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宋詞/
Chapter 34
新的一年就快到?了。
倒數第二個夜晚, 舊歷翻到?了最後一張,李雲佟幫溫歲收拾好了行李,暮色四合, 英國迎來今年的最後一場雪。
公寓僅開了兩盞燈, 陽臺連接客廳, 光線昏黃。李雲佟沖了杯熱可可,她看見溫歲一個人坐在陽臺的躺椅上,背對着她眺望鵝毛雪紛紛。
身影纖瘦,長發黑而密地自然垂落在腰旁,雪滿華都,人間呓夢, 她是歌謠裏最清冷的宋詞。
李雲佟走?到?女孩身邊坐下。
“還會回?來嗎。”
“別說?的那麽傷感。”她的眼睛裏很安靜,“下半年我?還要上課。”
白, 無瑕的白,落不盡, 落不完, 單調地織就一面大幕, 看久了也疲勞, 李雲佟揉揉眼角:“你挺喜歡下雪的吧。”
“還好吧,只是見得少,印象裏小時?候就下過一場雪, 我?跑出?去玩還摔進坑裏, 記得蠻深的。”
熱水的蒸汽翻湧, 模糊視線,溫歲眨掉睫毛上的濕意, “吃了一嘴的雪,呸, 沒?味道。不過冷也是真冷啊,小時?候犯矯情,怎麽爬都爬不起來。”
她歪頭,似是陷入久遠的回?憶,突然扯嘴笑了笑:“到?最後,還是個小少爺拉我?起來的。”
李雲佟看向她。
“長得帥。”溫歲釋然地喟嘆,“可惜挺混蛋。”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在迄今為止的人生?中?見過的第一次雪和唯一一次雪。所以?我?說?嘛緣分兜兜轉轉是莫比烏斯環,從雪開始就要從雪結束,早就注定。”
李雲佟聽不太懂,但?大概意思?可能是溫歲決定斬斷某條緣分,友情還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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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薇的婚禮上褚遙說?沒?有女生?會拒絕婚紗和鑽戒,溫歲附和地輕聲說?自己也不會拒絕。
恐怕連祁鶴本人都不會知道,溫歲知道他會聽見。
在他和褚遙前後腳離開芝娅品牌店後,溫歲在公司看見了七位數金額的定制六爪型鑽戒訂購單,落款的簽名洋洋灑灑,一撇一捺鋒芒畢現。
江随拿着那張單子,視線越過人群沉沉地落在溫歲身上。
跨年夜約會的電話如期而至,溫歲其實?早就預料到?他會做什麽。
如果他說?的要複合不是假話,他說?的有她的未來不是诳語,他說?不可以?和他斷,他會難過是真的。
如果他真的對她産生?了遲來的愛。
就此粉碎吧,不重要了。
溫歲要的東西已經得到?,顏明螢轉來的錢夠她拿去毫無壓力地撫養孩子一輩子。
她玩夠了,從此,不想再看見他了。
回?憶裏的雪停,溫歲起身去睡覺,她将撕完的日歷扔進垃圾桶,猶如将過去一年的失望和苦痛也一并丢棄,她如釋重負。
“未來的三天內如果有個男人來找我?,你就把我?房間右手邊第三個抽屜裏的東西拿給他。”
“告訴他,這次,他不會有可能找到?我?了。”
——
minteton分公司,上午九點。
年末的最後一天,老板罕見地給全公司放假。
張存瀾可高興,自己原本還擔心?晚上加班沒?法跟老婆去約會呢,出?于保險他小心?翼翼地問祁鶴:“祁總,今晚真沒?加班?”
在得到?确定的回?複後,他努力抑制住狂笑,嘴角瘋狂抽動:“謝謝…謝謝祁總!”
不過今天都沒?有會議要開,自家老板倒規規矩矩地穿起西裝,拾掇得比出?席資本峰會還要隆重,最重要的是,他今天心?情好。
張存瀾跟人走?南闖北這麽多?年,最會見風使舵、察言觀色,這幾個月老板忙着簽約談合作,還有和溫小姐……的那些?事,總顯得疲憊。
除了今天,是久違的容光煥發。
老板心?情好,他這個當助理的自然也替老板高興,臨走?前張存瀾大着膽子說?了一句:“祁總,約會快樂啊。”
“回?去陪老婆吧。”陽光撥雲,溫煦地打在男人側臉,映照得臉上絨毛栩栩生?動。他柔和地笑,望向沙發角的首飾盒和手捧玫瑰。
卸下棱角,添了平凡的煙火氣和人情味,眉眼的冷戾和涼薄被柔化,絲絲縷縷地沁着憧憬和向往。
張存瀾私心?希望他可以?一直這樣。他出?去替他阖上門。
窗外暖陽依舊。
溫歲和江随踏上了回?國的班機,指針指向十二點,女孩走?上臺階的腳輕頓,回?頭沒?有焦點地望了一眼遠方。
“在看什麽?”江随問她。
“沒?什麽。”她毫無留念地回?頭,“走?吧。”
祁鶴按照約定來到?咖啡店,他鄭重其事地将花和戒指藏在旁邊的椅子,坐得端正。
十二點,進來的不是溫歲,是褚遙。
褚遙進來後坐在他正對面,沒?有表情。
祁鶴沒?反應過來,脫口問:“歲歲呢?”
“離開英國了。”褚遙給自己點了一杯拿鐵,“至于去哪兒——你無權知曉。”
她餘光瞥見玫瑰花束露出?來的一角,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殘忍,但?必須要說?。
“祁鶴,我?來是為了替她轉告你,你們分手了。”
他腦子轟地一下。
不死心?地追問:“她去哪兒,要分也是她親自來跟我?說?分,我?不接受。”
“親自?你多?大臉啊。”褚遙嫌咖啡太苦多?加了幾勺糖,“你大可以?動用一切關系去找她,看找不找得到?,歲歲從開始就沒?想過跟你認真。”
“很難接受嗎?膩了厭了而已,祁鶴你們家之前是怎麽對她的,你又是怎麽對她的,你真那麽天真啊。”
我?不相信。他一遍遍地重複:“她說?過不會失約……”
“騙你的啦。”褚遙嬉笑着挑眉,“喜歡嗎,這種給你希望又給你絕望的感覺?你一廂情願而已,補上鑽戒?哈哈哈,你補得上她碎掉的心?嗎。”
“你承認過她是你的妻子嗎?你維護過她嗎?那些?酸女指指點點,詛咒她早點離婚早點讓小三上位的時?候你在哪兒?鐘姒一次次地去挑釁她你又在哪兒,你有解釋過自己和鐘姒的關系嗎?”
“她生?日那天你回?來過嗎?你答應的東西你轉頭就忘,你有在乎過她嗎?她滿心?歡喜地等?你回?家,等?了一夜,你是怎麽對她的,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她有創傷性?幻想症,她最痛最難的時?候才會喊爸爸。”褚遙的眼眶紅了,“她爸爸對她最好,她爸爸用自己的命換她。你是怎麽做的?”
創傷性?幻想。祁鶴呆住。
“你是不是想問我?是怎麽知道的。”褚遙稍稍仰頭讓即将洶湧的淚水回?去,“她會記日記,編輯短信發給她爸爸,那個根本不會有人回?應的號碼,她接受不了她爸爸的死,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祁鶴你告訴我?,她怎麽可能會原諒你。”
“我?不知道……”面前的男人自責地抱頭,“我?不知道她有創傷性?幻想症,我?真的不知道……是我?不對歲歲,是我?不對。”
“我?在改了,再給我?一次機會……”
祁鶴低着頭,說?話的聲音漸漸小下去。
“不要這樣對我?,歲歲,求你。”
他輕聲地呢喃。
調匙撞到?咖啡杯壁,褚遙擡起頭,正好看到?一滴淚落在男人的手背。
他頹敗地不敢看她,無聲地哭泣。
能讓他真情實?感地掉眼淚,褚遙想,溫歲真算發揮超常了。
但?自己一點都不可憐他,他活該,活該被騙,活該被分手。
活該被溫歲磋磨自負和傲氣,活該心?痛後悔到?無以?複加。
他應該學學怎麽追人,應該學學怎麽去愛。
褚遙拎包就走?。
咖啡店祁鶴一個人坐到?黑。
跨年夜,人們和愛的人在一起,甜甜蜜蜜,煙火缤紛盛開在天際。
他帶着七位數的鑽戒孤零零地走?在大街上,游魂似的沒?有終點。
走?着走?着,祁鶴走?到?了溫歲的公寓樓下,他擡頭望。
房間黑着燈。
于是他又走?啊走?,走?到?芝娅公司樓下,值班的人說?江總和溫小姐她們的項目組都已調任去別的分公司了。
祁鶴又走?回?溫歲的公寓,這一次他上了樓。
他從沒?有上過樓,從沒?有站在過溫歲的家門前,他舉起手要敲門,他希望門會開,門後是她。
可自己的手灌滿了鉛,他舉不動,沉默地面對緊閉的大門。
男人沿着門面緩緩地滑坐。
月夜凄清,他的目光徹底渙散。
飛往中?國的飛機,溫歲随行帶了一個醫生?,她現在坐在江随身邊,在補覺。
江随其實?有點疑惑她為什麽要帶醫生?,幾次都找不到?合适的機會問,終于溫歲睡醒了。
離跨年還有半個小時?。
女孩透過窗望了一眼烏黑的雲層,“沒?想到?跨年夜要在飛機上過了。”
“不喜歡嗎?”江随笑,“反正對我?來說?,都是跟你過,在哪兒都無所謂。”
“比書店好啦。”溫歲開玩笑擠兌他,“直男才約女生?去那裏,我?一看書就頭痛。”
江随無奈地搖頭。
溫歲還在看外面的風景,聽見身旁男人問她:“新年有什麽願望嗎?”
她想了想說?沒?有。
“快樂平安幸福。年年都是這幾個願望,不過挺難實?現的,後來就不許了。”
江随看了一眼腕表,“說?不定明年就實?現了,歲歲平安,歲歲快樂,歲歲幸福。”
他挑眉:“這麽說?來,我?們歲歲這個願望年年都能實?現。”
分針指向59,窗外出?現了月亮。
在一衆灰黑的雲層裏,它皎潔明亮,月輝漫布在周圍,小片天空都純白澄淨,它莊重清冷,獨自發光。
機艙裏的人都在看,溫歲也在看,被它寂靜的美所震撼。江随靠過來跟她一起賞月。
他心?裏默數着秒。
零。
機艙仍和往常一樣普通,普通地進行着飛行,時?間照常流逝,并不會因為跨年的特殊而多?停留。
這原本就是個尋常的日子,尋常的午夜,尋常的有你在身邊。
“歲歲。”他附耳,“新年快樂。”
溫歲扭頭,自己的中?指驚喜地被戴上了一枚戒指,她完全沒?感覺。
不是鑽戒,只是普通的裝飾戒指,山茶花款式,清純淡雅。
“謝謝。”她也将包裏準備的禮物遞給他,作為禮尚往來,“江老師,新年快樂。”
江随盯着禮物,眸光稍淡。
他微笑着接過道謝,掩藏住內心?的遺憾。
她到?現在,也頂多?只是把他當作很好的朋友,從不欠他。
“噢對了歲歲,剛剛就想問。”他朝前排的醫生?努努嘴,“你怎麽還帶個醫生?,是哪裏不舒服嗎?”
她帶醫生?是擔心?飛機的颠簸可能會影響到?腹中?的孩子,到?時?候如果有什麽事有專業人員應對的話,她也放心?。
溫歲沒?想瞞江随,她稍稍坐直了身體,面對着他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