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自我誇獎約十秒後,謝風晚斂了笑,想起此行目的。
她睡了六個小時,也就在夢裏見了六次的場景跳躍。每一次的流程都是在學校外等待謝年放學、看見對方與一位她看不清面容的女生一同出校門、回到家,或聽争吵或安靜畫畫。
畫畫之餘,謝年的業餘愛好是記日記。同樣的綠皮筆記本,謝風晚看到了三本。每本大小不一、款式卻相同。它們被安置地放置于顯眼的一角,像坦然、又像陷阱。只是從始至終,謝風晚都沒看見有除她以外的人翻閱過。
每次場景變化都代表着那副裴矜意的畫被細化了些許,截至清醒,畫已經是完成品。
回關西并非得到什麽暗示,謝風晚不覺得自己有主角光環,只是她純粹想再為對方做一些事而已。新世代,還是多相信科學為好。找得到,萬事大吉;找不到……
謝風晚想:好像也沒什麽辦法。
上次翻找後,不大的房間被收拾的稍微有了點條理,卻也僅僅是有一點。亂仍舊是亂,卻是表面的。十餘分鐘後,謝風晚盯着幾頁寫有歌詞的紙張,有些無奈——
那是包裝盒內、上次未被她找到的‘漏網之魚’。
但這是對方去年才留下的。
想了想,謝風晚撈過吉他,想确認面板裏是否還藏有東西——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長籲一口氣,她決定反其道而行,登錄許久未登的小花賬號,海納百川大家對哪藏東西才最隐蔽最不會被發現的想法。
許久不沖浪,大多網友第一時間未認出她是誰。一片複古的#捕捉失蹤人口#刷屏裏,謝風晚刷了好一會才看見第一條回應她問題的答複。
“床底、桌後、衣櫃……”
大多第一時間能想到的地方謝風晚都翻找過,網友口中許多偏僻的角落也被她依次确認。再又一次一無所獲後,已經開始思考是不是她自己将問題想得太複雜、謝年只是純粹住在這而導致沒有留下痕跡,她看見了一條極為适合電影橋段的回複。
[戌]:或許……水箱?[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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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評論不止吸引謝風晚的注意,在短短幾分鐘內,十餘條樓中樓都在帶狗頭讨論刑事案件,并有人交流起水箱藏屍等相關案件詳細的網盤鏈接。
畫風秒變懸疑推理,有人看不下去了,說博主可憐、建議加大力度。
謝風晚:倒也不用歪樓歪到這種地步。
博主本人并沒對這一答案有多重視,但死馬當活馬醫,她去拆了。
不過五分鐘,原評本人再次樓中樓回複,帶上了三個問號地艾特博主詢問為什麽要給她發紅包。
謝風晚卻沒時間看手機。
她從水箱裏找到了東西,像是藏東西的主人自己都對東西不在意、因而也不在乎它被水泡爛般,謝風晚将塑料袋拿出時,底部已經因為浸水、一碰就碎。
夢境中的物品首次出現在現實,謝風晚內心猶如天人交戰般,極為煎熬。一方在質問她這樣做的目的、斥責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僞君子;另一方則激烈反抗着對方,即使壓根沒吐出幾句真正反駁的詞句。
但她還是翻了。
當個僞君子總好過一直活在別人的夢裏。
也是在翻開筆記本,密密麻麻文字映入眼簾的第一秒,謝風晚後背驟然一涼。
将故事看完,是在約莫半小時後。謝風晚沒有再看後面的內容,而是合上筆記本,拿出在它之下被裝訂好的紙張。
那是一沓接一沓的版權合同,實體簡繁出版、廣播劇、影視一個不落。出售的是《池魚》原作者胧月深秋的其他作品,作者簽名處,落下的,是顯然比那幾頁字跡更成熟的字體——
謝年。
裴矜意抵達關西時,已經是下午三點。
這回她休息的更久了些,但也只是普通淺眠。自回國後,除去疾病,不再服用藥物的她便鮮少睡過真正意義上的好覺。
裴矜意并不貪心,有總比沒有好。
坐上去往謝年所在小區出租車時,她一直在想待會該如何安慰對方——
現錢太急了,因為困倦的遲鈍思維使她滿腦子只記得回去見謝年、給予安慰,全然忘記還要想安慰的詞彙。
正當她打開微信,準備在與對方的聊天界面反複推敲語句時,卻發現早在這之前,謝年便發來了兩條消息。
一個無厘頭的[比心心],一句無厘頭的:“我真的活在現實嗎?”
有關回國後的記憶裴矜意記得很清楚,畫面一幀一幀顯現于腦海,裴矜意沒有任何停頓,便給予了對方肯定的答複:【是。】
謝年回:“為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我活在現實。】
手機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停留在這一界面,謝風晚将打出來的字詞逐一删除,最終什麽也回複地摁滅。裴矜意的答案太過肯定,信任使她無法再産生懷疑情緒。
但她的目光依舊沉沉地落于筆記本上,很實,也很暗。
那幾頁文字與其說寫的是《池魚》,倒不如說是《池魚》的創作目的。它完整記載了謝年自身對另一位池姓女性的感情,為不回應對方而感到愧疚,用惡毒的詞彙自我攻擊,并詳細描述了她對少女的愛戀。
不真實感在這天前從未這樣清晰,它不止因為謝風晚突然發現自己正在現實使用謝年的身體演繹謝年夢裏的故事;更大的恐懼,還是來源于她對已有認知的懷疑。
一切難道真的只是偶然嗎。
正當她自己于腦內準備腦補一出《百年孤獨》時。
門鈴響了。
裴矜意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被謝年用這樣的視線盯着——
像是突然卸下所有防備,眼裏是最純粹的信任,仿若她成為了精神支柱。
謝風晚也自她的沉默中察覺到自己的視線似乎有些露骨,一頓,說:“進吧。”
她控制着側臉,想收斂,卻發現有點難。
自己與自己掙紮了一會,她嘆了口氣,有些自暴自棄地想,随便吧。反正被她這樣視線盯着的不是她自己,是裴矜意。況且她也沒臉可以丢了,自謝志遠單方面曝光、輿論爆炸的一瞬間,‘謝年’就已經社會性死亡了。
裴矜意剛進門便因眼前景象沒再動彈,半晌,直到謝風晚腦補着關門并撞到她後背,問她怎麽不坐,這才嘆了口氣,用略微有些無奈的語氣問:“坐哪?”
謝風晚下意識想答“坐哪都行”,卻在也想起自己方才做過什麽沉默了幾秒,搬離物品之餘擦了擦沙發,力求為裴影後提供一個幹淨整潔的環境。
‘……’裴矜意看着她的狀态,一時間又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
除了有些蔫,沒有任何與精神病搭邊的狀态。
正當她思考起措辭是否可以再換一遍時,謝風晚又出聲了。
“吃什麽?”
“……都行。”裴矜意說。
謝風晚便将手機遞給她,讓她自己挑店家加菜品。
良久,直到确定東西都被收拾幹淨、不會有遺留時,謝風晚洗手時才聽見裴矜意說要輸密碼。沒有任何思考的,謝風晚報出了支付密碼,又在長達三分鐘的沉默後,意識到似乎哪裏不對。
“……你別多想。”她有點尴尬,覺得自己舉動遠露骨于方才那個[比心心]的小表情。
“我沒多想。”裴矜意說。
謝風晚下意識說:“這就好”,卻在對方視線下了然‘越說越錯’的真谛。
“……要不我把密碼改了吧。”
話剛出口的一秒,謝風晚便覺得裴矜意眼神又變了變,像是不滿意,于是她又跟着改了口:“我就說說。”
“你的卡。”裴矜意笑笑,“你喜歡就好。”
這句話與‘你開心就好’有異曲同工之妙,因而謝風晚很快轉移了話題。
“為什麽回國?”她問,“不是錄綜藝嗎?”
裴矜意盯她的視線一頓,不再直視她的眼睛,而是像有些心虛般垂了垂。但目光所及之處是女人淺色的唇,她便又更為明顯地轉過臉,目視茶幾:“有事。”
說辭與回複小園時一樣,語氣卻發生了極為大的變化。
謝風晚:“什麽事?”
“……不想錄了。”
明明搪塞意味過于明顯,明顯到有些粗糙,謝風晚卻還是有些愉悅地道:“我知道了。”
裴矜意沒問她知道什麽,因為女人下一秒便極小聲的自接自話:“想我就直說嘛——又不是要老死不相往來。”
裴矜意眉心一突,說:“你那麽普通,又那麽自信。”
“我那麽美麗,又那麽自信。”謝風晚篡改她的話,自編邏輯:“你因為喜歡我所以看到我的負面新聞想關心我是一件很難理解的事嗎?”
“第一,我沒有喜歡你。”裴矜意道:“第二,我沒有關心你。”
“那你坐一晚上飛機回國為了什麽?”謝風晚問:“吃……訂了什麽來着?我看看?”
裴矜意一皺眉,像是想起什麽般想搶手機,卻因為萬惡的指紋解鎖與她忘記删除後臺、界面仍停留在美團,訂單信息被謝風晚看的清清楚楚。
[九十九枝紅……]
謝風晚看着那四位數支出,良久,才說:“道理我都懂哦,但我還是想發表一下對你的不解。”
“你用我的錢訂送我的花想跟我表白,自抛自扣,完美閉環,賺的是我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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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什麽?第六天更新了?
下周完結哦。
這章真的很甜(雖然要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