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
接着林德曼又笑了,整個人又松垮下來。
“有些事情現在告訴你還太早。不過我從來沒有說過是讓你‘協助’海菲爾德。”林德曼話音落下,拉維爾的終端機傳來一聲接收郵件的提示,“不過就憑你現在的水平,将來恐怕只能‘協助’他了。我看你指揮的風格倒很适合戰艦隊伍,你可以考慮,在假期結束之前你都可以上交這份入學表格。”
“說不定成為‘戰船’更加适合你們的未來,拉維爾。”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坑!!填志願比較忙【個屁
繼續複健中....
☆、第五塊碎片
05·月光食堂
帝國北部的諾法萊恩是海菲爾德家族的領地,除了海菲爾德家的本家之外,還有另外六成的旁系家族的本家也選址在這裏。因此如果是十年前,海菲爾德絕不願意輕易回到本家去,特別是在社交季,諾法萊恩是唯一可以與首都媲美的社交中心。每到這個時候,身為家族的一員,他多多少少都要為賓客獻上幾曲,然後收獲一些真假難辨的贊美。
然而随着戰局的變化,大部分的貴族都選擇居住在首都附近,諾法萊恩的盛名逐漸被人遺忘,海菲爾德也開始把這裏當成他度假的首選。
海菲爾德家作為三大開國家族之一,封地諾法萊恩的政治地位常常使人忽略它的氣候風貌,這裏的客人來去匆匆,并且禁止一切未經允許的造訪。以至于海菲爾德有時也會以為自己是這壯闊美景的唯一擁有者。
諾法萊恩屬于寒帶,北部的山脈将陸地與海岸線分隔開。海菲爾德沿着小路往山上走,昆蟲的螢火充當他的照明。他穿過針葉林,一路向上攀登。走了約莫一刻鐘,樹影逐漸變得稀疏,他開始聽見海浪聲。這條小路是他請人專門開辟的,路的盡頭是一處斷崖,視野十分開闊。拉維爾早他一些出發,他已經可以看到夜幕下拉維爾的背影。他在和拉維爾相距五六米的地方停下來。這種程度的運動對他而言算不上有什麽負擔,他甚至無需平複呼吸。而他注視着那個背影好一會才說:“嗨,拉維爾。”
拉維爾轉過身來,大概只看了他一眼又轉過身去。他笑了笑,跨上臺階并排站在拉維爾身旁。今天沒有月光,星星河流一樣鋪開。他仰起頭凝視着天穹,拉維爾望着模糊不清的海面,他默數完叫得出名字的恒星才轉過頭去看着拉維爾。
“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拉維爾。”
他說。
拉維爾并不開口,他等了等也不見回應,正要繼續開口時,拉維爾才說:“我大部分時候都不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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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部分時候并不是不高興,只是看上去有些無聊。”他笑起來。
“是嗎?我倒覺得我的情緒只有生氣,不高興和高興。”
“是嗎?”他照着樣反問:“那你現在是生氣,不高興還是高興呢?拉維爾。”
這回拉維爾回答得很快:“我沒什麽不高興的...”接着拉維爾頓了頓,又立即補充,“也沒什麽好高興的。”
他“唔”了一聲,點了點頭,“那麽,讓你變得既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的人是我嗎,拉維爾?”
“......你?”拉維爾轉頭看他,“你有什麽好讓我這樣的?我看你想得太多了,海菲爾德。”
“是嗎?”
他又一次問。
“可是這是自從前天以來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沒等拉維爾反駁,他又說:“其實你經常叫我的名字,拉維爾。”他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看起來好像都是在你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明明你不止一次的抱怨過德語的發音。”
“......我看你好像很得意的樣子?海菲爾德。”
“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現在看起來很反常而已,請你別誤會,拉維爾。”
拉維爾輕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和你沒關系,你別想多了。”
“這樣就連孩子也能看出你在撒謊了,拉維爾。”
但無論他接下來怎麽說,拉維爾都不再理會他,只是看着海水不做聲。終于他垮下肩膀,無可奈何地長嘆了口氣。
“好吧,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告訴我的話,那就算了。我們來聊點別的怎麽樣,拉維爾?”
拉維爾這才擡起眼皮瞧他:“可以,剛好有件事我也想問你。”
“我一定如實回答。”
“那好。”拉維爾轉身面對他,“我發現你也老是叫我的名字,頻率肯定比我高出很多倍,我想問你為什麽。”
“這個嘛......”他垂下眼笑了笑,“因為我喜歡。”
“......哈?”
“是的,我很喜歡你的名字,拉維爾,我非常的喜歡。”
他愉快的說。
“我幾乎找不到比它更加流暢的音節,把它念出口會讓我感到愉快。”
“..................”
拉維爾一瞬間瞪大了眼睛,又飛快的移開視線,他甚至看見了拉維爾攥起了拳頭。
他幾乎要以為拉維爾會跳起來打他一頓了,但他還是說:“所以,那天晚上的人是你嗎?拉維爾。”
“......
“............不。”
他皺起眉。
“不是我。”
他擡起手臂,又微微放下,他猶豫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把手按在拉維爾的肩頭。
“我知道了。”
他轉身背對着拉維爾。
“如果擁有這個名字的人不是你,那麽對我來說,就是不同的。所以——
“我會等你告訴我。”
他向半山腰的別院走去時,忽然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
“海菲爾德——”
作者有話要說: 标題和內容沒有一毛錢關系,別管它【。
繼續走在複健失敗的道路上
另外,反正後面大概也不會寫了
拉維爾還是沒說那天晚上的人是他
但是告訴了海菲爾德關于未來的選擇
☆、第十五塊碎片
高木
世界上大概是有些人天生就特別招動物的喜愛,海菲爾德就是這麽一種人。
尤其是在那次莫名其妙的變成了貓之後,海菲爾德陛下的身邊,總會時常聚集有各種各樣的貓咪,拉維爾将軍除了對此表示嗤之以鼻之外,還說皇帝陛下身邊竟然能經常看到來路不明的貓,陛下的人身安全存在巨大的隐患,并對皇帝陛下的安保工作進行了一番嘲笑。
對此海菲爾德陛下只是從容的撫摸着身邊的貓,對他的将軍微微笑道:“拉維爾,你是不是吃醋了?”
帝國的将軍将軍閣下眯了眯眼睛,矢車菊藍色的瞳孔泛出危險的光來。
皇帝陛下立即抱起貓,舉在他的将軍面前:“拉維爾,你看看,它多漂亮。”
今天的在軍部大樓門口等候他的将軍下班的皇帝陛下也遭遇了貓咪,拉維爾将軍嘀咕着為什麽最近首都的貓越來越多時,海菲爾德陛下已經蹲下身來。
那是一只黑貓,四蹄踏雪,長得十分漂亮,身上還很幹淨,看上去全然不像是野貓。
拉維爾将軍皺着眉頭盯着那只貓端詳,海菲爾德陛下就試探着伸出手。黑貓在原地輕輕地叫了一聲,走上前去歪着腦袋蹭了蹭海菲爾德陛下的指尖。
堂堂帝國的皇帝陛下,幹別的事情什麽水平尚不評論,但在逗貓這件事上已然稱得上是專家,貓的嗓子裏發出愉快的聲響,仰起頭眯起眼睛,看上去對皇帝陛下很有好感。而當将軍閣下轉過頭去看它時就會睜開眼睛,也朝着拉維爾将軍的方向望過去。
拉維爾将軍和貓對視了一分鐘,最後率先把頭扭開。
貓咪聽上去十分愉快的叫了一聲。
“怎麽了,拉維爾?”
海菲爾德陛下撓着貓,不忘回過頭去看他的将軍一眼。
他的将軍已經背過身,語氣如常:“沒什麽。”
雖然皇帝陛下身邊總聚集着各種各樣的貓咪,但他的将軍的确從沒有對這些貓表示過什麽熱情,皇帝陛下已經習以為常。
今天的這只貓和其他貓并不一樣。
明明看上去不像流浪貓,但皇帝陛下和貓玩耍到整棟樓的人都已經下班回家,依然沒有主人來帶走貓咪;并且在海菲爾德起身要走時,貓還緊緊地貼着皇帝陛下的腳踝,寸步不離的跟着。
拉維爾将軍淡淡地說:“它看起來很喜歡你,海菲爾德。”
“是的,而且我也非常喜歡它——抱歉,拉維爾,我這麽說的話你會不會不太高興?”
皇帝陛下笑着眨了眨眼。
“噢,怎麽會,海菲爾德。”拉維爾将軍拉長了聲調,語氣嘲弄,“我為什麽會不高興?”
皇帝陛下重新蹲下身,動作輕柔地抱起貓咪。黑貓被海菲爾德陛下摟在懷裏,拉維爾将軍忽然露出恍然的表情。
“海菲爾德。”
他的将軍突然說。
“怎麽了,拉維爾?”
“這只貓...”他的将軍把眼睛眯出一條端詳的縫來,“是不是和你有點像。”
“什麽?”
“......”
拉維爾将軍意味深長地說:“就是你之前變的那只貓。”
“..................”
這大概在帝國的歷史上都是值得紀念的一刻,海菲爾德陛下幾乎從未有過的無言以對了起來。
“我看你已經打算撿它回家了?”他的将軍笑得饒有興味,“啊,說不定是你...真像啊,”他的将軍又瞧了一眼目露兇光的貓,說:“簡直像是父子一樣。”
貓在海菲爾德陛下的懷裏對拉維爾将軍弓起身子發出不滿的喉音。
拉維爾将軍頓時笑得更加開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西漢三又回來啦!!!!!!!
現在你西是個大一狗了!!!!!軍訓中!努力屯糧!努力複檢!
謝謝沒有取消收藏的大家!愛你們!麽麽紮!!!!!!
沒有錯 那只貓就是皇帝他幹媽23333333333333333
☆、第十六塊碎片
拉維爾
2550年10月29日
今天是第七機甲師調來第四艦隊服役的第六個月,第二批新兵在我和拉維爾手下訓練的第三十五天。
今天淩晨,B70號行星的天氣系統又出現了故障,這是半年來的第十六次,我有點難以想象以拉維爾這樣(苛刻的)(暴)脾氣是怎樣在這裏度過(或者說是忍受過)将近兩年的時間——言歸正傳,由于天氣系統又一次出現故障(其實我心裏一直有一個巨大的疑問,拉維爾究竟是怎樣控制住自己不去徹底修複它的),B70號行星突然大幅降溫,天色也十分陰沉,看上去随時都會有一場大雨。老實說,這樣的天氣,就連我也忍不住想要偷一回懶,睡飽一次。但鑒于總教官是拉維爾——我相信所有人都和我的想法一致:還是別指望了。
早操時拉維爾果然已經一如既往的在訓練場等候,他在我們學生時代養成的嚴于律己嚴于待人的習慣更加變本加厲,有時就連我也覺得吃不消。
大概是冷的厲害,今天早操的效果着實不佳,拉維爾的臉色很難看,我覺得他很可能會發火——通常我對拉維爾的一切行為預判都是準确的。這一次果然也不出我所料,雖然他只是說弱得令他刮目相看。但我還是覺得,他實在是過于溫柔,又別扭得使他自己過于疲憊了。
我想他大概也明白這點,但是始終改不了,而且看上去也并不打算改,為此我稍有擔心,但我認為這正是他完全不同于我的可愛之處。
這一批新兵都是正規的軍校生,甚至有三分之一畢業于首都軍校,從各方面素質上來說都比我們帶出的上一批新兵更好。軍部将他們作為機甲機師來進行培養,能夠通過初試來到這裏,則更加優秀,同時脾氣也更大,當然會對拉維爾頗有微詞——畢竟,就連我也覺得,拉維爾對他們的要求實在過于苛刻,我想軍部高層的人大概已經收到了不少對拉維爾的投訴,對此我只能想辦法盡力從中周旋。如果萬不得已,我甚至還要考慮......
話又說回來,拉維爾對此不以為意的态度也令我頭疼,但使我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已經提前祝福了後勤臨時改用有驅寒效果的菜單——他大概也讓其他人刮目相看了。
我端着早餐去找他,剛開口叫了他的名字他就讓我閉嘴,還瞪了我一眼,我感覺自己很難控制住嘴角了。
上午訓練時,我可以感覺到新兵中的氣壓明顯好了很多。大約在十點一刻時開始下小雨,通常情況下小雨并不會打斷訓練。但鑒于他今天的反常,我還是猜測他很可能會提前結束今天的任務。
我告訴我的學員,拉維爾今天的心情應該非常不錯,然而只有幾個女學員表示贊同——果然女性相對于男性都更加敏銳一些,她們有的甚至在取笑男兵不解風情。于是我和他們打賭,賭拉維爾是否會宣布上午的訓練提前結束。賭注是一次實體接觸高級機甲的機會和一次考試。只有那幾個女學員和我押在了同一邊,我有預感這次考試的及格率恐怕不會理想。
拉維爾果然宣布了訓練提前結束,我在我的學員們臉上看到哭笑不得的表情。而後拉維爾又補充了一句:至于下午訓不訓練......他在這裏特意停頓了一會,繼續說:你們最好自己祈禱吧。
我發誓我真的很努力在控制自己,但是還是沒能忍住。
——順便要說的是,下午是晴天。
2550年12月23日
今天是第七機甲師調來第四艦隊服役的第八個月,也是第二批新兵在我和拉維爾手下訓練的第九十天。我已經開始習慣B70行星反複無常的天氣(為什麽拉維爾後依然在忍受那個脾氣和他一樣壞的天氣系統),一切都已經完全步入正軌。
今天和已往略有不同,是古代基督教的平安夜,但這一宗教現在大概已經不存在了,畢竟宇宙的全貌早已經被徹底窺探。
這一天真正的特殊之處并不是這個。由于前線戰事越發緊張,這批新兵在十天前就已經被分配到各個部隊,只有少部分會留在第七機甲師——并且他們的長官也不是我。
今天是他們在B70行星訓練的最後一天,明天他們将各自啓程,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往各自的部隊。其中大部分人都會立即投入前線——拉維爾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在半個月之前心情就開始不大好,我也與他進行過幾次談話。我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但确實很難感同身受。訓練新兵的心态很矛盾,他認為軍人的職責是阻止戰争的發生,他雖然沒有投身戰場,卻在不斷地把他人送入戰争中。
我勸慰他,這是每個人自己的選擇,但實際上這樣的說辭連我自己都難以說服。那一刻我好像忽然理解了他曾經每一個我無法理解的戰術思路,就像他帶出來的士兵在戰場上的存活率最高。他總想、也總在盡力保留最多的有生力量——這簡直不像是現代戰争的思維了。因此很多時候他大概只能當一個好的守将——可我又忍不住去想,如果有一天,拉維爾用盡手中的全部棋子去拼殺,會是怎樣的局面呢。
今天上午的訓練結束之後,這批新兵的訓練就徹底告一段落。年輕人十分有活力,開始抛起各自的教官......事實上我是第一個被抛起來的人......被抛在半空的時候,我看見拉維爾站在訓練場中央,那是他宣布訓練結束的位置,并沒有阻止學員的舉動。教官包括拉維爾在內一共十一人,十個人被學員們逐個抛了一圈。
我聽見學員小聲的交談,語氣中有些猶豫。這時候拉維爾轉過身去,往回走的時候,那群小鬼突然從四周沖出來——
我湊過去看熱鬧,拉維爾臉上的表情有些惱羞,不過總的來說,大概也十分愉快吧。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希望他們可以事先和我打個招呼,然而看在他們也是臨時起意的份上還是算了......我的學員們突然松手散開,我下意識地去接住拉維爾,但是那麽大個人摔在我身上很疼,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的小學生日記
軍訓感想【。
好不容易把手稿弄出來了
想我沒【。
☆、第五塊碎片
6·無題一則
拉維爾習慣低頭走路,你永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回過頭。
我喜歡跟在他身後觀察他的樣子。通常他都會把雙手揣進口袋裏,走路時步伐均勻,節奏有序。他總是微微低着頭,脊背挺得很直,露出一截脖頸。他低下頭時眼睛也是微垂的,好像在一刻不停地思考。這時他的眼睛看起來是靛藍色的,接着他會擡起頭,看向我的時候眼裏映出陽光,像波光粼粼的海。
雖然他會回應我的話,但是我總在好奇他是否真的察覺到我的存在。在我又一次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我停下腳步加入了艾倫菲斯特的談話。打招呼的空檔我瞥了一眼拉維爾,他果然在往前走,好像每一步都踩在軌道上,有些一如既往的樣子。
他有沒有發現呢。他或許是認為我僅僅是普通的和朋友打招呼,依然跟在他的身後。還是察覺了卻視而不見。我仍在和艾倫菲斯特閑談。而當我覺得時間足夠他意識到我不在的時候,我又用餘光掃了一眼,果然沒有他的影子。
艾倫菲斯特在對我微笑,說着無關緊要的各個家族間的瑣碎消息。等我們的談話結束,我離開的時候,我忽然想要嘗試拉維爾走路的姿勢。那樣垂着腦袋和視線究竟會看到什麽,我往前走着,走過拐角,路面上的東西像貴族間的八卦一樣細碎,我看見有人的影子投下來。
那個人的姿勢令我感到眼熟,我好像明白非要在這個時候擡起頭不可,接着我看見拉維爾手裏捧着書,正看着我。
“拉維爾。”我說,“你走路的時候都在看什麽呢?”
☆、第十七塊碎片
葬禮
拉維爾的父親們陣亡的消息傳來時庫爾德寧下了一場大雨。
庫爾德寧的春天幹燥而溫暖,而在進入五月之後,空氣開始變得潮濕而悶熱,夾雜着玫瑰花的馥郁香氣。拉維爾嘴裏嘀咕着林德曼真是個變态老頭先邁進移動箱。他擡頭看了一眼天氣,陰沉沉的,像要下雨。
在和拉維爾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時他的移動終端響了,接着是拉維爾。他只當是導師的催促,目光自然地移向拉維爾。這時豆大的雨滴忽然落下來。
“糟糕,這下穿過樹林的時候我們的鞋得濕啦,拉維爾。”他皺了皺眉,又笑起來。“不如我們和老師打個商量,等雨停了再去怎麽樣?”
拉維爾并不回答,而是異樣的沉默着。他看着拉維爾,他的室友低着頭,額發垂下遮住雙眼。
“......拉維爾?”
“你先回去吧海菲爾德。”
他的室友忽然說。
“我還有事要找他。”
“......拉維爾?”
他的室友張了張嘴,又阖上了。終于拉維爾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又緊緊地抿住嘴唇。
“......拉維爾......”他試圖穿過金色的額發看見那對眼睛,“你還好麽?”
“他們犧牲了。”
他的室友忽然說。
這下他知道自己剛才收到的是什麽消息了。
“......我很...我很抱歉,拉維爾......”
海菲爾德擡起手,輕輕搭在拉維爾的雙臂上。拉維爾沉默了半晌,輕聲說:“你先回去吧,海菲爾德。”
他說:“需要我擁抱你嗎?”
他的室友擡起頭沖他笑了一下。
“好啊。”
他先是繞過手臂圈住拉維爾,手掌輕撫過拉維爾的脊背。拉維爾卻忽然伸出手緊緊摟住他。
于是他也抱緊了他的室友。
等他把拉維爾緊緊擁入懷中的時候,他的室友的身體正微微發着抖。
他聽見風裹着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拉維爾俯首在他的肩頭。只過了很短的一會兒,他的室友又重新挺直了身體。
入夏前的這場戰鬥帝國傷亡慘重,最精銳的第四機甲師在第三島鏈上的戰場全軍覆沒。帝國在四百年後又一次輸掉了這個資源富集的島鏈,這是有史以來的第三次,每一次都是存亡的時刻。
等他再一次見到拉維爾是在半個月後,林德曼以導師身份轉接部分監護權的手續辦理完成以後就返回了庫爾德寧。拉維爾還需要處理父親們的遺物。海菲爾德見到拉維爾是在首都星衛星城裏的下級軍官家屬安置區。
他進門時拉維爾正坐在客廳中央收拾行李。
拉維爾往箱子裏裝的最多的是紙質書。他的室友在閱讀這件事上的确是個不折不扣的複古派。除了書意外并沒有多少其他東西,只有一只工蜂穿梭在各個房間。
海菲爾德從箱子裏找到他和拉維爾的十一種孤獨。他的室友沒有開啓裝飾投影,這間屋子就顯得更加冷清。他越過堆積的箱子,坐在他的室友身邊,手掌輕輕撫過封面。
“這些東西你打算送到哪裏?拉維爾。”
他的室友看也不看他。拉維爾面前擺着一個相框和裝滿一個白鐵盒子的勳章,手裏攥着兩根軍牌的鏈子。
“不知道。實在沒地方就送給老師當垃圾也行。”
“不如送到我家怎麽樣?我的房間很大。”他沖拉維爾眨眨眼睛,“這些都是寶貴的書籍,應該好好珍藏。”他微微笑着,說,“這些是你父親的東西嗎?只有這麽一點嗎?”
“還有幾套制服,都已經打包好了。”他的室友說着,微微低下頭,語氣有些嘲弄,嗓音帶着微妙的沙啞,“要不是這些東西,我幾乎以為他們沒有存在過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說:“你要帶它們走嗎。”
“帶走吧。”
他的室友把軍牌和相冊鎖緊白鐵盒子裏。剩餘的東西收拾得很快,只剩最後和家居AI重置房屋信息。這時他忽然說:“你害怕嗎,拉維爾。”
他的室友停下來,回過頭看他:“你具體指的是哪方面?”
海菲爾德不說話,拉維爾看着他的眼睛,不一會兒就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
“要是我死了,”他的室友笑着說,“還得麻煩你替我料理後事。”
他愣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沒什麽笑的意思在裏面。
“是我的榮幸。”接着他又說:“拉維爾,這是你信任我的意思嗎?”
他望着拉維爾,和那對矢車菊般藍的眼睛對視。這次拉維爾一點也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是老師比你還不靠譜的意思。”拉維爾皺着眉,“再說了,總不能讓他送我們。”
“你真是一如既往地絕情啊拉維爾。”他嘟囔着。
“但是你說得對,總不能讓老師送我們。其實我更加在意另外一件事,拉維爾。”他望着他的室友的側臉。
“你說。”拉維爾繼續處理交接手續,頭也不擡。
“即便我願意在最後送你離開,但未來的日子你打算怎麽辦呢,拉維爾?”
海菲爾德說完。他的室友終于停下手中的事情,回過頭去看他。
拉維爾藍色的眼睛直直對着他的眼瞳,帶着些許考量。那對藍眼睛能看見的絕不止他的皮囊,拉維爾的眼睛總能看清他內心深處的真相。而他也樂于向拉維爾展示他的一切。拉維爾的雙眼凝視他時,他的目光也會照進拉維爾的靈魂。
只有這個時候的拉維爾對他才坦蕩得毫無保留。
“早就猜到你會問這個,別了這麽半天居然也沒憋壞你?”
拉維爾嗤笑一聲。
他的眼睛笑出一道弧來:“那你就告訴我吧,拉維爾。”
拉維爾的表情輕松而散漫,語氣也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說不準,不過我暫時還是打算混個機械師當當,然後找機會退役。”
“他們應該有告訴你你的父親們具體陣亡的情況吧...抱歉,我本不想提這個......”他沉默了一會,見拉維爾擺了擺手,又說:“你一定知道他們是功勳的‘戰船’,你很可能比他們更加優秀......”
他不再說下去了,拉維爾正定定的看着他,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來。
他不再說下去,拉維爾便很自然的接過他的話來。
“當然,我也很可能一輩子都是個平凡的廢物。海菲爾德。基因固然能決定一個人的天賦,但基因不能決定我的意志。
“我沒有戰意,當然當不了‘戰船’。”
“我原本希望你願意‘搭載’我。”他微笑起來,“不過這樣也好。你的一生平安喜樂,将來就請你為我送葬吧。”
拉維爾露出不屑的表情:“輪不到我為海菲爾德家的兒子送葬。不過我會帶花去看你,你喜歡什麽花?”
他一下子笑得極其溫柔,嗓音也柔和平緩:“那就帶一束矢車菊來看我吧,要像你的眼睛一樣藍。”
拉維爾沉默了半晌,才說:“海菲爾德,我突然覺得你非常、非常得想讓我留在你身邊。”
“是的,拉維爾。希望你随時都能夠這麽敏銳......是我不好,拜托你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他露出讨好的笑來,“我的确非常、非常想讓你留在我身邊。所以,你願意成為我的‘戰船’嗎?”
“.......海菲爾德。”拉維爾皺起眉頭,“等你什麽時候學會不用這種求婚的語氣跟我說話,我就答應你考慮看看。”
“可是拉維爾......”“沒有可是。”
說完拉維爾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走吧。”
“去哪裏?”他望着他的室友的背影。
拉維爾轉過頭:“看我父親,當然要把為我送葬的人介紹給他們。”
他覺得那一瞬間的拉維爾笑得好看極了。
拉維爾父親們的墓地在離首都星三小時航程的衛星上。這顆小行星圍繞首都星旋轉,上面葬滿了犧牲軍人,只是大多都是衣冠冢,美名其曰是讓戰士們的英靈守護着帝國。
這裏是功勳軍人的墓地,拉維爾的父親們軍銜平平,卻為帝國立下過赫赫戰功。
這顆小行星地表平坦,風聲烈烈,海菲爾德手裏的百合在風中大力搖晃。拉維爾走在前方,大約走了不到一刻鐘,他的室友在一座新立的墓碑前停下來。
拉維爾的父親們應要求被合葬在一起。拉維爾站在墓碑前,說:“我來看你們了,父親............爸爸。”
那一聲爸爸輕極了,幾乎只能通過唇語分辨。
“這是海菲爾德,是我的室友......他...”拉維爾頓了頓,表情有些糾結。“我一直想介紹他給你們,他是我的朋友...我希望有一天,他能為我送葬......”
接着是沉默。他忍不住揶揄:“真少見你這樣不善言辭的樣子,拉維爾。”話音落下,拉維爾就回過頭來瞪了他一眼。
他将百合放在墓碑前,保持着半蹲的姿勢,仿佛要和拉維爾的父親們傾談。
“你們好。我叫裏恩,是拉維爾的朋友...嗯......”他轉過頭去對他的室友眨了眨眼,又說,“拉維爾是我最好的朋友。”
“——拉維爾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重要的人。非常感謝你們讓他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我會珍惜他,直到他離開我。”他說,語氣鄭重而誠懇,“為此我願意用我的姓氏起誓,請你們相信我。”
“......
“......海菲爾德。”
“嗯?”
“你要是再用這種求婚的語氣說話......”“抱歉抱歉,拉維爾,你別生氣,我......”
他想大約是巧合,但這陣風又恰到好處得令人驚訝。
海菲爾德松垮的發繩在風中脫落飛走,他的長發一瞬間鋪開。拉維爾一愣,反應比他更快。他的室友彎腰揪住紮花的麻繩一扯,雙手攏住海菲爾德的頭發。
“......拉維爾?”他試探着問。
“別動。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那一下有多不能直視啊海菲爾德,我都要沒眼看了。”
“......”他不說話了。
拉維爾在他身後不知道正在做什麽,接着他的腦袋一沉,頭發被輕輕束在脖頸下方,鬓發柔軟的垂過臉頰。
“行了,你就先将就下吧,繩子質量不行。”
——但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發型和拉維爾一起陪了他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活着回來了!!!!!!!(滾)
☆、第十八塊碎片
火光
拉維爾最近有些奇怪。
......雖然我已經很習慣他對我的間歇性嫌棄(......),但我依然能感覺到拉維爾最近對我的刻意回避。
我在反複回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會惹惱他的事。老實說我有一點心虛,就算已經過去這麽長的時間,拉維爾的怒點對我來說也是捉摸不透的存在。惹怒拉維爾可以說是比惹怒路德維希更加可怕的事......
寫到這裏我的心更虛了,我要快點回憶一下......
我确定自己沒有做任何會惹怒拉維爾的事,除非他最近的怒點又發生了什麽大的變化。非要說的話,其實我們最近的相處本應該十分愉快才對。
機甲師和艦隊的協作已經相當融洽,雖然戰事吃緊,但任務的完成都能夠算得上順利,我委實想不明白拉維爾躲着我的理由。
但首都的情況也越發緊張了。
拉維爾開始接受升遷。
在升遷這件事上,我們曾經明确地交換過想法。對于軍銜的事,他表示更願意像他的兩位父親一樣停留在中下級軍官的位置。
他還不到三十五歲,無論資歷還是戰功都不能算高,即便現在前線軍官折損嚴重,提拔他做校官于情于理都并不合适。
可我隐約感覺到,現在還不是開口的時機。
拉維爾的副官今天單獨見了我。這和我所預料的時間相差不多。如果他确實是收到了什麽僅僅傳達給他的消息,那麽這個時候整個艦隊和機甲師應該都在揣測我和他之間是否産生了什麽矛盾。
我到現在也說不上來,我不認為拉維爾只是為了升銜的事情躲着我。
德萊克森上尉表達了和我基本一致的想法。
上尉希望我能和他聊一聊,我表示會在下一次拉維爾旗艦輪值的時候找他。
還沒等來和他對談,我們就接到了攔擊小股聯盟軍的命令。
由于目标不大,拉維爾并沒有開啓“戰船”。我建議由我帶領一支機甲團,配合五架戰艦支援,他留在旗艦指揮。
他同意時,我在全軍頻道裏說,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拉維爾...你不會不要我吧?
可他沒有讓我閉嘴,也沒有讓我哪涼快哪待着去。頻道裏的笑聲因為他的沉默而收斂。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我,不會。
這使我有些不安,與圖靈的對接狀态也不太良好。而且上級的情報存在誤差,對方是聯盟軍的小支精銳,統一裝備了A級機甲,操作和配合都相當熟練。這讓我們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可以應付。但那時我忽然想到,如果我在這裏出現問題,拉維爾會不會出手。
旗艦能夠監控所有機甲駕駛員和AI的對接情況,壓力陡增我的對接出現問題是在允許範圍內的。
我斷開與圖靈的部分精神對接,精神阈值在瞬間幾乎要跌出人工控制下限。我聽見拉維爾大聲叫着我的名字,我看見敵軍的彈幕交錯襲來,說不清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恐懼,我的身體激動得微微顫抖。
即使我已經跟圖靈合作默契,但我依然懷念和拉維爾一起駕駛風玫瑰的時光。如果非要說哪裏不一樣的話,那就是拉維爾的意識海令我絲毫無需提防。
我想當年老師推薦他成為“戰船”,也一定是出于這樣的理由。
而現在,盡管我心存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