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中秋後,霍餘進了皇宮一趟,誰也不知他和陳儋說了什麽,只知道他出皇宮時,渾身氣息冷得讓人根本不敢靠近。
這日将暗,夜色濃郁得近乎化不開。
太尉府書房中,霍餘安靜地坐在紫檀木椅上,隔着案桌,對面躬身站着一個人。
“奉主子的命令,屬下在淮南待了三年,的确如爺所想,淮南暗中養兵,心有不軌。可這三年內,屬下将淮南查了個底朝天,并未發現淮南有任何的不明財富。”
霍餘輕輕擰眉。
沒有?
他派蕭果前往淮南已經将有三年,可這三年下來,他讓蕭果查的東西根本無所收獲。
前世,陳儋和陳媛有些謀劃,不論軍隊或是裝備,都本該遠勝于淮南,可事實卻與之相反,不知淮南從何處得來的財力,竟将淮南二十萬鐵騎渾身上下裝備可稱精良。
此等行為,非舉國之力不可為。
可依蕭果所言,淮南一切如常,哪怕的确豢養私兵,可軍事裝備尚還不如曾經的霍家軍。
那麽,前世淮南那二十萬餘的精良裝備從而何來?
蕭果見他斂眸沉默,不由得開口:
“主子可要屬下繼續前往淮南?”
霍餘打斷他:“不必。”
既然三年都沒有查出來,甚至沒有察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那麽蕭果繼續潛伏淮南也沒什麽用。
蕭果還說了一件事:“屬下回來之際,覺得一事頗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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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餘冷沉擡頭:
“何事?”
“屬下回途中遇見一人,他身法輕功精妙絕倫,可點葉而行,若對上,屬下未必可敵,屬下親眼見他進了皇城,而後消失不見。”
蕭果話音平緩,只在說到未必可敵時,面無表情地停頓了下。
聽到這條消息,霍餘只輕微眯了眯眸子,他搖頭:
“不用管此人。”
蕭果不解:“主子知道他是誰?”
霍餘斂着眼睑,神色晦暗地點頭,他本不該知道的,可前世,他見過這個人。
淮南長澤。
本孤兒被陸府收養,得陸衢看重,賜予陸姓。
前世陸含清發起兵亂,趁亂夜回淮南,陳媛于城牆上一弓三射,盡數被此人擋去。
若非陸長澤,前世陸含清根本離不開長安。
後來淮南叛亂,他重新挂帥領兵前往安嶺,然而淮南釜底抽薪,長安城中有人和淮南密合,大開城門,陸長澤奉命捉拿陳媛,淮南鐵騎圍堵長公主府。
霍餘按在案桌上的骨節微微發白。
至今,他都記得,那時他攻進淮南拿下陸衢,還未來得及将消息傳回長安,長安就傳來喪報——有叛軍開城門,陸含清占領皇城,皇室血脈被屠戮殆盡,只剩長公主一人。
徐蚙一領禁軍死守長公主府,戰死于長公主府前,拼死斬下淮南大将三人,其中就有淮南領将陸長澤。
徐蚙一臨死仍在悔恨,未曾護公主周全。
盼春和盼秋皆為護陳媛而死,長公主府上下近四百餘人,沒有一絲活口。
可即使如此,也未能給陳媛搏得一線生機。
哪怕霍餘未曾親眼所見,也知那日必定血流成河。
等霍餘趕回長安,只見到了一身白衣,被刀刃抵住脖頸的陳媛。
靖安長公主一生只着了三次白衣,生母亡故,先帝去世,最後一次,就是那日,可她依舊倒在了血泊中,一身白衣染紅。
那一幕,如刀刻骨,讓霍餘銘記在心。
不知過了多久,霍餘才閉眸回神:
“他在長安鬧不出事端。”
如今緊要的還是要查清淮南最後莫名出現的那筆財富。
陳媛再見霍餘,是在禦書房,她驚訝地瞪圓了眸眼:
“你要借用蚙一?”
陳媛想都沒想,直接搖頭拒絕:“不可能。”
霍餘觑了眼陳儋,就見陳儋眼神躲閃開,穩坐高位,捧杯喝茶,根本不摻和這件事。
霍餘心中對陳儋一言難盡,明知陳媛只聽他的話,卻根本不說一言。
陳媛給了霍餘一記白眼:
“你讓皇兄做說客也沒用,我身邊離不得蚙一,他若不在,我連出府都覺得不安全。”
這是脫口之言,也是陳媛的心裏話。
她自建府以來,皇兄讓她挑選禁軍,她親自選了徐蚙一,從那以後,徐蚙一就只聽她一人的命令,這麽多年下來,徐蚙一根本不曾離開過她半步。
陳媛當然知道徐蚙一得用,若非霍餘,他甚至可争一争這禁軍統領。
和霍餘這種權貴子弟不同,徐蚙一可是實打實地單靠實力。
他剛入公主府做私兵時,誰人不道屈才?
霍餘當然知道,陳媛出府,許是有時不帶盼秋和盼春,但必會帶上徐蚙一。
甚至霍餘懷疑,在陳媛心中,論親近,陳儋必是第一人,可若論信任程度,徐蚙一都可和陳儋相作比較。
至于他?
霍餘不想自取其辱。
霍餘等陳媛說完,才低聲解釋道:“只是借用,待事一了,我就立刻将人歸還于公主。”
陳媛仍舊不願,甚至狐疑地看向霍餘:
“你手底下掌管那麽多禁軍,難道一個能用都沒有?”
聽到這裏,陳儋不得不說句公道話:“論得用,這滿禁軍也找不出一人能和徐蚙一相比。”
徐蚙一天生神力,當初在禁軍中任職,少有人能在他手下撐得住三招。
否則,也不會被陳儋拎出來讓陳媛挑選。
這話陳媛愛聽,她蹭了蹭繡鞋,拎着裙擺幾步上了臺階,坐在陳儋旁邊,眯眸掃了二人一眼:
“說到現在,你們也沒有和我說明,究竟想要蚙一去做什麽?”
霍餘和陳儋對視一眼,陳媛扯唇冷呵了一聲,沖着霍餘去的。
霍餘不着痕跡地抿了抿唇。
明明陳儋和他一同欺瞞,陳媛卻只針對他一人,有時,霍餘當真嫉妒陳儋。
稍頓,霍餘只能對陳媛說明:
“陸含清曾傳信回淮南,要了一人進皇城,如今那人已經在陸府中了。”
陳媛不解:“這人有何特殊?”
霍餘擡眸和陳媛平視:
“有他在,就可保陸含清平安周全。”
話音甫落,霍餘就見陳媛眸子稍凝,他幾不可察地斂了斂眸。
果然,不論前世今生,哪怕陳媛對陸含清那張臉再如何歡喜,也一心想叫陸含清死。
陳媛讓人叫徐蚙一進來,同時不忘埋怨:
“既然知道這人麻煩,在他進皇城前,為何不除掉他?”
現在人躲進了陸府,豈是那麽好除的?
霍餘不得不替自己辯解一句:“他輕功甚好,只憑我手下的人,到時只怕會打草驚蛇,還未能拿下他。”
陳媛不以為然:
“一人不行就十人,十人不行就百人,百人不行就千人,他一個人再厲害還能抵千軍萬馬不成?”
這句話也只是說說而已,先不說這種行為過于打草驚蛇,只捉拿長澤一人當真不值當用那麽多人。
而且,長澤必須進陸府。
否則陸含清就會知道,他所傳回府的信件都經過了旁人耳目。
徐蚙一進來時,就聽見公主輕哼了聲,似乎有些不滿。
徐蚙一不解擡頭,陳媛情緒不太好,不想說話,霍餘看向陳儋,陳儋輕咳了聲:
“近段時間,你聽從霍太尉的命令。”
徐蚙一稍頓,詢問的視線看向陳媛。
陳儋心中輕啧,瞧這收服人心的能力,若他這小妹生為男子,豈止現下這番作為。
陳媛聲音悶悶地:“近段時間,你聽他的,但事一了,就立刻回來。”
徐蚙一不明所以,但陳媛有吩咐,他依舊低頭領命:
“臣遵旨。”
他人在公主府,但依舊身有官位。
陳儋扯唇輕呵,這是遵旨嗎?
陳儋不着痕跡地白了霍餘一眼,明明是來幫霍餘要人,他反倒找了一身不自在。
霍餘只當沒看見,他這個皇帝已經夠省心省力了,他和公主不斷操勞,他只差坐享其成,這點勞苦如何當不得?
人要到了,霍餘跟着陳媛一起出宮。
明明太尉府的馬車就在旁邊,但霍餘就仿佛沒看見一樣,十分自然地和陳媛上了同一輛馬車。
陳媛觑了他一眼,在霍餘茫然的視線中,抽了抽嘴角。
算了,明知這人看似無辜實則厚顏無恥,和他計較只會叫自己受氣。
馬車不斷行駛,陳媛忽然擰眉問:
“人,你待會直接帶走?”
徐蚙一從來不會離開她行動,若跟着霍餘離開,這也太明顯了。
霍餘搖頭:“陸長澤進長安,絕對會有所動作,若人死在陸府,皇室如何也得給他一個交代。”
“我會讓人盯着陸府,只要他有動作,立刻派人通知公主,到時公主讓徐蚙一前往截殺即可。”
霍餘說這話時,眸中情緒沒有一絲波動。
陸長澤必須死。
前世他護送陸含清離開長安,後來圍殺公主府,以盼秋性命逼迫陳媛,逼得盼秋撞死刀口,還有長公主府三百八十二條人命,哪怕他前世同樣身死也不足以償還。
即使他不過受命而為,可他存活于世,就是日後隐患。
陳媛輕蹙細眉,不再說話。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陳媛一頓,她掀起提花簾:“怎麽回事?”
“回公主的話,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馬車停在了朱雀橋,陳媛擰眉探頭望去,忽然視線稍頓,落在那一襲白衣銀絲的男子身上,霍餘順着她的視線看去。
這是霍餘第一次看見沈柏塵,待看見被他藏在帽圍中的銀絲時,他眸色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但當他視線落在沈柏塵手中的折扇時,臉色突變:
“玉清扇!”
他聲音很低,但依舊落入了陳媛耳中,她倏然滞住呼吸回頭,緊緊盯着霍餘:
“你剛剛說什麽?”
作者有話說:
陳儋:說我地位高吧,這人都只聽小妹的,說我地位不高吧,小妹又只聽我的,所以,我依舊是食物鏈頂端吧?
我今天來得好晚呀,最近幾天就是各種走親戚,更新時間可能不太穩定,等過了這幾天就好了,到時候我給姐妹們加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