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延遲/
Chapter 33
聲音不大, 但足夠周圍的幾人?聽到。
包括祁鶴。
氣血一剎那地逆轉倒流,由指尖迅速後撤,心髒快跳出胸膛, 震得她發麻發僵, 冷汗倏地冒出來。
溫歲僵着後背沒有回頭, 聲調些?許地發抖:“芽芽,阿姨沒有妹妹噢。”
她的母親,鵝蛋臉齊劉海的女人?尴尬地招手讓孩子回來,“芽芽不可以亂說話,阿姨還沒有結婚,怎麽會有妹妹。”
她看向三人?, 抱歉道:“小孩子童言無?忌,歲歲你?別放在心上, 芽芽啊就希望有個妹妹,逮着誰都說, 不過也算個好兆頭, 說不定你?未來結婚後真能有一個可愛的小公主哩。”
溫歲牽強地笑了笑。
褚遙懸着的一顆心放下?, 她悄悄瞥旁邊的男人?。
他自始自終都低斂着眼皮, 哀愁化不開。
因為那裏曾經是孕育過生命的,他并沒有往更深層面想,也不敢想。
女人?聊了幾句, 便?牽着芽芽回自己的會桌。
“媽媽。”小女孩仰起臉蛋, “我聽見了, 聽見了阿姨的肚子會動?。”
“跟媽媽懷弟弟的時候一樣,芽芽沒有亂說的。”
女人?腳步一滞, 回頭又望了望溫歲。
她有些?動?搖,摸女兒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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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到底不關自己的事, 只是……
她天生第六感敏銳,總覺得祁鶴和溫歲的關系有點奇怪,像陌生人?不像陌生人?,親近又不親近。
她鑽研過幾年心理學,學過分析微表情和站姿,一個大膽的猜想在顱內形成?。
再結合芽芽的話,女人?将?目光投向祁鶴。
等?母子三人?走遠,溫歲撫了撫左胸,若無?其?事地回桌用飯。
她和祁鶴和褚遙都罕見地同時沉默,每個人?都想着各自的心事。
後面溫歲被人?叫出去了。
參加郁薇婚禮的賓客大多是同齡人?,但不代表沒有長輩,叫溫歲出去的人?說是她的姑母找她聊天,姑母愛湊熱鬧,會來婚禮也不奇怪,溫歲沒有懷疑。
出了會廳,那人?請她到一個小包廂前,溫歲推門進?去,主座上的女人?穿旗袍,佩戴青潤的翡翠項鏈,襯得肌膚白皙,神态典雅高貴,并不是她的姑母。
無?論風韻、姿态,跟她兒子簡直如出一轍。
是顏明螢。
溫歲沒什麽要跟她說的,當即轉頭去擰門把,但被人?從?外面鎖住了。
“抱歉,并非故意欺騙你?,”顏明螢邊泡茶道,“不這?樣做的話,我猜你?一定不會來。”
溫歲對此不置可否,她站着累,就順手拉開女人?對面的椅子坐下?,“您有什麽事麽?”
那雙沉澱多年風霜的眼睛仔細地觀察她,顏明螢燙了一碗好茶,素手慢慢推給溫歲:“随便?聊聊。”
“我不喝茶。”女孩說,“也沒什麽好跟你?聊的。”
顏明螢遺憾地平眉,她斟了斟茶蓋,動?作端莊優雅,頗有世家風範。
“你?知道,祁鶴是我唯一的兒子。”
“當初兩?家聯姻,實話講,我确實不抱信心,一方面我清楚溫家雖仍跻身名流,但這?些?年被崔素經營早成?空殼,那個女人?不過是急于抱個大腿。”
“她大女兒溫如故,嘴上說的好聽,不願意将?就一段沒有愛情的婚姻,但其?實最想嫁給祁鶴的就是她,我看得出來,因為老爺子看中的不是她,她要面子罷了。”
溫歲反應平平:“所以您說這?些?的意義在?”
“老爺子喜歡你?,不僅僅因為他欠溫齡一個人?情,我想,你?應該還有別的魅力和閃光點,值得他選你?做孫媳……”
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真令人?作嘔。
溫歲打斷:“您別渲染的你?們家好像皇宮似的,多少人?擠破腦袋要進?來。”
“還選我做孫媳。”她冷笑:“我是有很多閃光點,不過你?們一個都不配。”
顏明螢愣住。
溫歲大概能猜到她拐彎抹角地想聊什麽,厭惡感油然?而?起,“您不開門我就喊人?了。”
“溫歲,祁鶴因為跟你?離婚現在狀态有些?不好。”她幹脆直說了,“慈城的兩?家公司,包括悅詞,他都甩給下?面的人?,偏要跑來老遠的英國經營minteton的分公司。”
“你?登機那天,他直接從?二樓窗戶跳下?去找你?,回來的時候手上都沒幾塊好肉,玻璃碎片紮得血肉迷糊也一聲不吭,沒休養好就又要走。”
“我勸不動?他了,快過年了,他家也不回,樨園也不讓人?進?。”顏明螢滿眼的心痛,“這?次見到他,他瘦了很多,也不愛說話了,我兒子他不是這?樣的,溫歲,你?去勸勸他,或者你?們…複婚……”
“複婚?”溫歲不可思議地搖頭,“催離婚的是你?們,求複婚的又是你?們。”
她向後放松地靠在椅背:“你?兒子的問題,我這?個外人?可解決不了。”
“畢竟——你?當初對我沒有信心,現在也可以沒有。”
顏明螢的柳眉漸漸絞緊。
她似乎有些?不滿溫歲對自己說話的态度,就像沒當回事的樣子。
但很快她就收到了另一個令自己難以接受的消息。
溫歲問她,以一種極其?混不在乎,甚至可以說是當笑話當談資的姿态:“你?知道祁鶴寧願當第三者也想複合嗎。”
女人?的瞳孔猛地放大。
“我答應他了,他很開心。”
顏明螢重重地拍桌,風韻猶存的姣好面容第一次出現裂痕,“你?這?是在羞辱他!”
“不及他萬分之一。”溫歲毫不膽怯地回視她。
呼吸大亂,顏明螢瞪着她,一字一句地砸。
“溫歲,你?……你?真有本事。”
女孩将?手擱在肚子上,不再去瞧她,顏明螢發洩完,身體僵硬地落座:“不行,不行,你?跟他斷……”
“看過電視劇嗎?”溫歲十指交叉疊放在胸前,“豪門婆婆面對灰姑娘,唰唰簽個支票。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之類的戲碼。”
女孩說了個數字,“過完年彙到我卡上,我立馬就踹了祁鶴。”
她不像是在開玩笑。
顏明螢驚覺已經被她牽着鼻子走,“你?真能這?麽狠心?就這?樣把他對你?的愛當作籌碼?”
他對我的愛?溫歲聽到這?句話只覺得玄幻。
那天晚上在地下?停車場,祁鶴喝醉,她的唇掠過他,他抱着她說過一些?話。
都說酒後吐真言,他喝醉的樣子确實跟平常完全不同,至于說的話。
是真是假誰知道呢。
他人?很高,肩也寬,衣服的面料很綿軟還清香,溫歲沒什麽靈魂地被他擁抱着。
他很久沒抱她了,因此格外珍惜,他仍保留着以前的習慣,擁抱的時候喜歡捏她的後頸。
對于虎豹來說,那是獵物最脆弱的地方,從?前的他很享受這?樣的掌控欲。
但他現在改了,不再是捏或者輕輕地充滿情/欲地掐,他的手掌會溫柔地覆在上面,保護她的脆弱。
也有另一種意思,保護她的脆弱也在保護她不受別人?的觊觎。
他說想帶她去周游世界。
對于醉鬼一時興起的唠叨念,溫歲向來左耳進?右耳出當廢話。
所以她基本忘光了,他說的真摯的念想,規劃進?的有她的未來。
溫歲走出包廂。
門沉沉地合上,她的心情無?比舒暢。
只是在走入會廳時,女孩望着祁鶴的側影,多看了幾眼。
他剝完蝦,理完肉和菜,坐着靜靜地等?她回來。
水晶吊燈的白光爬上男人?的肩背,暈開凄清的光暈,他像是還在思考還能再做點什麽。
擔心做的事太小太細,可轟轟烈烈和細水長流都是愛的形式和表達。
碗裏的菜冷了,蝦逐漸幹癟,失了鮮味,他都沒能等?到溫歲回來。
他坐在臺下?,望着璧人?的新郎新娘,一瞬恍惚,臺上的新郎變成?了自己。
熱鬧和冷清,歡笑和寂寞形成?鮮明的反差,他能聯想到自己的婚禮,溫歲也一定會聯想到。
沒有戒指,只有簡簡單單的婚紗,寥寥幾個的客人?,她咽下?渴望和委屈。
手捧的鮮花是不敢言說的暗戀,通路的盡頭是暗戀的終點。
見證過的越盛大,心裏的落差就越填不滿,一腔孤勇地走到底不回頭就會有多決絕。
他的眼睛發澀,是他欠她太多。
是他後悔太晚。
延遲告白。
——
跨年的前天,褚遙陪溫歲做完在英國的最後一次孕檢。
報告一切無?恙,兩?人?去喝下?午茶,褚遙點了一份紅茶和焦糖布丁,叉子戳開酥脆的焦糖,“跨年夜有啥安排不?”
“在家睡覺。”
她嫌棄地啧了聲:“沒儀式感的家夥,跨年夜不去倒數鐘聲不去看煙花還有什麽意思。”
溫歲恹恹的答我懶。
行行行,孕後期就是這?樣的。
“有人?約你?不?”
她想了想,搖搖頭,又點點頭。
“這?是有還是沒有?”
“江老師約我。”
褚遙激動?地拍她胳膊:“好啊有戲!這?不在大本鐘浪漫地接個吻?”
“他約我去書店。”溫歲打了個哈欠,“跨年夜就應該遨游在知識的海洋。”
“……”
讀書人?的世界我不懂。
那另一個人??
褚遙撇嘴,算了,不問了。
反正溫歲也沒提他。
“你?跨年夜和裴淩序一起嗎?”溫歲問。
“我跟你?一起~”褚遙賤兮兮地跟她抛媚眼,“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溫歲說你?別來這?套。
她搖旗子投降,步入正題:“那你?是一月回國?”
“英國的工作基本都結束了,而?且我在睿州已經事先托人?打點好待産的醫院。”溫歲道,“江随在國內選址的公司就定在睿州,以後我工作也方便?。”
“那慈城……”
“清明回,偶爾回。”
褚遙嘆氣:“挺好的,以後我來睿州找你?玩呀。”
“你?不是要辭職換新工作嘛。”溫歲喝了一口水,“睿州近幾年在開發,前景好機會多,不如試試?”
對面惆悵:“買房啊忒困難,我的錢都壓在慈城了,又不想去合租。”
“我有房,不收你?房租,跟我住。”
富婆姐姐。褚遙星星眼:“大小姐你?居然?還有錢?”
溫歲比了個秘密的手勢。
雖說知道不該問,但褚遙還是忍不住:“那……祁鶴怎麽辦?”
女孩彎彎的笑眼一凝。
“不怎麽辦。”她說,“我跟他本來就沒有關系。”
褚遙欲言又止,她想告訴溫歲什麽又生生給咽了下?去。
算了,歲歲還是別知道的好,就這?樣一無?所知地去睿州吧,和江随一起過一段嶄新的人?生。
祁鶴不會再找到她。
褚遙也不會說——
兩?天前她在商場遇到祁鶴,親眼看見他駐足在芝娅的門店前。
男人?望着裏面琳琅滿目的珠寶,走了進?去。
她很奇怪,他是minteton的老板,要買什麽珠寶沒有,何必來對家的。
難道去竊取商業機密?
好樸素的商戰。
褚遙稍加遮掩也跟了進?去。
她看見他停在芝娅鑽戒的專櫃前,低頭認認真真地看。
鑽戒……鑽戒……
褚遙倏地止步。
導購笑容滿面地推銷,詢問他的需求。
他的目光幽遠,雙手搭在玻璃櫃面上細細地挑選,一個一個都不錯過地看。
祁鶴他還能買鑽戒給誰呢。
褚遙都不用想,答案就立馬浮現出來。
而?離這?最近的最特殊的日子就是在跨年夜。
褚遙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挑在這?個時候。
但後來她有點想通了。
可能,對于祁鶴來說,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導購用英語問他:“您好,請問您未婚妻手指的尺寸可以告訴我們嗎?”
他聽到未婚妻三個字怔愣許久。
那一刻,褚遙錯覺聽出祁鶴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否定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男人?的英腔純正流利,告訴她尺寸,告訴她妻子喜歡六爪戒型。
“行業內只有minteton六爪型做的最好,經典耐看。”導購說,“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六爪型鑽戒最優秀的瑰寶就在minteton,minteton的skyto,或許您的妻子會喜歡。”
導購也是實誠,大概看出面前男人?挑選得鄭重,想推薦給他最好的。
但祁鶴搖了搖頭。
他是minteton的老板,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但縱使?不喜歡芝娅,不喜歡江随,他還是走進?了這?家店。
原因無?他,溫歲不會喜歡minteton。
他發消息給溫歲,問她跨年夜有沒有空。
他祈禱她有空。
溫歲回得很快,這?是她回消息最快的一次,說可以。
“就約在我家樓下?的咖啡廳,下?午兩?點。”女孩一手拿着手機跟他通話,垂着眼睛看桌上的機票。
時間:12月31日中午 地點:中國
她笑:“祁鶴,我不會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