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晚宴時,聖上坐于高位,皇後和貴妃等人一個接一個給聖上敬酒,陳媛往日不覺得什麽,但當她趁着熱鬧抿一口果酒時,才恍惚意識到一絲孤寂。
皇兄還是那個皇兄,但不再會是她一人的皇兄。
忽然有人喊了她,陳媛擡頭,就見陳儋好笑地看着她:
“一杯酒你喝了半晌,今日可是中秋,你就不和我喝一杯?”
登基多年,陳儋從不曾在她面前自稱過朕,他待她真的就是捧在手心,真正做到長兄如父。
陳媛低眸輕笑,她舉起酒杯遙遙地朝陳儋擡了擡:
“皇兄身邊美人環繞,還能記得阿媛。”
陳儋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但等陳媛仰頭喝酒時,他眼中卻閃過一抹若有所思。
正是因為他如今妻妾成群,才會不阻止霍餘接近陳媛,他不希望在自己身邊有人陪的時候,陳媛只一人待在公主府。
她自幼就是最怕冷清的。
一杯果酒下肚,澀甜中透着股辛辣,陳媛忽然想起霍餘。
他說今日會等她晚宴結束。
許是陳儋身邊人太多,竟讓陳媛心中生了一抹急切,酒過三巡,見陳儋一時沒注意到這裏,陳媛招來盼秋,悄悄地離開了宮殿。
在她身後,陳儋若有似無地看着她的背影,等她身影消失在宮殿中,陳儋才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滿殿依舊熱鬧,他眉眼間的情緒卻不可避免地稍寡淡了些。
陳媛帶着盼秋等人偷偷出宮,宮門前一輛低調內斂的馬車安靜地停在那裏,不知等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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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媛隐約記得官員在午時宮宴後就盡數離宮,若霍餘一直未離開,那他足足等了近四個時辰。
身牌亮起,禁軍立刻放行。
似乎聽見動靜,那馬車的簾子動了動,霍餘從中探出頭,依舊是白日中的那身玄色紋理錦衣,夜色暗淡,但或許霍餘過于欣喜和驚訝,眸子在夜間中格外地灼亮。
也讓陳媛稍有些不自然,遂頓,陳媛才明白他為何這種反應。
霍餘根本不确定她會不會來,但哪怕只有一絲可能,他也等到夜深月明。
陳媛忽然聽到心髒猛然跳了一下,讓她手指輕顫,就這一會空蕩,霍餘已經走到了她跟前,特別自然地伸手替她理了理披風的衣襟。
狐絨遮着脖頸,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藏在披風中,霍餘垂眸看她,終究沒有忍住,偷偷彎了彎唇角。
公主當真和他出來了。
他眸眼莫名溫和,低聲問她:“公主想去哪兒?”
陳媛回神:“你讓我出來,還問我去哪兒?”
霍餘離她很近,陳媛覺得手中的湯婆子似有些熱了,她平時冰涼的手心竟有些糯濕,陳媛不動聲色地蹭了蹭湯婆子外的絨布:
“今日可是中秋,國公府不用等你回去?”
霍餘稍一怔,他前世在公主府待了二十五年,許是這期間霍家缺席了甚久,哪怕回來如今,他也總想不起回霍家。
每年中秋,國公府都會派人來讓他回府,今日他還未回府,自是将這事忘了。
霍餘情緒沒有一絲變化:“我派人回去說一聲即可。”
許是剛從熱鬧處逃出來,霍餘的孑然一身格外合她眼緣,或者說,哪怕霍餘當真想回國公府,陳媛也不可能放他回去。
他讓她離宮,他這一日合該就全是她的。
二人一起上了馬車,朝太尉府而去,等馬車越行越遠,一個小巷拐角處才駕出來輛馬車,提花簾似乎剛被放下,還有些輕晃的幅度。
慶安臉色稍有些不好:
“是長公主。”
上了霍餘的馬車。
陸含清手指敲點在窗欄上,聞言,并沒有什麽情緒起伏。
在午後出宮,他發現霍餘停在宮前未走,就隐隐約約地猜到了霍餘在等何人。
只不過陸含清沒有想到,陳媛居然會真的出來。
陸含清輕輕搖頭,敲了敲車壁:“回府。”
慶安堵聲:“公子就任由他們這般?”
陸含清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們一位是公主殿下,一位是權臣高官,我不過一介白身,你覺得我能如何?”
哪怕連皇室都在忌憚淮南,可他陸含清不過白身,遠離淮南身為質子,這滿長安的人都在觀望,莫非當真以為陳媛好聲相待,就和身處淮南一般了嗎?
慶安啞聲。
陸含清的一席話,讓他入長安以來就混混沌沌的腦子終于清醒,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公子如今的處境。
接近長公主,并非公子想,而是不得不。
*********
太尉府早早就備好膳食,所有人對陳媛的到來都并不驚訝。
陳媛視線落在了圓桌上的一盤月餅上。
中秋月餅向來是習俗,可陳媛納悶的是,這太尉府的廚子手藝似乎不佳。
這月餅包得可不精致。
倒也說不上醜,可一般呈到陳媛跟前的都是千好萬好的東西,這月餅平平無奇,就注定了不可能讓陳媛看見。
霍餘見她一眼就看見那盤月餅,頓生了幾分緊張,他繃着聲音說:
“公主先坐。”
陳媛坐下,好巧不巧地,那盤月餅就擺在她面前,陳媛幾不可察地輕擰眉:“霍餘,你府中的廚娘是不是不擅長做糕點?”
陳媛愛吃糕點,府中廚娘做糕點絕對是一把好手,別致出挑,能把糕點做出花來。
而眼前這圓圓平平的一團,連個花紋都沒有,當真難登大雅之堂。
霍餘臉頰有些讪紅,他顧不得失望什麽的,忙忙讓人将月餅端下去。
陳媛觑了眼他的臉色,忽然猜到什麽,阻攔住下人:
“等一下。”
她讓人将糕點端近,霍餘整個身子都緊繃住,同時他也有些納悶,前世公主明明誇過他,許是二十年未碰,他手藝退步,這盤月餅已經是形狀最好的一份了。
陳媛忽然問:“你自己做的?”
霍餘捏緊了扳指,他吶聲半晌,竟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有陳媛嫌棄在先,霍餘真的不想承認,可他從來未騙過陳媛,一時間脖頸憋得通紅,才赧赧地說了句:
“獻醜了。”
陳媛毫不留情地說:“的确挺醜。”
霍餘抿了抿唇,他在陳媛面前向來沒什麽自尊可言,也不覺得難堪,反而,他低聲說:
“明年會好的。”
似在做保證一樣。
陳媛心中好笑,霍餘的小心思忒多,她明年也未必和他一起過中秋!
她今日心情似乎頗好,将月餅拿下一個,掰成兩份,其中少的一份放在自己面前,剩下一半遞給霍餘,裏面是她最愛砂糖蜜粉餡。
她少時吃藥太多,口中澀意難消,所以格外貪甜。
現在的陳媛已經習慣了霍餘對她的喜好了如指掌,所以,在看見這砂糖蜜粉餡時,只稍稍頓了下,就很快回神。
見她面前擺了月餅,盼秋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在看見公主眉眼間的輕笑時,終究咽了聲。
陳媛嘗了下,雖說不好看,但味道卻甚不錯,陳媛彎了彎眸眼。
霍餘不由得說:“公主喜歡,還有很多。”
但陳媛則搖了搖頭,在霍餘不解的視線中,她擡了擡眼眸,似平常說道:
“太醫說我的藥本就加了許多甘甜,讓我平日中少用些甜食。”
往日晚宴皇後都會特意備上月餅,今年陳儋臨時讓人将月餅撤下,直到陳媛出宮時,也未曾見到一塊月餅。
霍餘手指幾不可察地一顫。
前世五年,他知曉陳媛有多偏愛甜食,甚至那段世間,她貪甜格外兇狠。
霍餘有些茫然,若陳媛身子不可貪甜過多,那前世她會那麽不愛惜身子,甚至,陳儋還縱着她?
霍餘百思不得其解,他還不知前世陳媛為何會救他,前世多活了那麽久,重回如今,謎團卻越來越多。
手臂處忽然被人戳了戳,霍餘回神,就見陳媛不知何時湊近了他些,不滿好奇:
“你在想什麽?”
霍餘手指冷卻得仿佛沒有知覺:“我不知……”
陳媛猜到他想說什麽,無語打斷他:
“太醫的話是傍晚時在宮中才說的,你若是知曉,我才饒不得你。”
霍餘情緒不明地看了眼陳媛,想說,不是的。
知曉她貪甜,所以,他前世變着法子給她做甜食。
如今想來,陳媛前世一半入口的甜食都是從他這裏所出,若她當真不可貪甜,那他前世豈不是一直在害她?
之後用膳,霍餘只覺得食之無味,他有很多話想問陳媛,但他知曉陳媛必不會和她說。
霍餘忽然想見陳儋。
他想知曉關于陳媛的一切,他以為他足夠了解陳媛了。
原來都不過自以為是。
那不長不短的五年相伴,若無旁人的親密無間,陳媛究竟瞞了他多少事情?
陳媛察覺不對勁,圓桌下輕踹了他一腳,狐疑:
“你在想什麽?”
霍餘臉頰赧紅早就退卻,他回神,擡眸看向陳媛,低聲:“日後公主身子有任何不妥,公主可不可以都告知我?”
陳媛下意識地就要拒絕。
她的身子狀況,為何要告訴霍餘?
莫名其妙。
可對上霍餘的視線,陳媛拒絕的話忽然堵在喉間,他眸中神色晦澀不明,陳媛有剎那間怔然。
她一直以為,她對霍餘的情感有所了解,但現在看來,似乎還是輕視了。
陳媛說不清現在是何感受,悶悶澀澀的,半晌,她才若無其事地垂眸:
“你同皇兄慣來狼狽為奸,你想知道就問皇兄去,難道我還能阻止你不成?”
霍餘緊繃的身子稍松,他了解陳媛,知曉,這就是變相地答應了。
陳媛的身子情況,陳儋肯定一清二楚。
看來,他得想個法子從陳儋口中套話。
作者有話說:
陳儋:朕這個皇帝當得有點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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