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骨肉分離,血流滿地,痛過之後的徹底清醒更讓人絕望。
原來,原來這一切不過一場戛然而止的夢。
你醒來,甚至不知何時擁有過這樣一個旖旎卻壯烈的夢。
“有沒有煙?”陸滿問。
寧微瀾從黑色菱格包裏找出半盒大衛杜夫,陸滿要點煙,她拿的卻是畫着旗袍仕女的火柴盒。
誰能理解是怎麽一回事,時間突然凝滞。
他嘴裏含着白色濾嘴,微微垂下頭,漆黑如墨的眼恰恰映出她纖細蒼白的指尖,捏着一根細長紅頭火柴,将要劃出一場細微煙花會。
他不看她,她亦不曾回望。
一切恰似海岸邊初遇時,他認為她矯情做作,虛僞得令人作嘔。
她将他看作一只被丢棄的垃圾袋,沉睡在裝得過滿的垃圾箱邊,自甘堕落,無藥可救。
突然間,陸滿悶聲笑起來,仿佛聽到看到一個天大笑話,樂不可支,笑得胸腔震動,漸漸超出心髒負荷,疼痛無以複加,昨日昨夜蒼白不可追憶。
他說:“我一般也就抽紅塔山金白沙,打火機一塊錢一只,上面畫着各種裸女。運氣不好買到個劣質超乎想象的,打火的時候還會爆炸。哈哈哈——我跟你說個事兒,我有個哥們,他媽的最喜歡收集這種打火機,買不起色*情雜志,就只好每天晚上對着打火機手*淫。靠,虧他視力好,那麽小的圖,老子可看不清。每天早上起來房間一對衛生紙,好像公共廁所,你說好不好笑,哈哈哈……”
你看,連你手上一支火柴棍都敢擺出輕蔑姿态,鄙夷他的粗俗與不堪。
她愛他什麽,他又為什麽愛她?這課題奧義深邃,足夠寫一篇學術論文。
“別笑了——”長長的嘆息,透出的是深切的無力,力不從心,無處入手。
陸滿叼着那根煙講話,品嘗着煙身未被點燃之前的絲絲冷香,一顆心墜進深淵,痛苦着吶喊着,怎麽還不到底,怎麽還在下落,要被折磨多久才能得來一個痛快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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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老子笑一笑都要請示批準啊?哈!就要笑,你不知道這裏才最刺激,每天晚上有人叫救命,打不過就要老老實實撅屁股給人操。不過呢,正經打架老子從來沒輸過,別看我臉上挂了彩,跟我動手那個雜種現在還躺在醫療室動不得。哎,我跟你說,昨晚上打完架居然有個小白臉跑過來要獻身,哈哈哈哈哈……老子對男人屁股沒興趣——”
最終由一記耳光結束這段荒誕諷刺的剖白。
嘴裏的煙被打掉,陸滿依舊笑着,指着自己泛紅的左臉說:“來來來,再來一個,用點勁,手臂掄圓了扇過來,最好一下把我扇成失憶,扇成神經病,再也不認識你寧微瀾是誰,那我才要謝謝你。”
“你後悔了?”她鄭重地,一字一句地問。
陸滿勉強牽了牽嘴角,慘淡而落寞,再沒有從前某時某地,星空一樣璀璨純白的笑靥,“對,我後悔了。我這輩子最大的屈辱就是被你寧微瀾當白癡一樣耍。在你心裏,我陸滿是不是一只大玩具,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想丢就丢?我以前還問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現在我懂了,我他媽徹底懂了,你們這種人眼睛裏怎麽會有愛?你們的愛都給了錢,剩下的不夠分,怎麽會留給我,陸滿,一個死窮鬼?寧小姐,我謝謝你肯花時間這麽玩弄我。”
“啪——”
她果真掄圓了胳膊,給了陸滿一記爆發力十足的耳刮子,打得他耳根震動,耳膜空鳴,整半張臉都麻木無知覺。
“怎麽樣,這一次夠不夠勁道,是不是足夠把你打清醒,不再在我面前繼續發神經。”
“呵——”他低笑,整個人陷進一團濃郁得化不開的陰影裏,讓人看不清,摸不透,“打得好,打得真他媽的好——”話未完,人已經兇狠地撲上去,一把将她按在模糊地辨不清顏色的牆壁上,就着眉骨上低落的血,哺進她嘴裏。
似夙世的仇敵,行進中的獵手,在唇齒間小小方寸之地糾纏撕咬,誰也不願輕易放過了誰。
她的恨在心中煽風點火,鼓動着她在他幹澀的唇上咬出一道流血的傷口。
如同驟然間收束的風雨,疼痛并未引來他變本加厲的報複,他的溫柔出乎意料,忽而放緩節奏,徐徐含住她因哭泣而顫抖的雙唇。
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變作相擁而泣的離愁別苦。
緊得不能再緊的擁抱,近得不能再近的心跳,卻相隔着千山萬水,難以跨越。
陸滿說:“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而她已然厭倦了這樣反反複複無邊無界的相互折磨,仿佛被關進牢籠裏,看不見天日,等不到未來。
不如快刀斬亂麻,對,就像餘敏柔口中說,快刀斬亂麻的時機還沒有過。
“陸滿,你告訴我,為什麽要去搶鼎泰,別再跟我說謊。”她推開他,現實擺在眼前,即使她願意為他吃糠咽菜,攢三個月薪資買一件外套,被老公小孩拖累成黃臉婆,也不可能嫁給高涵的兒子。
橫亘在他們面前的也許根本就不是金錢地位,而是互相心中放不下的負累。
“你想問什麽?也不必要拐彎抹角。”
那就攤開來,坦白講,不怕誰傷誰,反正已經滿身狼藉,“前幾天保險公司收到匿名舉報,有證據顯示我和你背後勾結策劃搶劫案,以求巨額保險賠付。你給我一個解釋,是誰指使你去搶鼎泰珠寶行,搶劫來的珠寶又在哪裏,又是誰,對你我的關系知道的這麽清楚,手裏還有一大堆偷拍證據。這個人,你我都清楚,是不是?”
陸滿反問,針鋒相對,“你什麽意思?你是在說我和誰勾結,拿了錢故意陷害你?”
他的眼神銳利,讓人無法對應,但寧微瀾半分不退,幹巴巴語調頂回去,“誰也不能否認這個可能性,不然你為什麽會千挑萬選選中鼎泰?市內比鼎泰更大更豪華的珠寶商行不算少,更憑你,不可能這麽快就被警察抓住,還有搶走的珠寶毫無音訊,一個個疑點堆砌,我不得不這麽想。”
“所以呢?”陸滿失笑,一把抓住她瘦削肩膀,将她整個人拖到身前,捏着她下颌,迫使她揚起臉,對上他寫滿憤怒的雙眼,“所以呢!你說啊!說啊!”
他的聲音陡然放大,震得她腦中空白,下意識地退卻——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陸滿,同發怒的霍展年何其相似。
“陸滿,你不要逼我。”
“哈?可笑,居然是我在逼你,竟然是我逼你。”他驚怒,猶疑,難以置信,愛人的臉,怎麽會變成這樣一張猙獰鬼魅,“坦白說吧寧微瀾,你是不是想要我陸滿的命,以絕後患?其實你心裏早就認定了是我為了錢出賣你,又何必今天來這裏,說一大堆廢話,多此一舉。倒不如直接派殺手來,倒還幹幹淨淨,我也死的痛快,不像這樣……”
她的眼淚是昨夜惆悵的雨,織一張綿綿無縫的網,網住他的心,卻越收越緊,幾乎要将他扼死在手心。
“你能保證嗎?你能保證永不背叛嗎,陸滿?”
她控制不了,在他面前失态,痛哭流涕,毫無風度可言,一遍一遍,像一個被抛棄的女人,聲嘶力竭地責問着,求一個答案。
“你什麽都不能給,什麽都不能。”她上前來,狠狠盯着他,前所未有的恨,恨得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你除了嘴裏說愛我,你又給過我什麽?是,你最痛苦,你受傷最多,全世界都他媽對不起你,我寧微瀾活該欠你。陸滿,你知道嗎,也許最開始我就不應該開車去倉庫,後來,你也不應該去九二山找我,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你現在也不至于會在監獄裏等待會面,也許我……也許我也會好過許多……”
如果這一切還未來得及發聲,相逢相遇被時光無情錯開,快樂伴随着痛苦也将不再存在。
活得麻木而平淡,未嘗不是美好生活。
“你不明白,微瀾,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什麽都不需要明白,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結果。”
他笑得坦然,或者是絕望到底的平靜,低聲說:“好啊,你來吧,我等着。也許你早就不記得,我說過我可以為你去死,現在你要走,我的話卻不能就這麽收回。你要我的命,我給你。”
“好啊,那你就等着吧。”她咬着牙,紅着眼,撐着最後一口氣,不能示弱,轉身挺直了背脊,摔門而去。
留他一人在陰暗潮濕的吸煙室裏,默然蹲下*身,去撿牆角下被她打掉的那只白色香煙,煙上沾了灰,他卻似乎看不見,依然放進嘴裏,體味着,香煙上殘存的一點點冰冷氣息。
是冷得刺骨的香,涼到透心的味。
作者有話要說:啊啦啦啦啦仙劍5前傳就要玩通關啦跟我基友讨論了一下,仙劍5前傳跟古劍奇譚那不相似撒……相似度高于百分之三十……不過,淩波還是很得我心的只是男女主夠煩夠讨厭,死了活該,而且,真心是全部死光光的結局啊!仙劍系列才是真的虐好不好。
☆、51驟雨
六月的天是孩子的臉,一眨眼嚎啕大哭,屋檐外一朵朵水花濺起,染濕了腳尖。
還未走出大閘口監獄,餘敏柔的電話就追過來,問:“決定了嗎?”
她向來只要結果,不管你是錐心泣血或是痛定思痛才邁出這一步,她雷厲風行剛毅果決,是業界巾帼英雄,無往而不利,早早失去一顆溫柔缱绻的心,關注你那些愛恨纏綿的繁雜心事。
深呼吸,逼回了眼淚,對于餘敏柔而言,哭泣最是軟弱無用,最應該從生活中徹底剔除。
“我們談過了,他——”
“他一時沖動被人利用,現在追悔莫及,他說他…………他說他願意自己一個人扛,絕不會做假證污蔑我。您放心,他雖然年紀小不懂事,但絕不是見利忘義的小人——”
寧微瀾的話還未說完,餘敏柔便即刻反駁道:“你瘋了?男人的三兩句話就把你哄得團團轉,我叮囑你的話全部忘到腦後?跟一個爛仔談戀愛,居然還動真感情。你不要跟我說,你愛他愛得不可自拔,寧願自己死也要給他留一條活路?男人的話幾時可信過?你到底還有沒有智商?”
相較于餘敏柔的躁怒,寧微瀾卻異常平靜,在大閘口監獄大門前看往來親屬或背痛或留戀的臉孔,漸漸已接受這樣操蛋的人生,過多思考,也于事無補,她俯首帖耳,臣服于命運。“媽——沒有辦法,我就是相信他,願意相信他的每一句話。如果……如果我真的倒黴到那個程度,也是我自作自受,我的選擇我的心甘情願自己承受,不怪別人。”
也許吧,一個人一生總要傻過這一次,才對得起之後聰明的世故的自己。
“你下不了手,我幫你做決定…………”餘敏柔仍不放棄,要為她永絕後患。
身心俱疲,她已無力争辯,“媽……請你不要在最後,逼我走。”
“走!你要走到哪裏去?你要為了一個古惑仔跟我反目成仇,還是要跟餘家斷絕關系!我怎麽生了你這麽一個不知好歹的女兒!”餘敏柔被刺到痛處,暴跳如雷。
“呵…………”細若無聲的笑,回看往事,句句嘲諷,“您以為,我對餘家,又有多少留戀。”
這一次選擇走最蠢的一條路,低頭踏進節奏輕快的雨幕裏,任電話裏餘敏柔的厲聲喝問通通湮沒在潺潺雨聲中。
追随着輕暖的風,單薄的彩虹,又能到哪裏去。
而這樣的夏夜,這樣的星光,透過一扇狹窄鐵窗,悄然親吻他隽永而令人迷醉的側臉。一張用盡所有優雅詞彙也堆砌不出全貌的少年的臉,橫亘着醜陋的血淋淋創口,愈合了又被撕開,仿佛永遠不會再有痊愈的一天。這一道傷,那一瞬間的疼痛,仿佛将要寫進永恒時光裏,追随着你,成為永不能剝離的影。
但在腦海深處,你清楚地明白着,總有一天,總有一天,這些刻在骨子裏的記憶,這個捧在心尖上的人,将會被時間抹去,只留下模糊的陌生的面孔,讓你在某個承載着琥珀色日光的午後,或是人潮洶湧的十字街頭,恍然間憶起,啊,這曾是我深愛過的人啊。
好不容易記得,原來我曾這樣毫無保留奮不顧身地愛過這樣一個人。
“寧微瀾,寧微瀾…………微瀾…………”
月亮早已經不見蹤影,天空陰雲密布,天地無光,他的臉隐匿在沉默無言的黑暗中,無法窺測悲傷或苦楚,無法等待一句話的剖白。
他只是如此凄然而虔誠地如教徒一般重複着她的名字,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曾經,這個冰冷殘酷的世界給過他短促溫柔,而這溫柔将撐起他餘下的未見輪廓的生命,這溫柔來自寧微瀾,一個他默默愛着的女人。
睡在上鋪的那個二傻子又開始自high,來來回回,上上下下,搖得整個上下床都要散架。他的時間越來越短,今天不到兩分鐘就“嗯啊”吼一聲,消停下來。
陸滿伸手到枕頭底下搜出他藏了許久的寶貝,借着些微光線,輕輕撫摸照片中純真無暇的小姑娘。
那個時候的她,該是多麽快樂,一切苦難還未來得及發生,最美好的年華,最幸福的時光,全然被定格成照片中回頭歡笑的紅裙子小女孩。
他低聲嘆:“微瀾…………微瀾…………為什麽寧微瀾…………”
從此後,相見不如懷念。
二傻子完事後從上鋪探出一個頭來,饒有興致地問陸滿,“哎喲,陸滿哥,攥着誰的照片呢?終于也想女人啦?要不要我把那個只白面猴抓過來給你瀉瀉火啊?”
“滾——”
“生什麽氣嘛,在牢裏頭,哪個不想女人喲。特別是…………哎…………你知道那什麽,白面猴那天悄悄跟我說,說你好大一坨啊,幹起來肯定特別爽,求我給說兩句好話搭個線呢…………”
“滾你媽的,少他媽惡心老子。”
你的歲月已沉睡,你的疼痛已冰封,你的思念在此刻斷絕。
月亮未曾洩密,你的點滴心事,依舊無人知。
等待雖然無比漫長,但宣判日如期而至,餘勉生因走私販賣毒品,數額巨大,情節惡劣,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沒收非法所得,并處罰金。未與死刑沾上邊,已算不幸中的萬幸,但尚存一絲希望的人仍舊接受不了殘酷現實,關淑和聽到消息便暈厥過去,再醒來,整個人像是被抽掉魂魄,毫無神彩。
什麽希望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只剩下幹涸枯燥的生命,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關淑和在一夜之間老去,似乎也在一夜之間死去。
而餘晉羨沒有時間傷心,支付龐大的律師費之後,他面臨的還有巨額罰金,以及景昌國際每況愈下的經營績效。實在拉不下面子再跟女兒伸手要錢,又沒有辦法解決困境,那些峥嵘歲月早已離他遠去,這裏亦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戰場,風光了大半輩子,敵不住歲月催人老。
仍是深夜時光,他終于撥通了田安妮的電話,聽筒裏她細微的嘆息聲,柔軟了他的心,一生漫長歲月,曾今愛恨也已被風吹散,他同她說:“對不起——”
而回應他的卻是綿延無際的沉默,餘晉羨這才意識到,她說到做到,這一輩子,再不願意跟他多說一句話。
一千一萬個對不起,換不回奔流而去的時光,留不住她冷卻的心,要有多愚蠢才能做盡那些錯事仍不知回頭,也許一直以來他就是一個卑鄙的逐利者,是金錢給了他勇氣,敢在演講臺上扯彌天大謊,給臺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造一個旖旎豐滿的夢。其實他餘晉羨,跟高尚兩個字從來挂不上邊。
????他是這城市中任何一個孤獨老去的背影,無助地堅持着,自以為是。
????最終挂斷了電話,結束了這一場滿含無奈與惋惜的默然。
????六月三十日,商業巨頭景昌國際宣布破産,公司進入破産清算程序,餘晉羨閉門不出,一切行政事宜交由財務總監顧懷君全權負責。連帶着餘敏柔與寧微瀾也銷聲匿跡,不見蹤影,有人說兩母女飛去加拿大避禍,不再理景昌的爛攤子,只全力保住永安地産。
????但實事是餘敏柔已病得沒有力氣走動,寧微瀾全心全意守在醫院照料,并不關心外界沸沸揚揚傳言。
????午後接到何律師電話,他盡職盡責,一直在跟進陸滿的案子,通知她陸滿已經認罪,案件經過清楚明了,審理過程不會太長,更需要做好心理準備,他多半要在監獄裏坐到神情猥瑣皺紋滿布。
????她之後的失魂落魄,怎麽可能逃得過餘敏柔的眼睛。
????突然間聽見她說:“你走吧,今天就訂機票,明天就走,今後財産分割都讓律師處理,你去過你想要的自由生活,不必陪在這裏,看着我一天天等死。”
????“什麽?”
????“你放心,我沒有力氣去動那個人。只是不想看着你這幅傷心模樣,遠離是非之地,遠離傷心地,是明智之舉。”
????聞言,寧微瀾一怔,忽而想到她的備用身份,是不是,做徐二寶會比做寧微瀾輕松。
????未等她回答,醫院走廊裏突然想起了腳步聲,來的人不少,一一穿着整齊制服,面容肅穆,也不敲門,徑直推門進來,為首的人就是上一回盤問過餘敏柔卻被氣得七竅生煙的李警官,這一回來勢洶洶,勢必要找回被餘敏柔打落的臉面。
????“餘女士,我們已經掌控确切證據,可證明你與發生于一九九三年的寧江心綁架案有直接聯系,已得到檢察院批準逮捕,請餘女士配合警方工作,跟我們走一趟。”
????餘敏柔神色未變,撐起身體按下呼叫鈴。叫來看護陪着她換好衣服,畫好妝,描繪出最完美笑容,去面對前方風霜雨雪,刀鋒劍戟。“抓個人而已,居然老家李警官親自走一趟,看來警察局真是閑瘋了,人人都搶着出外勤,想要趁機撈一筆,不過可惜了,身邊沒帶現金,以後再叫秘書去警察局發紅包。”
????李警官說:“不用了,只怕到時候餘女士也沒時間管這些事。”
????餘敏柔側過臉來,低聲在寧微瀾耳邊說:“最後一次,聽媽媽的話,能做到嗎?”
☆、52不配
取保候審的申請被拒,餘敏柔面臨最長可達三十天的合法拘留時間,她骨子裏的驕傲不允許她在強壓之下有絲毫妥協,寧願以如此孱弱不堪的身體硬抗,也不願向她眼中的卑劣走狗們低頭服罪。
與警方僵持,最終受困的是她自己,這個年當,一旦進了警局,被抓住定罪證據,早就不把人當人,管你是城中巨富或是路邊乞丐,一樣連天折磨嚴刑逼供,為年底獎金,為全國高達百分之八十的破案率,不折手段,毫無法紀可言。
邱振宇金盆洗手十餘年後,卻要為餘敏柔出山,牽頭組織律師團,連價碼還沒有來得及談就投入工作。從前坐起來順風順水的刑事案,到眼下竟是處處碰壁,公檢法相約整齊,任何要錢一律搖頭,條條道路卡死,十幾人的團隊焦頭爛額無處入手。
而寧微瀾,照本期娛樂周刊原文,“身驕肉貴大小姐從天堂掉落地獄,從前不知柴米價,如今受夠世态炎涼。”深夜飲苦酒,一頁一頁翻雜志裏對那一位包裝精美的寧微瀾大段大段描寫,從之前的天之嬌女,轉而寫到命運多舛,前途未蔔。大廈傾頹,她又能否逃得過?或是餘敏柔仍有翻盤機會?一切都是未知之數,想知結局,只需靜靜等待。
一出大戲,沖突激烈,高*潮疊起,精彩絕倫。
她已徹底失去餘敏柔庇蔭,際遇如同港産劇裏慣用情節,腆着臉低三下四去求人幫忙,遇到的一概是稱忙,請她喝茶吃水果閑來沒事多坐坐,絕口不提餘敏柔的案子,更不要說開支票借錢。
從前那些自以為是自作聰明的叛逆在此刻變作蒼白可笑的神經過敏,實在矯情得讓人作嘔。寧微瀾是誰?她在這一場戰役中渺小得不值一提。血腥厮殺屬于他們,功成名就也屬于他們,熱鬧是昨夜浮誇,寂寥是今晨夢醒時的迷茫無措。
徐二寶更像是一個遙遠虛無的幻想,生活在別處,體會不同被傷離別,歡樂美好,擁有那些不屬于寧微瀾的一切。
然而分不清你的世界裏,有多少個還未豐滿就已破碎的夢。
霍展年說:“你母親的案子證據确鑿,會在近期開庭,卻不止是綁架殺人一個罪名。還有僞造遺囑,強迫賣*淫,或許餘敏柔不在乎謀殺罪名,但你我都知道,她好強到了極致,怎麽能忍受文雪蘭母女在她死前翻身,奪家産,搶永安,耀武揚威?。”
他就站在會議室門口,一件灰藍色暗紋襯衫敞着領口,袖子也随意挽到手肘之上,右手揣在口袋裏,嘴角挂着若有似無的笑,就在衆目睽睽之下,不顧開會員工的驚詫,一步步狩獵人一般向她逼近,那一股勢在必得的氣勢,令人背脊發涼。
會開到一半,許多事還未交待完全,孫總監第一個站起來,含糊而恭謹地說:“寧小姐還有事,我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畫廊的事下次開會再讨論。”連桌上資料都未來得及整理便推門逃了出去。
嘉和欲言又止,最終選擇沉默退開。
一時間塞得滿當當的會議室變作一座空城,只剩下霍展年同寧微瀾,默然而又固執地相互對峙着。
“你來做什麽?”她渾身戒備,對霍展年的恐懼與厭惡交雜在一起,她眼中流露出的情緒是一根利刺,叫他如芒在背,煩躁難安。
“多久沒見面,一開口就這樣沒有禮貌,真讓人傷心。阿寧,這兩個月來有沒有想念幹爹?”許久未見的淺薄想念都被她的眼神打碎,他失望于寧微瀾的故作矜持,她還沒有改變成他想要的模樣——他再次失望,也不知對她的耐性能持續到什麽時候。
寧微瀾的馴服時間遠超預估,他心中所得的挫敗感漸漸轉化成躁動不安的憤怒,如果溫柔小心不足以令她城府,那就用雷霆手段讓她哭着求饒。
但此時此刻,她仍舊是當初模樣,纖弱的身體倔強地駐紮在他眼前,不哭也不鬧,而平靜中滲出的冷漠才最讓人焦躁。
他似乎已經無法忍耐,她不堪一擊外表下潛藏的堅韌,令他親手策劃的結局不甚完美。
“何必拐彎抹角,你要來觀賞我在窘迫不堪的境地裏怎樣茍延殘喘?盡管來,反正畫廊裏到處是你的人,孫總監肯定第一時間向你報告,江心畫廊出售在即,怎麽樣?幹爹有沒有興趣出錢搶購?幫幫忙,解我燃眉之急。”她嗤笑,對霍展年的問候嗤之以鼻。
然而她的回應令他越發惱怒,夢中影像伸手可及,他便無視她的奮力反抗,一把将人抓緊懷裏,填補胸中這些天來莫可名狀的空虛寂寥。仿佛踏上一條不見歸途的旅程,一路尋尋覓覓坎坷凄清,此刻終于見到依稀曙光,怎麽忍得住不将勝利果實緊緊按在懷抱裏。
長久的喟嘆以及唇角止不住的微笑都在訴說着他無法掩飾的心境,他享受着卻又厭惡着這一種煩人情緒,紛紛擾擾,繁雜多變,比人心更難掌控的是寧微瀾,是上帝為他出的一道難題,無解的謎題。
“噓——”一只手就足以困住她,另一只手在她靈秀的輪廓上游走,劃過清潤瑩亮的眉眼,途徑碧玉無暇的面頰,最終到達她緋紅誘人的雙唇。霍展年低下頭,目光深深落進她的眼,仿佛是赤*裸裸剝光她所有防備。
“你說,我的阿寧是要做一個誓不低頭卻一無所有為生計奔波勞碌的打工妹,還是願意乖乖認錯把心交出來從此以後一樣養尊處優的富家太太呢?”
難以置信,眼前的霍展年竟是滿懷柔情溫柔相待的,令她的一層層上竄的恨意僵在半空,未躲開他倏然欺近的唇,緊靠着她的,傳遞着細微顫動,灼熱呼吸,以及他口腔裏淡淡煙草味。
“何必問我,你早知道答案。”她無法後退,直視他眼中陡然寂滅的光,冷靜地掐滅他最後一絲希望,亦是他與她之間最後一席餘地。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将為她的傲然不屈付出代價,而他,得到的并不是失望過後的決絕,而是龐雜而難以截獲的渴求,他的高傲自負,他一路走來的成功順遂,不允許他放棄,他幾乎要歡呼叫好,這世上終于有一件東西如此難以攀折,致使他日夜煎熬,心癢難耐,即便千難萬險也要伸手折下她。
口中哼着輕快舞曲,他攬住她的腰,握緊她的手,就在這間空曠的會議室裏旋轉搖擺,換來她驚異如同遇到神經病一樣神情,忍不住悶笑,再一收手,溫暖身體又回到他胸前,“放心,幹爹不會讓你等太久,或許你可能熬不住選擇死…………”
“你未免太自大,揭開當年的綁架案,如果我母親入獄,你也絕不可能逍遙法外。”
霍展年皺眉,揉着她耳垂的手突然用力,引她疼痛掙紮,眼神也随動作陡然間銳利難擋,“最後一句忠告,阿寧,你最好不要同我做對,連這個念頭也不可以有,否則幹爹就只好送你去大閘口監獄好好寫悔過書了。”
她仰起頭,無畏無懼,“那就試試看,霍展年,反正我即将窮困潦倒,不如豁出去,搏一把,好過窩窩囊囊仍你捏圓搓扁。”
而霍展年突然發笑,親吻着她的耳垂,低聲說:“阿寧,怎麽辦,你這副寧死不屈的樣子實在迷人,幹爹都快要忍不住。可惜…………等以後安排最好的醫生,将你修複如初,才配做我霍展年的女人。”
“呵呵呵——”她捂着肚子笑,仿佛觀看票房大賣的喜劇片,樂得直不起腰,指着霍展年說,“配做你的女人?呵——霍展年,你還真以為你是英格蘭王子歐羅巴貴族?夠身份夠地位對任何人趾高氣揚指手畫腳?金錢蒙蔽雙眼,財富堆積欲*望,大約你早忘了,是誰無父無母窮人堆裏長大,是誰做過龜公靠女友做妓*女養活,是誰出賣老大被人打斷腿扔進海裏,又是誰學人經商未果,虧掉所有家財與借款,跪在我外公門前磕頭求施舍?假使你今天贏了又怎樣?你永遠都拜托不了你那些慘淡的肮髒的過去,它會如同影子一樣跟随着你,時時刻刻告誡你,霍展年,你并不比任何人高貴,你沒有資格看不起任何人,因為你就是這座城市裏最卑賤最無恥的一個,你今天擁有的一切都是用最卑劣的方法得來。可笑,這有什麽可得意?難道要站在演講臺上告訴那些年輕無知的在校生,嘿,你們看,我霍展年有多無恥?”
不揭穿不代表不了解,不言語不表示不回擊,她看着他,臉色氣得發青,卻無處反駁的神情,心中痛快無比,“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你的不舍或是你的手下留情,因為是利益驅動你做任何事,而你,一個早已失去尊嚴與良知的人,從不會拒絕。如果你留下我,只代表我對你還有利用價值,而絕不是源于你對我那些不可告人的欲*望。”
她微笑着,收拾好會議桌上散落的文件,“那麽霍先生,我們法庭上見。”
而霍展年的褲兜裏還藏着一枚婚戒,卻因為他與她的不合時宜,而再無出場機會。
最後一次相遇,最後一次争吵,從此後不共戴
作者有話要說:過年各種應酬。。。
真頭痛
☆、53煙花
震驚全城的謀殺案審判在即,沒有人能置身事外。開庭前最後一次前去看望餘敏柔,出門卻被大批蹲守記着圍堵,場面混亂如同偷情被抓的男明星,瘋狂的娛記們要為人間正義而戰,擁擠推阻,決不後退,而她身邊六七個彪形大漢圍攏保護,也劈不出一條光明大道。
“寧小姐,對于寧江心先生的死因你知情嗎?對于親生父母之間的仇殺你有什麽看法?寧小姐,寧小姐…………”
“或者是寧小姐明知內情,但礙于財産繼承守口如瓶,任由父親死不瞑目?”
“對于宣稱持有寧江心先生真實遺囑的文雪蘭母女,寧小姐預備怎麽應對…………寧小姐,寧小姐請你說句話!”
更有人擠不進是非圈,站在階梯上大喊,“寧小姐!可否告知邱振宇律師的突然請辭是什麽原因?難道餘敏柔女士真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吓得律師都落跑?”
她穿一身漆黑西服,許久未曾修剪過的長發似一捧墨色的雲浮沉在肩頭,這種場合自然少不了純黑墨鏡,遮掉眼中深切的疲倦與仇恨,留給外界的是你永遠也猜不透的詭秘笑容,有人說寧微瀾颠覆了從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