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及笄,我加冠。◎
第二日, 客房裏住着的戚戎天還沒亮就被人陳家父兄轟出府了,陳柔醒來時原本想去見他,卻發現他已經不在府中。
興許是過了明路, 哪怕被轟出了陳府, 随後戚戎卻叫人擡了十幾個大木箱子送去陳柔的竹園。
一打開,全是各種金銀玉器珊瑚瑪瑙琉璃等等物件,南方上供的絲綢貢品, 南洋來的稀世物件, 西域府來的香料……
以前他還是打着她兄長的名義給她送東西,這會兒卻是堂而皇之的給她送。
她陳柔之所以在陳府中的一應吃穿用度超出其他的姑娘, 很大原因在于有人在後面偷偷花了錢。
這人就喜歡給她送東西。
陳柔笑笑,把箱子全都打開看過之後, 叫人一一整理收進庫房裏, 她看着這些個玩意,想着自己何苦努力賺錢,一年到頭收他的東西,用不了多久她都快成長安城第一首富了。
昨夜兩人交心之後, 陳柔才知道戚戎在長安城裏經營的勢力範圍有多廣闊,更在各地兼有無數商團做買賣,何止是日入鬥金,當真是金銀做梁玉為床。
除了商團, 他還埋了不少文武官員中的眼線勢力, 陳柔可總算知道為什麽在夢中五皇子李瀚能繼位當上皇帝, 而她能那麽順暢當上太後了。
戚戎這家夥, 還真是個當亂臣賊子的一把好手。
也罷, 亂臣賊子就亂臣賊子呗, 他當亂臣賊子, 那她也當亂臣賊子。
何大夫給她治病的時候,總說陳柔的心思太重了,說她思慮過多,總是端着放不下來,說她胡亂擔心的事太多,做人不灑脫。
活得不夠恣意。
“你究竟在怕些什麽呢?你有什麽好怕的?活在這個世上,還怕世人的眼光?……”
陳柔仔細想想何大夫的話,覺得她說得挺對,她以前活得太過于束手束腳,愛鑽牛角尖,也不太懂得自己主動去争取,硬要人把所有的東西都捧到自己的面前,別人不捧來,她也不主動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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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夢裏的她一樣,活得太累。
昨夜從客房中離開,陳柔回去後做了另外一個夢。她夢見自己二十三歲當上了太後,二十五歲不顧朝臣阻撓,強行将戚戎封作了攝政王,二十七歲以太後之身給他生了一個男孩,等到三十二歲,她把小皇帝給廢了,扶自己的親兒子當皇帝,肚子裏又懷上了一個女兒,一家人在禦花園裏賞花……
不管外面的人怎麽罵她穢亂宮廷,反正那些人從來不敢當着她面前說什麽,也不敢說一句攝政王的壞話,他們一家三口……即将變成四口過得無比幸福。
只要自己過得暢快,別的都不是事。
陳柔從這個夢裏清醒的時候,猶帶悵然,她摸着自己的小腹,當真期望她跟戚戎将來能有一對可愛的兒女。
最好一個像他,一個像她。
“哥哥,你明日叫小侯爺來咱家下棋?”
陳徴瞪她:“你想氣死你兄長嗎?”
“戚将軍明日便要抵達長安。”
陳徴口中的戚将軍是戚戎的父親戚隋,這些年鎮守邊關,如今身上舊傷複發,回到長安養病,戚将軍這一趟回來,還帶回來了續弦的妻子和跟着妻子而來的女兒,同時,他們在路上碰見了雲安郡主。
戚将軍一家回來後,長年待在侯府的戚戎難得回了一趟将軍府。
他只是順帶回了一趟将軍府,只因為将軍府與陳府挨得近,他先去陳府看了陳柔,又給她送了些新鮮玩意,從陳府出去,拐彎進了将軍府。
見到戚隋,父子倆沒什麽話可說的,戚隋想教訓他兩句,又被繼母攔着,一旁的繼姐戚嬰則在一旁看熱鬧。
這個繼姐并不是戚隋的親女兒,是跟着繼母來的,原本叫賈嬰,她母親改嫁後,她也跟着改了自己的名字,叫戚嬰。
“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定親成婚了。”
戚隋想讓戚戎與雲安郡主定親,“只要你娶了雲安郡主,雲安舊部都會歸屬于你。”
戚戎搖頭,只說:“不可能。”
“我不會為了利益去娶一個女人。”
“我若不愛她,我寧死也絕不會娶她。”
“你若是關心我的婚事,倒不如替我去陳家提親。”
“我母親交代我這一生一世要好好對待阿柔。”
“我要回侯府了。”
自從華陽長公主去世後,戚家父子兩人的關系早就降至冰點,戚戎單方面與他老死不相往來,在外面也從來不會稱呼這個父親。
戚隋對他還有幾分嚴父的風範,但他根本就管不了這個獨子。
屁股還沒坐熱,戚戎離開了将軍府,戚将軍一家只好跟雲安郡主道歉。
這一路來長安,雲安郡主與戚将軍一家處得極好,戚将軍夫妻倆原本已将她當作兒媳婦看待,卻沒想到,一回到長安,戚戎根本不答應這場婚事。
他更是不把戚隋這個父親放在眼裏。
雲安郡主知道自己失策了。
她不該把希望寄托在戚家人身上。
陳府在将軍府隔壁,她去陳家見陳七姑娘。
陳柔接見了雲安郡主。
這位雲安郡主打小喜歡戚戎,她是個幹練飒爽的将門虎女,從小喜歡舞刀弄槍,愛好穿一襲紅衣,是個豔如驕陽的女子。
她站在陳柔的面前,背着手,倨傲無雙道:“我曾聽說京中戚小侯爺最讨厭柔弱不堪的女子。”
“你這樣嬌柔的女人不配站在他的身邊。”
“我曾以為他喜歡的是‘寧可枝頭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風中’卻沒想到他竟然會甘心娶你這樣的‘玉手折花嬌無力,花枝斜挂銀絲長’。”
陳柔神情淡淡地看着她,“郡主嘴裏東一句我曾聽說,西一句我曾以為,我聽着卻是知道郡主恐怕從來沒跟小侯爺說過幾句話,都是些道聽途說罷了。”
“他喜歡什麽樣的人,想娶什麽樣的人,全憑小侯爺自己的主意。”
雲安郡主瞪着她:“你以為他真的喜歡你嗎?不過是遵從母親遺命罷了。”
“你得多感謝華陽長公主的功勞。”
陳柔搖搖頭,“雲安郡主,看來你是真不明白戚戎的為人。”
“沒有人能逼他做不想做的事,也沒有人能逼他娶不想娶的女人。”
陳柔與雲安郡主的見面不歡而散。
當然,也本應該如此,陳柔沒那麽大方,可以去跟想要搶她男人的情敵握手言和。
戚戎是她的,無倫對方說什麽,她都不會将屬于自己的男人推向外人。
戚将軍回到長安不過三天,邊關便發來急報,北狄蠻軍南下突襲,謝将軍和周将軍戰死,兩關失守,城破人亡,整個朝野上下震驚無比。
原本鎮守邊域的戚将軍在這時回長安,給了敵軍可乘之機,實在是難辭其咎,皇帝意圖降罪戚家,戚将軍之子戚戎在此時主動請旨,替父出征,将功折罪。
大軍三日後出發。
在他出發的前一日,陳柔在公主府為他送別。
戚戎站在樹下,今日的他早已經換上了一襲戎裝,紅色的衣褲為底,身着粼粼的黑色盔甲,肩上披着殷紅的鬥篷,他的長發高高束起,一張俊美無俦的臉上盡是肅殺之氣,比往日更加堅毅剛強。
午後的風吹動他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他腦後的發絲跟着飄揚。
他揉了揉手腕,一轉頭便看見檐下走出來的一位盛裝女子。
陳柔懷中抱着琵琶,一雙含着水的杏眸凝望着他,烏發結成雲鬟,她頭戴金步搖,輕紗半遮香肩雪臂,酥腕上纏臂金流轉着華輝。
見了他,并未說什麽話,而是抱着懷中的琵琶,悠悠地彈唱了起來。
芊芊玉指在琵琶弦上婉轉撥弄,弦聲清脆,一如泉水叮咚。
她開口唱道: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手中的琵琶再撥,她的潋滟水杏眸中只映出一個男子的身形,她看着他向自己走了過來,繼續唱道: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
他在她的面前停下,陳柔要更加仰着頭才能看清他的面容,她垂眸掃過琵琶弦,斂眉擡眸間顧盼生輝,望着他的眼睛又唱道: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願同塵與灰……
陳柔抱着琵琶,她唱到這裏,沒有再繼續唱下去,她相信他已經懂了她的意思。
你會贏。
我會等你回來,再繼續這一首琵琶曲。
陳柔看着眼前的戎裝男子半跪在她的身旁,拿起了方才她彈琵琶的手,低頭細細地輕吻她的手背。
“等我回來,我會請舅舅賜婚。”
陳柔含笑點了點頭。
戚戎擡手拔下她頭上的珠釵步搖,她的一頭青絲散盡,陳柔低着頭,垂下了秀眸,烏黑的長發落于胸前,垂眸時睫毛輕顫,發絲輕掃過酥雪胸,一副格外溫順的模樣。
他的手輕輕地摩挲她的下巴。
“還未成婚,為何作婦人打扮?”
陳柔幽幽地看着他。
“——等我。”
“你及笄,我加冠。”
“等我們婚後,再為我梳婦人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