這麽的了解他。
在那段他以為已經結束的錄音之後,忽然又有聲音傳來,像一束月光引着他跋涉過黑夜,找到太陽。
拉維爾的聲音裏有一絲笑意,原來和他在一起這麽多年,拉維爾終于學會他這樣含笑的語氣。
“不要怕,海菲爾德。”他看見一只伸向他的手,襯衣上綴着他熟悉的袖扣。“現在我在你身邊。”
他觸電一般,猛地抓住那只手。
可他的手指像穿過流水似的什麽也沒能抓住,只有虛晃的質感殘留在皮膚上,他無助地擡起頭來,惘然的目光落在那個人身上。
那個人穿着他們婚禮時專門定制的禮服,那個人平時總嫌這些花裏胡哨的配飾礙手礙腳,麻煩得很,因此無論是他為那個人精心挑選的領帶夾也好,袖扣也好,那個人幾乎都很少用過。
然而此刻,那個人正穿戴得整整齊齊站在他面前,一只手揣在西裝口袋裏,一只手伸向他,笑容閑适,為那張投影下的臉平添了一分溫暖。
他看了看那個人 ,又低下頭去看了看自己那只只穿過空氣的手,五指張開又收攏,這個動作往複做了三次,他才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愛德華,你的主人怎麽從來都不像你一樣貼心呢?”
“您誤會了,海菲爾德陛下,這不是我。”
他仍垂着腦袋,因此看不見人工智能身後的投影收回了手,正環抱雙臂望着他。
如果他擡起頭來,就能發現投影臉上好整以暇的神情,目光中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揶揄。
“為了安慰我說謊,你的程序不會向你發出警告嗎?”
“您确實是誤會了,陛下,我從不說謊,這不是我為了安慰您編造的謊言。”
“哦?那是拉維爾為了安慰我提前設下的程序嗎?”
他整理好情緒,微微笑着擡起頭來,就看見那個投影對着他擡了擡眉毛,漫不經心地說:“不然呢?除了我還有誰有這份閑心來哄你。不過有一點你還是搞錯了,海菲爾德,我并不是提前設好的程序,我就在這裏。”
偌大的實驗室裏除了他以外再沒有其他人,只有兩束投影,孤獨地照亮他身旁巨大機甲的深藍色身軀。
他啊了一聲,點了點頭。
“你明明從來就沒有對我說過謊,拉維爾,”他的聲音沒有溫度,“現在死了,倒留給我一大堆謊言了嗎。”
投影睜大眼睛,表情有些錯愕,好像完全不曾預料到他會這樣回答,只是徒勞的動了動嘴唇,但沒有說話。那對矢車菊色的雙眼中流過一道光,看上去竟然還有點無辜。
他痛苦地皺了皺眉,原來僅僅是讓那個人的投影露出這樣的神情都讓他感覺到于心不忍,那個人果真是他的軟肋。可那個人明明知道、明明比誰都清楚,卻依然要松開握住他的手。
他說,拉維爾,你怎麽忍心呢。
“你怎麽能夠這樣,你怎麽能一點機會都不留給我?我都沒有機會問你為什麽要走,沒有機會去挽留你,我都沒有機會……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
他的聲音那麽輕,聽上去那麽遙遠。
“你怎麽忍心這樣對我呢……?”
實驗室裏空蕩蕩的,他的聲音那麽輕,可還是牽出一道道回響,只是微弱得轉瞬即逝,像他抓不住的那個人的背影,聽上去好像漫長而鄭重其事的告別。
“我愛你,可是我失去了你。”他說,“現在你告訴我,你就在這裏?”
他對那個虛幻的影子笑了笑。
“你倒不如教教我,拉維爾,我該怎樣相信……相信……”“海菲爾德。”
那投影直直地望着他,眼睛一瞬不瞬,和他記憶裏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假如有一天,精神接駁也能讓思想解/放,你願意再相信一次嗎?”
☆、16
“雖然精神接駁也能使思想解放,卻永遠不能使它獲得重生。”
“假如有一天…神經接駁也能做到呢?”
這話從拉維爾嘴裏說出來時明明輕不可聞,可偏偏落在他的耳朵裏。拉維爾的話像一聲遙遠又沉悶的春雷,甚至帶不來一滴雨水,能勾起他心中一絲一毫的漣漪,只隐隐約約地留下一束毫不起眼的、晦暗的光。
他若有所思,又像是恍然大悟。他望着那投影的雙眼,輕聲說:“這就是你那麽多年來在做的事嗎,拉維爾?”
22世紀初葉,人體基因工程在地球被大範圍合法化。到了23世紀,成熟的基因技術使得人類迎來了第一次完全出于自身利己願望的進化。人類的平均壽命達到兩百歲,而某些人群可以通過更進一步的基因手術獲得更長的壽命。同時,基因改造使得人體機能較兩百年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人類探索宇宙的腳步走到在各個星球開辟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