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驟雨/
Chapter 15
彩色的藝術字體富有童心,閃瞎人眼。
母嬰育兒用品店。
張存瀾是知道祁鶴結婚的,也知道他跟妻子之間有名無實。
自己老婆開學時的慰問電話都要他來打,可見祁鶴有多厭惡她,多不想和她說話。
可是現在,他走進了嬰兒用品店!
帶來的沖擊不亞于他兒子數學題寫的八旬老太走路80km/h,健步如飛,趕超轎車。
張存瀾硬着頭皮跟進去。
他邊走邊思考,莫非、莫非......
祁總他包養了什麽小三小四,情人有孕?
天吶,他不由得同情起溫歲,內心譴責唾罵起老板的不道德行為。
直到他批判得認真,沒注意踩着了老板锃亮的皮鞋。
祁鶴:“......”
“對不起對不起。”
祁鶴沒說什麽,撲了撲鞋子的灰,問:“你覺得怎麽樣?”
張存瀾太緊張了,不加反應地低頭回答:“我覺得祁總您還是要端正感情觀,俗話說糟糠之妻不可棄...噢溫小姐也不是糟糠,但是婚外情是不可取的,那是傷風敗俗、道德敗壞、低三下四、低賤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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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巴拉巴拉講了一大堆,祁鶴額頭青筋微凸,“我問你這件衣服怎麽樣。”
完了,張存瀾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忙不疊道:“紅的好,紅的喜氣,當初我兒子出生我也給買的這套。”
“對,還有女兒。”祁鶴自語。
救命,龍鳳胎!
正直的張存瀾先生此刻內心悲涼,終于,結賬完,他壯着膽子問了句,“溫小姐知道嗎。”
祁鶴比了比小衣服的尺寸,比他的手也大不了多少,他收進包裝袋,涼飕飕地瞥張一眼。
懂了,答案盡在不言中。
張存瀾默默記了筆,等哪天一定要告訴溫歲。
她不能被蒙在鼓裏。
祁鶴給別的女人生的孩子買衣服!他肯定特別重視那對雙胞胎,張存瀾為溫歲感到不值。
只是,他太忙了,忘記了這件事。
很久很久之後才說,很久很久之後才知道有孩子的人是溫歲。
可惜為時已晚。
——
翌日傍晚,溫歲準時來到和鐘姒約定的餐廳。
鐘姒竟然認得她,向自己招手,示意她過來。
和照片上的所差無兩,褪去了高中生殘留的一點稚氣,愈發風情性感。
她畫着濃妝,眼光在溫歲面龐不斷梭巡,“你也很漂亮。”
“謝謝。”
鐘姒飲了一口紅酒,“來點麽?”
“我不會喝酒。”溫歲道。
“祁鶴挺喜歡喝的,我自诩酒量不差,可還是比不過他,”女人意味不明地莞爾,“欸,你見過他喝醉的樣子嗎?挺反差的,像...小狗一樣,黏人。”
溫歲默不作聲。
“抱歉,忘記他結婚了,和你說這些不太合适,”鐘姒假惺惺地認錯,“你別誤會,我跟他初中就認識了,然後考上同一所高中,恰巧又是同班,他是班長我是副班長,交際難免多些。”
溫歲輕輕地搖了搖頭:“沒事,我聽漱禮說過你們關系很好。”
鐘姒作訝異狀:“你還認識漱禮呀,那孩子吊兒郎當的,我出國留學那會他抱着我的大腿不肯撒手,我哄他給他買最新款的游戲機才好,跟他堂哥一樣,高中都愛玩游戲。”
似乎,她才應該是祁家的一份子。
了解祁鶴的喜好,和所有人都打得火熱,即便遠在國外也始終有人挂念。
溫歲從沒有體會過,她算什麽呢。
女孩喉嚨發緊,仍故作堅強:“那,我想問問鐘小姐,您和祁鶴交往過嗎?”
她說的交往自然是男女戀人之間,鐘姒晃着酒杯,醇紅的漿液翻湧。她望着透明杯壁上自己扭曲的投影。
說實話,她自認為和祁鶴算朋友之上,戀人未滿。
祁鶴心氣高,從沒見跟誰表過白,即便他們都傳他鐘愛禦姐那一挂的。鐘姒挺符合,而且六年都在他身邊,她的機會不大誰大?
自己确實喜歡祁鶴,這種男人誰不喜歡,又帥又多金又有風格,前仆後繼追的女生不要太多,他統統都拒了,這麽多年也就留鐘姒一個人。
後來,外人風言風語,說祁鶴肯定暗戀她,她聽到的時候很高興,但沒過幾天傳謠的幾個就被祁鶴下了封口令。
起碼他沒否認,鐘姒想。
留學的三年,祁鶴偶爾會跟她聯系,前幾個月嘉敏告訴她,祁鶴結婚了。
猶如晴天霹靂鐘姒發瘋般地嫉妒憎恨那個素未謀面的女人。
她讓自己功虧一篑,讓自己失去本該屬于她的東西。
不過沒關系,結了婚也可以離。
所以,她含糊地不乏暧昧地回答溫歲:“你覺得呢。”
答案不言而喻,溫歲不蠢聽得出來。
女孩牢牢抓緊桌沿,手背青色的脈絡凸顯。
“好。”她的聲音發啞,小腹抽痛。
反應盡收眼底,鐘姒得意地翹起嘴角,“都是過去式了,哦對了,他前幾天還問我什麽時候回國,我還沒告訴他已經回來了。”
“老友重聚嘛,溫小姐應該不會介意吧,我們現在只是朋友關系,你可千萬別想多去找鶴吵架,如果損害了你倆的感情,我會很愧疚的。”
她起身拎着包包離開。
溫歲看了一眼天,一個人坐在原位落寞地夾菜。
她剛懷孕,其實情緒不能大起大落,現在感覺很不舒服。
明天去做孕檢吧。
女孩回到家,外面飄起零星小雨,過不多久滂沱雨勢将至。
她給貓貓喂好糧,準備了去醫院要帶的物品,忙完這些,獨自坐在陽臺發呆。
伶仃的背影映在傾頹的雨幕中,仿佛下一刻就會被吞噬。
雨聲澆得心千瘡百孔,溫歲抱腿坐在冰涼的地面。
她仰起頭望雨,望陰沉沉的天,覆壓而下。
貓慢悠悠地走到她身邊,學着她坐下來,尾巴晃啊晃。
一人一貓的背影在綿延的寂靜中無限拉長。
雨勢不減,貓盯得累了,轉過眼瞳瞧它的女主人。
它的女主人經常和自己聊天,明明它都不會說話,根本不會給她回應。
偶爾心情好了,喵喵兩聲,女主人就會開心。
有夠知足的。
不過,它還能跟女主人聊多久呢,總覺得她最近好累好累。
或許某天,她不會再碎碎念了。
她其實挺愛說話的,沒那麽內斂含蓄,會大笑會搞怪,第一天搬進來的時候她就很興奮,彼時自己跟這位女主人不熟。
一天天,一月月,她變得沒那麽高興,時常發呆。
念着給飯的恩情,它貓大王就大發慈悲陪陪她,反正——
也沒有別的人會陪她了。
小憩須臾,溫歲揉着它的頭說:“我出去給他送傘噢,乖乖等我回家。”
貓咪的第六感大概挺靈驗的,它望着女孩淺色的眼珠,伸出爪子勾她的衣服。
請不要走。
但她沒有留意,急匆匆出門。
可能......
貓坐在陰暗的客廳,緊閉的大門前,一動不動地盯着鎖栓。
算了,總之——它聳聳耳朵。
女主人,我等你回家。
朝雲會館,氣氛喧鬧。
祁鶴在兩小時前接到電話,說鐘姒回國了,組了個局要不聚聚?
他想了想,說行。
來的人大多是鐘姒的朋友,她以前是交際花,基本和祁鶴走得近的男生跟她關系都不錯,女孩坐在包廂的中間,右手邊是閨蜜嘉敏。
“鶴,來了。”缪弈邊添酒。
祁鶴嗯了聲,坐到他旁邊。
嘉敏嬉笑道:“鶴,三年沒見就對姒姒冷落了?進來都不打招呼還坐那麽遠,裝不熟呢。”
“懂p,鶴哥有家室,守身如玉。”立馬有男的打趣。
祁鶴往酒杯加冰塊,不冷不熱地掀眸盯他一眼。
“鶴,”鐘姒主動跟他碰杯,她今天打扮得很性感,胸前溝壑隐隐約約,呼之欲出,“重逢愉快。”
他碰杯,“怎麽突然想到回國。”
鐘姒俏皮地眨眼,“想你了呗。”
“哦~~~”
大家心照不宣地噓聲一片。
酒桌推杯換盞,衆人都有些微醺,說話便不大顧及起來,祁鶴不容易醉,他捏了捏眉心:“我公司還有事,先回去處理。”
“別介,什麽大事還要你親自出馬,”林家公子道,面頰酡紅,“姒姒回來大家夥兒高高興興的就你要逃,別說真有一腿。”
鐘姒笑罵:“林二,你別瞎說。”
缪弈道:“外面下暴雨,你帶傘了嗎?”
今天張存瀾休假,不過朝雲會館離樨園挺近。
他說我讓人送過來了。
溫歲穿過馬路來到會館樓下,她收傘,抖了抖傘面的水珠。
站在檐下等了一會兒,祁鶴遲遲沒下來,她問他你在哪兒,他回暫時抽不開身,傘放包廂門口你就回去。
她按着數字一個個找,終于找對,隔着門都能聽到裏面的歡叫。
溫歲不習慣這裏的氛圍,待得久了頭腦就發嗡。
而且她不喜歡偷聽,每次偷聽結局都不好。
聽不到就是不知道,她不是主動找虐的人。
但,裏面男人的交談聲太大。
一瞬間,意識模模糊糊的偏偏只能聽清幾個字眼。
溫歲辨不清他們說話的音色,總覺得都是一個樣,有人開懷大笑——
“她是不是故意懷孕好纏着你啊。”
溫歲腦袋“轟”的一聲。
“肯定是啊,孩子當作籌碼到時候容易要挾呗,我說她是不是下了藥故意勾引你啊,啧啧,鶴,你被擺一道了。”
另一個人說話,溫歲聽不清。
清越的女聲傳來,不會有錯,是鐘姒。
她不自然地扯出笑容:“鶴,公司有事是假的吧,你不會因為她才故意疏遠我的吧,那太不夠朋友了。”
“就是就是。”
祁鶴松懶地靠在沙發背,雙腿交疊,“不是,我又不是戀愛腦。”
他們哄笑。
“那就好,”鐘姒抱胸,“那就多陪陪我吧。”
雨下得那樣大,傘孤零零地落在門口。
溫歲淋着雨走回樨園。
她渾身濕透了,小肚一陣陣的絞痛。
現實殘忍虛幻,她捂着肚子狼狽地坐在地上。
後來,濕漉漉的衣服随着時間流逝自然蒸幹,溫歲麻木地側頭,望向鐘表。
聚會應該結束了吧,很晚了。
祁鶴......
她念叨着他的名字,你會跟她去哪兒。
我好難受,肚子很痛。
我沒有故意要懷孕,也沒有要勾引你,你能不能為我解釋一次。
她在哭,壓抑地哭。
你快點回來好不好,求求你,選擇我一次。
我不想再哭了。
祁鶴,我的心不是鐵做的,祁鶴。
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
你不要讓我的感情變得這麽廉價,輸得一敗塗地。
這是我給你,也是給自己最後一次堅持的理由了。
她點開微信,發送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