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或是蜷縮在角落裏。像此時這樣,将毫無防備的一面展現在自己面前的,還是第一回。
将柳路霖散亂貼在臉上的幾縷發絲撥開,獨孤銘仔細欣賞了一番,暗道若是柳路霖這般昳麗驚豔的相貌,所謂《美人春睡圖》的确令人神魂颠倒。
不過獨孤銘沒能欣賞太久,只看了一小會兒,他就聽到屋外傳來的腳步聲。
兩下輕輕的敲門聲後,衛寧的聲音在門後響起:“殿下。”聲音很輕,像是怕吵到屋裏人一般。
“嗯。”獨孤銘淡淡應了一聲,北上數月,即便有幾位心腹幕僚,恐怕依舊擠壓了不少事務需要親自處理。
獨孤銘雖然放`浪,但向來是分得清孰輕孰重的。何況柳路霖睡得正香,昨日又難得的乖巧,獨孤銘此時并不想打攪他。
正撐起身子準備坐起來,獨孤銘卻感到胸前的衣料被什麽東西向下扯了扯。掀開錦被一看,原來是柳路霖的手正攥着他的衣襟。
獨孤銘一點一點地将衣襟從柳路霖的手裏小心扯出,又将他的手塞回被中仔細蓋好。
柳路霖向來睡得淺,原本他還有些擔心,所幸柳路霖沒有用多大的勁,這會沒被驚醒,只是輕哼了一聲。
坐在床沿低頭沉思了一會,獨孤銘這才想起來昨夜他似乎是把柳路霖圈在懷裏摟着睡了一整夜。
如此親昵,柳路霖竟然也沒有推開他。難道他不在的這幾月裏,柳路霖轉了性子?還是說認命了,打算和他這麽過一輩子?
像撞破了什麽天大的秘密一般,獨孤銘猛地回頭,盯着縮在身後熟睡的柳路霖。躺在床上的人溫順乖巧、毫無防備,也沒有了過往的冷漠不甘,臉色也不再慘白,雙頰甚至還泛着淡淡的粉紅。
柳路霖這般模樣獨孤銘倒是從未見過,新奇之餘難免起了捉弄的心思。伸出兩根手指,獨孤銘輕輕捏了捏柳路霖臉上的軟肉,細膩的觸感一時竟令獨孤銘愛不釋手,悄悄玩了起來。睡夢中被人驚擾,柳路霖也未醒,只是輕哼一聲便往裏縮,試圖躲開獨孤銘。
這小孩子氣的動作落在獨孤銘眼裏,讓他突然有了種柳路霖終于聽話了的感覺。只是柳路霖這轉變太過突然,難免有些可疑。或許在處理其他事務前,他該找蕭林仔細問個清楚。
獨孤銘收回手,又理了理床榻之上淩亂的發絲與被褥,才慢悠悠起身換衣裳。簡單洗漱一番,獨孤銘推門而出,頭也不回地吩咐守在門口的衛寧:“去把蕭林叫過來。”
衛寧心領神會,随手尋了個下人去請蕭林,自己則默默跟在獨孤銘身後,一同進了書房。
那下人雖在柳路霖的院子裏伺候着,但對蕭林的去向十分清楚,不多時就找到了庫房。
獨孤銘帶回的賞賜不少,雖未誇張到将整個庫房堆滿,但僅是搬進庫房就令宅邸的下人們忙活了大半天,就更不要說清點了。昨夜下邊的人匆匆忙忙整理出了賞賜的單子,今早蕭林又趁着兩位主子還未起的空檔,又仔細核對了一番,唯恐出了什麽纰漏。
前幾日是柳路霖身體不适,今兒又是清點賞賜,蕭林連着幾日忙得腳不沾地兒,看上去甚至有些焦頭爛額。明面上他雖不敢說什麽,心裏卻不由得暗暗腹诽:這兩位主子怕是天生來向他讨債的。
一進庫房那下人便瞧見蕭林的背影,快步繞過堆在門口的幾個木箱,看也不看裏頭的東西,正對着理着明細的蕭林低眉順眼地道:“蕭大人,殿下請您過去。”
“嗯。”随口應了聲,蕭林沒有急着趕過去,而是一一核對完物件,才慢悠悠地擡頭瞥了眼那下人。這不看不要緊,只不過掃了那麽一眼,竟讓蕭林覺得面前這下人有些眼生。
這宅邸雖不是王府,但與遠在京城的王府相比,僅僅只是差了個名號罷了。宅邸裏的下人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雖然他常年伺候着柳路霖,有哪些人蕭林雖不是十分清楚,但大抵都在他面前露過面兒。
因而眼前這人落在蕭林眼裏,仔細一琢磨,身份可就有些微妙了。眼生也不過是個委婉的說辭,要真細細推敲起來,這人怕是從未在蕭林面前露過臉。
或許是察覺到了這詭異的氣氛,下人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他本是打算暗中觀察一番,不料剛一擡眼,就對上了蕭林深究的視線,心中大驚,連聲問道:“蕭...蕭大人還有何吩咐?”
蕭林就算原沒有追究的念頭,見他反應如此慌亂,也不由得皺起眉,帶着幾分怒意責罵道:“怎麽,是心虛了?我看你眼生的很,說說吧。”
盡管被自己兩位主子肆意使喚着,蕭林卻向來不喜歡為難人,雖然這下人身份有些蹊跷,倒也沒随意嚴刑逼供。
一聽蕭林懷疑自己的身份,知道親王府裏的規矩繁多,那下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哆哆嗦嗦地說道:“回...回蕭大人的話,小的本是水榭那的,前...前些日子柳公子院外有不少落花,人手不夠,曲含姑娘就讓小的到外院掃地去了。”
獨孤銘不喜柔弱女子,身邊自然也沒有多少丫鬟伺候,所以這宅邸裏的女子也是寥寥無幾。而柳路霖那,獨孤銘向來不放心,也從不安排丫鬟,只配了幾個仆從和護衛,其餘的都交給蕭林打理。
不過這曲含倒是個例外,她和蕭林、衛寧一樣,是在獨孤銘歸順朝廷之前就跟在他身旁的人,平日各司其職,鮮少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不過既然是她安排的,蕭林也不好多過問,總歸就是個在外院掃地的下人,倒也無礙。
揮了揮手,蕭林便讓那下人退下了,又将散亂放在桌上的東西收好,蕭林才拿着整理好的明細匆匆趕去了獨孤銘的書房。
柒
書房裏,獨孤銘斜靠着坐在環椅上,漫不經心地聽着蕭林彙報柳路霖的行蹤。當聽到他不在的這幾月裏柳路霖外出比往日頻繁時,眉尾輕輕挑了挑,臉上卻看不出半分喜怒。
“他去了水榭?”獨孤銘把玩物什的手一頓,擡起頭,眼裏帶着幾分審視地盯着蕭林。
蕭林自然是察覺到了自家主子語氣裏的不滿,仍是恭敬地低着頭應道:“是,柳公子在水榭待了一個多時辰就回來了。”
按理說是不應如此放任柳路霖随意走動的,但這次獨孤銘沒有半點怪罪的意味,只是輕嘆一聲,“罷了,下不為例。”昨夜獨孤銘在柳路霖那占了不少便宜,倒也不在乎放松拴在他脖子上的枷鎖。
“謝殿下。”蕭林低着頭退到了衛寧身後,才擡手摸了摸額頭,竟是一片濕濡。借了衛寧身量高,蕭林正拿了汗巾準備擦去額上沁出的汗,誰知剛取出,就聽獨孤銘的聲音響起:“蕭林,把那塊和田羊脂玉給霈之送過去。”
霈之是柳路霖的字,獨孤銘自見到他的那日起便知道了。
那日獨孤銘不過是一時興起才應了某位臣子的邀請去參加所謂的酒會,他向來都顧忌着紫禁城裏的那位,未曾與哪位朝廷重臣有過密的交往。
獨孤銘對油嘴滑舌、滿腹心機的大臣沒有半分興趣,對那些自诩天賦過人又心高氣傲的才子也是如此。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便覺得乏味至極,碰巧衛寧又急着與他商讨東南送來的信,借了個由頭便提前離開了。
獨孤銘大馬金刀地穿過人群離去,他貴為親王,此番舉動也無人提出異議。但他還未走出宴廳,就聽身後的人群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只聽其中一人大聲嚷道:“霈之兄,你可來晚啦!”緊接着又是衆人三言兩語地起哄道:“罰酒三杯!”
也不知何等青年俊才才能引起這般轟動,獨孤銘帶着幾分好奇地回頭望去時,看到的便是那位被人稱為“霈之兄”的男子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舉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①”
這是獨孤銘見到柳路霖第一面的唯一感想。
自那之後,獨孤銘便對那位不知是名還是字喚作“霈之”的男子念念不忘,以致特意派了下屬打探。好在那人也是名動京城的人物,不費多大功夫獨孤銘便知道了那人的身份——柳尚書之子,名路霖,字霈之。
霖是久下不停的雨,霈則為大雨,二者亦喻帝王恩澤。幼子病弱,柳尚書自然更偏愛長子,即便柳路霖未入仕,柳延之也為他取了這樣的字。
獨孤銘當年本意僅是結交罷了,未曾想到之後他竟動了心,對酌之時喚過無數次的“霈之”,都不如床第之間的親昵。
但自從到了江南,柳路霖便不再讓獨孤銘喚他的字了。在柳路霖心裏,父親希望他受皇恩、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