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實話實說。
這是不是正确的道路謝風晚不清楚,但至少她可以自裴矜意的神色中看出來,這并不是對方認為的‘正确的路’。
因而她在兩人産生無謂争吵前主動道:“我再想想——”
氣氛因有人主動的退讓回暖了些。
實際上也并沒有多麽冰,許多人甚至還沒意識到一場争吵在方才将将爆發,這時恍然驚醒才一臉鹌鹑狀與身旁低聲耳語。
“害。”副導演說,“演戲嘛,演的好就行,沒必要非得揪着怎麽演不放。”
齊遠臉色稍稍緩和:“我也不是故意嗆你倆。怎麽好入戲矜意你清楚,你擔憂什麽我也知道。但這是謝年自己主動提出來的,你沒必要不顧她的考慮先來問我。”
方才還準備與他進行短暫和解的裴矜意因他後半段話擡起了頭。
“你真的想試?”她問。
“……”謝風晚實話實說,“如果的确能像齊導說的一樣提升演技,我可以接受。”
她雖然沒上微博,但大致也能猜測到營銷號以極快速度扒出自己身份後網絡的言論,無非就是罵她空降兵或是愛豆不好好跳舞演什麽戲。
只要一想到秦渝還投放了水軍,實時聯動,謝風晚就一個頭兩個大。
她不是喜歡被外界評價的性格,凡事也是盡可能能做到最好便做到最好。
簡言之便是,她并不希望外界批判她是因為她自身的原因。
她更希望罵她的網友是當真收了錢或純粹看不順眼她的‘路人’。
但這些話是不能明明白白當衆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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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風晚也并不喜歡向外界剖析自己,無論外界指的是一群人亦或一個。
因而她只能這樣回答。
……但裴矜意卻依然不解。
眼中帶着疑惑,她看着謝年,只覺自己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過對方想要什麽。不可控的,失落在心間留下一抹印記,但很快,她又驚覺這樣才是對的。
依照外界的角度,她與謝年的确未相識幾天,她從情從理都不需要理解對方的想法。
甚至于不需要外界,單單是謝年大概就是這樣想的。
自知之明在這一刻發揮了她最大的作用。裴矜意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點了頭:“我配合你。”
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讓步,得到自己理想結果的齊遠自然也不會再進行逼迫。一場無形戰争随風消散,周遭一片祥和時,後知後覺想起一件事的謝風晚才出聲詢問:“說起來……什麽叫沉浸式?”
“……”
如若不是那句“配合你”已經說出口,再反悔過于不體面,裴矜意已然準備拍着謝風晚的腦袋,邊聽晃悠的水聲邊質問她究竟在想什麽。
齊遠此時倒是擺出了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你問矜意,具體我也不算太清楚。”
裴矜意啞口無言時,小林默默抓拍下這一幕:“等劇上映随時微博聯動,文案我都想好了,就叫‘曝光齊遠醜陋嘴臉’。”
“叫‘震驚,某導演當衆怎麽怎麽樣’也挺有內味的。”小園說。
齊遠沉默半晌,發表點評:“挺好的,發吧,發了你們號就沒了。”
“看,還威脅我們。”小林說。
“這就是職場霸/淩嗎。”小園應和道。
齊遠再次陷入‘……’狀态時,收拾好心情的裴矜意已經準備離開。
她很清楚齊遠的性格,越理他越上頭,倒不如讓他自己架高臺自己唱完整出戲。
一句“走吧”剛說出口,另一邊的‘争執’便煙消雲散。小園很快挪動步子到了她身後,裴矜意又看了一眼謝風晚。
沒有言語,但謝風晚卻懂了她的意思。
“……劇組不是給我收拾好房間了嗎。”
不消裴矜意解釋理由,齊遠便一揮手:“你跟矜意住一家酒店吧,距離近也好交流,今天收拾那房間給場務住就行。”
只能被迫接受安排的謝風晚:……
這到底是沉浸式演戲還是買一送一獻/身啊。
暗自吐槽着的她跟在了小園身後。
或許是心裏還積着氣,裴矜意并沒有回頭看她,而是手插入大衣口袋,非常筆挺地往前走。
一看便是老軍訓教官的走法讓謝風晚嘆為觀止。
此時不過九點,拍攝基地一片燈火通明,謝風晚戴上耳機,視線跟着兩人晃,實則心早就随着風一起飄向遠方。
正跟着一首法語歌哼哼的時候,她的耳機被摘了下來。
摘耳機的人距離自己非常近,謝風晚可以清晰聞見對方身上極淡的雪松香——
那是陳姐今天夜晚為對方所噴的。
數量并不多,但香氣卻一直存在。
還沒有所反應,便又聽見來自眼前幾位手持應援禮物、滿臉戒備盯她粉絲的低喃聲。
“熱搜那位……”
謝風晚:……
“你先上車吧。”裴矜意垂首看她。
事實上,兩人的身高差距并不大。但裝束總能變化人的某些地方,就像今天,謝風晚就必須得擡起頭看對方。
“……行。”謝風晚以一個矮子的視角盯了會對方,點點頭。
小園還要盡職盡責維持秩序,領助理一份的工資幹兩份保安的活,此時正滿臉标準微笑地對粉絲說:“最近有流感,大家都要戴好口罩——”
被一衆眼神盯着坐進裴矜意保姆車後排時,謝風晚整個人都升華了。
不是那種靈魂的升華,而是心境上的。
她突然又有了另一種比喻可以打。
她認為如今的自己非常像迎着嫉妒眼神嫁入豪門的惡毒女配。
“……”
剛想完整段話便被冷了個透徹的謝風晚:……
她是##。
窗戶是雙向的,謝風晚能感受到有粉絲不停向她投來好奇視線,但她有的辦法只有兩種,一是放下簾子,愈發欲蓋彌彰,實時廣場又熱鬧一波;二是當沒看見,自己幹自己的。
謝風晚選了第二種。
事實上,她也的确什麽都沒幹。搭同組演員的車回酒店,那能叫緋聞嗎。連簾子都沒拉,就是卓偉2.0一路追也不能厚着臉皮說有奸/情。
深信只要自身夠坦蕩就不會被懷疑的謝風晚只覺刷微博的底氣都足了些。
微博自動登錄的是小愛豆的賬號。
略一卡頓,畫面跳轉,粉絲數相較起前天的三萬五,直直翻了十倍。
她清楚這并不是與裴矜意合作後能收獲到的真正粉絲數,數量少的原因大致也就是想蹭熱度的人太多,粉絲大多時間以嘲居多,不可能逐一關注。
但或許是千萬粉絲數看的太多,面對三十五萬,她的态度很平靜。
平靜地略過視線,平靜地點開微博主頁。
先前那條報個演技速成班的微博已經被她删除,微博也設置了僅三月可見,非主流內容被她盡數轉換為‘僅自己可見’,所有新來她微博的網友也只能看見她近來發的普通營業微博。
即便熱度大多都集中在她最新發的自拍上,但指尖往下滑,那些普通分享日常下也零零散散出現了幾百條評論。
點開最新的自拍微博,熱評第一簡單粗暴:[就這?[狗頭]]
接連幾條沒有人身攻擊,但處處充滿了熱評第一的陰陽怪氣精髓。
謝風晚不僅接受良好,還有想小號互噴對方的興趣。
偏偏就在她已經換上小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撕了幾位熱評區跳腳最多的博主時,裴矜意為粉絲簽完了名,上了車。
不知是什麽下意識反應,謝風晚在一瞬間摁滅了手機。
她若只是垂首看,裴矜意還不會注意到她在看什麽。
看着近乎自爆的謝風晚,裴矜意嘴角略勾:“在罵我?”
“……”謝風晚用着她今晨一樣的态度,反問她,“在你心裏我就是這種形象?”
她以為對方會像自己回複她一樣,回答自己“不”。
很可惜,還是你愛豆就是你愛豆定律,裴矜意慢條斯理道:“不确定。”
謝風晚:……
車輛已經行駛于夜色中,謝風晚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原地喊裴矜意的粉絲,轉頭看她:“你已經沒有粉絲可以救你了。你再說一次?”
“我說錯了嗎。”裴矜意重複了一遍,“你是我粉絲。”
“是,這點沒錯。”謝風晚說,“錯的是你那句不确定。”
“……”裴矜意滿臉‘不關我事’,“也沒誰規定粉絲不能一夜之間變黑粉在廣場罵前偶像啊。”
“……”
謝風晚閉嘴了。
她看出來了,想與對方進行語言上的Battle交流,首先得自我攻克內心那關名為‘給裴矜意留點臉’的關卡。
謝風晚暫時還做不到。
小園坐在副駕駛,邊打字邊回頭看兩人。她倒是很有職業操守,此時正在與楊然彙報裴矜意近況,而非像第一次見到糖山的姑娘般瘋狂與好友尖叫。
她發去的文字并不多,這還要感謝于裴矜意的日常很正常。就是劇組、酒店兩線轉,除去那晚與謝風晚單獨出門導致熱搜Top外,她是個很聽話的藝人。
事實上,聽話對于每位藝人來說都是必修課,但太多人當經紀人面一套背助理面一套,小園便因為幾次藝人自身謊報行程導致她被扣工資的慘案。
昨天歷歷在目,使她發送文字時不得不再次于內心感恩老天讓她找到了這樣好一位新老板。
長得好看、事不多、自帶cp、會來事主動喂糖。
哪有比就陪在正主身邊看她和別人發糖來的更爽的事啊。
沒了啊。
她正洋洋得意着準備上微博創個超話拉小林進來時。
楊然秒回了她的消息。
[楊然]:演池魚的演員叫謝年?
小園并不清楚對方為何關注點在這,但還是很老實地回複:[的确是謝年謝老師。]
[楊然]:……
[楊然]:矜意還和謝年上了熱搜?
[楊然]:還要炒cp???
[楊然]:為什麽沒有人告訴我?
小園:……?
[園園圓]:是秦總探班說的,您同意了裴姐和謝老師炒cp……具體我也不清楚。
楊然發來的省略號多了三倍。
[楊然]:我不知道。我這兩天一直陪思源封閉拍攝,剛才進的市區連了網。
小園:……
哦豁。
[園園圓]:那我要告訴裴姐嗎?
楊然那邊沉寂了一會,小園翻轉手機等着消息,不多時,對面發來了消息。
[楊然]:不用,我過幾天親自來《池魚》一趟,到之前不用跟矜意說。
小園:……
好家夥。這不是要親手來拆cp吧?
兀自開始緊張的她下意識想回頭看裴矜意。
卻發現隔板早在不知不覺間便被打開,完全阻擋了前後排的視線。
小園:……
草。
與此同時。
後座。
隔板上升時,謝風晚還以為裴矜意是要補眠一會,沒什麽反應。
直到對方叫了聲自己的名字。
“謝年。”
語調一板一眼,十分認真,連帶着謝風晚松動的骨頭也逐漸安了回去。
“……哎。”她這樣答着,坐直了些,“怎麽了。”
裴矜意稍稍整理了思緒。
唇開唇合三分鐘的時間,裴矜意為謝風晚講述了有關沉浸式的相關內容,并着重講解了某幾位咖位很大的演員因沉浸式導致的後果。
她最終是以一句“你也想去看病嗎?”作為結尾的。
裴矜意自身很滿意,但謝風晚給出的反應卻不盡如人意。
面前人視線很飄,隐約還帶了三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嗤諷意味。
謝風晚如她一樣清了嗓,吐了氣,但張唇說出的話卻不是與她一樣的內容,甚至于連距離都不像她方才那般‘中規中矩’。
對方湊近了許多。
咫尺之遙的距離,裴矜意能很清楚地看清對方的眼,那雙第一次見面便讓她有足夠籌碼去沉湎懷念一切的眼。
窗外閃過一束極為刺眼的光,她兀然屏住了呼吸。
所見的只有對方,聽見的,也只有對方帶着三分笑的聲音。
“看病?”謝風晚以一種俯視的角度看她,“你是覺得,我會和你舉例的人一樣入戲太深,喜歡上你?”
不可控的,裴矜意想到很多。她沉默着,因為思緒恍然于這一幕似乎是發生過的,在她不清楚的以前亦或是夢魇間的迷霧內。
視線、口吻、甚至連脫口而出的話都相差甚微。
她看着謝風晚,認為唯獨女人的嘴角弧度是應該往上勾的。
她應該用一種嘲諷的态度說這種話。
而非像如今一樣。
平靜,就像是問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般。
思緒飄搖之間,謝風晚又帶着笑、語調散漫地問:“還是說……你暗戀我?怕入戲太深現在變着花樣耍我?”
呼吸與心跳在這一刻驟然一窒。
她聽見謝風晚的笑。
也聽見自己用極低的聲音對謝風晚說:“想什麽呢。”
記憶與現實在這一刻融合到了極致,清楚知道下一句內容的裴矜意沉默着,只在唇邊吐出那幾個常在耳邊萦繞的字樣。
少做夢。
少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