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與她的喜悅不同,裴矜意的目光夾雜了很多。審視、漠然、憎恨,到最後,她也只是閉上眼,往後靠了靠,首次在公衆視野下做出這樣不合規矩的動作。
思想像是被割成了兩半,在這天前,有關過去的總是一片模糊的黑,只有現在與未來的道路擁有光亮。以至于裴矜意只能不停往前走、不回頭看,在被推着前進的過程中不自覺去忽略、遺忘,全然忘了,記憶是可被操控的。
只要一個節點。
明鈞口中的形象逐漸與夢裏模糊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像是拼圖排列重組一般拼湊出五官,少女的臉不斷變換着,懶散站着的、趴在桌面睡着的、側臉看人的、眸子都在笑的。
色彩鮮活,讓她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直到再睜眼,看見的是一片黑,像是跌入一場無邊夢境一般,最終的門是一張一寸的黑白遺照。
謝風晚與謝家并不親密,也并未未蔔先知為自己準備遺照。因而最終貼在墓碑上的,還是謝家好不容易找到的對方十七歲學校拍攝的證件照。
少女頭發略有些長了,校服松松垮垮,很難得地沒有笑,視線內包含着極淡的怒意。
憤懑來源于排練多月節目被斃。盡管在拍攝照片後便又據理力争将節目加了回去,可自那之後,她與任教教師間關系也變得不算太良好。
裴矜意想起對方比賽當天的朋克造型、想起比賽結束兩個月後,還未解散的樂隊被清吧邀請,連帶某些與她關系不錯的同學也去貢獻了一筆消費,更想起樂隊因路人拍攝自然而然走紅、簽約公司,理所應當地鮮少再于學校出現,更多時間忙碌于練習、錄歌、因經紀公司要求變現而四處巡演。
學習兼職兩點一線的生活裴矜意過了兩年,對方大多巡演她都去了,盡管多數時間整場演出下來不會有人發現角落裏與氣氛格格不入的她,但從頭至尾只看謝風晚的裴矜意也不在意。
直到高三,樂隊其餘幾人選擇休學、再看後續發展。被謝家勒令退出的謝風晚決定退出樂隊,重回學校準備高考。最後一次全員Live選定在銀城。裴矜意猶豫着還是去了,這回卻又因為最後一個離開的緣故,聽見幾人閑聊起有關謝風晚要出國的事項。
那也是對方不再堅持的最大原因。
裴矜意靜了許久,直到下一場觀衆入場,她才離開,并在回到榕城後,推翻了以往一切對未來的設想,也星探聯系,在幫助下準備藝考。
考入中戲後幾天,她在經紀人的安排下去見了所謂會給予她資源的‘總裁’——
直到少女的聲音響起。
她用不确定的口吻叫出她的名字,裴矜意側臉看去。日光傾入,逆着光站在臺階上的謝風晚一挑眉,像是知曉發生什麽般,洗過手,拉着她的手腕,三兩句搪塞過等在門口的秘書,帶她暢通無阻地離開公司,并告誡她認人認清楚些、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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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一切都像極了幾年前。
也是一個午後,也是這樣的角度,一樣的無所謂、一樣的認真、一樣的坦然,甚至連離開的果斷都無甚差別。
裴矜意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一切故事的開端似乎只是對方突然停頓的腳步。
一側臉,随意一瞥,看向她身處的角落。明明那樣無謂,卻像一道侵入黑暗的光,不容拒絕地,将她劃分到了屬于她的領域。
再後來的相遇是裴矜意未曾預料的。片場見到謝風晚的第一面,她以為對方還記得她,極其小心地打過招呼,收獲的,卻是陌生中夾帶些許興致的眼神。
謝風晚将她忘了,在裴矜意眼裏卻并不是一件壞事。相較起年少時那些無畏的奢望,此時的她更想要的,只是陪在對方身邊。哪怕一輩子只能被冠以朋友的名號,也會好過她記得對方的好、謝風晚卻忘了她的結局。
裴矜意做到自己當初所想所願,沒有任何逾矩。但人是貪心的生物,當她的欲望一步步增加,開始不住設想有謝風晚的未來,開始懷疑相近卻不相親便是當下最壞的結局,貪婪醜惡地準備與對方越過那條警戒線的當晚。
謝風晚死了。
人總是會選擇性地遺忘痛苦,她也不例外。在治療過程中,她将有關謝風晚的記憶多數忘卻。故事像就此終結,卻又不受控制地重新開始。
思緒落至這時,裴矜意擡眼看向臺上的謝年,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卑劣。
尾音落下的下一秒,臺下響起掌聲。盡管不齊、還有些稀稀拉拉,但謝風晚卻已經很滿意了。
她輿論環境這麽差,有人為她鼓掌,另一種角度來看,也是被她技術折服的一員。
她下了臺,坐在選手席,沒太敢明目張膽地看裴矜意。
今天來現場的粉絲不止有秀粉,導師粉、尤其是裴矜意粉絲數量不小。
反正等會都要表白了,私下要看多久都還有時間,就沒必要再給對方粉絲添堵了。
謝風晚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如何表白上,這是她第一次喜歡人,也是頭一次準備向人告白,看過的小說與電影在這一刻成了空夢,印象最為深刻的,還是高中收情書時最為普通的那句“我喜歡你”。
……但那未免太敷衍了。
畢竟在現場錄制,她沒有放肆地低頭看手機。只能略帶煎熬地度過一整段錄制,又在主持人統一宣布票數時,想起自己這行另一目的,回想起林清秋讓她背的稿子,輕咳幾聲。
在對方宣布自己戰勝另一人,可以獲勝時,她舉了手,自然而然地被邀請上臺‘演講’,機位除去導師臉前那幾個,盡數對準她,十分給面子。
她與林清秋商量的結果是宣布退賽,晉級位順延,即為失敗組票數最高那位。
正哭的梨花帶雨的姑娘突然聽見自己晉級的消息,通紅着眼擡頭,滿是茫然。臺下觀衆大多也炸了,一片交頭接耳的細碎聲音中,謝風晚向那片燈海鞠躬道謝。
“再見。”她說。
正式錄制便這樣結束了,觀衆再不解再茫然再這,也在要求下逐一離場。場館空寂,除去燈還亮着,全然看不出還有過那樣大的尖叫聲。
謝風晚收拾好準備去找裴矜意時,恰好有沒被帶走的燈牌掉在地上,她彎腰撿了起來,看了眼,是裴矜意的,她便舉着燈牌,一路在工作人員引導下到了對方的單人化妝間前。
似乎是知道裴矜意心情不好,為她引路的二十出頭的姑娘還提醒了她一句,讓她順毛。謝風晚有些訝然,見到的是一個比她手上小一點的燈牌,上面寫着‘矜風玉露’。
謝風晚便:……
她失笑着告別對方,敲響化妝間門。得到“進”的答複後,她開了門。
出乎意料的,裴矜意正在抽煙。
女人靠着牆,微一垂首,指尖夾着根細煙,室內煙霧缭繞,放置在桌角的煙灰缸內已經零零散散有了好幾個煙頭。見到此景,謝風晚有些心虛,以為她是生氣自己的先斬後奏,畢竟以對方一直對她職業生涯的關注,顯然是希望她在娛樂圈走更長時間的。
……但有舍必有得。
相較起成為被粉絲與資本捆綁、戀愛即失格的小愛豆,她更希望自由地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那個。”謝風晚先出聲了。
她在心裏想着該用怎樣的語氣說“對不起”,怎樣才能讓裴矜意快一點原諒她,好讓環節進入正題。
好幾秒的停頓時間,正當謝風晚決定好,準備接上上句話,裴矜意卻突兀道:“對不起。”
“……?”
謝風晚茫然地擡頭看對方,卻見裴矜意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目光盯着她。其內夾雜的成分她有些分辨不清,很多、很亂,讓謝風晚覺得有些熟悉,卻又一時半會想不到誰這樣看過自己。
“什麽?”她說,“為什麽對不起?”
她的眼睛和謝風晚太像,裴矜意別過視線,沒再看她,只低聲道:“以前太冒犯你了。”
敏銳感使謝風晚察覺到對方此時并非玩笑狀,但內心的不确定還是使她又說了一遍無意義的問題。裴矜意後續又說了很長一段話,大意為對她的冒犯,可謝風晚卻一句都沒有聽清。
她感覺有明顯的撕裂聲擦過耳邊,有點耳鳴,頭也有些痛。眼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泛起了紅,她看着裴矜意,好半天,才在安靜中問:“你……是要和我分道揚镳?”
謝風晚盡力還使尾音上挑,可惜本身聲音喑啞的狀态卻早在一開始便暴露了她并沒有覺得這是愚人節玩笑的事實。
裴矜意目光實實地落在她臉上,謝風晚終于在再次被審視的目光中想起那種熟悉感源于哪。
時間像是跳轉至了多月前,新雪初霁,辦公室內,裴矜意飾演的岑栎也是這樣看她的。
視線有如實質,看的是她,卻又不是她。
女人聲音平淡,沒有多少感情。
“本就不是同道人,何來分離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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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開頭恨得是自己(。)
都妹有錯,錯的是作者。
然後就是,沒有太多感情過渡啦。還有兩三章攤牌即完結,正文完結根據我現在寫的大綱應該也不算在一起。所以現在提個醒,買到這感覺不太能接受我倉促的家人可以等幾天直接看番外的甜蜜戀愛。抱拳惹!
最後:謝謝數字朋友的雷&上章有重複的記得清緩存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