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楊然說過,聊聊是最表面的話術,它什麽都沒有透露,單純的像是一眼就能看透的圈套。
但裴矜意還是沒有任何思考地進了房間,像是在默然間同意了對方的邀請,也默許了步入圈套的邀請。
她覺得自己是該坦然的,直到她入座後擡眼看見一臉慌張關上門的謝年:……
正當裴矜意單方面陷入茫然情緒時,謝風晚正因為屋子裏終于多了個除自己以外的活人而感到輕松。因為那股寒意的消失,滿身正氣的她很高興:“要喝點什麽嗎?”
方才還見她一臉失落、只覺不太懂年輕小女生心境變化的裴矜意猶豫一會兒,沒太敢評價,只說:“水就好。”
謝風晚便自冰箱內拿了兩瓶水,并十分客氣地為裴矜意擰開了瓶蓋。
本還想制止她的裴矜意只得道:“謝謝。”
謝風晚:“沒事。”
她回應的倒是幹脆利落,臉上的笑也只是笑,平平淡淡的,和裴矜意先前在劇組接觸的的确是一個人。
但她越是這樣平常,便越是讓裴矜意茫然于她口中‘聊聊’二字的真正含義。
人類的腦補能力遠在時間之上,不過短短幾分鐘,她便因否定告白、炒作這兩種最高可能性後思考到了謝年是否生活過于窘迫,想要向自己借錢。
可惜房間的高額布置證明,這并不可能。
在毫無證據下的猜測未免顯得過于輕佻,最終,她也只是收起所有心思,慢吞吞地喝水。
可惜不過片刻,後知後覺這貌似是謝年進組後首次為人扭瓶蓋的裴矜意心思又活泛了些許。緩緩在內心放出一張[興高采烈.jpg]後,她心想:只要對方不是跟自己告白,就沖着獨一份瓶蓋情,借多少她都認了。
但如若是告白……
緩緩摩挲着瓶身的裴矜意覺得,她可能得先發制人。
Advertisement
謝風晚從不是遮遮掩掩的人,更何況裴矜意已經被她‘拐’進來坐在身前,話自然也藏不住多久。
只不過沉默片刻,她便準備開口。
熟料裴矜意先她一步道:“小謝。”
謝風晚:……
謝風晚還是第一次聽見她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話,不是傲氣、更不是狂,只是純粹的前輩叫後輩時疏遠中夾帶些許親密的感情。
甚至自己以前都沒叫過她“小裴”的小謝本人:“……诶,裴姐您說。”
“你入圈多久了?”裴矜意問。
語氣完美襯托這一問句,略有壓迫感的謝風晚答道:“三年。”
“算長了。”裴矜意說,“有考慮過之後的發展嗎?”
完全沒料到她與裴矜意的聊聊會演變成對方單方面對自己事業關懷的謝風晚:“上綜藝?”
她本以為粗略概括對方便能理解并結束這一話題。
裴矜意卻又道:“上什麽綜藝?”
……打破砂鍋問到底啊?
陪您。
“《明日之星》。”謝風晚說,“裴姐是不是還要問我以後演不演戲了?”
裴矜意看出她有些不高興了,但還沒提到自己想提點的內容,只裝作看不見:“有這個意向,你願意說嗎。”
“您問,我就說。”謝風晚道。
裴矜意便只能改口:“我很關心。”
謝風晚倒是沒什麽和她置氣的想法,只覺對方突然的‘拷問’有些褒義的好笑。嘆了口氣,她說:“我不适合娛樂圈。”
這是事實。從始至終她對娛樂圈的想法一直是能混一天是一天,混不下去就退圈。但在只要擁有足夠粉絲且沒違法的娛樂至死社會,混不下去哪是那麽簡單的事。
就算你想退圈,資本也會拉着你。哪怕你成了一具屍體,蚊蠅還是會貪戀你尚未全然腐化瓦解的血肉,源源不斷地以你為母體賺取沾血的錢與熱度。
所以,一切日複一日,基本上也等同于她會在娛樂圈久留。
謝風晚不喜歡娛樂圈的生态是事實,但小愛豆喜歡,粉絲也喜歡。雖說足以稱得上是小愛豆與她的粉絲或許過于少,但微末星火彙聚也會成為星河。
有人愛總比沒人愛好。
再退一步說,單輪她占據了小愛豆的身體這一點便是一切的原罪。謝風晚至今都未曾弄懂自己的重生究竟是意外還是誰有意為之,她有過好運氣,但那并不代表她會在死後還擁有複生成相似生前模樣的更好運氣。
因而,在她幾乎找不到任何小愛豆家庭、對方也不曾聯系自己的情況下,謝風晚只能對小愛豆本身負責,即對方留下來的這份唯一的事業。
謝風晚本只是說出了內心實話,裴矜意卻如臨大敵般邊排查人員邊問:“誰告訴你的?鄭雲雲?還是齊遠?又或者是你經紀人?”
謝風晚笑笑:“沒,實話實說。”
“不被大衆認可的事實不屬于實話實說。”裴矜意緊皺眉頭地看着她。
謝風晚其實很少看見她皺眉,每每見面時都是帶笑的。這也是她當初一眼注意到對方的最關鍵原因,她笑起來很好看,和初春一樣,溫柔、內斂且帶着活力。
只可惜,有關初見面時的裴矜意記憶已經随着時間流逝越來越模糊。大多數時間,謝風晚會因為想不起來而感到失落。似乎是上天的刻意為之,只有在她極為低落時,她會想起有關以前的對方的零星記憶。
那些溫柔的裴矜意比她最初記憶中多的多,像是某某編纂,又像是她們其實早在很早以前、比劇組更以前的時光便見過面。
只是兩人都忘記了。
“《池魚》上映後,你會收到更多片約。”裴矜意沒看出來她的恍神,“你很有天賦,适合這一行,這一行也天生歡迎你。”
看得出來,裴矜意鮮少誇人。普遍誇贊的詞彙翻來覆去用過後便有些不知怎樣再開口。謝風晚看出她的窘迫,心情上揚了不少地向其道謝:“我會認真考慮,謝謝裴姐。”
如若今夜在此結束,勉強還能算本甜文的單章END。
可惜,謝風晚還沒想出禮尚往來誇獎對方的适當詞彙,裴矜意便悶悶道:“但我最想說的還是,你的未來還有很長,不要困在某件事某個人身上。”
謝風晚:……
這句話的成分很萬能,可以聯動逝者與鬼神,換成今天以前的任何一天、任何一個場景,謝風晚都會代入前兩者。
可直到對方提醒了自己,打破了本就不算旖旎的場景,她似乎才了然了真正含義,并從有些過于美好的夢裏醒來。
“哦。”謝風晚面無表情,“放心,沒看上您。”
這回生氣明顯比上一回嚴重許多。
裴矜意不再坐以待斃:“我不是那個意思。”
可惜謝風晚并不太想聽:“今天是我找你聊,不是你找我聊。”
裴矜意只能說:“回歸問題最初,你想說什麽?”
謝風晚沒有再與她過多遮掩,直白了當道:“你認識大師嗎,字面意義上的。”
裴矜意:“……?我可能沒有聽清。”
面對唯一一位可以求助的朋友,謝風晚很耐心:“林正英看過嗎?捉鬼。”
裴矜意聽過,但那并不代表看過影視作品能讓她接受現實也會存在同樣的物種。
于是,兩人雙目相對許久,謝風晚滿懷期冀聽見的、卻是對方飽含疑惑的聲音:“這個世界上……有鬼?”
謝風晚起初是堅定的。
觸感如此真實的夢境大概率不是夢,而是現實,她未曾經歷的現實。
用更科學的方式或許有世界重疊等解釋,但更通俗易懂的還是‘鬼托夢’。
但她在真正有人詢問她“世界上是否有鬼”這一刻時又有些茫然。
“……做噩夢了嗎。”裴矜意并不愚笨,在她沉默片刻後便想通關節,長長嘆了口氣。
謝風晚也嘆了口氣。
話題似乎就此終結。
但謝風晚還是有些想掙紮。
有關小愛豆的事她不能說太多,但夢裏似乎每一環都很重要,她也只能說:“但真的很恐怖。”
“……壓力太大了吧。”裴矜意說,“我有一位前助理,也有一段時間一直認為自己撞了鬼。”
謝風晚:“……啊,然後呢。”
“去心理醫生那輔導了一段時間,發現誘因是微博私信裏的圖片沖擊。”
“鬼而已,沒什麽好怕的。”裴矜意道,“要我給你講個恐怖故事嗎?”
絲毫不覺得對方會因為是自己而恐怖下留情的謝風晚拒絕了:“不需要,謝謝,再見。”
裴矜意便起身準備走了。
只是在走之前又用手機拍了張礦泉水瓶的照,且不顧謝風晚滿臉‘?’,随口道:“怕就給我打電話,我給你放大悲咒。”
“那他媽更恐怖。”謝風晚說,“請吧您。”
裴矜意便走了。
門再次被合上,謝風晚擡頭看見昏黃燈光時,突然有種自己正身處荒誕戲劇的怪異感。或許稱呼這一天為戲劇都有些亵渎戲劇了,這是一部純粹的喜劇,充斥着醜陋的恐懼與恐懼外所有人類的情緒。
她再次躺上床時,整個人都佛了。不是從大悲咒裏剛提溜起來的佛,是從內而外、如同剛夢過金色聖蓮被佛祖點化過一般,佛了。
謝風晚真情實感地覺得,再次入眠,最倒黴也就是附身唐僧,走九九八十一難。
直到她再次被熟悉的門鈴聲驚醒,才發現。
最倒黴的不是夢裏的她是什麽存在。
而是夢外的她交了什麽朋友。
謝風晚是帶着起床氣開門的。
盡管此時距離她與門外直勾勾看着她的裴矜意分別時間不過六十分鐘,但她也真切入眠了半小時。
裴矜意很識時務,先道了歉:“對不起。”
下一秒,便又聽她說:“我剛剛、不對,是一個小時前和你說的,我的意思不是那個意思,指的真的不是想聽見你回答我你對我沒有感情。”
“……我想表達的是,你如果喜歡我,可以,但不要今天和我告白。”
“我并沒有做好準備。”裴矜意說,“各種意義上的。”
而後,她便沒再開口,只用很愉悅的神色看謝風晚,似乎是期待自她臉上得到什麽理想中的答案。
仍迷迷瞪瞪的謝風晚:“……就沒了啊。”
其實還有,但裴矜意覺得現在說似乎有些過于冒昧,被臨時砍斷。
所以她給的答案是:“沒了。”
“行。”謝風晚勾勾手指,“過來。”
瞬間,滿心只留‘……’的變成了裴矜意。
--------------------
作者有話要說:
元宵節快樂!我更了!
其實這章原本設想是很荒誕的結尾,但後來又變得開心了一點。有點倉促,結的不是太好,不過希望大家都和這章的甜一樣開心一點>3<
(我覺得還蠻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