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蘇娴本不想和他一起下山，不過礙于父親威嚴，實在無法。
越往山下走，蘇娴越覺得失了重心腳不沾地走的慌張，臉色越發蒼白，手指尖印進了手心中，渾身的冷汗讓人宛墜冰窟。
經年累月的居于荒山上，不見人煙，少見人息，驟然得見熱鬧，着實需要适應。
嚴佑雲不斷的望向蘇娴，見她怯生生的跟在他的身後，明明驚慌的不知所措仍強撐着鎮定。
明明不自覺的透漏着依賴，還要時刻表明冷漠疏離的距離感，嚴佑雲心內既是得意，又是挫敗。
剛剛走到半山腰，山中總會有樵夫砍柴，獵戶捕獵，放羊人放羊。剛剛見到了人，蘇娴大驚失色的想要往身邊的樹上跳，被眼疾手快的嚴佑雲拉住了手腕。
“師姑，你怎麽了。”
嚴佑雲心內竊喜着，順勢将蘇娴攬入了懷中。
“我……我……”蘇娴渾身抖得說不出話了。
“師姑冷了？”嚴佑雲将蘇娴抱的更緊，緩慢了腳步向山下走去：“師姑寬心，越往山下走，越暖的。”
蘇娴定了定心神，張望着四周再見不到旁人了，道了聲多謝，從嚴佑雲的懷中掙紮出來。
嚴佑雲也不強留，笑眯眯的扶着雙膝發軟的蘇娴，小心謹慎的扶着走了下去。
又見到人時，蘇娴的臉色瞬間又是慘白，但勉強能夠自控着。
“這是我第一次下山。”蘇娴緊緊握住了嚴佑雲的手臂，畏手畏腳的跟着他走着。
雖然被捏的有點痛，嚴佑雲自然是十分享受蘇娴緊緊的貼着自己的感覺。
“我知道的，師姑，你跟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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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佑雲眸眼溫柔對着蘇娴笑着，順理成章的将蘇娴的手握在了手中。
眼中映入了越來越多的人，熱鬧喧嚣的沸沸揚揚，蘇娴覺得自己像是一只闖入了的怪物。
別人的嬉笑怒罵，她全然不懂，說的什麽她一個字也聽不明白。
她好似應當即刻離去。
師姑是在驚慌吧。
這麽多年，師姑沒有生過什麽大病，沒有見大夫，平順的活了下來，當真是奇跡了。一直望向蘇娴的嚴佑雲，眉宇間不自覺生出了擔憂，心生後怕。
若是差了一點點，他都很可能見不到師姑了。
只是這樣想着，嚴佑雲心內的惶恐都難以抹去，不禁将蘇娴的手握的更緊些，唯恐下一瞬她會離去。
按照李感言給的路線，嚴佑雲尋到了鎮上門臉最大的一家醫館，雖是在他心內何不夠看，此刻條件有限，咬着牙拉着蘇娴走進去。
屋內藥材的味道讓蘇娴安心，雖是屋內有許多人都在，表情大同小異都透着驚慌。蘇娴忍耐了下來，再未提出任何意見，溫順的按照嚴佑雲的意思坐着。
許多人一個跟着一個的站着，蘇娴不明白為什麽嚴佑雲要跟在別人的腳步後面，仍是安靜的等着。
她好奇的看向嚴佑雲時，嚴佑雲笑着示意讓她繼續坐着，蘇娴也乖乖的照做了。
許久之後，嚴佑雲笑着對着招手，蘇娴忙站起身走了過去，嚴佑雲又要她坐下去了。
蘇娴困惑的看着嚴佑雲扶起她的手腕搭在了桌子上，手腕上還要搭一方軟帕。
“幾個月未來葵水了？”坐鎮的是位老大夫，搭上了蘇娴的脈後又松開，反複幾次之後沉聲問道。
嚴佑雲忙道：“兩月有餘。”
蘇娴困惑的望向嚴佑雲，并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
“你家的小婦人，你這個做夫君的倒是很上心啊。”
大夫終于看了嚴佑雲一眼。
嚴佑雲笑眯了眼睛，雖然心內知道，大夫必定是對師姑的打扮略有微詞，此時心內也顧不得了。
“可是有孕了？”嚴佑雲急切的問着。
大夫不語，搭脈沉吟了片刻後，道：“确是有孕了。”
知道了師姑懷孕的消息，嚴佑雲瞬間笑沒了眼睛，放下診金後三步并作兩步的沖了出去，心情大好的站在了醫館門外吹響了口哨。
暗衛面面相觑看了一會，看着自家王爺得意的笑着像只呲牙要咬人的惡犬，想要從彼此的眼中得到答案。
王爺瘋了？
瘋了吧。
大庭廣衆之下叫你我下去？
下不下去？
下去吧。
不下去……會怎樣？
會被玩死吧。
既然無法推脫，李感言認命跳了下去。由着旁邊的人指指點點的，竊竊私語着說什麽的都有了。
嚴佑雲心情大好，并未計較為何遲了出現，笑道：“你且先行回京，同父皇說，不日後我要回京去了。”
李感言的臉幾乎要組不成形态了，王爺你說啥？
你為啥突然間想着要回去了？
以什麽理由回京？
來不及問出口，就被嚴佑雲打發了，留下李感言一腦袋漿糊，站在路中間組織不成句。
留在屋內的蘇娴困惑的望着雀躍奔出的嚴佑雲又回來了，拉着她的手，說不出的喜上眉梢。
蘇娴說不出他因何而歡喜，只能被動的看着他，茫然的跟着他咧嘴笑着。
雖然蘇娴笑的應付，嚴佑雲只覺開心不覺其他，忽而想到什麽，嚴佑雲心內覺得不穩妥，拉着蘇娴滿大街游走，見到醫館都進去請人把脈。
得到了統一的答案，的确是有孕了。
蘇娴迷茫的被他拉來拽去，聽他和別人說些她聽不懂的話，一時興的像是龇牙咧嘴要咬人，一時又好像在笑。
蘇娴覺得，自己被他搞糊塗了。
“師姑，我們去買些東西好不好。”嚴佑雲忽而興沖沖的停住腳步，轉頭對着蘇娴笑容燦爛。
蘇娴被他弄的糊裏糊塗，她對這些并不明白，又何須來問她的。
嚴佑雲興奮的拉着蘇娴去逛集市，他迫切的想要買些什麽緩解心頭欣喜，雖然不知道要買什麽，但沒有什麽是不能買的。
原來需要東西時，也需要給別人東西的。看着嚴佑雲和別人說着什麽，蘇娴恍惚的想着。
“師姑，你看有你喜歡的東西嗎。”興高采烈的嚴佑雲手中提了一堆東西，拉起了蘇娴的手後，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了。
蘇娴猶豫了片刻，低頭指着嚴佑雲腰間的荷包，問道：“這是什麽？”
嚴佑雲知覺，掏出荷包內的散碎銀子，并着銅板，一一指給蘇娴看，并着集市內的商品，細細的說着。
原來她喜歡吃的桂花糕，芡實糕，甚至她日常用的一切，都是在這個集市上買的到的。
蘇娴邊聽着嚴佑雲說，邊跟着他急沖沖的腳步走着，逛得興起，竟也不覺得累了。
嚴佑雲緊緊的牽住了蘇娴的手，由着來往的人指指點點，大步向前并不曾在意，轉頭望向好奇張望四周人群的蘇娴，心內有些猶豫了。
“你披散着頭發實在不好。”嚴佑雲停住腳步，對着蘇娴笑着看了許久。
他笑的蘇娴心慌，胡亂的點了點頭，任由他說什麽，都随他去了。
金銀店內，嚴佑雲皺着眉頭，從頭看到尾，從尾看到頭，都不滿意。
叫蘇娴自己挑選，更是不耐煩的只想轉身就走。
蘇娴并不喜歡衣衫首飾，想來也是，宮內送來的衣衫首飾都是一等一的，蘇娴并不在意，何況是這等粗俗凡物。
蘇娴站在門口，屋內的東西連看都不看，嚴佑雲只能自己去挑揀了，千挑萬選選出了一只簪子，略滿意幾分是因為尾端勾勒着一朵祥雲。
嚴佑雲拿在手中婆娑着尾端的雲，鄭重将蘇娴的頭發挽了起來，輕聲道：“餘從绾發，訖于白首。”
蘇娴聽不懂是什麽意思，她走的有些累了，背上有些薄汗，驟然間頭發被盤起來了，倒是覺得涼快了許多。
“師姑，我們去吃飯吧。”嚴佑雲望向蘇娴，眉眼笑彎了。
臨街的酒樓好不熱鬧，酒樓內有說書的唱曲的，咿咿呀呀的吹拉彈唱，食客的贊賞歡呼，讓蘇娴恍惚間以為走入了另一個不屬于自己的世界。
掌心傳來的溫熱讓她不自覺的踏實，更是依賴。不自覺的跟着嚴佑雲的腳步，仿佛就可以在她不熟悉的地方安身立命。
嚴佑雲點了一桌子的菜，不斷的殷勤給她夾菜着：“師姑你多吃點。”
“多謝。”蘇娴不自然的喃喃道。
“師姑，你嘗嘗這個。”
想要避開他的殷勤，似乎無計可施。
一起生活至今，早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他，又該要躲去哪裏呢。
蘇娴迷惘的想着，筷子不自覺的戳着碗中的米飯。
桌上擺的應該都是好吃的，蘇娴也覺得好吃，但就是覺得格格不入。
山下的風不像山上那般冷冽，吹得人好像骨頭都在疼，風暖暖的，像是能暖了自己。
一頓飯吃的心神不寧，宛若食蠟。
飯後清茶完畢，蘇娴站在店門口，困惑的向外看去，不知該往哪裏走，該回哪裏去。
結好賬了的嚴佑雲趕過來，扶着她殷切的笑着：“師姑有什麽想要的？”
“我想帶點豬肉回去。”蘇娴沉吟了片刻後，方道。
聽聞蘇娴的話，嚴佑雲笑眯了眼睛，眉目間流轉的柔情似乎能将蘇娴沁入心脾。
蘇娴被看得不好意思，拽了拽他的衣袖，希望能拽回來他的思緒，別再定定的看着她了。
菜市場雜亂不堪，泥濘滿地，污濁不堪，蘇娴卻是逛得頗為有趣，不斷納罕的問着這是什麽，又問着那是做什麽用的。
本還心存厭惡的嚴佑雲，索性耐着性子，陪着蘇娴逛着。
若是知道的，嚴佑雲必定仔細的回答，若是不清楚，不恥下問的厚着臉皮上去問，也要問清楚。
嚴佑雲好似忘了欺負她的事，她與嚴佑雲好似可以恢複了舊時的親密無間，蘇娴自欺欺人的想着。
這世間，幸而有嚴佑雲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