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論對陳儋的了解,自無人能出陳媛左右。
陳儋不可能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直接給她挑選驸馬,這次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敲打某人,但這件事不可能就這麽結束。
所以,霍餘的那句“不會有下一次了”說得早了些。
幾日後,早朝恢複,聖上将白若卿一事重提,白氏一族被罷官流放,朝中頓時嘩然,不少人隐晦地朝霍餘和霍國公看去。
霍餘只是稍有一怔,這時,他才明白那日公主話中何意。
上方陳儋的視線若有似無地瞥過來,霍國公也朝他看來一眼,猜到父親是何意,霍餘幾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聖旨已下,除了長公主,誰能讓聖上回心轉意?
聖旨既出,就也沒有了回旋的餘地。
陳媛絕不可能讓聖上出爾反爾。
想到待這消息傳回府中,娘親會如何反應,霍餘不着痕跡耷拉下眸眼。
禍從口出這一詞,在長姐入宮時,娘就囑咐過長姐,怎麽到自己身上,就忘了一幹二淨?
白氏是地方官,這消息需要聖旨快馬加鞭送去江南。
但霍夫人卻是當日就得了消息,頓時,她只覺得眼前一黑,暈厥過去,奴仆們驚呼一片。
回來途中,霍國公就從霍餘那裏知曉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只想将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婦人罵一頓。
但不僅不行,他還得讓人去請太醫。
只因霍夫人的一對兒女,一個是當朝娴妃,一個是如今霍家真正的掌權者。
霍國公壓下心中那口氣,等霍夫人醒來,就嚎啕大哭,霍國公冷眼旁觀:
“鬧夠了嗎?!”
霍夫人的哭聲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霍國公厭煩幾乎擺在臉上:
“在皇宮就敢口出狂言,如今和親子離心,将生你養你的白府害得如此,你是想要把國公府也全部害死,才甘心嗎?!”
霍國公的一句話,頓時讓霍夫人知曉為何白府會遭此大難。
就僅僅因為她對公主的一句不滿?
國公府和白府一向交好,其中牽扯不少,如今白府罷官流放,國公府也忙得焦頭爛額,霍國公冷眼撂下一句:
“叛國之罪,本該滅族,聖上念在餘兒的臉面上才只降罪給你侄女一人,你不謹言慎行就罷,竟還敢這件事挂在嘴邊,也不知有幾個腦袋夠你掉!”
“自今日起,你就在院中禁閉,何時清醒了,再出來!”
霍國公轉身要走,但一頓,他冷眼回頭:
“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再有下次,哪怕有餘兒和娴妃在,也休怪我不念多念夫妻情分将你送回你心心念念的白府!”
話落,他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他從未對霍夫人說過如此狠話,顯然這次被氣狠了,或者說,這件事讓他意識到有時後宅婦人的一句話也可能決定一家老小的生死。
餘清堂中一片死寂,奴才婢女們被霍國公的怒火吓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霍夫人也愣愣地看着門口之處,待回神,她才恍覺渾身冰冷。
她身為國公府夫人,其女是當今娴妃,其子是殿前太尉,所有人都捧着她奉承她,最初她的确待長公主有一兩分敬畏,但霍餘和長公主走近後,她內心似将長公主當成自家兒媳,不自覺就輕怠了下來。
卻忘了,哪怕長公主當真和霍餘成了親,也絕非她可輕賤之人。
如今聖上輕飄飄的一句話,她所有的榮譽和得意盡數毀于一旦。
霍夫人怔怔地落下兩行清淚,她被富貴遮住眼,如今終于清醒過來,徹底知曉何為皇恩,絕非她可妄圖輕怠和挑釁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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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媛知曉這事時,已将近午時,她昨日貪玩睡得晚,今日将近午時才醒來。
盼秋低聲将消息告訴她,陳媛只是眼睫輕顫了下,就不緊不慢地“嗯”了聲,經此一事,她和霍夫人之間再無和平共處的可能。
不過,夾在這中間為難的卻并非是她。
但陳媛根本就耗費多少心神在這件事上,他娘親都不管他有多為難,她一個外人管那麽多作甚?
而且,近段時間陳媛也很忙。
禮部的人前前後後來了公主府多趟,替她量身段尺寸,她及笄那日的衣裳全由禮部操辦,及笄禮直接在皇宮舉行。
禮部拟了折子,那日聖上提到了大津男兒善騎射,所以,騎射就被安排在了及笄禮上。
禮部的折子被聖上暗中送到了公主府,陳媛看清上面的內容時,臉頰上浮現訝然,盼秋大着膽子瞟了眼,不由得驚呼:
“擺擂臺?”
盼春聽懵了:“這不是話本中的比武招親嗎?”
陳媛有些頭疼地撫額。
那日皇兄話說得暧昧不清,所有人都認為聖上會在那日獲勝的兒郎中替長公主擇選驸馬,禮部也信以為真,就拟了這個折子。
大抵是那日會擺上十個擂臺,自覺勝者可上臺守擂,最後勝者再逐一比較。
盼秋和盼春對視一眼,皆有些興奮,捂唇輕笑道:
“長安也好久未曾這麽熱鬧了。”
陳媛正在翻看皇兄送來的另一封信,聽見盼秋的話,若有似無地扯了扯唇,透了幾分輕嘲慢弄:
“可不止長安。”
盼秋和盼春皆是一愣,徐蚙一也狐疑地朝公主看去。
陳媛将那張紙扔下,輕飄飄地落下徐蚙一腳邊,徐蚙一擡頭看了公主一眼,才彎腰撿起信紙,只一剎那,他臉色稍變,微沉:
“北幽和穆涼要派人來津?”
陳媛不知為何,朝楹窗外觑了眼,外間空空蕩蕩根本無人走動,她收回視線,有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消息傳出去後,邊城、淮南,全州等各處也有人上折皇兄,派人來祝賀長公主及笄。”
及笄禮也是生辰禮,祝賀一詞本無錯。
可有皇兄那道聖旨在前,這些來人恐怕賀禮是假,觊觎公主方才是真。
盼秋幾人面面相觑,有些吶吶地:“鬧這麽大嘛?”
陳媛并不擔心各州各城來賀,反而将心神都放在兩國來使上,她和徐蚙一對視一眼,耷拉下眼皮,語氣不明地說:
“若只為我的及笄禮而來,倒也就罷了,只怕他們另有圖謀。”
她們剛從洛劢城回來不過月餘,北幽和穆涼就要來使,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可偏生,陳媛的及笄禮給了他們一個現成的理由,旁國說要為兩國之交前來觀禮,哪怕是陳儋也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待傍晚,霍餘回來,又帶回來一個消息:
“這次北幽和穆涼前來,都有皇子公主随行,其傳來的目的似有——和親之意。”
說到最後,霍餘擡頭一錯不錯地看着陳媛。
大津只有陳媛一位公主,若是要和旁國皇子和親,也就只有陳媛一位人選。
可遠嫁旁國,且不說孤寂,但論身份,她只可能是正妃,但不論北幽還是穆涼都不會允許陳媛生下繼承人,一旦和親,就注定和夫君互相提防猜疑。
對于陳儋來說,這就相當于将陳媛後半生的幸福皆數搭進去。
陳儋根本不可能答應。
徐蚙一冷下臉,但陳媛只是極淺地皺了皺眉,又很快地松開,和北幽、穆涼相比,霍夫人的事根本不是事,她直接問霍餘:
“可有消息傳來,派來皇子的是北幽還是穆涼?”
霍餘還在看着陳媛,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陳媛無奈又沒好氣:“我并無和親之意!”
霍餘緊繃的情緒稍松,陳媛不着痕跡地觑了他一眼,白府一事,在他心中當真沒有芥蒂?
若霍餘知曉她在想什麽,只會很肯定地告訴她,沒有。
前世霍家男兒處死,女子幼兒流放,白府也從未相幫過一分,他後得見白若卿,也只得了一句,莫要牽扯白府。
所以,從回來至今,霍餘和白府根本沒有聯系。
若非霍夫人,白府同他有何關系?
霍餘不知,因心神都放在北幽和穆涼上,根本沒有注意到公主的視線,他将得到的消息都一五一十地全部說了出來:
“目前得到的消息,穆涼是派了皇子前來,而北幽尚不得消息。”
陳媛聽到來者是穆涼,就稍松了口氣。
霍餘不解:“公主怎麽了?”
陳媛不知該如何說,她不着痕跡地抿了抿唇,稍有無奈道:
“皇兄不可能讓我去和親,若到時穆涼态度強硬,皇兄怕是會不惜一切代價和穆涼交惡。”
此話一出,滿室震驚,饒是霍餘也不例外。
陳媛見狀,恹恹地耷拉下眸眼,低聲道:
“當初皇兄會争這個位置,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不會讓我去和親。”
陳儋許是可以做一個好皇帝,但他絕對不是個全心全意為大津的皇帝,稱帝本就不是他所想,正值壯年,就敢貪圖享樂的放權于臣,相較于先帝,他私心太重。
論兵馬強盛,穆涼和北幽自不如大津,可大津有淮南這個隐患在,也讓大津有點畏手畏腳,相較而言,穆涼富饒,但在三國中兵力最弱。
穆涼位于大津南,北幽位于大津北,而當初霍家軍皆數集結在邊城,也就是大津的最南邊,五十萬駐軍坐鎮,而且洛劢城同樣位于南,那裏也駐軍三十萬大軍,陳媛不擔心穆涼敢鬧出什麽幺蛾子。
反倒是北幽,和淮南相鄰,若真有一日會如何,陳媛擔心淮南會和北幽聯合,給北幽行方便之門。
畢竟如今的淮南野望過剩,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傲骨長存的淮南了。
霍餘擡眸看向女子,她細眉輕攏,似有煩心憂愁,他不着痕跡地垂眸,沉聲:
“請公主放心,無人可以逼公主做任何事。”
作者有話說:
加更挪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