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再沒給獨孤銘好臉色看過。但也僅僅是更加寡言少語罷了,鮮少摔杯砸碗,更不曾絕食,以致獨孤銘甚至沒能察覺到有任何異常。
除了每月固定那幾日,獨孤銘會睡在書房外,其餘的時候都拖着柳路霖在床上厮混。縱使柳路霖沒給獨孤銘好臉色看,但床第之事,他始終沒有反抗過。
柳路霖支着下巴靠坐在窗邊,落日的餘晖透過格窗灑在他身上,将月白色的長衫染成了絢爛的橘紅。格窗裏的那一小片天空中,一群排成“人”字的大雁正緩緩飛過。
這會已是深秋,這雁群遷徙南飛的時間比往年要晚些,但到達南方的時間也堪堪入冬。
這雁群尚且能自由地遷徙,甚至年年回到故鄉,他卻在江南駐留了近三年的時光。江南雖好,在柳路霖心中也抵不過京城那度過了他年少所有時光的宅邸。
“柳公子,蕭大人吩咐小的給您送晚膳。”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即便時隔數月,只聽過一次,柳路霖依舊記得這曾令他心神不寧的聲音。
柳路霖側過頭一看,果真是在水榭遇到的人,手裏還端着疑似是裝着他晚膳的托盤。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打扮同宅邸的下人一般無二,也不知是何時混入他的院子裏,竟從未察覺到此人的存在。
上次在他面前路過一次臉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此時又突然出現在面前,莫非是背後之人又有什麽動作了。
“放着吧。”冷冷地丢下一句話,柳路霖又歪着頭靠在格窗邊出神,全然不顧那人的臉色是何等尴尬。
那人不自在地笑了笑,卻沒再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只是将手裏的托盤放至柳路霖面前的桌上。木器之間碰撞的聲響引得柳路霖回頭查看,不知這會他葫蘆裏賣的,又是什麽藥。
在他不解的注視中,來者緩緩屈膝跪下,行了個大禮。
突然受人跪拜,吓得柳路霖趕忙伸手欲将他扶起,卻聽那人說道:“在下陳澤,奉主子命同柳公子商讨合作之事。先前多有得罪,還望柳公子見諒。”
柳路霖伸出的手頓在半空,最終還是沒将人扶起。
無需他刻意提醒,柳路霖依舊記得那日在水榭的談話。這陳澤說話刻薄難聽,激得柳路霖數日寝食難安、心神不寧,但此時跪在地上向他謝罪,柳路霖也難再多責備埋怨些什麽。
“起來吧。”柳路霖收回手,照舊歪着身子靠在窗邊。昨晚獨孤銘鬧得有些晚,導致他一整日都怏怏不樂的,如今面前站着的是陳澤,他也懶得再裝模作樣了。
陳澤倒也幹脆,聽柳路霖的話裏沒有怪罪的意思,便施施然站起身,還順道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塵。
瞧他這副樣子,柳路霖不由得懷疑方才這人謝罪的話究竟有幾分是真心的。不過柳路霖也只在心中腹诽幾句,面上只是神情看起來有些古怪罷了。
雖然柳路霖未明說,陳澤可是個人精,一眼就看出了異樣。他也知自己那舉動做得太過明顯,行了大禮謝罪也顯得沒那麽有誠意了,兩人間的氣氛不免有些微妙。
“咳咳......”陳澤清了清喉嚨,正準備說話,就聽窗外傳來“啪嗒”一聲,像是石子落在院子裏的聲響。這突然的聲響讓屋裏的兩個人頓時神色大變,好端端的,為何會有石子落地的聲音?
柳路霖疑惑地掃了眼窗外,卻未發現院子裏有什麽人經過,但回頭卻發現陳澤皺着眉,神色警惕地盯着房門,半晌才慢慢轉過身。
剛剛那一聲,柳路霖不知道是何意,陳澤卻十分清楚。那是他同外頭接應之人約定好的暗號,若是有外人經過,就以落石為信號,通知陳澤盡快離開。
即便是在水榭那樣空曠的地方,陳澤都安排了暗衛把守,這番進到柳路霖屋裏更是要做完全的準備。誰都知道獨孤銘看柳路霖看得緊,萬一出了什麽差錯,不說主子怪罪下來他們會不會掉腦袋,就是被獨孤銘發現,怕是都難逃一死。
陳澤推開一旁的窗戶,探頭張望一番,見四下無人,便從衣襟中翻出一封信,塞到柳路霖手裏,“我不宜久留,這信是主子讓我轉交給您的,您若答應合作之事,照信上所述行動即可。”
“等等......”柳路霖話音未落,就見陳澤從窗戶翻身一躍,迅速離開了。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柳路霖還未來得及細細詢問,手裏就被塞了個燙手山芋。
信封裏不知塞了什麽東西,末尾那一端鼓起來一塊,信封上還寫着“閱後即焚”四個大字,落在柳路霖眼裏格外的刺目。
想起這幾年無數次屈辱的交歡,柳路霖攥緊了信封的邊緣,力道大得信封都起了褶皺。深吸了幾口氣,柳路霖顫抖着手拆開信封,将裏頭的東西一股腦倒了出來。
除了幾頁紙,還有一個紙包,似乎是藥粉一類的東西。
柳路霖将幾頁紙攤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只是越往後看,越是心驚,以致在本應涼爽的秋日裏平白無故出了一身冷汗。
這廂柳路霖看得心驚,那廂獨孤銘的下屬們也是坐立難安。
獨孤銘站在書房的桌前,手裏拿着狼毫筆,筆尖還蘸着黑色的墨汁,面前的桌上正擺着一副尚未完成的畫像。那畫像還未畫完,但畫中的人面目清晰。劍眉入鬓,鳳眼含笑,分明就是柳路霖。
獨孤銘還未畫完,衛寧便急匆匆地從外邊推門而入,“殿下,陳澤方才去見了柳公子。”
聞言,獨孤銘持筆的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了紙上,沿着宣紙的紋路慢慢暈開。畫上突然落了污點,再怎麽修補也無濟于事。
獨孤銘畫過無數幅這樣的畫作,此時也只覺得有些可惜,便将筆往桌上一丢,才擡起頭問道:“他...可有答應?”
“尚未答應,只是......”衛寧有些為難,柳路霖身邊出了這樣的事,他也吃不準自家主子是何打算。
獨孤銘癱坐在主座上,揉了揉眉心,被手指遮擋住的眉眼裏寫滿了疲憊,“只是什麽?”
身邊混入了細作卻沒有及時發現,衛寧此前從未犯過如此嚴重的錯誤,果真是過慣了安逸的日子,人也變得懶散松懈。
自知這件事瞞不住,也不能瞞,衛寧老老實實地和盤托出:“陳澤交給柳公子一個信封就離開了,柳公子看了信封裏的東西。”末了又偷偷瞥了眼獨孤銘的反應,試探性地問道:“要如何處置?”
獨孤銘盯着桌上滴了墨點的畫,就在衛寧以為他不會回答時,才聽他才嘆了口氣,“再說吧。”
白紙一旦染上了黑,就再不可能無瑕;人一旦起了別的心思,也不可能再毫無防備地留在身邊了。
玖
柳路霖收下了信封和藥粉,獨孤銘也從衛寧的口中得知了此事。在彼此刻意隐瞞的情況下,兩人依舊過着奢靡又平淡的日子,各自相安無事,又心懷鬼胎。
盡管表面看着風平浪靜,實際只要柳路霖多留個心眼,就會發現獨孤銘的異樣。獨孤銘比往日更忙碌,時常見不到人,有時甚至連着數日都不曾出現在柳路霖面前,這樣的情況過去從未發生過。
連床榻間的纏綿次數都少了,柳路霖再怎麽不在乎獨孤銘的行蹤,也應有所察覺。奈何這幾日因着那封信,他也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又怎麽會去在意旁人的事。
蕭林偶爾會親自送些東西給柳路霖,但往常還會留下來唠叨幾句,如今都是一言不發地來,又匆匆離去。下人們雖然不知這幾位主子之間發生了什麽,到底都是些會看眼色的,沒在背後多嚼舌根。
下人們沒在背後嚼舌根,柳路霖自然也聽不到什麽風聲,同樣獨孤銘也不知柳路霖是否答應對方。那信柳路霖看過之後便在屋裏尋了個角落,仔仔細細地燒幹淨了,就連紙灰都被他倒入曾經種着花的盆裏,用土小心掩埋上。
沒有主子的吩咐,下人們也不敢随意翻動柳路霖屋裏的東西,因而藥粉不知所蹤,信也燒得幹淨,找不到任何證據。獨孤銘和身邊的親信沒有急着對陳澤動手,生怕打草驚蛇,但對柳路霖的心思一無所知,只能每日派人監視着他們。
可奇怪的是,陳澤竟連着數日都未曾出現在柳路霖的院子裏,照舊在水榭那兒掃地。或許是他察覺到了什麽,又或者是柳路霖根本沒有答應他,那邊也沒有下命令。
這古怪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在柳路霖因徹夜難眠、憔悴不堪時,獨孤銘親自出面,緩和了關系。
柳路霖歪坐在軟榻上,手裏捧着兩月前獨孤銘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