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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在燃油洩漏太嚴重,随時有爆炸的可能,你必須離開這裏。”

“救救他,拜托你救救他…………”聲音啞得連她自己都聽不清。

最可怕是消防隊仍在整理器材的檔口,寧微瀾也不過才爬到半山腰,“砰”的一聲山呼海嘯,她被消防員撲倒在地,一時間腦中空鳴,嗡嗡作響,身後火光沖天,漆黑沉郁的夜空被這場倏然發生的爆炸點燃,燒紅了半片天空。

何律師沖下來拍打着她的臉,反反複複問,“寧小姐,寧小姐你沒事吧?沒事吧寧小姐?”

而她木然如同一尊石像,呆呆望着遠方如煙花般沖到最高處而又漸漸下落的火焰,怔怔地吐不出半個字。

何律師急匆匆說:“說不定還會有二次爆炸,寧小姐,不要逞一時之勇,保險起見,您還是跟我一起回上面去吧。”

她看着他,眼神空洞,毫無生氣,吶吶道:“爆炸了?可是…………可是陸滿在裏面,爆炸了,他怎麽辦,他還活着,他還活着嗎?”

“寧小姐,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拖住她手臂就開始向上爬,“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剩下的就只有交給警察去辦了。寧小姐,你這樣胡鬧,不顧自己生命安危,我真的很難做。”

她擡頭,茫然望着星空,獨自呢喃道:“好像有人,一直在看着我…………”

生拉硬拽,她被塞進救護車裏,癱倒在座椅上,任由醫生剪開她的牛仔褲,露出膝蓋上一指長的傷口,此後清洗,縫合,疼痛并沒能打擾她的悲傷。一瞬間,仿佛已失去同這個世界争辯的勇氣,她安于命運,臣服于命運,他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秒鐘時間足夠毀掉她所擁有的一切。

深深的,無力的絕望,已無法治愈的傷口,血流如注。

等到天已蒙蒙亮,隊長才上車來,對等到枯竭的寧微瀾說:“人基本上都燒焦了,沒有生還的,寧小姐,你節哀。”

她傻傻呆呆,想要站起來,走出去,再看一眼翻倒的救護車,燃燒的火焰,以及滿身焦黑的陸滿。可惜力不從心,全身血液不知道流向了哪裏,眼前一片暗無天日的黑,倒下去,似乎就再也沒有醒來的時候。

那就這樣吧,就此死去,好過痛苦地支撐。

然而當霍展年的和煦目光撞進眼底時,她便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心願再次落空。似乎總也逃不過這怪圈,無論走到哪裏,都被霍展年緊緊抓在手心,逃脫不得。

“醒了?”霍展年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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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藥水刺鼻的味道鑽進腦子裏,将她的意志拉回現實——又是醫院,雪白的床單,陰郁的天氣,慘白的吊燈,随時随地的死亡氣息圍繞在身邊。

霍展年扶着她坐起來,徐徐解釋,“你血小板偏低,失血過多,又受了刺激,一時間暈過去,何律師陪你到醫院,我是午後到的,看你睡的香就沒有出聲,怎麽樣,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麽?”

“陸滿呢?”

“他?死了。”霍展年的回答雲淡風輕,于他而言,捏死一條人命,實在是輕松不過的事情,更何況是陸滿,沒有腦子,自以為是的蠢貨,給個誘餌就敢咬上鈎。

聞言,寧微瀾閉上眼,企圖将胸中咆哮着即将洶湧而出的傷痛,只是喘息不定的胸脯洩漏了心事,他站在高出俯瞰她的痛苦掙紮,嘴角帶着不屑的輕鄙的笑。

睜開眼,眸中一片清明,“是你做的?”

“你指哪一件?”

“指派陸滿去殺親生父親,最後殺人滅口,不留半點痕跡,除了你,還有誰能有這麽狠?搶劫金店只是個幌子是不是?趙錢說能讓陸滿出頭立功的事情,其實是去做掉你的死對頭高涵是不是?”

“是!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留他到今天?”霍展年沒所謂地回道,“高涵是我的死對頭,難道就不是你的仇人?叫陸滿去殺他,其實根本不必威逼利誘,我只把從前高涵對你的作為,一字不落地告訴他而已,他就義憤填膺,發誓要他父親償命。我不過順水推舟,做做好事,幫他一把,祝他下輩子投好胎,別再是又蠢又窮的馬仔,自找死路。”

藏在被子裏的手,死死攥緊了粗糙床單,她恨得牙癢,恨不得吃他的肉,拆他的骨,到最後卻只能硬生生忍下來,對着一張道貌岸然的臉孔,緩慢的語調,咬着牙問:“我愛的人都死了,現在…………你滿意了?”

霍展年牽起嘴角,笑了笑,雙手撐在病床兩側,将她禁锢在胸前方寸之地,一點點低下頭,緩緩靠近她雪白無暇的臉,卻在觸到她嘴唇之前停住,看着她的眼,似乎要将靈魂穿透,“以後,你的世界裏只有我。”篤定而自負的勝利者姿态。

“不過現在——”他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柔軟的唇,低聲說,“我們先吃飯,好不好,嗯?阿寧。”

她偏過頭,痛恨自己的毫無一用。

他像是新買一只寵物,饒有興致地喂她吃飯,端茶遞水都覺得新鮮,最後摸摸她的頭,像是在誇獎一只聽話的小狗,“下午我還有個會要開,就不陪你了,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等我回來。”

但寧微瀾怎麽會讓他就這樣輕輕松松揭過,下午三點,會議進行時,助理突然闖進來,在他耳邊說:“霍先生,寧小姐在永安大廈樓頂。”

“什麽意思?”

“恐怕是想不開。”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世界會好嗎?

☆、60報仇

天臺上的風大得驚人,将整個城市的洶湧恨意都帶到上空來,不斷地,迂回地,在她耳邊嘶吼咆哮。在她短暫且迷惘的一生中,從來沒有一個時刻猶如現下,距離死亡如此接近,仿佛抱擁着死神在懸崖邊起舞,一個不慎就要滑落深淵,跌得粉身碎骨。

但她心中似乎已沒有餘地分給恐懼或感傷,劇烈的痛苦過後,創口上留下的僅僅是空無一物的麻木,無留戀即無所求,身邊的一切頹然靜止,一支涼透了的燭火,一萬年也等不來它的死灰複燃。

“想死?”

她聽見他冷漠依舊的聲線,暗含着自來有之的不可一世,以及對她的輕鄙與不屑,她始終不能領會,既然他對自己如此不屑一顧,又為何要在莫名時刻滲透出對她無底線的驕縱與寬容。這個世界太過複雜,愛與恨都說不清楚,快樂不快樂又有什麽重要?

回過頭,瘦得尖細的小臉上,一雙湖水一樣安靜清澈的眼,仿佛在半夢半醒之間被叫醒,仍帶着酥軟朦胧的迷惘,似乎有那麽一秒鐘,不知身在何處,不知對面是誰,誰和誰,又有哪樣複雜多變的糾葛。

“過來!”霍展年勾勾手指,下命令。

爾後她就要像一只搖尾乞憐的狗,谄媚地笑着奔到他褲腳邊,當做所有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的所謂輝煌戰績給了他太多異乎尋常的自信,以為每一個人,每一筆交易,都将臣服于他的絕對控制。

因而,她的倔強令他如鲠在喉,偶然深夜,也曾思索,世上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人,脆弱而纖細的身體裏,裝載着一顆比金剛石更堅硬強大的心髒,在他的認知裏,寧微瀾似乎永遠也不會走上這條路,她也許反抗到底,也許虛以委蛇,也許一走了之,但絕不會是站在天臺上用一個冷意森森的笑容告知他,見鬼去吧霍展年,你用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依然配不上寧微瀾。

他陡然間怒極攻心,也顧不上她是不是會一時激憤往下跳,徑直就往天臺邊沿走,要把她抓回來好好修理一頓。

霍展年只向前邁了一步,寧微瀾撩起裙角,便熟練地從綁在大腿上的槍套裏抽出一只精致小巧的伯萊塔手槍,漆黑槍口上配裝着消音器,瞄準他眉心,動作流暢連貫,一氣呵成,嘴角添一抹淺淺笑容,如同一只偷腥的貓,終于等到魚兒上鈎,可以堂堂正正兩爪子。

“晚上好啊,幹爹。”笑嘻嘻同霍展年打招呼,剛剛趕到的人還以為是晚安節目,輕松開場。

王特助一般處理日常事務,見到槍,一時面色慘白,手心裏全是汗,磕磕巴巴想要勸說這位想不開的年輕小姑娘,“寧……寧小姐……有話好好說,沒必要…………沒必要搞成這樣………………你先把槍放下,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啊…………”

寧微瀾似乎被王特助緊張結巴的模樣取悅,含着笑,聲音輕快地安慰他,“不過就是一把破槍而已,王特助幹嘛怕成這樣,放心,我十幾歲就拿槍當玩具,不會走火傷到你的。”轉而看着霍展年,“您說是不是,幹爹?”

霍展年緊抿着唇,鷹一樣的眼鎖住持槍笑談的寧微瀾,一層層緊迫壓制着她快速跳動的心髒。“你十四歲時,我握着你的手,教你如何在近距離射擊,一擊斃命。你很聰明,很努力,學得很好,認真練習的樣子實在可愛。”

“謝謝,還有…………”她皺着眉,一臉厭惡,“你真是惡心透頂,你不屑高涵,自己卻還不是一樣,是個有戀童癖的變态!”

“我和高涵不一樣。”他一手插兜,身體微微傾斜,正是放松的姿态,似乎是在回想往事,幾許甘甜,幾許惆悵,半晌才開口,“高涵喜歡所有六七歲白白淨淨的小姑娘,而我的興趣只在你。”

“所以我就應當感激涕零,認為你比高涵更高尚更偉大?”

霍展年說:“你不覺得感動嗎?這麽多年,幹爹一只守着你,寵着你,費盡心思地讨好你,她們都說,沒有女人不會被感動,除非是沒有感覺的植物人,可是你看你,現在居然還拿槍指着幹爹,真是令人傷心。”

“是誰說的?白素素?姜安安?或者是我還未見識過的女人?幹爹真夠風流,床上的女人數不清,偏偏還能在我面前一本正經地談喜歡、守護?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虛僞得令人作嘔。多麽偉大的喜歡,喜歡到害死我的父母,兄長,掐滅我所有希望,毀掉我的家我的一切。難道我應當感激你,感謝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傷害?”深呼吸,她需要冷靜,在最後的談判力,她絕不能再輸給對方。

絢爛晚霞似乎就在腳下,灼灼燃燒着一片微瀾天空,雲霞緋紅了她原本蒼白無血色的臉,絲絲紅雲從耳後延伸至面頰,在屋頂晚風的細碎親吻中,透着一層朦胧緋色,似一幅畫卷,猶猶豫豫輕輕緩緩展開。

霍展年的心越發沉澱,“女人總愛玩飛蛾撲火的游戲,以為她付出身心,我就能感動停留。其實她們不知道,男人的心狠,超乎她們的想象。不過偶爾相約,當做生後調劑,也未嘗不可。我的傻阿寧,你不會還在相信,會有男人守着一個女人過一輩子,除非是又窮又醜沒機會打野食,不然沒人能忍得住。不過這并不妨礙我對你好,你看,就連你拿槍指着我,我也還能包容你一時的任性。至于餘敏柔他們,難道不是咎由自取?餘敏柔買兇殺人,餘敏文防火行兇,餘勉生販賣毒品,沒有哪一件是栽贓陷害。舉報犯罪,配合調查,我只是盡了良好市民應盡的義務而已。因為這個恨我,實在沒道理。”

“呵呵……”寧微瀾被他的話逗樂,樂不可支,“人渣就是人渣,沒一個人渣都認為自己是高尚的救世主,沒有半點過錯。真奇怪,我還跟你談這麽多幹什麽,早就應該一槍了解了你,為社會清掃垃圾,為死去的人報仇洩恨。”

王特助在一旁急得跳腳,幾度開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生怕刺激了持槍行兇的女人。

霍展年神色一凜,定定道:“你要想清楚後果,殺了我,你也一樣要陪葬。”

“拜托——幹爹老了,記性怎麽差到這種程度。你不是才逼我做精神鑒定,我是神經病呀幹爹,無行為能力人,袁醫生、姜安安甚至邱一業都可作證,我殺你,不用負責的。最多被抓緊精神病院關幾年,等評估正常了再放出來,反正到時候幹爹你已經入土為安,屍體被蛇蟲鼠蟻啃得骨頭都不剩,誰還有心情為難我呢?”她輕笑着,一步步走近,直到槍口抵住霍展年胸腔,微笑再微笑,她最美的時刻,在他将死之前,仿佛一針麻醉劑,令他身心戰栗,這樣放肆而恣意的姿态,也許才是她卸下僞裝的真實面貌。

“永別了,霍展年。”

仿佛槍響是起跑的命令,漆黑的天幕如同傾倒的墨,一瞬間浸染了戬龍城的寂寞黃昏,使紅色的栖霞,金色的日光,通通變換成寂寂無聲的黑,連同生命消逝的腳步漸漸演化成一張默然背景。

王特助才要逃跑,寧微瀾的槍口就已經指向他,“你知道,我并不想殺你。”

“寧…………寧小姐…………我…………我…………”他吓得就要尿褲子。

“所以——”她扔給他一只實驗瓶,裏頭一顆粉紅色巧克力豆,“自己配合一點,把這個吞了,放心,不是毒藥,只是讓你好好睡一夜的好東西,香港G水,三千塊一顆,不便宜的。”

王特助還在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心,她已扣動扳機,好心關懷,“要不要我幫你?”

“不……不用……”一閉眼,藥丸就進了肚子。

她嘴裏說着,“很好。”槍托卻朝他腦後狠狠砸過去,瞬時便昏了,人事不曉,這算是上雙保險,因時間緊迫等不到藥效發作,她就要背上背包,換好行裝,帶着徐二寶的身份證件,往機場去。

還有兩個小時,時間掐得剛剛好,着一未來似乎就在眼前,但卻隔層玻璃,撞不開,進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我想說,我不是個好人!

☆、61饑餓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暗淡的,找不到一絲光亮的天幕,星期五的夜晚,離岸的人群是斬不斷的溪流,緩緩流向回家方向。

航站樓的燈火不滅,初秋的寒意穿透每一件輕薄外套,萬向輪摩擦地板,發出低啞哭泣。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去路,是殊途同歸或是各自天涯,一座索然無味的機場,每一秒寫多少感人故事?

九千公裏航程,十二小時飛行,抵達漁人碼頭與九曲花街的溫柔,安安靜靜睡一覺,醒來就是嶄新人生,告別失去,告別痛苦,告別深井之中無望的嘶吼,告別關于寧微瀾的一切,去開啓一扇透着微光的門。

希望是裝點可愛的精靈,帶着天真無邪笑容,給你一個虛妄而美好的影,似海洛因,造一場缤紛絢爛的夢——是你的醉夢浮生,是你的朦胧淚眼,是你的無言結局。

她雙手抱膝,蜷縮在狹窄座椅上,一遍一遍,默然祈禱,過往種種,不聽不想不怨,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空曠的候機廳,廣播裏熟悉的女聲溫柔反複,“去往舊金山的乘客請注意,您乘坐的MU557航班,現在開始登機,請帶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機牌,由T11號登機口上飛機,謝謝,祝您旅途愉快。”

依稀間擡起頭,發覺四周人群陸陸續續收拾行李,手持登機牌離開。她似乎懵懂,四下環顧,這樣的平靜如常反而令人驚慌難定,就是這樣而已嗎?命運之神終于大發慈悲,肯放她一馬?

受寵若驚,她幾乎就要掉下淚來,等到熱情的空乘人員看過她的登機牌,提醒,“徐小姐,商務艙在前一個登機口登機,您需要往回走。”

“哦,好的。”

透過一層鋼化玻璃,巨大的A380客機如同她的諾亞方舟,承載着所有希望所有憧憬,停滞在眼前。

最後一秒,最後一次核對證件,起帆的船就要離港,從此海闊天空再不回頭。

捏着護照的手,滿滿都是汗,每一根細微神經都超過負荷,随時要歇業罷工,她還能撐到及時,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恐懼、渴望、沖動、追尋,無數種心緒摻雜交織,甘與苦,酸與澀,這一刻嘗盡人生百味。

“徐小姐,祝您旅途愉快。”空姐的口紅偏橘,色彩飽和度高,可惜不夠滋潤,仔細看,多多少少找得到唇紋,不夠完美,但這也許是她見過的最美一雙唇,說的是她期盼的句子。

“謝謝,謝謝。”

親愛的陸滿,再見。

似乎,也許,她足夠擁有一個溫暖的明天。

可是,遺憾的是總有可是。

未來的某一天,當一切塵埃落定,再回過頭來回味這一刻的驚心動魄,卻只想給當時的自己一個擁抱,親愛的微瀾,不要害怕,所有苦難都會過去,所有孤獨都會得到慰藉,你的美好未來,終究會到來。

只是,請再堅持,再撐過這個陰雨綿綿的初秋。

“是她,就是她,那個穿灰藍色上衣的女人,必須攔住她!”

警察與保安協同作戰,一路狂奔而來,她離廊橋只有四五米距離,就當做最後一搏,她已失去思考能力,推開前方人群就要鑽進通道裏,但那位新上崗的空少意氣風發,不退反進,迎面撞上奔跑中的寧微瀾,可知她也發了瘋,毫無章法手腳并用地攻擊對方,在空少仍生長着青春痘的臉上,留下許多道深深淺淺抓痕。

最終,周若愚最快,一把抓住她腰帶,往地板上猛地一甩,你似乎都聽得見骨頭碎裂的聲音,突兀地肩胛骨重重磕在堅硬大理石上,她當即便痛得縮成一團,編成三股辮的長發也早已經亂了,亂蓬蓬像個神經病。

周若愚一腳踩在她纖長白皙的脖頸上,力度大到令她無法呼吸,可無論怎麽掙紮,也躲不開他尖利冰冷的皮鞋。一張惡鬼一樣的臉孔,從高處藐視着她的脆弱與不堪,聲音冷得仿佛從地獄發出,“聽着,我跟霍先生不同,對你,我的容忍度是零。現在兩個選擇,一,站起來老老實實跟我走,第二,我打斷你的腿,把你拖回去。你想選哪一種,畏罪潛逃的寧大小姐?”

“他還活着?”

周若愚并不答話,只是不耐地用腳底碾壓她的氣管。

她閉上眼,幻想就此死去。

周若愚俯下&身體,抓住她柔軟的長發,一把将人提起來,周圍發出不少抽氣聲,人群竊竊私語,卻沒有人敢站出來阻止這場暴行。開玩笑,連警察都對他點頭哈腰,谄媚讨好,誰還有膽量在他面前叫嚣?這個世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最終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上飛機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漂亮女人愛惹事,你又不是不明白。

“算你走運,子彈并沒有穿過心髒,只是失血過多,現在仍在搶救中。”一輛黑色SUV,寧微瀾與周若愚都坐在後座,只不過她的雙手被反折在身後,鎖在一幅貨真價實的警用手铐裏。

寧微瀾眼下總算平靜過來,對周若愚的話愛理不理,等到她開口,卻發現被周若愚傷了嗓子,嘶啞如同老人,“他仇家那麽多,躲得過這一次,下一次就難說了。”

周若愚板着一張臉,陰森森說:“寧小姐,明人不說暗話,能有機會近距離射傷霍先生的,只有你。不過是仗着霍先生喜歡你,便為所欲為,不知所謂!我勸你适可而止,再這麽作(zuo)下去,小心人財兩空。”這語調,透着濃濃的鄙夷。

寧微瀾對他的挖苦嘲諷似乎不以為意,至歪着頭,露出輕輕淺淺笑容,這倒讓周若愚發了傻,覺得尴尬,卻又聽見她說:“所以你就在第一時間把我抓回去?言聽計從,事必躬親,啧啧,真是一條好狗——”一句話,足夠把周若愚氣得不能自控,面色通紅,雙眼外凸,布滿老繭的手就要扇過來,卻又硬生生停住,一口氣沖到頭頂,還得自己咽回去,胸口發悶,實在難受,他一貫得意的自制力,似乎就要毀在這個矯情做作的女人手上。

“呵——”周若愚怒極反笑,冷哼,“等回到霍先生別墅,看你還能高興到幾時。”

然而她不聽勸,高昂着下颌,帶着滿身狼藉與敲不碎的傲骨,“我活着每一刻都是挺直脊梁的人,不像你,為了活着,跪下當狗。”

周若愚卻保持沉默,轉過頭看向窗外快速後退的斑斓霓虹、流光掠影。

又是一場秋雨,淅淅瀝瀝,冷冷清清,是悲泣的節奏。

她被扔進霍展年居所內所設的地下室,陰冷潮濕,暗無天日,周若愚關門時說:“每天三餐定時有人送,不過我勸你,最好日夜祈禱霍先生度過危險期,不然,你就等着做陪葬品吧。”

時間仿佛又倒回十五年前,她與父親寧江心,被關在地下室裏,任由高涵霍展年一群人晝夜折磨,最後也免不了死亡結局。

生命即是一場又一場輪回,此刻她站在原點,卻依舊看不清未來軌跡,也許獵物始終是獵物,弱者始終只能是弱者,不管你如何掙紮,如何努力,如何想要撞破這操蛋的命運。

牆上的挂鐘滴答滴答走,是她被關押後唯一的陪伴。

大約從第五天開始,女傭送來的只有水,一丁點食物殘渣都沒有。起初她也曾鬧過,反抗過,試圖逃跑,卻無路可去,嘗試求饒,卻無人搭理。周若愚像一尊地獄神像,站立在她眼前,毫無感情地說:“我勸你還是省省吧,再叫,再鬧,也沒有人敢給你一塊面包。”

她已經被餓得沒有力氣反駁,“難道你們真的打算餓死我?”

“你說呢?”周若愚難得地扯了扯嘴角,接下來卻轉身鎖門,隔絕她的渴望與祈求。

“*的周若愚!”罵過粗口,眼淚終于湧出眼眶,随即一發不可收拾,停不了的抽泣與悲鳴,她始終無法相信,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難道她真會被活活餓死在這裏?自殺的方法,死亡的可能,她想過無數遍,卻從沒有體會過饑餓的滋味,它貫穿你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神經,每一秒都在腦中叫嚣,餓啊,太餓了,餓得恨不得啃掉沙發,咬掉桌腳,斬斷手臂生吃!

什麽是痛不欲生,什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短短四五天,她全然體會透徹,她想念着家中溫暖昏黃燈光,想念着廚師南北交織的手藝,想念着所有能夠用來充饑的東西。

這是粒米未進的第六天,她是剛夢醒,或是仍在夢中,恍恍惚惚,朦朦胧胧,已忘記自己是誰,活着的滋味又是什麽。

一衆密閉的黑暗中,門開後的微弱光線是她灰暗人生的一道曙光,那腳步聲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是來拯救她的神祗,還是解脫她的死神。顧不得了,哪怕只是饑餓産生的幻覺,也要拼最後一次。

她想要站起來,努力許久,最終只是從沙發掉落到地板上,實在是沒有力氣,渾身上下皮膚與肌肉似乎早已不屬于自己。她幾乎是匍匐着一寸寸向前爬,像一條狗,一條吃不飽的死狗,尊嚴、驕傲那是什麽,那又算什麽?此刻只要誰肯給她一口吃的,叫她跪下舔鞋底都願意,噢,聽說皮鞋也可以果腹,也能讓她撐過一時。

一分距離,艱難地擡起手,終于抓住他深灰色褲腿,想發聲,讨一口吃的,卻咿咿啊啊,說不出正常字句。

“在天臺上不是很神氣?現在餓成這副樣子,給你槍也扣不動扳機,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

她已經擡不起頭,去看高處,那張面白如紙的臉孔,居高臨下的姿态,掌控一切的語調,仿佛她是一只随時可以被捏死的小蟲,存在的意義只是他的喜好。

“求求你…………求求你…………”

霍展年笑着,膝蓋點地,蹲下*身子,附在她耳邊說:“求我什麽?嗯?求我一個重傷未愈的人為你做什麽?”

“我錯了…………我以後都聽話…………我想吃飯……幹爹,我想吃飯…………”大顆大顆的眼淚墜落,她已經徹底被擊垮,被摧毀,被泯滅,從此再無尊嚴,無自我地活着,寧微瀾不是寧微瀾,只是隔岸燈火,霓虹陷落,一抹他人肩上的裝飾而已。

霍展年滿意地笑,溫柔地将她扶起,理了理她散亂的髒污的頭發,撫摸着他曾隔空描繪過無數遍的臉,低聲說:“餓了這麽久,不能吃太多,要先用流食讓身體适應,不然胃出血又是大麻煩。好了,你看你——”似感嘆,教育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慈愛寬容,“乖乖聽話不好嗎?一定要鬧成這樣,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她在他懷中閉上眼,久久地,只剩下呼吸。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我是個禽獸。。。。

☆、62孤星

是地獄也是天堂。

金新月濕熱躁動的空氣中,殺人與被殺不過一線之間,每一天都當做末日放縱,情與欲失去底線,擁有更多、享用更多才是終極奧義。

金錢、權利、女人,男人的所有欲*望在這裏,都将得到滿足,前提是——你足夠強大,足夠冷血,不折手段地活下去。

七月,正是蚊蟲肆虐的時候。白色的蚊帳已發黃,懶洋洋一層層挂在床邊,屋頂一盞老式日光燈,照得簡陋房間一片慘淡光景。衛生間裏淅淅瀝瀝流水聲斷斷續續響,他光着上半身,古銅色皮膚包裹着一塊塊飽脹肌肉,卻遮不住皮下粗壯的脈絡,低頭翻書的瞬間,留給從洗手間裏探出身體的玲,一個誘惑至極的背影。

“吱呀——”老舊腐化的門發出一聲纏綿呻*吟,一只腳邁過濕噠噠地墊徑直才在冰冷粗糙的木質地板上,淺紅色指甲油接近斑駁,麥色小腿結實緊致,墨色圖騰蜿蜒妖嬈,是針尖刺破皮膚留下的永久不滅的痕跡。“阿炎——”她伸手,從背後環住他肩膀,豐滿柔軟的胸便如此緊緊貼着他,勾引着,撩撥着,是玲的專屬方式,咬着他的耳朵,不斷向前,用他寬闊堅實的後背碾壓者亟待蹂躏的乳*房,“又讀書?讀書最沒有意思。這次去了那麽久,阿炎都不想玲嗎?想念玲的身體,玲的□,還有玲的……嗯……這裏……”她早已習慣這種事,抓住他的手便往□的下半身送。

在這裏,生存法則最粗暴也最直接,只有最強的男人才配擁有最漂亮的女人。玲曾經是孟邦大人的寵物,自從阿炎出現,她便被當做禮物或者說監視者送給他——年輕,蓬勃,充滿力量與神秘感的男人。

就連伏案溫書的動作都性*感得要命——她張嘴,不輕不重地啃咬着他的肩胛、脖頸,進而是耳垂,一雙細長的手向下,撫摸他那位怒漲的小兄弟。“怎麽?出任務受了傷,女人都上不了了?”

他腰上纏着繃帶,三天前子彈穿過皮肉,人肉燒焦的香味,如今還記得。

一筆畫錯,他終于扔開原子筆,一把扛起全身赤*裸的玲,重重扔在小床上,屋頂那只日光燈也在晃動,忽而明滅,照出他的臉,英氣勃勃的五官,一道猙獰的疤痕穿過眉骨,險險錯過眼角,竄進烏黑濃密的短發裏。

“你太吵。”他拉開拉裂,放出兇獸。

“我就愛鬧你。”她敞開腿,發出邀約。

一沉腰,猛地闖進去,玲舒服得尖叫,細長的腿更盤緊了他的腰,蛇一般勾人。

可憐身下小床也是個不中用的老家夥,他每每往前一寸,小床就跟着玲一齊呻&吟,哼哼唧唧,像是有旁觀者,三人行,越發刺激。

事畢,玲癱在床上沒力氣動彈,而他還卻還能下床去沖洗,沖掉一身黏膩,又能清清爽爽出來,繼續坐在棗紅色破書桌邊翻他的書。九月就要交畢業論文,等飛回倫敦戴上眼鏡,他仍有職責未完成。

玲說:“阿炎,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在這裏,居然還能像好好學生,殺完人又回來讀人人平等?阿炎你為什麽不能和孟中、Tan他們一樣呢?”

阿炎破天荒地從那堆英文字母中擡頭,瞟她一眼,說:“我和他們一樣。”

玲急着反駁,“不一樣的,阿炎你好像随時準備離開這裏,離開玲。”

“首領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首領叫我讀書,我就去讀書。”

“是嗎?”她仍存疑惑,而他卻已經不願再多說了。阿炎似乎永遠都是這樣,沉默的,兇猛的,不同尋常的一頭猛獸。

五年的蟄伏,一千八百天的等待,那些早已寂滅的星火又透出微光,那些遠在來生的渴望再一次被點燃,不可抑制的是血脈沖頂的期待與興奮,即使粉身碎骨,即使一敗塗地。

戬龍城的盛世華章,無可比拟的盛大喜宴,最炙手可熱的鑽石單身男霍展年,與新晉影後白素素,經過五年愛情長跑,終于手牽手走進婚姻殿堂,臺下多少小女生尖叫,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哇咧哇咧,終于又再相信愛情。

仔仔細細不偏不倚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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