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迢迢長路25
◎登門◎
洛螢本身對常五爺沒意見, 甚至還有些同情。
老爺子這一把年紀了,攤上這種友人家也是夠倒黴的。
做人吶,交朋友可得擦亮眼睛。
半夜裏被那林家人一頓折辱, 她雖然面上不表, 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氣。
得罪了人再請她出面, 且不說那林家人沒有負荊請罪,但起碼應該表露一個态度?
至少派人先過來道個歉,再請人過去吧?
求人也得有個求人的态度。
連自家人不派出來,一點誠意沒有, 林家是個什麽東西?
王小田說林家似乎和舊朝宮裏有着什麽沾親帶故的關系, 但現在是新社會,封建思想要不得。
再說了, 她憑什麽管林家的事兒?
是給她金子了還是銀子了?
俗話還說,那拿人錢財□□,你連錢都不給我, 喊我去你家幫忙, 憑什麽?
洛螢默不作聲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盞,似乎能将這茶盞看出來個花來。
王小田與崔子銘也是眼觀眼,鼻觀心,一人研究着手裏的茶壺,一人犯着瞌睡,面對常五爺求助的目光毫不虛心地忽略。
他們倆只是小弟,哪做的了自家東家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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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爺,咱們家又不是那寺廟道觀,咱沒聽說過大白天鬧鬼的, 您吶!要找人捉鬼, 出門右轉天橋市場, 那還有道士擺攤算命呢。”
洛螢慢悠悠地說着,擺明了就是不去。
她只是一個弱小可憐無助的姑娘當鋪老板,哪裏會捉鬼?
常五爺看着他們如此态度,心中已是了然。
至于林家,他能做的都做了,自求多福吧。
“也罷,多謝幾位昨夜提醒,常某人先走了。”
他拱了拱手擡腳離去,似乎已經徹底放棄。
待到常五爺徹底沒了人影,王小田與崔子銘齊齊擡頭看向洛螢。
“姑娘,您真不過去?”
王小田小心地問了一句。
就自家姑娘昨晚半夜見鬼都要上去提醒一聲的性子,人家找上門請求幫忙,再加上今天那林府的喜宴不知來了多少人。
那雙紅繡鞋和穿鞋的鬼可說不準會不會害了一波人,出大事!
洛螢看了他一眼,
“我還不知道林家到底出了什麽事兒。去不去嘛,再說。”
那繡鞋是當鋪的當物,總歸是要拿回來的。
“今兒個就不營業,您二位回去接着睡覺吧,把大門鎖上,省的那小鬼跑進咱家了。”
洛螢起身放下了茶盞,這自家的買賣就是好,想開門就開門,想關門就關門。
昨晚先去了鬼市,然後又去林家這麽一折騰,兩位掌櫃都帶着點黑眼圈了,這大早上被外人吵醒,再薅起來繼續上工未免有些不人道。
于是洛螢大手一揮,今天停業,全體休息,都出去放假,愛溜達就出門溜達,愛玩就玩去。
...
林府。
今兒個五月初二,本來是精挑細選的黃道吉日,大好的喜日子。
林府的後院裏還住了不少的親戚來客,昨夜飲酒聽曲,此時還沒起來。
而後門處的廚棚裏,廚行夥計們已經開始準備起了八大碗。
再過上一兩個小時,就要有賓客上門送禮,等候今日這林家公子新婚大喜。
可此刻,林府之內卻無半點喜意。
正堂之上,林家老爺與夫人神情凝重,一旁的茶行也不敢擅自搭話作聲,唯有一人站在林家老爺的身後表情游離不定。
“五爺回來了。”外邊忽然傳來了一聲招呼。
這坐在正堂之上的幾人頓時才來了精神。
“五哥回來了?可是帶了人回來?”林家老爺急忙詢問那傳話的小厮。
只見小厮搖了搖頭,“五爺是一個人回來的。”
正說着,常五爺此刻也踏進了正堂之內,他面色很不好看。
“聲民兄,常五有負兄長重托,只怕是請不來對方。”
“常五與對方也不過是一面之緣,再上門叨擾只怕要被人轟了出來,還請聲民兄另請高明,早做打算,我且回廚棚了。”
一股腦地将話說完,常五轉身就走。
他要是繼續留在這,只怕這老友夫人還要埋怨自己辦個事都辦不成。
常五爺的老腿走的分外利索,一點都不回頭,徒留那正堂裏的幾人面面相觑。
“老爺......這,這可怎麽辦?”
“常五請不來人,那遠兒可怎麽辦啊!這大喜的日子,親戚朋友馬上就要上門了!”
林夫人看向林家老爺。
這位臉上看不出喜怒的林老爺子此刻也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折扇,
“五哥請不來,我親自去請,總該是我們家失了禮數在先,合該親自上門才是。”
他慢吞吞地說着,在林家老爺身後站着的人卻是“撲通”一聲跪下了。
“老爺,那區區一個鄉下小婢,哪勞您親自去請啊!”
“保不齊是故意要來害了咱府上啊。”
“少爺這好好的,大喜的日子被搞了這一出,沒準那鬼就是他們故意放進來的,在那裝腔作勢的拿大!故意訛咱家一筆啊!”
這人的聲音尖利,怨毒無比。
“吳元啊吳元,你真是荒唐!”
林家老爺手中的扇骨直接摔在了他的身上。
“人家非親非故,無冤無仇,本是好心上門提醒,偏生叫你驅趕走。”
“你平日在府裏借着夫人的名義作威作福,念在過去的情分我也就不計較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嘴硬不肯認錯。”
“你若是知錯,這個時候就不是勸阻我去請人,而是跟着我一同去負荊請罪。”
林家老爺擺了擺手,“吳元腦中有疾,把他送回去閉門養病。”
“備上厚禮,速速随我去誠和當。”
林家夫人欲言又止,可看着老爺不由分說地處置了吳元,又不敢貿然開口。
一炷香後,誠和當外,林家老爺看着關閉得嚴絲合縫的鐵皮大門,門前貼了休業一天的公示,大門緊閉,銅獸首的門環冰冷而噬人。
求人辦事,就要拿出态度來,想到今早起來唯一的兒子那般模樣,林家老爺心下一狠,叩響了獸首門環。
只是過了半晌兒,并無一人前來應門。
因為——
此刻的誠和當之內,營業室裏空無一人,全家放假,除了安保還在守衛,王媽打算做些包子,其他幾人要麽在院裏,要麽在房間裏,聽不着!
洛螢穿着一身練功服正在練樁功,晨起沐浴着朝陽練功,神清氣爽。
早飯是王媽包的馄饨,薄皮大餡湯鮮味美,吃起來頗為占肚子。
少年頭倒是也有模有樣地跟着洛螢一起練習,也不知道他能堅持多久。
董大董二昨晚守夜,這個時候已經睡下休息了。
洛螢活動了活動身體,看向董三,覺得自己有點手癢。
可惜啊,自從她和董家三兄弟切磋了一通過後,現在每天早上三兄弟看她的目光都是小心地掠過,盡量不與洛螢對視,生怕這一看就被抓去切磋練習了。
她正準備張口叫人,就聽見小門一陣咚咚咚地敲門聲。
少年頭去開了門,就見一穿着黑紅褂子的富貴老爺躬身站在門口。
“林聲民,求見洛家姑娘。”
林家老爺從常五爺的口中得知,昨晚來過自己府上的三人正是後街胡同誠和當的兩位掌櫃和東家。
林家和誠和當沒有什麽來往,可也正因為如此,這無冤無仇,無愁無恨,就說明人家昨夜上門提醒就真的是好心。
尤其是——
常五爺說,昨晚誠和當的其他兩位掌櫃只是提及繡鞋,提到了女鬼的唯有這位新來的東家姑娘。
再者,常五爺提及,那誠和當新來的二掌櫃本來碰上了什麽詭事從泰和當辭工,但現在毫發無傷地繼續在誠和當坐櫃,恐怕與這位突然出現的姑娘脫不了關系。
一想到吳元昨夜做出的蠢事,今天依舊死不悔改,咬定了自己的道理,林聲民只覺得家門不幸,娶妻不賢,為禍三代。
今日本是兒子大喜的日子,親朋好友齊相聚,喜棚擺上了,請柬喜帖早就派出去了,可兒子現在根本沒辦法出門,無法迎親。
若是解決不得,今日林家這喜宴就成了一場活生生的鬧劇!
他林家在京中多年的臉面何在!
看着出現在自己面前開門,明顯是鋪子裏學徒的小人物,林聲民也彎下了腰,為了兒子,為了林家的臉面,他沒什麽做不得的。
備上厚禮,他這當主子的親自上門給仆人請罪,夠了吧!
洛螢此刻俨然是看到了這出現在自家小門處的不速之客,即便她不認得這人,聽見這自我介紹此刻也明了此人是誰。
林聲民,就是那林家的老爺?看着一身的富貴喜氣的衣服應當是沒錯了。
“林府管教不嚴,家中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對幾位出口不遜,林某特來請罪。”
洛螢擡眼看着這位深深鞠躬的林家老爺,倒是彎得下腰。
他身後的随從手中捧着數個錦盒,林聲民再度往前邁出一步:
“小小薄禮一份,還請洛姑娘不要怪罪,千錯萬錯都是我們林家的錯,請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林聲民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只覺得這一彎腰,整個人蒼老了許多。
“還請洛姑娘前往林家走一行。”
見到洛螢還無動作,林聲民心下一狠,拍了拍自己膝蓋。
這人老了,到一個份兒上,也沒什麽彎不下去了的。
為了孩子嘛。
一報還一報。
就這一個兒子,孩子要是沒了,林家沒了後代,什麽都完了。
眼見着眼前的林家老爺拍了拍膝蓋,馬上就要跪下在誠和當的門前。
洛螢動了動眉毛,不知道這林家少爺人怎麽樣,但倒是有個好爹。
她這年紀輕輕的,可當不得這老人家如此大禮,折了自己的壽。
洛螢腳步輕盈,幾步飛身到了小門處,将馬上就要跪在地上的林家老爺扶了起來。
“林老爺子,道歉便道歉,行如此大禮就不必了,這東西也不必了。”
“小女既不是佛門僧道,也并非奇人異士,即便是去了林家,恐怕也幫不得什麽忙。”
“去看一看,倒是無妨。”
洛螢話語中的意思很明顯,第一,這是你們林家求着我去的,道歉我接受了,禮物不收。
拿人錢財就得□□,這不拿你們的東西,我先把話撂在這裏,她什麽本事沒有,既不會降妖捉鬼,也不會什麽神奇法術,就是去看看而已。
“好,好,勞煩洛姑娘去看一看,請,請——”
林聲民本以為還會遭受一番刁難,對方話語裏的意思他自然聽得出來,願意去走一趟已經是當下最好的結果了,說起話來都有些激動得卡殼。
洛螢轉頭看向少年頭,“我且去林家一趟,問問兩位掌櫃是否一同前去?”
剛回房間裏補覺沒多久的王小田與崔子銘二人又被叫起來。
聽少年頭帶來洛螢的詢問,嗯......這是去林家看熱鬧?
大白天的,去瞧一個熱鬧應該不會有事的吧?
有些時候,人就是有着一種逆反心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比如這林家昨晚被一雙紅繡鞋進了門,今天就是要成親的大日子,鬼都知道要出事兒。
但看一看這朗朗晴天,再看看身邊格外給人安全感的大姑娘,王小田與崔子銘二人很快就穿上了外袍來到洛螢的身邊。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圍在洛螢的身邊像極了哼哈二将。
即便不過是一道胡同的距離,林家居然還派了一輛馬車過來,和走路倒是真說不上哪個更快。
天色已經大亮,到了林家院落的門口,在林家老爺的引領之下,一行人腳步輕快地走向內院。
“林府上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兒?”
林聲民的面色變了又變,不知如何開口。
最終還是艱澀地說出情況:“我兒林遠昨夜本與幾位年青友人一同在書房度過那什麽勞什子西洋的獨身之夜,夜半之時尚且叫了小廚房送些湯面墊肚子。”
“孩子們嬉鬧的晚了,便宿在了書房的卧榻上。”
“可早上起來,遠兒的雙腳不知什麽時候踩進了一雙紅繡鞋。”
“那雙繡鞋分明是女人的繡鞋模樣,可偏生就像是長在了腳上一般,怎麽脫,也脫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