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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假難辨。一審再審,最終母親獲勝。沒過多久祖父就過世,跟寧家那邊也再沒有聯系。”

她所隐瞞的,是她深藏角落的過去,密不可宣。

寧微瀾,從不是陸滿想象中那樣純白無暇。

陸滿說:“沒關系,以後有我對你好。連同你爸爸媽媽虧欠的那份,都給你。一輩子愛你,永遠愛你。”抓起她的手,親了又親,看着她,像一只等待獎勵的小狗。

沒等她心疼三秒,這人又來破壞氣氛,“親愛的,我可以申請霸王硬上弓了嗎?”

抓住她的手按在身下,那一處鼓囊囊,燙手,“徐二寶,你看我硬得都要炸開了。再不救我我就要死了。”

寧微瀾甩開他,“你不是還有右手?求人不如求己。”跳下床,光着腳就要往外跑,沒走幾步就被陸滿壓在門上,胸脯貼着冰冷門牆,掙脫不開。

難怪男人喜歡穿裙子的女人,有無限遐想,更方便辦事。只要往上一提,他想要的就能盡收眼底。

他将自己停留在她柔韌雙腿間,并不冒進,只是來回磨蹭,一點一點,徹底磨掉她的反抗之心。一時間身子軟下來,連站都站不穩,他只好勉為其難扶住她,粗糙大手伸進裙子裏,握住她胸前兩只惴惴不安的小兔,手感好得不可思議,嬌嬌柔柔,更引發男人深埋心底的欲*望,他要破壞得更加徹底,更加急躁,揉得她心碎,軟軟糯糯語調喊,“陸滿……夠了吧……差不多夠了吧……別……別這樣……”

“什麽?我不懂。”他更往前些,胯骨撞在她挺翹可愛的小屁股上,引得她驚呼,又開始罵人。陸滿捏着他胸前一顆細小花蕊,在她耳邊呵氣,“你喊一聲陸滿哥哥,我就給你。”

緊咬着下唇,不服輸,但腳尖踮地高高,兩條細長雪白的腿都在顫,她顯然撐不了多久,“陸滿……求你了陸滿!”

他搖搖頭,找到一處噙着水的小溝,擡起她一條腿,侵入,伏擊,酣戰,不眠不休。

手心那一團肉搖搖蕩蕩跳動得厲害,他一拉裙子,将她僅剩的外殼剝落,露出瑩白細膩的肌膚,點點星光是她身上不滅的圖騰,閃爍曠野的高遠。

又将她轉過來,騰空,兩條腿都盤在腰上,人卻不離開,任旋轉時的勾連,差點将他絞死。她胸前兩只小兔兒被他撞得一甩一甩彈跳不止,時時蹭過他皮膚,撩動着他胸腔裏,那一顆急速跳動的心髒。腦中唯有一個念頭,要她,狠狠地要她,讓她永遠也離不開,永遠也忘不了。

有時入得深了,她便仰起頭,纖長的脖頸向上,仿佛一只引頸歌唱的天鵝,理性的優雅敗給情感的掙紮,欲生欲死的快樂,誰也不會放過。

再後來又回到床上,和着一夜星光海浪,相擁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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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迷迷糊糊睡過去,他仍在她身體裏,緊緊把她藏在懷裏,似是要就此将她融進骨血之中。

從來沒有輕易的饒恕與簡單的放過,霍展年是怎麽樣的人,寧微瀾再清楚不過。

餘家仿佛被毒蛇盯上,一連串打擊,一一到位,讓人措手不及。

當餘敏柔的癌症成為頭條新聞,似乎大家才記起這位人物,各大論壇裏讨論餘敏柔與寧江心的曠世愛情,許多小女生滿懷豔羨,這時當然要殺出一位內部人士,告誡你,那都是假象,其實是餘敏柔策劃綁架寧江心,為的是永安地産,無限財富。又附圖,各類報道,仔細分析,深入淺出,一時間掀起軒然大波,幸苦記者們醫院家宅公司三處圍堵,一定要挖到最勁爆新聞。

金錢面前,一切都渺小,何況是夫妻——一對最親密的陌生人。

饑餓

牆上挂鐘從一點走到五點,日光也漸漸消失不見。年輕秘書留着咖啡色長卷發,眼線尾端微微上翹,斜眼瞟過來,妩媚之極。看表再看表,這位在沙發上不肯走的小姐,很可能耽誤她的下班時間。

寧微瀾乘飛機,一落地就趕來鋭通實業總部大樓,留陸滿乘火車轉汽車,拿着她的小熊背包,慢慢悠悠往回趕。

四個小時的等待與冷遇,是霍展年施予的沉默的懲罰。那位當紅女星白素素已經進去超過半小時,不知談什麽,要到私人辦公室,一聊聊到天黑,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哪有那麽多話好講,不如省去前奏,直接入戲。

秘書已經走過來,帶着一杯溫水,“寧小姐,您需要喝水嗎?”

她擺手,又回到公式化生活,展露公式化笑容,溫馴而禮貌,“謝謝,我不渴。”

看了寧微瀾許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閉緊嘴,回座位,假裝臨下班前最後的忙碌。

時針走到五點半,辦公室的厚重玻璃門才被推開,白素素踩着尖利紅底高跟鞋,笑盈盈走出來,身後是一位風度翩翩衣冠禽獸,迎面相遇,也不去看寧微瀾一眼,轉而問秘書,餐廳位置訂好了沒有。

她挑一件鵝黃色長袖洋裝,立領上鑲着暖融融動物毛,脫臼的手肘還挂在三角巾上,同白素素站在一起,倒像是個半大的孩子,心裏恨得牙癢癢,仍是克服障礙,小小聲喊:“幹爹,能不能跟您聊幾句,最多五分鐘……”

霍展年只立在原地,靜靜看着她,緘默,辨不出喜怒。

白素素比她大幾歲,看起來便要懂事得多,因氣氛尴尬,肯主動來打招呼,“你好,你就是寧小姐嗎?早就霍先生提過你,難得遇上,本人比照片裏漂亮太多。我是白素素,很榮幸見到你。”

兩個女人握手,笑容背後藏得是什麽,不得而知,但好在表面祥和,三兩句話,好到可以開一場姐妹派對。

“回來了?”霍展年終于肯出聲,在她們談到白素素的下一部電影之前,結束這場無聊到死的談話。

“嗯,回來了。”

他招招手,把她引到身前來,扶着她尚在修養中的手臂,神态關切,“手肘還好嗎?”

她搖頭,吶吶說:“不再疼了。”

“我和白小姐約好一起吃晚餐,正好你在,也一起去。”用的是陳述句,不容置疑。

寧微瀾偷偷望一眼白素素,那笑容僵在臉上,早不如先前輕松明媚,女人那一點點小心思,她再清楚不過,“那我改天再來,不打擾您和白小姐談事情。”

應該習慣,習慣霍展年的獨斷專行,以及對她那些小小反抗的漠視。他只當沒聽見,拖着她那只健全無礙的手就往前走,路上只同白素素聊過幾句,大多數時候沉默,更将默默跟在身後的寧微瀾當作空氣,只是握着她的手收緊再收緊,帶着他隐忍多日的怒氣,恨不得就在這樣不邊際的沉默中将她捏碎。

本以為霍展年會帶白素素去法國餐廳,享受老時期的奢華浪漫,誰知來吃日本料理,寧微瀾的右手殘廢,不要說拿筷子,平衡感更是差得驚人,完成跪坐這個姿勢,左搖右擺,找不到重心,最後不小心把一桌子瓷器都掃落。她站起來,要去同店員道歉,霍展年卻将她按住,“一點小事,沒必要跟他們說對不起。”

白素素笑着說:“是寧小姐家教好,對誰都客客氣氣,半點架子都沒有。”

霍展年顯然不贊同,輕哼道:“也就是在外面裝裝樣子,跟大人頂嘴、吵架,倒是跟街頭渾身穿洞的小太妹沒有區別。”

白素素不解,目光落在寧微瀾身上又轉回,心中一叢叢念頭冒出來,哪一個都不像是真的。

接下來是寧微瀾空着肚子傻傻看着這兩人吃晚餐,聽他們偶爾聊一聊代言上的事,白素素怕寧微瀾無趣,還轉挑些不輕不重的八卦講,透露一小點內*幕,誰和誰在拍拖,誰和誰又在鬧離婚,那個正當紅的男演員其實不夠一米八,諸如此類,正是女生們湊在一起最興奮話題。

暗地裏詛咒霍展年,這個小肚雞腸的衣冠禽獸遲早下地獄,但也緩解不了鋪天蓋地無所不在的饑餓感,一遍一遍侵襲她脆弱神經,沒忘記還有左手存在,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去夾一塊粉嫩誘人的三文魚,連芥末都不去沾了,最終目的只是完整地送進嘴裏。

結果還是功虧一篑,三文魚連同筷子齊齊掉落在桌面上,霍展年與白素素同時轉過臉來看着她,看得她臉通紅,那一股小脾氣終于耐不住,要起身,得先向左倒下去,再匍匐着用一只手支撐身體爬起來,“你們先吃,我還有事,改日再見。”氣沖沖往外走,留下霍展年對着敞開的門,搖頭輕笑。

“看來今天不能親自送你,一會我叫司機來。小孩子不懂事,做長輩的又不能不管,只能失陪了。”

“您忙,我自己搭車回去也沒問題。”

霍展年已經起身往外走,“我叫司機在樓下等你。”

等他開車出來,那一位已經迎着風走了老遠,聽到喇叭聲也不回頭,把走路當作生命來對待。

“上車。”

她仍憋着一口氣,扭過頭不答話。

“上車,不然我直接開走,你去鋭通一萬次也見不到人。”

這威脅有奇效,她開門上車,動作幹淨利落。

一路無言,漸漸寧微瀾焦灼起來,道路越來越僻靜,霍展年緊抿着唇,一語不發,要徑直開去他的海景別墅。

“這麽晚了,我看還是不要去打擾幹爹,您靠邊停車,我自己打車回去。”

霍展年的回應是——鎖車門。

跑路無望,她癱倒在座椅上,捏着發尾編辮子玩。忽而耳垂又被人當作玩具,揉來揉去,她偏頭,又被抓回來,霍先生危險駕駛,空出一只手來揉完耳垂揉面頰,簡直把寧微瀾當作一團彈性十足的面,要做包子還是餃子?加不加餡兒?人都快被揉變形。

下車,更是拎着她手臂往裏走,鞋也不必換,一口氣甩在餐桌椅子上,自己卻進了卧室,換一身舒适衣褲出來,擡眼問她:“想吃什麽?”

“鮑參翅肚,熊掌駝峰,随便都可以。”

霍展年那張陰雨密布的臉,總算有些許笑容,但收得十分快,須臾間又回複孔夫子老古板面孔,“老老實實坐在這裏等,我去給你煮一碗雞湯面。”

寧微瀾瞟一眼廚房,裏頭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忍不住頂嘴,“哪裏有雞湯?廚房一滴水都沒有。”

“有雞精,有面條。”霍先生親自下廚,誰敢拒絕,不要命了不是。

百無聊賴,霍展年的家冷冰冰一絲絲煙火氣息也無,仿佛空置許久,也許根本就沒有人住過。越想越慎得慌,于是轉過頭去看那位翻手雲覆手雨的男人穿一件松松垮垮毛線衫,在廚房裏來來回回忙碌,不像是做飯,倒像是巫婆配藥水,喝一口,她就要變成他的奴隸,每天跪在腳下喊大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約是饑寒交迫,未等到雞湯面上桌,她已經昏昏然趴在餐座上睡過去。還有一個短暫的夢,夢裏霍展年長着長長獠牙,惡狠狠看着她說,你看你的耳垂,被我拉成一根細面。

猛地醒來,耳垂又落到霍展年手裏,他端着一碗熱騰騰面條,捏着她的耳朵,居高臨下一臉嚴肅地看着她,驀然間成為一個簡短而有力的冷笑話。

“起來吃面。”

“噢。”

碗放在跟前,筷子遞到手裏,等她吃完,連餐巾紙都奉上,這裏服務到位,但服務态度極差,霍展年自始至終板着一張臉,好似她欠他一座金山不肯還。

“說吧,去哪了?”

終于熬到審問時間,她雙手自然垂下,擡頭挺胸,坐的筆直。

“回了明山島的老房子。”

點一根煙,吞雲吐霧,霍展年做好長久拷問的準備。“去幹什麽?”

“就是……想回去看看。”

霍展年輕笑,滿含嘲諷,“你半夜從二樓跳下去,光着腳走一夜,就是為了回去看一眼?是你高估自己的智商,還是低估了我的?”

說謊的奧秘是,兩眼一閉,一條路走到黑,愛信不信,“你覺得,我被你擰斷了手,想找一個哭一場的地方,能去哪裏?”

她那副可憐巴巴小模樣,指控他的暴力傷害,但确是實事,無可辯駁,他仍是狠不下心,逼她到極限,“那天晚上誰收留你,誰借你錢,衣服,鞋帽。”

“我的朋友。”

霍展年不以為然,進一步問:“你的朋友?哪一位朋友,是男是女?父母是誰?既然在本市,怎麽我會不知道。”

寧微瀾被戳中脊梁骨,蹭一下站起來,小拳頭握的緊緊,她的私人宇宙正燃燒,背後有熊熊烈焰如影随形,盡力壓低了嗓音,放慢速度講話,“是,您什麽都知道。比如我那位好友姜安安,還是我給你們牽線搭橋,結果您三兩句話,她倒是願意為您出生入死赴湯蹈火。多可笑,我居然支持她去扳倒舅舅,真是蠢到了極點。幹爹,您是不是時常在背後同姜安安一起,嘲笑寧微瀾的低智商,把仇人當友人,挖心掏肺對人好。”

“誰給你的膽量,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

香煙終于被掐滅,三分鐘,結束一生。它存在的意義是什麽,誰有空去讨論。

“對不起……”她道歉,深呼吸,将心中不斷上竄的火苗撲滅,複又坐下,露出淺淡笑容,只當先前的沖動從來沒有發生過,“我來找幹爹談事情,不該頂嘴。我只是想知道,我母親生病入院的消息,以及污蔑她策劃綁架案的流言,幾時能夠停止。”

霍展年不屑道:“你以為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回來就能萬事大吉,阿寧,你太高看你自己。”

寧微瀾笑容不改,輕聲答:“高涵說——母帶在您手上,母親她已經……撐不了多久,您能不能高擡貴手,看在幾十年的交情上,放過她。我……我可以用父親最後那份真實遺囑跟您換。我可以找袁醫生,做催眠,回憶當年父親交代我的話。幹爹,拖垮永安,您得到的也不過是間接收益,需要等三年五載,那份真遺囑,文雪蘭母女至少分五十億,可惜身無分文請不起律師付不起訴訟費,您提五五分賬,支持她們上訴,一兩年官司結束,二十億現金輕松入賬,何樂而不為?”

“在你心裏,我就那麽下作?”

“當年您和王莘在背後支持祖父,結果敗訴,兩億訴訟費,血本無歸……”

霍展年失笑,一雙鷹隼似的眼,牢牢将她鎖住,“我的阿寧長大了,要跟幹爹談籌碼,講條件。餘敏柔算個什麽東西,二十幾年對你不聞不問,發起瘋來就要活活掐死你,現在倒好,你為了她,居然肯去回憶高涵,好,好一個大孝子,真是感人。可是寧微瀾,幹爹這麽一個惡貫滿盈的人,又為什麽答應你?”

聽話

“不然呢?”寧微瀾反問,吃飽了就開始發困,精神不濟,不知還能同霍展年周旋多久,搞不好說不了兩句話就一頭栽倒在地板上,一睡睡到日上三竿,“我明明有能力幫她,卻要眼睜睜看着她去受牢獄之災,千夫所指?您不答應,我也無計可施,但好歹曾經努力過,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至于午夜夢回還在後悔,為什麽當初不肯試一試。”

霍展年看着她,如同看一只不聽指令的小寵物,“哦?所以你要做心地善良的小仙女,無論餘家人對你做過什麽,你都要以德報怨?阿寧,你外公實在可怕,自己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居然能把外孫女教成這樣。這一點倒是令人敬佩。”

寧微瀾說:“我不懂,究竟為什麽,餘家和你從來沒有仇怨。”

“沒有嗎?”霍展年嗤笑,譏諷,“要不要我列一具詳單,讓你看看這二十年來,我與你外公、舅舅、母親,結過多少仇?這些都不必再提,阿寧,你還是太小,不明白,有些人,即使素未相識,只要他依然活着,依然站在你面前,就是對你最大的阻礙。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勝者為王。至于用什麽手段,方法,等你贏了,都可以編,媒體實在太好控制。”

“你究竟想要什麽?”

“我想要的是什麽,你慢慢就回明白。”他的手在她後頸摩挲,目光環過柔媚面龐,她的眉眼口唇,一應落在眼底,他真真切切,緩慢而細致地鑒賞一件稀世藏品,“你知不知道,那份遺囑一旦出世,會給自己惹下多大的麻煩,你現在擁有以及将來可能得到的一切都會被文雪蘭分走,或者我的阿寧太傻,根本不知道自己名下有多少財産,或者是根本不曾放在心上?真可笑,我們這群人勾心鬥角追名逐利,竟然能養出一個你,幹淨得不可思議。”

她惶恐,承受不住霍展年醉酒般專注而癡迷的眼神,抓起包就要走。“太晚了,我先回去。”

霍展年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徐徐又點上一根煙,含在口中深深呼吸,淡藍色煙霧袅袅,為冰冷空氣染一層霜。似回味,又似憧憬,煙是最好麻醉品,半夢半醒,想入非非。

“你盡管走,徒步從山上走下去才可能遇到閑着沒事開來山上拉客的出租車。”

門方拉開,她無法,又重重關上,“你究竟想怎麽樣?”

霍展年動一動手指,“過來。”

她便埋着頭,小蠻牛一樣沖過來。不想被他勾住腰,一使力,整個人落在他大腿上。

他摁着她,吐出兩個字,“叫人。”

她癟着嘴,牙縫裏漏出一聲,“幹爹……”

霍展年原本刀鋒一樣令人懼怕的目光便多出一分親昵笑意,溫柔的唇落在她飽滿額頭上,低聲告誡,“只要你聽話,幹爹就不生氣,更不會逼你。只是阿寧,不要讓我等太久,幹爹耐性不好,知不知道?”

寧微瀾掙紮着往後躲,不肯多說一句話。

“說話。”他命令道。

“知……知道了。”

“好乖。”他摸摸她的耳垂,當作獎賞,“行了,幹爹送你回去。老老實實的,明天去醫院檢查手臂。”

那一邊,大個子陸滿背着個小熊背包,跨越六百公裏,終于回到安樂窩。一開門,又有新驚喜。

兩百斤重的胖子陳窩在一只小圓凳上發花癡,沙發上的女人一抹紅唇,嬌豔動人。聽見門響,才微微側過臉,任西斜的日光落在妩媚的側影上。

眼角一顆淚痣,盈盈,望向一身疲憊的陸滿,“阿滿,又到哪裏鬼混,一連好幾天都等不到你。”

陸滿呆呆站在門口,等那女人踩着細長高跟鞋一步步走近。栗色長發,絲綢襯衫,襯紅色窄裙,露出一段細長光潔的腿。成熟女人應有的風韻她一絲不落,舉手投足,莫不挑動人心。

他撓撓頭,下意識地把剛才傻兮兮背在胸前的小熊藏到身後,難得能禮貌地喊人一聲,“殊曼姐。”

=====我是勤勞的分割線========

誰讓記憶蒙一層灰,是流連散盡,心自成傷的寂滅。

命中最後一席酒宴,也開始自斟自飲,懷念往事。

思來想去,竟都是恨,最後一絲溫柔是女兒尚在身旁,肯悉心照料一位等待死亡的癌症患者。

她端一杯溫水,暖她手心。

望見她神色舒緩,才緩緩開口講話,那聲音輕得像一首情歌的開場,只怕驚擾了母親的一身罪孽,“您又任性了,怎麽都不肯做手術,這種時候還能開玩笑的?乖乖聽醫生的話,吃好睡好,準備進手術室,等您康複,我們一起去旅行。到南美好不好?陽光沙灘,俊男遍地。”

餘敏柔虛弱地笑一笑,并不動心,“我已經一把年紀,骨頭都老了,哪裏還走得動?只願意好好在家裏帶着,連醫院都不多住。”

寧微瀾忍不住調侃,“要不要把城市臺的男主持叫來聊天,既有型又有才,有他在醫院,一定不無聊。”

“收聲,淑女不許随便開玩笑。連媽媽都敢戲弄,是不是欺負我現在病中,沒力氣收拾你?”

“不敢不敢,您是亞洲第一女強人,誰敢跟您叫板?您要是再肯拼十年,搞不好世界首富都要換人。”

“你要小心了寧小姐,明天我叫律師來改遺囑,全部捐給社會,一分錢都不留給你。”人病的久了,身上也仿佛挂着死亡的腐朽氣息,悶悶沉沉像窗外陰雨天,灰蒙蒙一片沒有盡頭。等寧微瀾來,說多兩句話,她才有一絲絲生氣,能夠感慨,還好,還沒有提前死去。

寧微瀾笑笑,拿一只鮮亮可愛的蘋果,低下頭,慢慢削起來,動作生澀,卻勝在認真,眉心微蹙,唇角緊抿,如同對待一件未完成畫作,令餘敏柔看了,忽而一陣心酸,生命中那些美好的溫暖的細枝末節,她似乎從未珍惜過,她所追尋的,永遠是不可抵達的終點、不能得到的人、不可觸摸的心。一個女人的有恃無恐,與從不滿足,足夠寫一部愛恨糾葛。

一時間雲消雨散,太陽從雲層縫隙中透出微光,穿過層層疊疊濃密枝葉,在她低垂的眉眼中細細暈開來,微瀾,微瀾,她的名字如此貼切,是一滴水落進平湖秋月的輕響,是漣漪徐徐散開的溫柔,寧江心如果還活着,又要為他起名的哲學驕傲一番。

“阿寧,過去……以後媽媽不在,你也要過得好。餘家的事情,永安的事情,你都不必插手,未來,你做一個好女人,好母親,不要學媽媽,自私了一輩子。”

“怎麽好好的,我才低頭削個蘋果,您就突然哭起來,真是……”又忙忙碌碌去找紙巾,定下心,花一下午口舌安慰這位五十歲,依然敏感脆弱的女人。

最終仍是忍不住,看着餘敏柔哭成通紅的眼睛,問:“您為什麽不答應做手術呢?手術成功,您還可以看着我出嫁,不是很好嗎?”

餘敏柔下意識地低頭,去看棉質家居服裏幹癟而扭曲的乳*房,含着些許自嘲,說:“上回醫生說切四分之一就足夠,我妥協,切完自己都不願意照鏡子,結果呢?不到一年就複發,入院來說情況惡化出乎所料,做最後努力,要全部切除,可是你問他,是不是百分百有效,他也不敢保證,肯說百分之五十已經是奇跡。阿寧,我不想去賭了,即使治愈又怎樣?連我自己都厭惡,活下去又有什麽意思?再開玩笑地多說一句,媽媽本來就這麽老了,如果變成怪物,到了下面,見到你爸爸,他更要嫌棄我的。”

寧微瀾低下頭,将眼淚收住,吶吶答:“是……我明白……”

餘敏柔一輩子,似乎都在執着地走一條路,不偏不倚,只是同別的人不盡相同而已。

她伸手去,握住寧微瀾,忽然又放輕松,可以用開玩笑的口吻言說死亡,“他要找我報仇,我也要漂漂亮亮地應戰。”

未覺察,寧子昂已站在門口,終于肯把頭發染回黑色,喊一聲:“姐,你也在啊。”再去看床上眼圈泛紅的餘敏柔,“媽——”

餘敏柔已變了臉,“你來幹什麽?誰是你媽?想看看我死了沒有,你好分遺産?我告訴你寧子昂,你一分錢都別想分到。”

換作平時,寧子昂一定早開始大吼大叫,吵完立刻摔門去找一群狐朋狗友喝酒嗑藥,不到天亮絕不回家。這一次卻保持沉默,不回擊不理會,轉而去跟寧微瀾說話,“姐,你手怎麽又負傷?”

“沒事,地板太滑,在浴室摔的。”

“你最近是不是恨上你自己了,不是斷腿就是斷手,還都是自己鬧的。”

原以為可以三兩句話帶過,可他太低估餘敏柔的仇恨與執着,未擡頭,一只水杯已經扔過來,砸在他頭上,“滾出去,你沒資格跟阿寧講話。”

寧微瀾連忙站起來把寧子昂帶到病房外,相對站了許久,也不知該說些什麽,直到寧子昂一語不發已經決定離開,她才伸手拉他衣袖,“媽媽她……病得厲害,你不要跟她計較。”

寧子昂竟露出笑容,是讓人心疼的無力,“我明白,我只是想多看看她,畢竟……算了,我回家,你有空也多回來。”

“我會的,媽媽病了,你更要照顧好自己。”

“好啦,少啰嗦,我又不是七八歲,一定要有人看。倒是你,好像個智障,總是挂彩。”

母親

寧子昂離去的背影單薄而落寞,夕陽向晚,為命運的不可捉摸與難以預料畫一道斜長的影,年少的心緒已被藏進一口深井,無人知曉,無人路過。一顆心要被踩碎多少次才夠她一次微笑,一次痛快。

隐秘的仇恨,一顆長在腹腔裏的瘤,你不去查,這疼痛只當正常,還可以活六十年,夢想跨過這世紀。

原來命繩不過剩下拇指長。

回到雪白無塵病房,餘敏柔又哭起來,長長久久地嘆,沒完沒了地怨,發誓一定要在離世前,處理好寧子昂,至于是如何處理,在哪裏處理,半個字都肯透露。

“怎麽又随口就講這種晦氣話,您生來福氣大,還會鬥不過一點點小病?您少想一些難過的事情,向前看,把心情放輕松,過不了幾天這個病自己就好了。”她又将剛才那些寬慰人的話悉數背一遍,可餘敏柔依然故我,半個字都聽不進去,絮絮叨叨講過去恩恩怨怨舊情*事,她還有許許多多冤仇沒來得及讨回,人說人死燈滅,寧江心身後卻留下無數生活在陰影下的人,餘敏柔雖勝了,拿到金錢權力榮耀時間,失去信任家庭摯愛,最終要走時,也不過是一個人睜一雙空洞的眼,怨恨地看這世界。

她拉着寧微瀾,紅着眼,要找一個出口為自己哭訴,“你心裏……一直都恨着我吧……”

“媽——你這又是怎麽了?我恨你幹什麽?閑下來就愛胡思亂想……”

“你聽我說。”對不起這三個字,餘敏柔風風光光一輩子,不曾跟餘晉羨以外的人講過,就是對寧江心,她設計要了他的命,心裏生出來的卻不是愧疚而是怨憎,人心構造真是奇怪,有的人長成一口無底洞,永遠也填不滿,“當年如果不是知道他改遺囑,我也不會狠下心去做那種事,結果還連累你……”

“媽,都過去了,我也不想再提……”

任她說什麽,餘敏柔也聽不下去,長久以來的相處模式,餘敏柔只要得到她想要的,其餘一概不管。

餘敏柔繼續說:“醫生說,我也就剩下半年了。阿寧,只是媽媽不甘心啊,永安從無到有,從生到死,我對你父親不離不棄,他在家搞藝術玩高雅,要多少錢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可他呢?他是怎麽回報我?永安是他創立,他名下股權遠多過我,最風光的時候我也不曾伸手跟他要。結果,他竟然要為一個婊*子改遺囑,寧先行那個老不死還要把文雪蘭的兒子給我養,那是什麽東西?寶楠沒了,也絕對輪不到他來分一杯羹。”

“媽——你不要提寶楠。”寧微瀾變了臉色,也不如先前恭謹,隐隐有些許怨憤,未等餘敏柔察覺便已經壓下去,她将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人前人後,不露破綻。

餘敏柔推開她,為女兒的不理解不贊同而憤怒,“為什麽不提?我的寶楠,我的孩子,卻被那個雜種占了名字!不過沒關系,很快,他也要得到他應有的報應。只是阿寧,媽媽不甘心,媽媽到死也不甘心,你爸爸最後那份遺囑究竟被藏在哪裏?媽媽只想看一眼,看看在他心裏,那個婊*子究竟值幾斤幾兩,而我,結婚十年,他又究竟把我擺在哪個位置,這個秘密,我不要帶進墳墓裏……”擡頭去看寧微瀾,見她眼中溫情一點點冷,最後在烏黑眼底結一層厚厚的霜,映出她的彷徨與急切,這一位面容憔悴,皺紋橫生的老女人是誰?明知道老得不成樣子,還不知莊重,哭哭啼啼,糾纏不休,越發顯出醜态來。

餘敏柔驚懼,卸去美妝華服,珠寶名包,她怎麽會變成這樣一副人見人憎的鬼樣子。

寧微瀾扶着她,避免她瘋起來撞傷自己,也不去看她殘留在人間的自私與老态,低聲問:“母親想讓我做什麽?”她聲音平靜,就像電視新聞裏,那一張張撲克臉一樣的面孔,平靜無波的語調告訴你,今日地震死傷無數,昨日空難,無人生還。

餘敏柔依舊堅持,抓住她雙臂,“阿寧,你成全媽媽,媽媽只想知道真相。”渾濁的眼淚又流出來,卻也沒有先前那樣足的殺傷力了。

寧微瀾突然間笑,側身坐在床沿,撫摸着餘敏柔幹枯褪色的淺棕色短發,偏着頭,也納悶,“連母親都不知道,我又怎麽會曉得。”

餘敏柔急切地說:“你爸爸死之前,只有你陪在身邊……”

寧微瀾打斷她,笑着建議,“那母親應該去問李國興、鄭天勇,他們是主犯,現在還在牢裏頭,安排見面也方便,或者問高涵霍展年,他們也在。問我?我那個時候才多大,怎麽會記得。”

“你從小就聰明,而且你爸爸又最疼你,怎麽會不肯告訴你。阿寧,你可憐可憐媽媽,我已經是快死的人了,你連最後一點點事情都不願意為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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