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蹦跶,貨不發貨,價擡也得老高,散出去哪有的賺?我們還從他那進貨,要忍他到什麽時候。”越說底氣越弱,看着霍展年陰沉沉面色,他當即就要抽自己一耳刮子,怎麽這麽倒黴,遇到老板又和幹女兒鬧脾氣,還來抱怨,撞在槍口上,少不了一頓教訓。“老板……我嘴巴賤,就喜歡亂講話,您別火……我給您倒杯茶,要不給您點根煙?您消消氣……寧小姐就是個小朋友,鬧鬧脾氣離家出走那是正常,您放一百二十個心,等錢花完,肯定乖乖回來。”
霍展年既不喝茶,也不抽煙,“她身上一分錢沒有,光着腳從二樓跳下去。”接電話,叫秘書請周望海進來。
趙錢心裏對寧微瀾倒是很佩服,一分錢不帶光着腳上路,就這份氣魄,完全脫離了中學生離家出走的小打小鬧。
就是可憐老板,都快被氣的腦溢血。
周望海進來,同趙錢點點頭,算打過招呼,“監控鏡頭沒有拍到寧小姐究竟去了哪裏。”
“醫院早就找人徹徹底底翻查過,她肯定是走出去,又不是蜘蛛俠,怎麽可能沒被拍到。”趙錢插嘴,這叫急老板之所急。
周望海說:“寧小姐她……很會避開監控,市裏并不是每一個角落都裝監視器。她出了醫院,走到大路盡頭,轉進小巷,就再也拍不到了。”
趙錢暗地裏,又為寧微瀾豎一個大拇指,原來還是反偵察高手。
霍展年面容沉靜,看不出許多變化,但隐忍不發的怒氣,身邊人都能感受到。他怒極反笑,曲起手指,輕叩桌面,“好,很好。”
周望海問:“需不需要加派人手,全城搜索。”
霍展年道:“不用,總有辦法,讓她老老實實自己回來。”
關于餘勉生的事情,趙錢卻是再不敢開口了。
最好在寧微瀾回來之前,他都不必來見霍展年。
逃亡
C市是典型內陸中小型城市,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建築,汽車的尾氣嘟嘟嘟排不出去,在城市上空留戀盤旋。好在小的精致可愛,鮮少有吞天野心,行人懂得享受生活,五點下班就湊在電影院餐廳百貨商場,只管消費不管賺錢。
她倒是十分喜歡,這股享樂主義的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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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擁堵人群裏,人人都一副嫌棄表情,只想快點走到出口,結束這段人擠人的痛苦時光。而寧微瀾是怪胎,居然能享受這樣嘈雜而擁擠的環境,在人群裏竄來竄去,玩得不亦樂乎。可憐陸滿在後面追,不住地喊,就怕她一眨眼不見蹤影。
好不容把她抓到一邊,摸着撲通撲通亂跳的小心髒,終于可以喘一口氣。“寧微瀾,我們需要約法三章。第一,永遠不許離開我的視線。第二,第三以後再補充。”
寧微瀾很是興奮,搭着陸滿的肩,歪着身子,像個小太妹,“我剛剛偷偷推了一個猥瑣男好幾把,沒等他回頭找人,我就已經溜到前面去。你說我接下來要不要試試破壞公物,随地吐痰,亂穿馬路?”
陸滿板着臉,憤憤地将她牢牢控制在身邊,“什麽也別想,現在先找地方落腳。”
他們的目标是路邊小旅館,不必出示證件,悄無聲息,不留痕跡,方便殺人放火,毀屍滅跡。
興許是命衰氣背,又遇到一位假正經講規則的旅館老板,軟磨硬泡十五分鐘,分毫不奏效,一定要出示證件登記入住。陸滿已經手握成拳,強行忍耐。好歹他心愛的姑娘在身邊,還是一位當代淑女,他牢記要表現得文雅再文雅,化幹戈為玉帛,忍住出拳頭恐吓的沖動。
誰知道寧微瀾在一邊等得不耐煩,沖過來一拍桌,比誰都有氣勢,“死娘娘腔,我說你煩不煩,誰出來偷情還帶身份證?等着被人抓?要不是想找一家不用登記的旅館,誰到你家來住!老娘最不耐煩你們這種娘們唧唧的東西,給住不給住一句話,不滿意老娘再叫十幾二十個兄弟來光顧你!讓你一次爽個夠!死基佬!”
直到拿到房卡,走進狹小房間,陸滿還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久久回不過神來。
寧微瀾早已經放開膽量,要玩個痛快。也不計較床單被多少偷*情男女來回使用無數次,一下躍上床頭,拍拍床墊,“來呀,老娘付了錢,你還傻愣着幹什麽?拿工資不做事啊?”
“你瘋了吧,你還是寧微瀾不?”
她又跳到陸滿身上,坐在他大腿上,勾着脖子,老神在在,“我看電影裏不都是這麽演?沒想到真把那人唬住,看來我演技不錯,閑下來沒事幹還可以往娛樂圈發展發展。我這輩子加起來還沒有講過這麽多髒話,感覺像跑完長跑,完全沒有力氣了。”
陸滿小聲說:“你還是溫溫柔柔的好,突然間這麽講話,好像中邪,怪吓人的。”
寧微瀾抱着他的腰,仰着臉問,“你不喜歡?”
“不喜歡。”
“那我以後不這麽玩了。”
換來陸滿滿意的笑,親吻她光潔額頭,“好乖。”
只可憐那位前臺,老老實實做事,誰知晴空霹靂,魔王降生。
人是鐵飯是鋼,總不能有情飲水飽,兩個人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些風馬牛不相及話題,到最後也餓的受不了,陸滿買了美式快餐回來,寧微瀾咬一口就丢掉,“你跟我有仇嗎?到哪裏找這麽難吃的東西。”在吃這件事情上,她倒是一丁點委屈都不能受。
陸滿風餐雨露慣了,吃個漢堡已經很開心,不解,“我覺得很好吃啊,肉多,汁多,分量足。”
“你身上帶多少現金來?刷卡不現實,太容易被跟蹤。”
“三千啊,還剩兩千多。”
寧微瀾盤腿坐在床上,懶懶散散像一尊笑佛,撐着下颌說:“不叫酒,兩千塊差不多了。”跳起來,把陸滿吃得真歡的牛肉漢堡奪過來扔進垃圾桶,“我帶你去吃最正美國餐。”揣着一沓現金就出門。
“C市雖然小,但有錢人不少。有名的餐廳當然更不缺,你看我們跨越半個城區,終于到達目的地。”擡手指一指前方裝潢精致的美國餐廳,“費城奶酪牛排,雖然開到中國,風味已經變了大半,但好歹精髓還在,可以……勉強填飽肚子。”
陸滿不以為意,“吃個飯,搞的這麽大張旗鼓,有必要麽?”
寧微瀾已經在侍者的引導下找到位置落座,“空口無憑,吹牛的話誰都會講,嘗過之後見分曉。”
人生頭一回,感到囊中羞澀,只點兩份奶酪牛排,頭盤甜點都不管,侍者倒是訓練有素,面色恭謹地問:“小姐還需要飲品嗎?”
“不用,就這樣。”省下錢,喝白開水就足夠。
牛排上來,陸滿明顯皺眉,“兩塊面包夾幾塊牛排,不就是長條漢堡包,要收八百塊人民幣一個,憑什麽。”
寧微瀾反駁,“龍蝦,神戶牛肉,法國佩裏戈爾黑松露,足夠用貨真價實價廉物美形容。”
陸滿很是不屑,“你們這些有錢人,就是矯情。”
她低頭,将碗裏的牛排一段段切好,同陸滿那一份交換。“嘗一嘗,沒有試過就做評判,這是小孩子做事風格。至于其他,你難道要窮一輩子?十八歲,未來無限可能。也許十年後,你取代霍展年,成為戬龍城的主人。陸滿,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送你去美國,讀完書,有人脈,再做選擇。何必把人生困在一座城裏。”
肉質鮮美,佐料搭配,口感無與倫比。然而他一口一口吃進嘴裏,卻是味同嚼蠟,這感覺真奇怪,好像從最開始,她就已經想好要何時結束,如何結束。從不曾全托一顆心,因為她一早就明白,他和她,絕沒有可能。萬分之一也沒有,現實如此,她興許連夢中都未曾想象過,某年某月某一天,陸滿和寧微瀾,能夠光明正大昭告天下。
好像真是在偷情,見不得光,稍有苗頭就要掐滅。
送去美國,任他花錢,他不知不覺做一回被包養的小白臉。
“我不喜歡。”陸滿說,“我不喜歡你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寧微瀾。”
她眉心微蹙,片刻又舒展開來,目睹一只小牛犢的執拗與反抗,不是厭煩,而是可愛。
“Ok,我閉嘴。也請你有空,好好考慮。”
陸滿有一百萬分的無力,腦中飄蕩着無數話語,卻沒有勇氣問出口。
誰是誰的唯一,誰是誰的最愛。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心,他做好被踐踏抛棄的準備。
一整晚,誰都不願意開口講話。
旅館并不十分幹淨,因此衣服也不脫,掀開被子就要睡覺。
陸滿想要求和,猶豫猶豫再猶豫,一張面子值幾個錢,什麽都不管了,未來、可能、也許此間種種都不去計較,只要先緩解眼下痛苦。
他做床邊,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牛排其實挺好吃的……”說完就想抽自己。
不出所料,他等的人沒有丁點反應。
不該來的卻匆匆上演,聲勢浩大。
這裏應該改名,直接叫偷情旅館。隔壁有男男女女,低聲交談,高聲叫嚷,嗯嗯啊啊恬不知恥。聽的人面紅耳赤,舌尖燥熱。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被人暗地下毒,你看只要她在身邊,能聽見她一收一放輕微呼吸聲,他的魂就不知道飄到哪裏去,天天吃偉*哥也沒有這個效果。
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隔壁那女人真是瘋了,聲音大得一整棟樓都聽得見,還有三五男人唧唧歪歪讨論,滿口污言穢語,但是……
這下三濫的話題實在勾人。
他叫她兩聲,她聽得煩了,幹脆扯了被子罩到頭上。陸滿這下也來了脾氣,本來他就沒做錯事,憑什麽這麽窩囊。
她要耍脾氣,把頭埋進被子,好得很,讓她去鬧,最好永遠別擡頭。
索性分開腿,跨坐在她腰兩側,下面的被子擡手就掀上去,讓她捂個夠。緊身牛仔褲脫起來麻煩,倒也難不倒他,三兩下把下半身除個精光,上半身還陷在厚重的棉被裏,不知是她脫不開身還是懶得多看一眼。
只光看兩條纖長滑膩的腿就要了命,他也憋足了火氣,勢必是不肯讓她的了。
一只手抓着大腿,将她整個人都提起來,擺好了位置,任他玩個盡興。
陸滿瞧着她那處春潮蕩漾,心想也不是他一個受不了想要,主要她能忍,他沖動,沖動地回味,于是更加難忍。也不等她回應,便用手指将那層層疊疊的花骨朵兒一片片分開來,給他留一點點入侵空間。
兩條長腿架在腰上,身體的渴望如同一把利劍,無所顧忌的捅進柔韌可憐的身體,唯一的區別是炙熱的溫度,令血液都滾燙,只需一點點力氣,便重重頂到心裏,将她變成一尾銀魚,腰肢擺動,似是本能。
他跟随節奏,停停走走,一定要等來她長長短短輕哼,随他的節奏,高低起伏。
是疼,依舊是疼,疼得她止不住地痙攣收縮,卻引領他入一處太虛幻境,一時間羽化登仙,一時間墜落深谷。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夠不到,更想要,于是愈發深入愈發滾燙。親愛的,你的寶貝藏在哪裏,找了這麽久也碰不到,只好更賣力,等她哭哭啼啼終于探出頭來,給他一個親吻的際遇。
吻到昏天黑地。
他在她身上,喘着粗氣,不斷地侵襲着她的肉體與靈魂,沉沉說:“寧微瀾,不管你是怎麽想的,我只知道,我愛你,很愛你。”
那腰肢纖細,盈盈一握,大手掐在兩側,擡起來,整個身體都騰空,送到他身下,罂粟花盛開的姿态,沒有一處不藏着誘惑。
突然間,她在他懷裏失聲痛哭。
他輕拍着她仍穿着藍色套頭衫的背脊,低聲哄,“不哭,我以後都聽你的,你讓我去哪裏我就去哪裏,你什麽時候不要我,我就永遠消失,好不好,寧微瀾?”
她說:“陸滿,你這個混蛋,說一套做一套。年底我就把你送到冰島,跟企鵝睡冰窟,凍死你。”
“好好好,你說怎樣就怎樣,不過企鵝好像不生活在北極吧……哎哎,別掐,再掐元氣就洩沒了……”
“一句話,你去不去美國。”
“唉……我去,我等你到六十歲,好不好?”
歸期
旅程短促,卻讓人經歷許許多多第一次,第一次坐長途汽車奔馳在蜿蜒省道上,第一次住不需等級的路邊旅館,第一吃顯然不幹淨的路邊攤,第一次為金錢而發愁。
只好安慰自己,到了島上就好。
一路選最廉價交通方式,坐船做到腳步虛浮,走在曼寧路上,還在左左右右飄蕩,整個人像喝醉了酒,找不到重心。好在陸滿盡職盡責,扶着她,一邊偷笑一邊走。拍着她的背,眼看她連黃膽水都吐出來。
她抱怨,“我明明從來不暈船,怎麽這一次慘成這樣。五髒六腑都快吐出來。”
去看陸滿,得他一臉賊賊的笑,湊過來問:“你不會是懷上了吧?你男朋友我,那麽勇猛無敵,搞不好一次中。”随即伸手去摸她肚子,“寶寶啊,寶寶,等你出來了,要和爸爸結成家庭聯合陣線,一起對抗寧微瀾暴。政!”
寧微瀾這下卻是連叫他滾的力氣都沒有了,氣息奄奄地被這位威猛先生一路背到曼寧路四十五號——一座夢幻堡壘。
它應當只出現在童話裏,白色牆體,古典風格,擁着一座小巧庭院,面對太平洋溫暖潮濕海風。沙灘是金黃色麥田,一粒粒細沙纏着不經意間鑽進鞋子裏,等你滿臉不耐煩地拖鞋清理,又是一場老派惡作劇。
大門用的是密碼鎖,別墅裏一應生活用具都齊全,手掌掃過玄關高臺,卻是一塵不染。顯然這裏時常有人打掃照料,才得這樣幹淨溫馨氣氛。
內部裝潢卻有些過時了,金色的流蘇,花開不謝的牆紙,無不在宣示這是一所鑲金砌玉的公主府邸,雖然奢華考究,但早已經不是時下年輕人會選擇的風格。
寧微瀾去将連接院子的門打開,滿園薔薇還不到開放的時節,只有郁郁蔥蔥的枝葉,姿态妖嬈。櫻桃樹矮矮壯壯像個樹類三寸丁,一小叢蘭花掙紮着要開第一朵,不比屋子裏的冷清,庭院裏一派熱鬧景象,顯然每一片葉都得到良好照顧。
“從前,我父親還活着的時候,年底全家人都要來這裏渡聖誕。一眨眼快二十年,當年他親手種下的櫻桃樹還長得這樣好,他卻不知在哪裏。”她靠在門框上,看藍天碧海,春£色滿園,突然間開始懷念往事,“物是人非事事休。”
陸滿卻只想到吃,“那你們每年都有新鮮櫻桃吃,很實用嘛。”
寧微瀾搖頭,牽着他往二樓走,“才不是,家裏出産的櫻桃澀得要命,我爸爸研究改良好幾年,也不見成效。”
二樓走廊挂着四副畫像,第一副顯然才三四歲,畫裏的小姑娘眼睛圓溜溜像兩顆大葡萄,手裏抱一只小熊娃娃,正盯着作畫的人笑,露出一口細小牙齒,可愛得讓人想伸手去掐兩把。
第二張已經長高許多,坐在一張比人高的舊椅子上,紮兩個小辮兒,端端正正坐得筆直。
第三幅顯然不是出自于同一位畫師,只畫一張側臉,穿着白色抹胸禮服,頭發高高盤起,已經長成大姑娘。
第四幅只剩背影,藏身在一團濃重的黑暗裏,顯然她已經不願意面對自己。
每一張都是寧微瀾。
“有一年生日,我同爸爸許願,想要一座城堡。于是他就設計了這幢別墅,當作生日禮物。屋子裏每一處都出自他手,十幾年來不許任何人做任何變更。”
陸滿想到那一件驚爆海內外的綁架案,七億贖金,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十年後翁媳争産,耗時三年最終落幕。大概,沒有人比寧微瀾更難過,“你很想念伯父?”
“嗯,想念?大概是吧,也不過是想念而已。如果他現在活着回來,也許……很多人都不願意看到。”
她的卧室富麗堂皇,轉身進入衣帽間,家仆雖然都高過五十歲,但一個個盡心盡力,這裏有她從小到大不忍心遺棄的衣物,通通收在這裏,每一件都折好挂好,精心整理。
鞋櫃設計得巧妙,推開一個還有另一個,像是專門設計給孩子的尋寶游戲。終于到達底層,往反方向推,裏面還有夾層,開燈,是一只保險箱。
“陸滿,往右走,去給我找一只方便出行的包來。”
保險箱裏是她的後路,陸滿随手抓來的是一只背包,傻乎乎泰迪熊形狀,內裏标簽上還寫,哪裏哪裏定制,多少多少限量,她頓了頓,難以置信自己居然還藏着這麽傻的東西。
寧微瀾不說,陸滿也就不問。
等回到客廳,寧微瀾一面整理從保險箱裏取出來的一堆堆資料,一面才說:“這是我最後的保障,美元,人民幣,一袋裸鑽,當然,最重要是這個——”她拿着一本美國護照,打開第一頁在陸滿眼前晃了晃,“這是我,美國人徐二寶。我住洛杉矶,是一名中文老師,你可以稱呼我,Miss Xu。”
陸滿接過來,看了看照片,愈發驚奇,“照片上是誰?跟你不大一樣。”
“是我,頭發剪短,染成金色,化個妝,就是照片上對你傻笑的姑娘。”
“寧微瀾,你不會是想直接跑到美國去?”毫不懷疑,他認為寧微瀾瘋起來,去南極都說不定,美國算什麽,不在話下。
寧微瀾撇撇嘴,将其他身份文件一起收好,塞進背包裏,“這段日子,我總覺得不安定,正好把這些東西帶回去,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陸滿,這是我最後的退路,全世界除了我自己之外,只有你知道,連我媽媽、哥哥、外公都毫不知情,如果你背叛我,我就真的無路可去了。”
陸滿失笑,捏了捏她手背,“怎麽會,出賣你對我有什麽好處?我可是好不容易傍上富婆的。給我多少錢我都不走。”
他本是玩笑,見她心情沉重,想辦法讓她輕松一點,可是換來的是她的鄭重,“也許有一天我真的身無分文流落街頭,到時候拜托,千萬離我遠一點,不才不要那麽落魄地跟你見面。”
“嗯,我一定大聲歡呼,老子終于有資格娶寧微瀾了!”
“我看電視,懶得跟你鬼扯。”
打開電視,新聞頭條卻在播,據可靠消息,永安地産所有人餘敏柔乳腺癌複發,再次入院接受治療,具體情況未知。再請幾個自以為了解□的股票經濟、資深媒體人,唧唧呱呱讨論一通,永安這樣大的産業要留給誰,餘敏柔只有一子一女,當然留給兒子大頭,女兒始終要外嫁,不可能繼承永安。又說兒子還小,女兒更得長輩垂愛,幾個人吵吵吵,半個小時過去還沒有結果,反倒講起來那件轟動一時的争産案,兩份遺囑,真假難辨,法院判決又被駁回,峰回路轉餘敏柔笑到最後,其中秘辛無數,又講餘敏柔私生活,仿佛這幾人成天閑得沒事幹,時時刻刻跟在餘敏柔身後。
陸滿去攬她肩膀,企圖給她些安慰,誰知她面容沉靜,靠在他肩頭說:“其實我都知道。”不知指的是哪一件。
陸滿說:“好,你是我的萬能神。”
她那股莫名襲來的憂傷便被他一句話擊潰,懊喪得只想将他抓起來,很抽一頓。“會不會安慰人?除了胡說八道還是胡說八道。還敢笑,沒看見我有多難過。都不會哄一哄的嗎?”
他自覺,把粗壯胳膊伸到他眼前,“掐吧,我盡量不出聲,讓你掐到過瘾。”
寧微瀾這下倒只顧着生氣了,最見不得陸滿這副含冤莫白的死樣子,一分鐘化作青面獠牙鬼,張大嘴咬下去,又留一圈整齊牙印,還沾着口水,亮晶晶。
心疼地舉着胳膊看了又看,望向寧微瀾的眼神充滿恐懼,“我說你,是不是哮天犬轉世啊,逮着誰咬誰。快送我去醫院,二十四小時之內要打一針狂犬育苗,晚了就沒命了。”
“錯了,我還真不是逮着誰咬誰,我就光咬你了。我要是哮天犬,你就是一根肉骨頭,天天讓我啃。”不要臉來真不要臉,說她是狗,她還敢大大方方承認,果然跟流氓在一起久了,臉皮也變城牆厚。
“那我也要反擊!”陸滿不甘示弱撲上來,輕輕松松将她壓倒在羊毛地毯上,一時得意,壞笑着說,“想想我先從哪裏下口,啊,你聽,你的嘴唇在喊,好哥哥情哥哥快來咬我!”
這個幼稚鬼,寧微瀾聽得翻白眼,繼而嘴唇一熱,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氣息,重重将她包圍。
她用口袋裏最後一張二十塊買一包巧克力,甜到發苦,唇齒留香,舌尖掃過她口中每一處,亦嘗到巧克力濃香,沿舌尖味蕾,一股腦甜到心裏。
“寶貝兒,你好甜……”他舔一舔嘴唇,像極了電車色狼。
寧微瀾踹開他,“不許亂叫,我最惡心寶貝兩個字,一口一個寶貝心肝,到最後連名字都不記得。哼,還想幹什麽?我要去洗澡,扶我起來,知不知道要尊老愛幼還要照顧老弱病殘。”
陸滿同學服務周到,已經将她打橫抱起,往二樓走,笑嘻嘻說:“親愛的,這叫公主抱。”
一只手完全失去作用,還要避開水,洗個澡艱難無比,陸滿在卧室裏等,繞兩圈來敲門,“小姐,需不需要幫忙。”
裏面人回,“你想得倒美。”
垂頭喪氣撲回床上,聽浴室裏滴滴嗒嗒水聲想,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小姐,需不需要特殊服務。”
“滾開,別煩我。”她已經對獨臂大俠的生活條件忍無可忍。
過不了兩分鐘,他又來,“小姐,需不需要專業的穿內衣服務呀?”
裏頭好半天不見吭聲,等到他絕望,才聽見寧微瀾小小聲說:“你進來,我衣服穿不上。”
興奮地推開門,結果浴室太滑,一見面就撲街。
嗯,從下往上看,也有別樣風景。
圍城
三樓有一間偏僻卧室,建的是玻璃頂,睡覺時伴随頭頂星光,墨色蒼穹,一杯酒一首歌,能把心灌醉。
陸滿洗完澡出來,頭發還未幹,濕漉漉立在頭上,水珠一顆顆滴落在光滑背脊,順着妖嬈曲線,一路親吻他小麥色緊致皮膚。這人還不自覺,只穿一條亞麻色長褲,松松挂在胯骨間,露出性感至極的人魚線,還有身下遮不住的鮮明輪廓。
寧微瀾在床上撐着腦袋默默想,如果陸滿肯出來做,一定是響當當的頭牌,一個月一百幾十萬入賬不在話下。
陸滿仍在懵懂中,看她穿一件墨綠色複古洋裝,更襯得膚白如雪,像一只日光燈,到哪裏都白得發亮。還有一雙眼眸清亮,水汪汪似乎有清泉湧出,源源不斷。懶懶模樣活像一只小貓,讓人想要将她團成一團放在膝蓋上順毛玩兒。
陸滿撲過來,抱着她的腰,頭枕在她胸上,像個半大孩子。
聽她輕聲嘆,“陸滿,我該回去了……”
他不語,靜靜貼着在她胸口,聽她心跳,節奏緩慢。
吟游詩人在耳邊唱,“I said there’d been a flood.
I said there’s nothing left. I hoped that you woulde. I gave you my address. Your story was so long, The plot was so intense ……”
走到記憶最深處,揭開厚重傷疤,依然是血肉模糊,痛不欲生,好在還有酒精,給她足夠勇氣,再一遍敘述那些黑色畫卷,是附骨之蛆,追随她半生。“讓我想想,從出生講起,還是從痛苦講起。算了,反正都一樣。出生即是痛苦。”她指尖無意識地穿過他濃密的發,時不時撥弄,眼卻望向左側溫柔海浪,沉寂夜空,許多年一晃而過,星未變,海風依然,留不住的是時光,将愛的人徹頭徹尾改變,“你有沒有聽說過香港永安地産,不過它和我母親手下的永安地産早沒有半點關系,二十年前倒是很風光,現在已經萎縮成一間二十人小公司,賣賣廉價籠屋而已。創辦人是我祖父寧先行,白手起家,業界奇跡,都交給獨子寧江心。可惜他生來要做一位神經質的藝術家,不會管理,不遵規矩,抓不到良機,北上求發展,創辦永安國際地産公司,又遇到股災,經融風暴,房價暴跌,好在還有一位出身良好的夫人,肯站出來撐起一片天。三歲時我父親就已經退居二線,把公司事宜都交給母親打理。她每天忙進忙出,同我道晚安的時間都沒有。只剩父親陪我,手把手教我寫字畫畫,送我上學放學,暑期去各地旅行,結識一群好夥伴。那些年,雖然很少見到媽媽,但我過得很快樂。”
他靜靜地聽,并不打擾,只在她哽咽時收緊手臂,讓彼此擁得更緊,更深刻。
“到後來,他們更不常說話。唯一的交流是吵架,母親責怪他沒有用,事業重擔都要她一個女人去扛,而他只是道歉,喊她小聲一點,阿寧還沒有睡。不過,這也難怪,母親每天在外忙碌,見到有人風度翩翩事業有成,自然會跟守在家裏一事無成的丈夫比較,結果是越來越不滿越來越怨憤。悔不當初,為什麽要一時昏了頭,嫁給一個這樣的窩囊廢,只有一張臉能夠迷惑人,會畫畫又怎麽樣?辦畫展買畫具花的都是她的幸苦錢。公司上的事情只會聽,聽完一句有用的建議都沒有,怎麽比得上某某董事,某某總監有見地又有能力。就像舅媽說得,這個世界總不缺青年才俊,千萬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
再美麗的愛情又怎樣,遲早要落進塵埃裏,被生活,一點點碾碎。
她換個姿勢,蜷縮身體,依在他溫暖懷抱裏,“我記得有一天,他突然抱着我,哭了很久。他說阿寧,媽媽不要我們了,怎麽辦?又說,不管未來怎樣,爸爸會永遠愛你。我那時候小,什麽也不知道,還跟他說,爸爸,阿寧也會永遠愛你。他眼淚才收住,又湧出來,抱着我坐在樓梯間,絮絮叨叨講話,講到太陽下山,兩個人都餓的肚子咕咕叫。真傻,傻透了。再後來他們不再有機會吵架,已經開始談離婚細則,雙方都很冷靜,連高聲講話都聽不到。原以為就這樣結束,直到文雪蘭出現,她是我的鋼琴老師,漂亮極了,人也溫柔,我和爸爸都很喜歡她。再後來……她竟然跟我說,阿寧,老師送一個小弟弟陪你好不好?我點頭,要妹妹。她和父親都在笑,說阿寧會是個好姐姐。只是誰知道,母親突然間不願意離婚。”
她頓一頓,深呼吸,也不知什麽壞習慣,又狠狠擰他側腰一把,惹得他作勢回擊,才有些許放松,繼續說:“她變成受害者,認為我和父親聯合起來背叛她,一生氣把我關進儲物室裏。怎麽哭怎麽喊也不肯開門。好在爸爸回來,兩個人又吵架,她不肯給鑰匙,爸爸就一把踹開門,又打電話喊醫生來,看我是不是被虐待。到有光的地方才看清,他被媽媽抓得一臉傷痕,外衣有長長破洞,應該是吵到動刀。真奇怪,最開始相愛,恨不得一夜白頭,沒過幾年就恨不能殺死對方。愛情是什麽?轉頭就變臉,太可怕。”
“陸滿——”
“嗯?”
她揚起頭,看着他的眼睛,緩緩說:“如果我有了孩子,無論婚姻多痛苦,只要他幸福,我怎麽樣都不會離婚。我自己受過的苦,不能再讓他承受一次。”
在她唇上親一下就離開,蜻蜓點水似的吻,他給予她的始終是微笑,“那太好了,等你嫁給我,無論到遇到什麽,一輩子都不許離婚。”
“所以陸滿,你一定要永遠對我好,不許跟女生交往過密,不許認姐姐妹妹,不許随便消失,無論到了哪裏,都要讓我知道。”
“嗯嗯嗯。”他忙不疊點頭,捏捏她粉生生臉頰,“還有什麽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一次性說出來,老子都簽了。只要花姑娘肯留下,其他都不管。”說着腆着臉來纏她,笑笑鬧鬧,一陣陰郁又過去。
陰郁都傳給陸滿,折騰一番,他大失所望,抱怨,“怎麽就是不讓親啊,再不聽話老子就要霸王硬上弓。”
寧微瀾笑得喘不過氣來,瞧他那個小模樣就牙癢癢,還想去咬幾口,或許她上輩子真是犬類。
“鬧得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結果也沒有離成。父親被綁架,綁匪頭目李國興敢單槍匹馬到警察與母親談判,從十億談到七億,小皮卡把錢運走,結果父親也沒有回來。直到抓到李國興,連他也不知道父親去了哪裏,據他說,當時借一條船開到公海裏,後來連人帶船失蹤。父親從此人間蒸發,六年後宣告死亡,接下來就是曠日持久的争産案,雙方各有一份遺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