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任,而非委身于親王之下。如果蒙受的是這番帝王恩澤,那他不如做個平頭百姓,碌碌無為一生。
再者,他與獨孤銘之間不過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交易,如此過于親昵的舉動,仿佛提醒着柳路霖此時的處境,更是令他厭惡至極。
好在獨孤銘嘗到了甜頭,難得順着他的意,從未當面叫過。只是此時在下屬面前,獨孤銘也不講究這些。
古有屈原贊美和田玉:“登昆侖兮食玉英,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齊光。”獨孤銘即便不曾親眼見過,也知皇帝賞賜之物必定珍貴難得,美玉自然是應配佳人了。
幾張薄紙散落在桌上,上面寫滿了前些日子皇帝賞賜的物品明細。蕭林理了一夜,方才呈給獨孤銘的時候,他只是随意掃了兩眼便丢在一旁不管不顧了,沒想到他竟記下了那塊玉。
關系那位主子的事兒,蕭林不敢有半分怠慢,連聲應下後便告退了。
直到聽着蕭林的腳步聲出了院子漸漸遠去,衛寧才轉過身,同獨孤銘繼續方才的對話。
一直到了日上三竿,柳路霖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柳路霖醒來時下意識地伸手往邊上一摸,邊上空無一物,被褥上一片冰涼,驚得他打了個哆嗦。翻過身一看,此時身旁已沒有獨孤銘的身影,看來走了有些時候了。
抱着錦被的一角,柳路霖将臉埋在其中深吸了一口氣。昨夜他的舉動太過反常,今早又沒能看見獨孤銘的反應,此時柳路霖的心裏徒然有些慌了。
雖然出身官宦世家,但柳路霖不曾入仕,比起常年浸淫官場的獨孤銘還是不夠老道。往常還未察覺到這差距,但這幾月柳路霖卻越發明白了。
如今自己落到這般境地,不止是獨孤銘有心設計,更是他自己疏忽大意。而刺殺一事,旁人只是透了點口風,他就立馬慌了手腳,也不知昨晚獨孤銘有沒有看出什麽。或許早就看出來他的異樣,只是沒有明說罷了。
柳路霖算了算,這會估計蕭林已把自己這幾月的行蹤向獨孤銘一一彙報了,只是不知會說多少,畢竟在前幾日的事上,蕭林還得擔着照顧不周的罪名。
不過對方人數衆多,又皆是高手,這檔子事兒蕭林恐怕也是一無所知,就不知獨孤銘那邊如何了。
柳路霖想得出神,連蕭林在外頭叩門的聲音都未聽見。
蕭林叩了三下也不見柳路霖出聲,側耳一聽屋裏沒有聲響,便親自端着那和田玉輕手輕腳地進了屋。
他尋思着柳路霖或許還未醒,可進了裏屋才發現柳路霖抱着錦被縮成一團,眼神飄忽,看起來似乎醒了有一會了。也不知柳路霖在想些什麽,竟連蕭林進屋發出的聲響都未曾驚動到他。蕭林無奈,只得輕聲喚了聲:“柳公子。”
不想這一聲卻驚到了正出神的柳路霖,身子微微一顫,指尖下意識地攥緊了被角,随即又松開。柳路霖擡起眼茫然地望着蕭林,不知他為何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床前。
柳路霖撐起身子,也不顧發絲淩亂、衣衫不整,屈膝坐在錦被之中。張了張口,因過度呻吟而沙啞的嗓子一時發不出聲,柳路霖看了眼蕭林,又掃了眼他手裏端着的東西,半晌才低低地問道:“何事?”
蕭林俯下`身,将錦盒輕輕放置在床沿,又小心翼翼地端起那一整塊未經雕琢的和田羊脂玉,“這是殿下送給您賞玩的,還請公子收下。”
無功不受祿,即便他曾向獨孤銘讨要過幾冊孤本,也不曾收到過這樣貴重之物。柳路霖沒有伸手去接,也沒有拒絕,只是呆愣着看着這玉,一時拿不定獨孤銘将這玉送來到底是何意。
“公子快收下吧,這可是皇上賞賜的,殿下贈與您也是一番心意。”蕭林彎着的腰隐隐發酸,不見柳路霖有任何反應,也不知他此時是否是刻意為難他,只得硬着頭皮說了幾句讨好的話。
獨孤銘的一番心意?這話聽着可真是諷刺,獨孤銘瞞天過海将他囚禁于此,而他又為了背地裏與人勾結,意圖謀害親王。若獨孤銘知道他的這番心意得到的卻是他的背叛,不知會作何感想。
柳路霖自嘲地笑了笑,在蕭林不解的眼神中将玉拿在手裏随意把玩。
皇上賞賜的确實都是些難得的珍寶,這玉握在手裏是細膩溫潤的觸感,散發着如油脂般的光澤,通體純白沒有一絲瑕疵,确實是塊好玉。
只是輾轉到他的手裏,再美的玉也只得同他一起,困在這精致華美的牢籠之中,到底是可惜了。
柳路霖玩着玉,卻見蕭林還杵在原地,面上不由得帶上幾分不耐,“還有何事?”
“殿下吩咐過,要盯着您用膳。”瞧着柳路霖面色不善,蕭林有些為難道:“公子可要用膳?”
一聽獨孤銘竟連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蕭林親自盯着,柳路霖心裏憋着一口氣,不上不下也無處發洩。看了看手裏的玉,又看了看蕭林,最後只得将玉塞回錦盒裏,無奈地順從道:“用吧。”
洗漱過後,柳路霖看着桌上那一道道精致的吃食,心中掂量着這分量明顯超出了他的胃口。雖然早已見識過親王的排場,對此仍是有些嗤之以鼻。
柳路霖試了幾道菜,有些清淡,大抵都合他的口味,或許也是獨孤銘特意吩咐的。但他本就沒什麽胃口,蕭林又在一旁盯着,吃食做得再怎麽精致可口,對柳路霖而言也如同嚼蠟一般。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柳路霖勉強吃了些便放下筷子不動了,蕭林也識相地吩咐人将桌上的碗盤收拾妥當。
對蕭林的舉動倘若未覺,柳路霖又将裝着玉的錦盒拿出,手指摩挲着上邊的紋路,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蕭林瞧他神情飄忽,不欲多留,只在臨走前又叮囑了道:“殿下這幾日會歇在書房,您注意休息。”随後便合上門徑自離去了。
這話柳路霖聽着可是刺耳極了,言外之意竟真是将他視作獨孤銘的脔寵了。
“嘭——”拂袖将桌上的物件揮落,錦盒也随之翻落在地,滾入了某個空隙之中。
①取自唐代詩人杜甫《飲中八仙歌》。
捌
借着夜色的隐匿,一道黑影在重重宮牆之間一閃而過。
幾個起落間,黑影踏在屋頂之上,鞋底與瓦片碰撞發出了細碎的脆響。雖被夏夜蟲鳴蛙聲所掩蓋,仍驚動了潛匿于宮牆陰暗之中的暗衛。
暗衛警惕地審視一番來者,随後又不動聲色地潛伏至黑暗中,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黑影一路騰躍,最後閃身翻進了書房,消失得無影無蹤,不見任何行跡。
書房裏未曾點燈,窗門緊閉着,漆黑一團。一襲明黃色龍袍的男子端坐在書房正中央的龍椅之上,垂眸不語,手指一下一下地點在扶手上,直到聽到身後傳來異響才緩緩地擡起眼,“情況如何?”
黑影單膝跪地,畢恭畢敬道:“一切都在計劃之中。”聲音低沉,明顯是個男子。
男子身着黑衣,甚至連面上都蒙着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了一雙眼。他低垂着頭,遮擋住了那雙眼在黑暗中閃着的亮芒。
“暗處開始有動作了,盡快除掉這個禍患。”主座上的男子說得風輕雲淡,仿佛不是去殺人,只是同下人吩咐今晚的吃食。
跪在地上的人似乎早已知曉,便應下了這命令,随即又想起了先前試探着接觸的對象,“那柳路霖...要如何處置?”
原先點着扶手的手指一頓,男子似乎陷入了沉思,并沒有立刻決定,而是低聲念着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柳路霖......”
黑衣男子沉默地跪着,不敢輕易出聲左右主子的決定。在整個局中,比起要殺的那人,柳路霖的身份更加微妙。
目前沒有确切的情報表明柳路霖知曉了多少秘密,随意放他回來難免留下禍患。但若是要安撫柳尚書,将活着的柳路霖完完整整地交還柳家無疑是最合适的。
而面前這位,卻偏偏是能憑一句話決定柳路霖生死的人。
書房再度陷入了靜默,過了半晌,黑衣男子才聽頭頂傳來聲音:“和柳路霖接觸過了嗎?”
“接觸過一次。”黑衣男子不僅不慢地回答到。
“呵。”低聲一笑,男子翹起腳換了個姿勢,歪坐在龍椅上,“再接觸一次,看他願不願意合作。”手指一下一下地點着扶手,“多他少他都不會影響結果,不過正好能賣個人情給柳延之那老家夥。”
“是。”
雖是讓安排在恒親王身邊的卧底再同柳路霖接觸,但紫禁城的命令傳到江南那宅邸裏時,已是深秋時節。
自那日柳路霖發了一通脾氣後,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