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迢迢長路6
◎我素來以德服人◎
洛螢的指節與手腕被她捏得咔咔作響,恬靜秀美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襯得她更加溫婉。
誠如這《詭物當簿》中所言,詭物真不愧是詭物,奸險狡詐,詭異之處也并非常人所能想象。
從洛螢進入密室開始聞到的絲絲香氣,到遭受到那毒蛇攻擊,之後翻開那《詭物當簿》,眼前出現的虛妄幻象,可不就是這秘字號房之內的詭異當物給她的下馬威?
細細想來,可真是一個連環套。
初入密室之時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香氣出自“鲛人燭”,讓人不知不覺之間吸入,使人神志恍惚。
那不斷攻擊洛螢不聽話的蛇兄自然是被“驅蛇竹笛”操控,直接奔着取她的命而來。
眼見着害命不成,用蛇兄的數次攻擊擾亂心神。
若是旁人在此,被那醜蛇牽制,一番争鬥後恐怕早已迫不及待地坐下。
等到再翻開那當簿,看到那僞春秋筆杜撰而出的“執此當簿,以筆簽名立誓,即為當鋪之主,萬物皆可當”的大字,倘若洛螢心志不堅,怕是早就一筆上去,自己的命也交到了這幾個詭物的手中。
一環套一環,幾個詭物可以說是分工明确,合起夥來搞事。
果真不愧是詭物!
封閉的密室之內寂靜無聲,挂壁上的竹笛,筆架之上的毛筆,一旁傲然挺立的燈燭一動不動。
鎮詭鎮詭,雖不知父親洛永誠是如何鎮壓這些詭物的,但洛螢自有她的一番手段。
看着笛兄筆兄燭兄都在裝死,洛螢不以為意。
敵不來,那我自去就是。
Advertisement
剛進門就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若非她心懷謹慎,現在早已小命不保。
被欺負算計了自然要找回來,洛螢素來沒有記隔夜仇的習慣,喜歡當場化幹戈為玉帛,為世界和平做出一份貢獻。
她微微側頭細思,好似自言自語。
“笛兄,燭兄,筆兄,真遺憾,看來你們不想一起開個談心茶話會,那我們一對一對談好了。”
洛螢的目光率先移動到筆架之上的僞春秋筆。
“我素來喜歡與文化人打交道,筆兄,讓你我先對談一番。”
她眼含笑意,語氣輕柔,手段粗暴地把僞春秋筆直接從筆架之上扯了下來。
這僞春秋筆看起來平平無奇,看似與尋常毛筆沒有什麽區別,但筆管隐約有着如玉質般的光澤,晦明晦暗。
筆毫不知道是由什麽動物毛做的,洛螢手指輕輕撚過筆杆和毛尖,筆杆冰涼,筆毫柔軟,給她的手感甚至有些像後世的化妝刷。
洛螢若有所思,“筆兄,相逢便是有緣,不如你我一人一筆拜個把子?”
僞春秋筆在她手中動了兩下,不知是在附和同意還是反對。
“不說話我就當筆兄默認了,是兄弟就要有福同享,筆兄的筆杆好像是玉制,似乎很能值幾個錢,我父留給我的資産不豐,銀元銀餅不知為何不翼而飛,不如筆兄這筆管借我試試賣個錢救急?”
這僞春秋筆肉眼可見地抖了抖,筆杆旋轉,想要從洛螢的手中逃離,但此刻正被她捏在手中桎梏住,半分也動不得。
“哦?筆兄這是迫不及待了?真是我的好兄弟呀。”
看着毛筆抖動,洛螢感慨了一句,又捏了捏筆尖的毫毛,毫不費力地直接拔下來一撮,凝視半晌兒,似在思考價值幾何。
“這筆毫似乎也并非凡物,也不知拔下來能賣得幾個錢,就是委屈筆兄要禿毛一段時間了。”
見她說得越來越過分,似乎還要意欲再拔毛,僞春秋筆瘋狂抖動,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筆尖淩空虛點,試圖寫出字跡來。
“筆兄有話說?”
洛螢眼前一亮,在周圍掃了一眼,找出一疊宣紙鋪在桌面之上。
“筆兄有何高見?請——”
她放下了毛筆在桌子上,似乎任由它寫畫。
只見大毛筆飛速跑到宣紙之上,筆杆立起,筆鋒唰唰,無墨自寫。
“我錯了!”
“不值錢,別拔我毛!”
“不要禿毛筆!”
看了這兩行字,洛螢眉頭微微皺起,不太贊同地開口:
“筆兄,做筆應該大方點,不過是借你筆管與毫尖用用而已。”
大毛筆書寫的速度猛然加快,墨跡更濃,一行字顯現。
“真不值錢,破爛筆子賣不得幾個銅子,鲛人燭可售黃金萬兩,竹笛可驅蛇入戶盜金銀財物,百寶箱內有金銀無數,盡可用之。”
看到這話,洛螢眼中笑意漸濃。
“筆兄當真是我的好兄弟,不必妄自菲薄,你不值錢小妹也不嫌棄,還要感謝筆兄為我引薦價值千金的燭兄與笛兄。”
原本在她一進門算計她的三個詭物,洛螢還以為有多團結,不過是轉手之間,這僞春秋筆就把其他兩個給賣了。
這還不止,還有個不知道是否參與剛才襲擊洛螢事件的百寶箱也一并被抖摟了出來。
洛螢當真是見識到了這詭物嘴臉的變換多端,她掃了一眼位于室內書桌旁邊的兩個銀箱,腳步輕輕一碰,箱子空空蕩蕩。
她眉眼微彎,轉身走向博物架,取下精致沉重的鲛人燭臺。
“與筆兄對談一場受益匪淺,接下來且讓我與燭兄暢談一番。”
把燭臺放在桌子上的煤油燈旁,看着玻璃油燈與古老的燭臺,洛螢好似想到了什麽。
“也不知燭兄可能說話?”
也許這幾件詭物有着詭異精怪的實體,但洛螢并沒有天眼陰陽眼一流,即便是有鬼,她也看不到。
鲛人燭臺靜靜地呆在煤油燈的身側,燭芯黯淡,并沒有點燃,她靠的近些輕輕一嗅,此刻也聞不到先前那香氣了。
洛螢捏了捏下巴:“看來燭兄有些腼腆。”
“燭兄,你看你身側這玻璃油燈如何?我見你這燭臺年久失修,破破爛爛,如今世人多用電燈,玻璃燈,你也該與時俱進。”
“不如由小妹為燭兄量身定制,打造一個玲珑寶塔琉璃燈罩,豈不美哉?”
她語氣誠懇,十分為鲛人燭臺着想。
在玻璃油燈旁邊的鲛人燭臺細微地不斷向外挪動身軀,鲛人燭本想裝死,可現在只恨自己沒有腿,不能馬上逃離這裏。
此刻,鲛人燭只恨自己聽信了破笛子和破毛筆的詭計算計眼前的這個女人,太可怕了,玲珑寶塔琉璃燈罩,她這是要直接鎮死它!
它自己老老實實當一個安靜的燭臺不好嗎?
為什麽要聽信破毛筆的話,相信這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洛螢眼看着鲛人燭悄悄挪動,随後書桌上的一支鋼筆被虛虛拿起,片刻之後,宣紙上有篆字浮現。
“不要燭臺罩,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我只是根蠟燭,不值錢。”
洛螢挑起眉頭,這鲛人燭也會寫字,沒想到這些詭物都很有文化的樣子。
“哦?燭兄,時才筆兄可是說你價值萬金?”
她語調上挑,疑惑的眼神看向兩件詭物。
這話一出,位于書桌上方浮空的破毛筆與鋼筆都有一瞬間凝滞。
“破爛燭臺不值錢,百寶箱可聚寶,召金銀無數。”
鋼筆篆字寫的飛速,鲛人燭即便已恨透了破毛筆,此刻也在竭力轉移話題。
看着鲛人燭也想方設法往百寶箱身上甩鍋,洛螢眸光一閃,這百寶箱看起來和其他幾個詭物關系不太好的樣子,說被賣就被賣。
和燭兄進行了一番友好對談,洛螢将目光挪到了挂壁上的竹笛。
洛螢誠摯開口:“笛兄,該輪到你與小妹談談了。”
她将竹笛握在手中仔細端詳,這并非是常見的曲笛,而是水竹制成,笛身上可有蟲蛇花紋。
洛螢手指翻飛,在手中轉了轉這竹笛,又将笛子抛上抛下在手中來回掂量,一旁的鲛人燭與僞春秋筆一動不敢動,不知她的舉動意欲何為。
只見得她上下掂了竹笛半晌,仿佛在試手感一般,眼睛越來越亮。
“笛兄,你這身體乃是水竹做成,委實不值得幾個銅板。”
“小妹我天生五音不全,不通宮商角徵,就這樣将笛兄閑置委實可惜,我看笛兄長短正好,又很趁手,不如暫時借予小妹做打狗棒一用?”
此言一出,竹笛頓時在洛螢的手掌中發出呲呲聲,它是精雕細琢,可驅使蟲蛇的高貴竹笛,無恥小兒,怎麽能将它與那些粗笨木頭的打狗棒相提并論?
那竹笛在洛螢的手中左搖右擺,想要逃離,卻是半點也動彈不得。
這女人既無靈力,也沒有使出法術,僅僅被她輕輕捏在手中,就死死地被禁锢着,竹笛只覺自己插翅難飛,但仍然努力想要掙脫。
洛螢低頭看着自己手中輕微抖動反抗的竹笛,她遺憾地輕嘆一聲。
“笛兄,你說你也不值錢,既連打狗棒都不願做,那小妹只能與你說再見了。”
洛螢拿着竹笛的右手仿佛輕輕一捏,淡黃色竹笛從笛身內部一點點崩碎,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地的碎片,緊接着碎片湮滅成竹灰。
她輕輕抖了抖手上幾不可查的竹灰,帶着幾分歉意開口:
“一不小心力氣使大了,笛兄,一路走好,小妹我的物理超度,用過都說好。”
洛螢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密室內空空如也的存銀箱,如不意外,這應該是原身父親留給女兒的,她雙手輕柔地取下架子上的百寶箱。
精美的掐絲琺琅百寶箱,上面的琺琅彩鮮豔異常,整個百寶箱僅有一小口,不知要如何才能打開。
看着百寶箱琺琅彩表面的金山銀山,無窮財寶。
洛螢眼光似水,語調柔和。
“來,寶兄,且讓小妹與你談個心。”
...
片刻過後,洛螢看着桌邊兩個存銀箱內堆得冒尖的銀餅銀元,她面帶不虞。
“寶兄,這原本是我父留給我的遺産,不問自取視為偷,我也不知這銀元銀餅數目究竟是少了沒有......”
她一只手正要抓向百寶箱,只見那百寶箱的小小開口突然變大,“突突突”地再度那銀箱旁吐出一堆銀元。
銀元很快堆疊得和一旁的存銀箱一般大小,一堆,兩堆,百寶箱吐出地速度越來越慢,一個銀元慢吞吞地往外蹦。
看着原本的兩個存銀箱旁堆起了四堆冒尖的銀元,洛螢的面色勉強轉好。
“寶兄的賠償如此,先前之事我便不與寶兄計較了。”
那琺琅百寶箱才停止吐幣,就聽她話鋒一轉。
“不過......日後若有用錢救急為難之處,怕是要勞累寶兄了。”
那百寶箱通身一抖,頓時安靜如雞。
...
把這秘字號房內的四個詭物殺雞儆猴地教育了一遍,又問清了原身父親洛永誠進入秘字號房的情況,洛螢提着玻璃油燈滿意地走出了密室。
她沒有再讓百寶箱繼續吐錢,這只大肥羊,可得慢慢薅,要堅持可持續發展,韭菜嘛,就得一茬接一茬地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這個世界的詭谲之處初現在她眼前,可比前世現代有意思多了。
看着密室機關門合攏,洛螢的目光重新凝聚在那試金石與神獸玉印紐之上。
先前開密室她一時沒有記起這是什麽神獸,似獅而帶翼,是為神獸辟邪。
以辟邪作這容納詭物密室的鎮獸,确實十分合适。
洛螢換了寝衣倒在床上,輕輕閉上雙眼,回想今晚的秘字號房一行,她唇角微勾。
今天的談心茶話會很和諧很美好,又是她成功以德服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