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大紅招搖,鼓樂齊鳴。
浩浩蕩蕩的出嫁隊伍從公主府出發,再到雲王府,不算短的路上,被堵得水洩不通了。
百姓叽叽喳喳的喧嚣着,最得皇帝寵愛的小兒子都結婚了呀,這是多少年過去了。
看看新嫁娘的東西,沒有一件是不好的,車隊從頭到尾得有二裏地了吧。
當真是人各有命了,随便一件都夠拼命賺到死了吧,許多人心裏又是酸又是羨慕,當真是不能同比。
坐在轎辇內的蘇娴,心內又是歡喜又是惶恐,時隔三年她又要邁進了雲王府了,那個她以為逃脫了就不會再回來的地方。
如今正式邁入,真的就不會離開了。
蘇娴不知該是怎樣的心情,唇邊新嫁娘的欣喜,是任何情緒都再也無法掩飾了的。
落轎後,喜娘将手伸進轎內,蘇娴被動的被人扶着,随着一根紅綢決定了她的前路。
姝子被人抱在了懷裏,前呼後擁着一群人,站在角落裏看着,姝子紅了眼眶,平靜的看着眼前的事情發生。
似乎和她有關系,又似乎沒有關系。她懵懵懂懂的明白了。
皇上端坐在主位上,看着嚴佑雲誠心誠意的三個頭磕下去,心情複雜的不知如何表述了。
他最小的孩子已經成親了,貴妃在天有靈,又是何等心情。
皇後倒是沒有什麽其他的心情,巴不得快些結束,心不在焉的受過禮,走過場後,說着頭疼帶着司徒缙麒便起駕回宮去了。
皇上心情甚好的留了許久,與群臣推杯換盞言笑盡歡。任憑誰來敬酒都是一杯飲下。太子笑呵呵的勸着皇上少喝一點,被皇上不在意的忽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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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佑雲在朝中既無好友,也無勁敵,更像是空氣,若不是皇家子弟,想必今日必定是冷冷清清。
便是有舊臣親貴來向嚴佑雲敬酒,都被皇上和太子及其他兄弟笑眯眯的擋下了。
“他還小呢!洞房花燭夜值得紀念的日子,好歹讓他清醒着過。”
嚴佑雲心內的感激無法言說。
內院裏也是鬧哄哄的,婦人們圍着蘇娴說了好一會子話,去前廳吃席了,司徒佑紋笑眯眯的,覺得當年娶媳婦的心情都沒有這麽好,心情格外舒暢。
她囑着趙嬷嬷帶着姝子一直跟在她的身邊,得空了問問姝子困沒困,席間女眷事無巨細照顧妥帖。
亂哄哄的鬧了一日,蘇娴被鬧得頭疼,坐在喜房內猶如坐在滾燙的炭盆上般煎熬,還要聽着滿屋子的喜婆碎碎念着,注意這個注意那個。
明明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還要忍住耳邊嘈雜。
身上綁的,頭上戴的,好似千萬斤重,是端在面前的點心匣子不香了,新沏的濃滟滟的牛乳茶也不香了。
若寧若辰等一衆女婢腰間紮了紅腰帶,對着她都止不住的抿嘴笑着。
日頭漸晚,心中越燥。
嚴佑雲笑歪了嘴,對在席間各位兄弟毫不留情面的灌酒,腳不沾地的應付着,仍是喜笑顏開。
早看出此刻嚴佑雲心猿意馬了,司徒缙裕笑着讓他趕緊回去,別讓新嫁娘等着。
既得此話,嚴佑雲如蒙大赦,腳下生風飛一般奔回了內院,随着一路的高聲通傳,王爺進門了這幾個字将蘇娴從昏昏欲睡中驚醒,喜婆忙為蘇娴正正衣冠,收拾妥帖後正襟危坐在床。
伴着嚴佑雲進門的腳步,喜婆不斷說着吉祥話,嚴佑雲哪還有心情聽了,眼裏耳裏都是蘇娴了。
頭戴了一只點翠九雉□□的蝦須擰金鳳冠,身着金線繡着栩栩如生展翅的鳳凰,披紅着綠,當真讓人目不轉睛。
“你頂了這麽重的東西,腦袋不沉嗎。”
不敢再看蘇娴的巧笑嫣然,嚴佑雲抿嘴笑着,想要從蘇娴的頭上把鳳冠摘下來。
“你等會。”蘇娴羞赧的制止道,嚴佑雲便乖乖的不敢亂動。
等着喜婆在床上揚了許多東西,再說了許多吉祥話,撤出去後,才笑道:“卸下了吧。”
剛才聽着喜婆說的吉祥話,蘇娴再不覺得吵鬧,甚至有些好聽了,蘇娴不自覺的望向嚴佑雲,四目相對,滿心歡喜。
若寧對着若辰捂嘴笑着,兩人相視一眼,帶着屋內的人退了出去。
終于摘掉了,看着嚴佑雲卸了一床的簪花,蘇娴勉強覺得腦袋算是自己的了,揉着脖頸,左轉右轉總算有了說笑的心情,道:“我覺得很好看的,你覺得好看嗎?”
“無論你什麽樣子,在我心底都好看。”嚴佑雲将首飾妥帖放在梳妝臺上,轉身回來站在蘇娴面前,寵溺的撥開了她額前的碎發,蘇娴向上看着,調皮地吹着散發。
哪裏像是吹着頭發呢,像是頭發,又像是風,極緩極慢地騷動着他的心。
“當着好看。”
“我還以為,你會先誇我好看。”蘇娴有些忐忑不安,仍是問出了口。
“你多好看的樣子我都見過了。”
兩個人光是這麽并肩坐着,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廢話,都覺得心髒砰砰亂跳着,好像要跳出了胸膛一樣。
一臉羞澀的互相笑着,都是不明白在傻笑什麽,但滿心的歡喜讓彼此更開心了。
嚴佑雲用力的咬着下唇,可無論多用力也無法遏制笑意。
他知自己喜歡蘇娴,但從未想過失而複得的欣喜,會如此雀躍。
“雲王爺攜雲王妃入宮謝恩!”
婢女們被扣在了宮門外,不能跟着進來,只有嚴佑雲帶着蘇娴了。
既沒了婢女在身旁伺候,蘇娴覺得頭重腳輕的唯恐自己仰倒,嚴佑雲抿嘴笑了,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
借着嚴佑雲勉強維持着步履穩健,蘇娴悄聲嘀咕着:“王妃的朝服也不輕啊。”
“總要比你的鳳冠霞帔來的輕巧。”
“那倒是。”蘇娴若有所思道:“你說,宮裏的娘娘們整日裏頂着這麽一身的衣裳,可怎麽活的。”
嚴佑雲抿嘴笑了:“我看着宮裏的母妃們活的都挺好的,一天天端莊坐着,能換幾套呢。”
“啧,真的?”蘇娴咂舌稱奇着:“不重啊。”
“等你閑下來的時候,不知會不會覺得簪花帶草有意思。”
嚴佑雲眉眼含笑的望向蘇娴,蘇娴的臉瞬間紅了,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嚴佑雲了。
倒是莫名其妙的,成親之後,更容易臉紅了。
“不過依照你的性子,估計應該是難了。”
咕咕哝哝的話沒說幾句,眼見着要邁入殿內了,不管嚴佑雲如何,蘇娴是一句話都不肯說了,任何嚴佑雲如何引她發笑,都是撐住。
“拜見父皇,母後。”
見到皇後也在,嚴佑雲鄭重了許多,蘇娴随着他行禮,等着陛下眉開眼笑的說一句,快起身吧。
“今日是你們成親第二日,按理,朕和皇後,是應該喝一杯媳婦茶的。”
皇後端坐在一旁擺弄手中念珠,并未擡某眸看一眼,好似未聽聞一般。
皇上也不惱,笑眯眯繼續道:“宮內沒有那麽多規矩了,你們來見見父皇,見見母後就足夠了。”
蘇娴忙拱手稱是,可惜嚴佑雲也不領情,皇後依舊好似未聞。
“朕有許多東西給你們,”皇上笑道:“今日你們帶出去吧,以後的日子相互扶持都是用得着的。”
宮人魚貫而入,捧着許多的東西。
“這是給你的,這是給蘇娴的。”皇上絮絮叨叨的,像極了尋常人家的父母,一樣一樣的念叨着。
皇後坐在旁邊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她實在不喜歡皇上這幅樣子,碎碎念念的,明明是一國之君,總要做些尋常姿态。
不過,大約是他做什麽,自己都會厭煩吧。
一樣一樣的看賞了什麽,實在是沒了心情,皇後心浮氣躁的尋個理由,先走了。
皇上不理她,繼續念叨着:“都是預備下,以後家裏都是用的上的,萬一你急用,夜裏宮門下匙,你來敲門朕也開不了。”
蘇娴偷偷看陛下,發現陛下紅了眼睛。
眼見着最小的孩子都成親,想必陛下心中另有所思吧。
“既然我們見過了,你帶着蘇娴去見見你母妃吧。”
嚴佑雲收斂了笑意,低聲應諾。
蘇娴有些糊塗了。
嚴貴妃葬在皇陵了,牌位在太廟,蘇娴不知道陛下要嚴佑雲帶着她去哪看,只能跟着嚴佑雲一起領諾退了出去。
嚴佑雲帶着她去了貴妃舊時的院子,留着幾個日常打掃的小太監日日打掃,再沒有其他人了。
院內郁郁蔥蔥,倒是維系的很好了。
安靜空曠的院子,少了許多人煙,仍是肅穆莊嚴,讓人不敢肆意喘息的唯恐驚擾了什麽。
正屋的門半掩,推門而入,嚴佑雲的神情中寫滿心酸和歡愉,像是見到了舊時的樣子,更是在緬懷着過去。
小太監将屋內收拾的一塵不染,雖是沒了正主在,少了人氣,仍是能見到舊時的樣子。
嚴佑雲走到了梳妝臺前,掀起了蓋着鏡子的布,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咧嘴笑了:“沒想到,這麽快七年了,我成了這幅樣子。”
“并不能看出來王爺的變化。”蘇娴恭維着。
“明明有變化。”嚴佑雲笑道:“我比舊日好看多了。”
“是是是。”蘇娴并不想和他争辯,随聲附和着,伸手想要蓋上銅鏡的布,鬼使神差的又停住了動作。
“我許久不曾來了。”嚴佑雲回眸對蘇娴笑了,眼眶卻紅了。
蘇娴心內擔憂着他,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跟着他的腳步在屋內走走停停。
正廳內挂着一幅畫像,看着服制應該是嚴貴妃了。
畫像中的人,富麗華貴,神情端莊,眼神溫柔。
嚴佑雲定神的看了一會,笑着嘀咕道:“哪有母妃的三分好看。”
“嚴貴妃應該是何等的傾國傾城。”蘇娴出神的想着。
嚴佑雲陷入了思緒,想到了舊時抿嘴笑道:“在我心底,母妃是最好看的人,姐姐也是最好看的人。”
回頭看着蘇娴,嚴佑雲粲然一笑:“夫人是最最最好看的人。”
蘇娴被他笑的心慌意亂,嬌嗔道:“嚴貴妃面前也能胡說八道。”
“這是誠心誠意的。”嚴佑雲誠摯道:“在母妃面前,我也是這樣說的,可見我真的是真心誠意。”
“胡說八道。”蘇娴笑眯了眼睛。
嚴佑雲扶着蘇娴邁下了臺階,院內的秋千架還在,嚴佑雲拉着蘇娴一起坐了上去,蘇娴想要推拒:“這樣不好吧。”
“你安心坐着吧。結實着呢。”
“別人看着……”
“安心坐着。”
兩個人并肩坐着,雖是一句話都沒有,看着院外走動的宮人們,各自出神的想着心事。
即便沉默不言,只要對方仍在這裏,便覺得無比的踏實心安。
日暮漸西,午時已過。
“以前父皇也和母妃坐在這裏。”嚴佑雲撫着秋千架,嘴角揚起輕笑:“随意的說着話,看着忙碌的宮人,看着天色漸晚……”
“陛下和貴妃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父皇和宮內的母妃們感情都很好,除了母後。”嚴佑雲嘲諷的笑了,蘇娴知趣,不再繼續問下去了,嚴佑雲也不再提了。
心有戚戚的婆娑着繩索,嚴佑雲感慨着:“自從母妃去世後,我便不曾來過這裏,倒是沒有想到父皇還留着這。”
“陛下是重情的人。”
“你也應該叫父皇了。”嚴佑雲取笑着。
“總覺得怪怪的。”蘇娴嘀咕着。
“哪裏奇怪?”
“總覺得眼前的都是偷來的,父皇是我心存幻想的僥幸。”
嚴佑雲掐上了蘇娴的臉頰,輕聲道:“我不是偷來的,你才是我偷來的幸運。”
蘇娴噗嗤笑了:“你我如今是明媒正娶,三媒六聘,總是偷什麽。”
憶着剛才的話,嚴佑雲羞赧的笑了。
“該出宮去了,回家吃飯。”
跟着嚴佑雲,蘇娴小心謹慎的唯恐行差錯步。
嚴佑雲嚴肅着神情,并不像她熟悉的平日裏嘻嘻哈哈的樣子,暗地裏牽着她的手,手心裏都是汗了。
往後的日子,無論生死,都是一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