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明媚/
Chapter 32
無邊無盡的黑暗在蠕動, 祁鶴不?知道溫歲睜開?眼睛,放空地盯着?天?花板虛無的一?點。
他依舊垂頭沉默地貼額,她依舊平躺在床上, 仿佛睡得很深。
時間在空間裏靜谧地流走, 風在呼吸, 灰塵在跳舞。
冰冷的鎖握在手心,逐漸裹上溫度,燙得疼。
可貼着?她手腕的額頭寒涼,裹挾十二月的霜雪,和?她冷熱相撞。
祁鶴是什?麽時候走的,溫歲不?記得了。
他悄悄帶上門, 她只看見?從門外?滲進?來的光亮,描出他不?真切的身形。
再睜眼, 雪後霁光穿過窗簾,暖洋洋地映照在女孩臉上。
昨晚一?切的一?切都如夢泡影, 太不?真實, 那一?瞬間就連溫歲自己都覺得只是做夢。
但手心裏躺着?的同心鎖不?會說謊。
她盯了許久。
簡單洗漱完, 溫歲整理好房間, 關門離去。
那天?過後,生?活再度步入正?軌,溫歲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學習, 後來江随搬家, 搬到溫歲的公寓附近, 兩人順路,下班江随會帶她一?程。
偶爾溫歲會瞟到靠公司樓下的第二棵樹後, 總會不?起眼地停着?一?輛黑色邁巴赫。
離江随的車很近,又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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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 跨年前夕,溫歲收到一?封郵件。
嚴格來說是請柬,慈城郁家的大小姐籌備在英國結婚,請她去。
郁家和?溫家的關系不?錯,他們甚至可以說是整個上流圈的交際花,幾乎沒有和?誰結怨,郁家大小姐郁薇也是一?個很好說話的女孩子。
溫歲欣然應允。
她挑了禮物還包了厚厚的一?沓份子錢,褚遙發微信喊要載溫歲一?路。
開?車的是裴淩序,褚遙坐在副駕駛位置扒着?車窗,苦瓜臉兮兮。
對噢,上次在地下車場她坐裴淩序車走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發生?什?麽。
礙于裴在,溫歲不?好盤問,不?過她能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較上次稍稍緩和?。
“說起來,我好像是第一?次參加同齡人的婚禮哎。”褚遙興奮地捧臉。
裴淩序不?相信,他腦子裏的筋直,拆穿她:“溫歲結婚你沒去?”
車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既然他提起來,溫歲其實也沒覺得有多介意,膈應是有,但都過去了,她總不?可能因為這個給人家擺臭臉,所以很淡地笑了笑。
褚遙臉都憋綠了,狠狠剜他一?眼:“你非要提這晦氣的?”
溫歲擺手說沒關系沒關系。
褚遙道:“幸好我沒去,不?然我怕我忍不?住給他砸咯,欸去的人有一?百個沒有?”
她還真沒數。
“這次祁鶴肯定會來,讓他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婚禮!我家阿貓阿狗喜結良緣我還給它們做蛋糕,一?條街都拉橫幅呢,祁家那破窮酸樣兒。”
溫歲忍不?住被逗笑:“你還真拉橫幅啊。”
“我作證,确實。”裴淩序打方向盤左拐,正?經道:“她毛筆字寫?得稀爛,橫幅的字還是我幫她寫?的,跟游行似的挂了一?天?,十裏八鄉都丢人。”
褚遙轉過身鄭重地拍溫歲的肩,信誓旦旦:“不?過歲歲,你以後辦的婚禮絕對會是世紀婚禮,狠狠甩祁家幾條街的那種,哇那幾百萬的婚紗啊頭紗啊鑽戒啊首飾的,你都會有的。”
“我不?結婚啦。”溫歲開?玩笑地說。
抵達目的地,迎接她們的是郁家小妹,問要不?要去化妝間看看新娘。
“男士不?許進?。”那小丫頭片子有模有樣地端腔,“我姐姐就讓溫歲姐姐和?褚遙姐姐進?去。”
溫歲也有一?年多沒見?郁薇了,進?去的第一?眼着?實被她驚豔到。
都說結婚是女孩子最?漂亮的時候,此話不?假。
但如果?可以引申,女孩子無論何時都是自己世界裏的最?美麗的繁星。
“恭喜你。”溫歲笑着?祝福。
準備入宴,儀式也即将開?始,遵照傳統的流程進?行,交換完戒指,新郎新娘會一?桌桌地敬酒。
會廳的燈光做着?最?後的調試,整體偏暗,溫歲和?褚遙從化妝間出來的時候,幾大桌基本都坐滿了賓客,熱熱鬧鬧的。
褚遙肚子快餓死了,她們作為親友位置應該在靠前面的,于是一?桌一?桌地摸過去。
“在那兒在那兒!”她喊。
二號桌人都坐齊了,只留下三個位置,溫歲看過去那些人基本都面生?,于是揀了個靠邊的位子坐,右邊是褚遙,左邊……
是還沒來還是就沒人?
她也不?去想,夾了幾筷子菜,等?到燈光熄滅,背景音樂奏起。
正?中?央的走臺飄落下羽毛和?花瓣,任誰來都要說一?句唯美,褚遙一?臉的被震撼,嘴巴叭叭地碎碎念不?停。
溫歲看見?走臺的盡頭出現一?個潔白無瑕的身影,手捧鮮花,全場的燈光只照耀在她一?人身上。
另一?邊的盡頭是身穿西裝的她欽定的後半生?。
所有人都注視着?她,郁薇走過滿席賓客的祝福,朝着?盛滿愛意的目光堅定地邁步。
她的笑,明媚,幸福,光追随着?她奔赴。
似乎臺面旁裝飾的假玫瑰都在這一?刻宏大地盛放,溫歲深吸了一?口氣,她不?再看,揉了揉眼睛。
見?證別?人的幸福,是一?件會流淚的事情。
高興、欣慰、或是遺憾,人的情感很複雜很偉大,複雜到看不?清,偉大到可以感同身受。
溫歲衷心地祝福也衷心地遺憾。
她調整好心情再次睜眼,左側的椅子忽地拉開?,她疑惑地擡頭,恰時一?束光打過來。
他微微彎腰,在黑暗裏背着?光,那一?剎那曳地的婚紗巧妙在他身後。
那一?秒,溫歲有些恍惚。
光亮離去,溫歲眼底的光也消失,祁鶴仍舊維持着?拉開?椅子的動作,意外?地看着?她。
很快,女孩就錯開?眼。
會廳所有燈亮。
他坐下來。
褚遙很想知道這破位置是誰排的。
添堵嗎不?是。
結束才知道,都是搖號來的。
溫歲沒什?麽反應,臺上司儀在熱絡氣氛,她就管吃飯。
除了——旁邊某褚姓女子切牛排的聲音越來越大,刀摩擦盤面,帶了十足十的怨氣。
她莫名想起一?句詩:磨刀霍霍向豬羊。
褚遙呢是個脾氣爆的,溫歲真有點怕她牛排切着?切着?刀就紮祁鶴身上去了。
畢竟,兩人不?怎麽見?過面,但褚遙作為閨蜜,是實打實地恨任何傷害好姐妹的渣男。
其他人在互相攀談,他們三個安靜如雞,溫歲咬着?筷子在看菜,吃什?麽呢。
“歲歲。”他的聲音低沉地響在耳邊,“想吃蝦嗎?”
以前在樨園,她挺喜歡吃蝦的,牡丹蝦黑虎蝦,什?麽種類的都喜歡,雖然剝起來累點,但她樂此不?疲。
溫歲抿嘴,也不?說要不?要,祁鶴就變戲法似的推給她小碗,碗沿一?圈滿當當地挂着?剝好的蝦肉,鮮嫩Q彈。
他坐得端端正?正?的,看着?她。
褚遙耳朵尖,聽到他叫歲歲,不?冷不?熱地嗤笑。
“祁總,咱們熟嗎,不?熟就老老實實叫溫小姐。”
男人的右小拇指顫了顫。
“不?吃白不?吃。”溫歲自然而然地夾起蝦肉放入口中?,用僅有她和?祁鶴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三做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呀。”
他望着?女孩明顯諷刺的笑眼,不?說話。
良久,祁鶴輕聲:“你可不?可以,對我好一?點。”
“都答應複合了還想怎麽樣。”她很快回答,看都不?看他。
碗裏的蝦吃空,溫歲把碗推還給他,他往碗裏夾菜,肉和?蔬菜擺得漂漂亮亮的,再推給她。
溫歲省了不?少事,本來懷着?孕就懶得動。
臺上正?進?行交換戒指,新人在鼓掌和?交響曲中?相擁熱吻,褚遙一?臉姨母笑:“真好啊。”
溫歲咬着?蝦尾,側眼:“你也想結婚了?”
“有時。”她說,“那麽華麗的婚紗,還有鴿子蛋大小閃瞎倆眼的戒指,沒有女孩子會拒絕吧。”
“這倒是。”溫歲笑,自言自語:“我也不?會拒絕。”
她說的很輕,祁鶴剝蝦的手一?頓。
敬酒環節,賓客們都走動起來,跟幾年沒見?的故友打打招呼,溫歲乍聽到身後有人叫她,是位鵝蛋臉齊劉海的女人,右手牽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女孩,懷裏還抱着?一?個嬰兒。
“歲歲,還記得我嗎?”她帶着?孩子們走過來,“我是你小時候鄰居家的冰冰姐。”
溫歲有印象,趕忙站起來驚喜道:“記得,你都…有孩子了呀。”
“是啊,芽芽跟阿姨打招呼。”
四五歲的小姑娘含羞帶怯,脆生?生?地叫阿姨好。
“小兒子是才生?的,剛滿月。”
褚遙最?喜歡小娃娃,抻頭去瞧襁褓裏酣睡的小嬰兒,“哇塞,肉嘟嘟的诶。”
女人笑容和?煦:“要不?要抱一?抱?”
溫歲其實有點點怕,想說不?用的,但襁褓遞過來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有種微妙的感覺蔓延,嬰兒的眼睛像黑葡萄,水靈靈地瞧着?女孩,慢慢慢慢就漾開?笑意。
小手張開?又握拳,張開?又握拳,胡亂地揮啊撲騰。
他望着?溫歲咯咯地笑,小彌勒佛似的。
祁鶴站在溫歲身後,一?直凝視着?嬰兒,不?自覺也翹了翹嘴角。
他想到了什?麽,終究苦澀地低下頭。
女人也認識祁鶴,小時候他們三家離得不?遠,偶爾長輩串門,一?來二去基本都熟,“祁鶴,好久不?見?了,你要不?要抱抱?以後當父親也派得着?。”
她是好意,并不?知曉他和?溫歲之前的關系。只是隐約感覺這句話說出後那三個人的氣氛變得膠着?尴尬。
祁鶴不?知道溫歲現在懷孕,更不?知道女人一?語成谶,她懷的就是他的。
溫歲知道,她的臉色有些發白,褚遙也知道,但她不?可能在外?人面前發作,只好強迫自己不?去看。
溫歲将孩子遞給他,竭力隐藏住所有細微的表情。
第一?下他抱得很生?,他努力回憶溫歲的抱法,後面漸漸好起來。
商業鏖戰都不?見?他有過片刻的手足無措和?失态,但他第一?次學着?抱孩子,是真的緊張,也是真的想做好。
孩子咿咿呀呀地伸出拳頭,想抓他的臉,祁鶴就低頭給他抓。
小手毫無攻擊性,軟綿綿的,祁鶴看着?他不?自覺露出笑容。
是誰說過呢,祁鶴真的很喜歡小孩子。
溫歲忘記了。
她只瞥了兩眼就不?再看。
抱着?孩子的他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會不?會有一?秒想過,如果?溫歲沒打掉孩子,該有多好。
但祁鶴從抱着?嬰兒開?始,就每一?秒都在想,每一?秒都在後悔。
嬰兒交還給媽媽手裏,溫歲從衣裙裏取出糖果?,沖着?芽芽招手:“來,阿姨給你糖吃好不?好?”
芽芽在得到母親的默許後,提着?小裙子噔噔噔跑到溫歲身邊,她才長到溫歲腰的高度,小姑娘很可愛,乖乖地張開?手。
“謝謝阿姨。”
她覺得阿姨好漂亮好香,賴在她身邊有點不?肯走了,抱着?溫歲的腰。
溫歲揉揉她腦袋,剛想說話,就聽芽芽臉貼着?她的肚子,聲音糯糯地喊:“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