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硬骨/
Chapter 35
“我懷孕了, 江随。”
那一秒,她的聲音陡然變得空靈,江随耳朵發嗡, 就像電波交流直通大腦, 和磁場發生反應, 後趨于直線,長久激蕩,他難以置信地啊了一句。
好半晌他才?堪堪回神:“是…七……七。”
上下嘴唇粘連,那個答案,那兩個字怎麽都冒不出口,明明呼之欲出。
“他知道嗎?”
溫歲搖頭:“不知道。”
“那你, ”江随試探地問,“想讓他知道嗎?”
“我有病嗎。”她冷聲。
“是快…生了嗎?”
“預産期一月底。”
溫歲看?向他, “江老師,我說過?我會對你坦誠相待, 我也知道你對我的心意。現在?, 這就是完完全?全?的我, 毫無隐瞞。”
“我一直認為, 不能随意怠慢和辜負每份真心的喜歡,對于我做過?的所有決定,至今, 我從未後悔過?。”
“喜歡過?祁鶴, 我不後悔, 要這個孩子?,我也不後悔。”
江随能聽出她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氣,表情凝重。
“或許未來會有人中?傷你, 說什麽你是接盤俠,我們注定會面?對巨大的壓力,所以中?途放棄,打退堂鼓是人之常情,但如果,你還會為我堅持下去。”溫歲笑,“能被你堅定地選擇,是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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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你可以慎重地考慮,這是她對這段單方?面?追求給予的最大誠意。
江随毫不猶豫地握住女孩的手,手心和手背熾熱地相貼。
這就是他回應的誠意。
“試試吧。”他的眼眸盛蕩星光,“我看?人向來不會有錯。”
“我的愛期待着你的回音。”
——
飛機平穩落地,褚遙安排溫歲他們暫居慈城郊外,溫歲換了新手機新號碼,住在?家裏平穩待産,暫時沒有人能找到她。
預産期一天天地臨近,江随忙着國內公司的選址事?宜,經常早出晚歸,溫歲估計着時間,在?倒數最後兩個星期的某日?,她出了門。
她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自己要去哪兒,褚遙也不知道,汽車停在?溫家門前,管家迎上來,見到女孩下車,一愣。
因為溫歲太久沒回家了,自從和祁家離婚之後,她就沒了消息。
管家視線下滑到她微凸起的肚子?,瞳孔瞪得更大,連忙跑進去喊人。
溫歲就跟在?他身後慢悠悠地走,走進別墅的會客廳。
還是老樣子?,她走馬觀花似的欣賞屋子?裏的布景,姿态閑适。
然後,她選了一張最軟的沙發,舒舒服服地坐下來。
溫如故先跑出來的,她的眼睛瞪得那樣大,死?死?盯着溫歲瞧,接着是崔素,她應該午覺剛起,頭發些許散亂,見着她不可思議:“溫歲?你居然還會回來?”
跟着溫歲進來的還有兩名律師,鞠過?躬後開始公事?公辦地蹲在?茶幾?邊整理文件。
溫歲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目光自下而上地打量她們。
這陣仗,溫如故受不住後退半步,“你幹什麽,你回來幹什麽。”
而崔素無法控制地去看?女孩的肚子?,溫歲察覺到她的目光,挪開放在?肚子?上的手,大大方?方?地給她看?個夠。
“你…你……”崔素胸膛劇烈起伏,一口氣堵在?喉嚨,“你懷孕了!?”
“對。”她說。
“誰的。”崔素條件反射問。
溫歲笑眯眯地想賣關?子?,溫如故指着她喊:“你才?跟祁鶴離婚多久?你就跟外面?的野男人連肚子?都搞大了?”
“說的什麽話。”溫歲不急不惱,“我離了婚還要為前夫守寡,清心斷欲嗎,你腦子?被裹腳布包住了嗎。 ”
這只小綿羊還騎她頭上來了,溫如故想發作,被崔素攔下。
女人冷靜地又問一遍,誰的。
“你希望是誰的?”溫歲目光促狹。
崔素被問住了。
她當然希望……
是祁鶴的。
但不可能。
“生孩子?需要直系親屬簽字。”溫如故道,“你不會是因為沒有直系親屬簽字才?回來告訴我們的吧。”
溫歲象征性地鼓掌兩下,“姐姐難得聰明一回。”
“可惜,答對一半。”
崔素在?飛速思考:“所以,孩子?的父親不會來簽字。”
“我就說是野男人!”溫如故一臉激動,“溫歲她被人騙啊,那男的睡了就跑還留種?,肯定不是正經人,乞丐勞改犯都說不定啊,你女兒徹底毀了!”
“懷那種?男人的孩子?簡直敗壞我們的名聲,玷污我們的血統,拉低我們的身份,我說溫歲你連這種?男的都看?得上,你還真不挑啊。”
她自以為抓住了污點,洋洋得意。
但崔素看?溫歲鎮定自若,甚至一副看?笑話的樣子?,潛意識告訴她事?情不簡單。
那邊律師已草拟好合同。
溫歲瞥了一眼,捏着紙張站起身,朝溫如故緩緩踱步而去。
她将紙快而飒地甩在?溫如故臉上,白紙落盡,溫如故對上她輕慢的眼。
女孩點了點肚子?,食指輕佻地一揚。
“祁鶴的。”
她腿一軟。
“父親生前立下遺囑,溫家百分之四十財産、溫氏集團百分之五股份歸我。”溫歲一字一句地念,“白紙黑字,字據為證,從今天起,我脫離溫氏。”
兩個結果猶如平地炸雷,崔素也身子?一軟。
溫如故奪過?遺囑看?,她拼命晃着母親:“媽!”
可崔素只是輕飄飄瞟了眼合同,沒有力氣地跌坐在?地上。
“祁鶴的?”她的眼睛虛空,“你懷的是祁鶴的孩子?,怎麽……”
她想說怎麽可能。
不,不是,怎麽不可能。
“你就不怕我告訴祁家?”溫如故惡狠狠地瞪她。
“大可以去說。”溫歲無所謂,“如果我真的會怕的話,也不會來告訴你們了。”
“母親,父親在?世時說過?,人活在?世上要争一口氣。這話是我太奶奶告訴父親的,父親告訴我的,現在?我告訴你們。”溫歲想起那個小老頭,眼眶又忍不住發熱,“他給自己争一口氣給溫家争一口氣,他不敢歇,他一步步地爬,溫氏集團白手起家跻身慈城上流,你和我都能過?上好日?子?,靠誰?”
女孩拉起渾身癱軟的崔素,狠狠地指她的脊梁骨,“靠這。”
“靠骨頭硬,靠不低頭,我不否認聯姻能帶來的雙方?好處,但祁溫聯姻是我們跪舔,跪舔讓他們救救我們,救救茍延殘喘的我們。”
“所以他們看?不起我們,覺得姿态放得那麽低是我們在?高攀,你口口聲聲說絕不能離婚,一定要抱牢他們,你忘了嗎,我們是慈城第二豪門,我們僅次于祁家,我父親打下的産業不比他們少!”
眼淚憋不住掉下來,溫歲反手抹去:“所以我嫁給他的時候,哪門哪戶的小姐都可以踩我一腳,他沒覺得有錯。”
“是我們自找的,是我們的骨頭一點一點地塌,你還有你都沒想過?要争一口氣,溫氏的資産逐年虧空,溫如故你是大女兒你在?經營的公司。”她看?向歪坐在?地上已默不作聲的溫如故,“你告訴我百年以後你怎麽有臉去面?對父親。”
“我反正沒臉。”溫歲說,“不如給我。”
溫如故閉上眼睛。
“如果你還覺得自己告訴祁家,你們要有孫子?啦,告訴他們,我們還有挽回的餘地,溫如故你告訴我好處在?哪裏。你的尊嚴只教會你用孩子?去做交易嗎。”
“我可以很明确地跟你說,孩子?姓溫,不姓祁!”
崔素無聲地流淚。
“他跟我姓,跟我父親姓,姓能和祁家齊頭并肩的溫,不是現在?的溫。”溫歲釋懷地長出氣,“溫如故你總說我嫁給不喜歡自己的人可悲,可你呢,你是溫氏集團的執行董事?,你是溫家大小姐,你去勾引自己的妹夫,到底誰可悲。”
她說累了,将合同遞給她們,走出了溫家的大門。
一天後,合同簽字生效。
溫歲繼承百分之四十遺産以及百分之五股份,三個月後溫氏集團将轉讓繼承人。
而她拿到了祁家溫家兩家應給予給自己的資産,迎來生産日?。
溫歲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熾白的燈光。
專業的醫生團隊就位,她的生産不會有痛苦。
即将被推進産房前,女孩緊緊攥着被套。
她害怕也期望。
但後來,她不怕了。
所有人都來了,褚遙、江随、薛楠……
她不會孤單,在?未來經歷每一次苦痛時都不會孤單,不用再默默承受。
有愛她的人,有陪伴她的人,馬上,又要多加一個人。
這個世界,很快就會有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來愛她。
替她父親,祝她永遠幸福。
崔素和溫如故也來了。
崔素簽完字,半蹲在?她的床邊,握住她的手。
溫歲的手很涼,但崔素握住,褚遙也握住,江随也握住。
源源不斷的熱量傳遞,瞬間,眼淚順着臉龐滑落在?枕頭。
不再是因為傷心而哭。
“歲歲別怕。”褚遙笑嘻嘻地安慰她,“加油,我要做幹媽啦!”
接着是江随:“歲歲,我們都在?外面?等你。”
人一圈圍在?她床邊,然後是火急火燎趕來的葉棠、魚微微和蘇菡。
溫歲是真沒想到她們也會來,褚遙說是她叫來的。
“熱鬧嘛。我們歲歲最喜歡熱鬧了。”
葉棠她們三個人你擠我我擠你,都說等溫歲生完要抓着審問個清楚。
最後是崔素,她的母親。
“女兒,”她握着溫歲的手在?輕微發抖,嘴唇也是,眼眶一圈發紅,說:“你是我和你父親的驕傲。”
在?崔素眼裏,溫歲一直比不過?溫如故,不如她外向,不如她有本事?。
她永遠都是乖乖的,什麽話都聽,什麽人都不舍得辜負。
你是我的驕傲。
這句話是溫歲從小就期盼聽到的,她期盼被肯定,期盼我也能是你嘴裏向外人誇贊的驕傲。
我不需要偏愛,只要平等的愛。
溫歲回握住她。
漫長且焦心的等待,随着一聲嘹亮的嬰兒哭泣被打破。
褚遙跳起來,争着往前擠,最前面?的是崔素,老婦人雙手合十。
醫生懷抱嬰兒,笑容滿面?。
“恭喜,是千金。”
——
一月後,孩子?滿月,取名溫頌眠,因為她好乖,少見的有好作息,還不經常喝夜奶,所以取名頌眠,寓意送眠,再多睡會兒。
小姑娘長得是真俊俏,整個嬰兒房屬她鼻梁最挺,褚遙她們幾?個每天怎麽看?都看?不夠,巴不得一天都賴這兒,還好沒幾?天裴淩序就揪着人耳朵給領回家了。
眠眠帶去按腳印了,褚遙就坐在?溫歲床邊給她繪聲繪色地描述:“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好不好,性格随你,乖得很,眼睛烏溜溜的看?着我就笑,太可愛了。你說她是不是知道我是她幹媽,不然怎麽見我就笑呢。”
“江随?他妥妥女兒奴好不好,我感覺男人都是女兒奴,你別說,眠眠嘴巴像你,鼻子?也像你,高高的。”
“反正就是好看?啦,也不瞧瞧她爸媽是誰,那眼睛啊是真随祁鶴。”褚遙繼續口無遮攔。
“……”她後知後覺懊悔地捂住嘴,“你你…當我沒說。”
溫歲淡淡地笑。
“眼睛像他挺好的。”
褚遙幹笑兩聲:“那你,什麽時候去睿州呀?”
“快了。”溫歲道:“溫氏集團和芝娅合作的公司已經選好址了,我是老板。”
“哇!收我打工收我打工!老板~”
溫歲很吃這套,“可以考慮。”
出院後,崔素聘請了位信得過?的老保姆,讓溫歲一并帶去睿州。
溫歲給眠眠喂好奶,哄她睡覺,寶寶睡相很好,小手肉嘟嘟地捏成?小拳頭。她忍不住低頭親了一口。
明天她們就要坐車去睿州,開始新生活了。
在?慈城,祁鶴總有一天會找到她。
出發那天,天氣晴朗。
溫歲抱着眠眠坐上車,她醒着,但不哭,興致勃勃地玩媽媽的頭發。
江随給母女倆系好安全?帶,勾了勾小女孩鼻尖:“眠眠,我們出發咯。”
眠眠像是聽懂,更加開心地摸溫歲頭發。
十字路口,紅燈,江随踩下剎車。
溫歲在?看?窗外的風景,慢慢的她皺起眉。
“怎麽了?”
“沒什麽。”溫歲收回目光,“應該是我記錯了,我們車子?右前方?的那輛黑色商務車,有點像……”
她頓了頓:“像我在?樨園見過?的。”
商務車遮擋得很嚴實,外面?的人看?不見裏面?,溫歲不去想:“畢竟類似的商務車太多了,我就是記混了,沒事?。”
前方?商務車內。
張存瀾開車,祁鶴靠着左車窗假寐。
他太累了,每天都是,自從那天過?後……
就像被抽去靈魂,宛如行屍走肉,忙完公司的事?,又開始不知疲憊地日?夜尋找她的蹤跡。
把?慈城翻了個底朝天,沒有。他還不放棄。
可是,那位太太真的一點點後路都沒給他留。
張存瀾覺得祁鶴已經變成?了輕飄飄的一張紙,随時都有可能被吹散,他的精神都在?高度緊繃的狀态,每天超負荷地運作。
他會撐不住的。
張存瀾輕聲地嘆氣,他随意地瞟了眼左視鏡。
只那一瞥,他忽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因為……
男人定睛仔細再看?。
左視鏡裏的影子?朦朦胧胧,照出一個女人的身影,懷裏還抱着什麽東西。
張存瀾見過?溫歲很多次,他第一眼的感覺不會錯。
太像了。
他幾?乎忍不住就要開口叫醒祁鶴,但想了想,憋住了。
算了,不能再給他無謂的希望了。
他受不了第二次的打擊。
況且他也不能确定那就是溫歲,不能讓祁鶴空歡喜一場啊。
這樣想着,張存瀾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地扭頭。
祁鶴依舊睡着。
左車窗,溫歲的車同他擦肩而過?。
那一刻他有所預見地猝然睜眼,另一輛車,溫歲也有所猶豫地側臉。
但車速太快,完美錯過?。
江随開車行駛到将近轉彎的路口,而祁鶴還在?通過?紅綠燈。
“張存瀾。”他的聲音倦懶,“明天放你假,我……”
下一秒,左方?一輛轎車迎面?撞來。
溫歲的車通過?轉彎路口。
後面?,巨大的碰撞聲和剎車的哀鳴。
尖銳,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