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飛去了山裏打獵。
先用身上的碎銀子買了些吃食,填飽肚子,之後去鐵匠鋪買了一張弓,一筒箭,花光了一兩銀子。阿飛背上弓箭,手持鐵劍,靴子裏插着娘親留給他的匕首,趕到後山。
幾天前阿飛在山裏發現一頭猛虎,春夏獵物多,阿飛又自以為攢夠了錢,并沒有打那只老虎主意,如今當鋪掌櫃要二十兩銀子,擺在阿飛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直接殺人搶物,二是回去打獵賺錢。依阿飛以前的性子肯定選第一種,但阿飛想到李尋歡,他不想惹李尋歡絲毫不快,站在當鋪門口想了一會,還是選擇了上山打老虎去。
話說阿飛走後,天上的雲朵裏出現四個人,正是許久不見的沉香、小玉、哪咤和玉鼎真人。
當日四人組搞錯時間點下凡,來到阿飛十一歲時,這是最後一次下凡機會,四個人捶胸頓足,只得接受現實,留在凡間等待阿飛長大。這一天阿飛心中起了殺意,他們感受到了,駕雲來到當鋪上空,看個究竟。
沉香和哪咤認為阿飛一定會殺人,小玉和玉鼎真人則持相反意見,最後阿飛沒殺人選擇走正當途徑贖回披風,小玉和玉鼎真人勝。沉香不服氣,還要賭,哪咤也認為事情沒這麽簡單,阿飛的命格天生自帶煞氣,這種人手上一定會染血的,他隐藏在內心深處的殺意已經隐隐有了壓抑不住的苗頭。沉香和哪咤認為下一次賭約他們必勝。
四人分成兩派,賭阿飛最終會不會殺人。
沉香和哪咤為了贏,特意來到當鋪裏,對當鋪掌櫃夥計如此這般說了一番話之後才走。
話分兩頭,阿飛在山裏對于神仙拿自己打賭的事完全不知,他正面臨巨大危機。
這只吊頸白額虎體型龐大,很不好對付。
阿飛先是一箭射中它後背,它皮糙肉厚,中了一箭不痛不癢,繼續向阿飛撲來。
阿飛持劍在手,匹練般的劍光向老虎斬去,老虎撲到阿飛身前,阿飛的劍也刺中老虎腹中。
阿飛年紀雖小內力已有不俗根基,将內力提升至極限,一劍從老虎腹部劃至尾部,鮮血如噴泉般湧去,全灑在阿飛身上。
阿飛從老虎尾部鑽出,回過頭來,只見那老虎趴在地上,血流如注,奄奄一息。
他贏了,像以往那麽多次一樣,贏的總是他,也只能是他。
阿飛感到左肩火燒火燎一般地疼,原來他剛才被老虎撲中,阿飛心想,如果李尋歡來打獵一定不會這麽費力,自己的功夫還是比不上李尋歡,什麽時候才可以超過他?
阿飛撕下衣襟下擺,草草包紮下傷口,把劍收好,剛想拖走虎屍,樹林裏鑽出一夥人。
一共六人,皆是獵戶裝扮。
這六人都是山下農戶,知道山中有虎,相約一起獵虎,到了地方看見阿飛一個小孩子獨自殺虎成功,目瞪口呆,敬佩萬分,出來相見,想結交阿飛。
阿飛站起來,抹了一把臉上被濺到的血,問:“我把老虎賣給你們,你們要不要?”
獵戶更是驚訝,領頭的一個獵戶上前幾步,不敢小看阿飛,對他一抱拳,客客氣氣道:“小英雄,真肯賣給我們?”
阿飛道:“我留下虎骨,其餘都給你們,我只要二十兩銀子。”
獵戶一聽,喜不自勝:“此話當真?”
阿飛沒什麽耐心:“你不要我走了。”
“當然要!”獵戶也是個爽快人,直接叫兄弟們湊一湊,湊足二十兩,遞給阿飛,又邀請阿飛去他家做客。
阿飛跟着他們回家。
六位獵戶與阿飛齊力剔出虎骨,阿飛拿麻袋裝好虎骨,在獵戶家吃飽喝足,眼看天色已晚,獵戶留阿飛住宿,阿飛謝絕,背了裝有虎骨的麻袋,又返回鎮上。
這是阿飛一天之內第三次來到當鋪。
一輪圓月挂在樹梢,微風徐來,帶來一絲涼爽。街旁人家傳來犬吠之聲,遠處樹上有不知名的什麽蟲子在叫,除此之外,再無絲毫人聲。熱鬧的大街在夜幕下沉沉睡着,阿飛放下麻袋,上前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白天的小厮睜着惺忪的睡眼,看清是阿飛後吓了一跳:“是你?”
阿飛用冷冰冰的目光盯住他,就如盯住自己的獵物。
小厮心頭一跳,不知為何有些害怕,黑沉沉的夜色中,這個渾身鮮血的半大孩子看起來有點吓人,瘆的慌。小厮回頭喊了一聲:“掌櫃的,快出來,白天那孩子又來了!”
随後是點燈的聲音,穿衣聲,以及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緊接着白天見過的掌櫃走了出來。“喲,又來了啊?進來吧。”
阿飛沒進去,站在門口,神色陰沉,他滿頭滿臉的虎血,像是剛在血海裏洗了澡,忘記擦幹就出來。血液已凝固,在他發上、身上凝結成一塊塊黑紫色的印記,身上的血腥氣十分濃烈,隔老遠就能聞見。他身子挺得筆直,無論何時何地,他永遠挺直,直如标槍。
掌櫃和小厮忐忑不安、略帶慌亂地看着他。
他們終于意識到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孩子絕不一般,他眼裏有這個年齡少見的堅毅和孤傲,以及獨特的冰冷。這種冷,是從骨子裏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好似他一直生活在冰天雪地中,從沒經受過溫暖,所以也不會給別人溫暖。
他是一座冷冰冰的冰雕,晶瑩剔透,美輪美奂,每一個靠近的人都會被寒氣所傷。
他們此時才有空仔細看阿飛的容貌五官,無疑這個孩子長得很好看,如同花崗岩雕成的塑像,尚且年幼,下颌處已有剛毅的線條,若得成年,不知會迷死多少姑娘。
阿飛從懷裏掏出二十兩的銀錠,“嘭——!”一聲,扔在地上。
擡起頭來,盯着掌櫃。
月光如水,阿飛眼神如冰。
月光冷,阿飛的眼神冷勝月光。
他的眼裏有一抹揮之不去的倔強。他想辦的事,一定要辦成。
晚風吹起阿飛鬓邊一縷發絲,發絲調皮地擋住阿飛的眼睛,阿飛的神情在黑暗中愈發讓人看不清楚。
李尋歡這麽長時間以來竭力想讓阿飛變得開朗活潑,現在看還是失敗了,在面對除了李尋歡之外的人時,阿飛的話少得一如既往。
他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有跟掌櫃和小厮說,只伸出左手,放在掌櫃眼下。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拿來了錢,掌櫃就應該還他披風。
掌櫃的也意識到阿飛不好惹,想還了披風息事寧人,想起白天那奇怪的兩個人——掌櫃的不知道那是沉香和哪咤,又猶豫起來,只好按照那兩人交待的,面有難色說道:“不是我不給你,實在是……你的錢不夠。”掌櫃的說這話自己都虧心。
阿飛仍然不動聲色,看不出生氣或者激動,正如他以往打獵與惡狼搏鬥時一樣,冷靜得很。“你要多少錢?”
“按照我們這行的規矩,第一次來贖是二十兩,第二次來贖就不是二十兩,”掌櫃伸出五根手指,“而是五十兩。”
阿飛的手猛地握住劍柄。
渾身肌肉緊繃。
右肩微微向前,擺出一個攻擊的姿勢。
殺氣在一瞬間從阿飛身上發出,在四周縱橫盤旋。
掌櫃和小厮立即感到呼吸困難,似乎空氣都被擠壓得變了形。
街邊一片落葉打着旋飄下,被阿飛殺氣所激,猛然從中斷為兩半,直直落了下去。
月光黯然失色,鳥叫蟲鳴皆不聞,無人說話,萬籁俱靜。
只有掌櫃和小厮喘粗氣的聲音,呼哧,呼哧,一聲又一聲。汗水從兩人頭上冒出,順着臉頰往下淌,“啪!”,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時間被無限延長,掌櫃和小厮感到時間緩慢得令人發指,心髒狂跳起來,幾乎有一種向阿飛跪地求饒的沖動,他們自己都不知為什麽會這麽害怕,也許是面對強者的本能。
“你的人頭值不值五十兩?”
阿飛忽然問。
掌櫃張了張嘴,緊張得發不出聲音。
小厮也同樣說不出話來。
“如果值五十兩,我殺了你,再将你的人頭賣給你。”
“你什麽意思?”掌櫃吞了一口吐沫,艱難開口。
阿飛素來不愛跟人解釋,他的回答是直接拔劍,在掌櫃腦袋四周晃了一晃,随後收劍,一言不發,轉身走了幾步,從地上撿起裝有虎骨的麻袋,背在身上,向夜色更濃處行去。
阿飛走了。
他居然就這麽走了。
這時,掌櫃的滿頭黑發才飄飄悠悠從腦袋上落下,漸漸變成個光頭。掌櫃戰戰兢兢用手去摸頭,這一擡手,肩膀上的衣衫竟然也四散而裂,碎成片片蝴蝶。
頭發掉落,衣衫盡碎,掌櫃的腦袋和肩膀竟然沒有一絲損傷,顯然出手之人對力量的運用已登峰造極。
掌櫃一拍大腿,下定決心,猛地大喊一聲:“留步!”
阿飛頓住。
掌櫃沖小厮大叫:“還不快把那披風拿出來!”
小厮如夢初醒,噔噔噔跑到裏屋拿出披風,再噔噔噔跑出來遞給掌櫃的,掌櫃的緊走幾步,追上阿飛,雙手把披風遞給阿飛。
阿飛不發一言接過。
掌櫃恭恭敬敬問:“敢問小兄弟,尊姓大名?”
“我叫阿飛。”
“阿飛……阿飛……”掌櫃的輕聲念了幾遍,“我記下了,我姓俞,多謝小兄弟今日手下留情,以後有事可以來找我。”
阿飛神色不動,這種打開門做生意的人最擅長察言觀色,說白了最擅長看人,他看自己惹不起,才拿出披風來,阿飛對他前倨後恭的态度沒什麽表示,淡淡道:“告辭。”
捧着披風走了。
一朵黑雲上站着的四個人,在阿飛走後,議論起來。
小玉喜滋滋道:“給錢給錢!”
沉香和哪咤還在看。
玉鼎真人大喇喇喊道:“願賭服輸啊,快拿錢。”
沉香皺眉思索:“他的惡念明明被激發,怎會又被他自己強行壓回去呢?”
哪咤也不明白:“我從來沒有見過自我控制力這麽強的人。”
小玉得意笑道:“這有什麽奇怪的,有李尋歡在,阿飛就不可能變成一個壞人。”
玉鼎真人搖着扇子道:“不錯,阿飛絕不會在李尋歡眼皮子底下殺人的,你們還沒看出來嗎?為了李尋歡他可以忍受任何屈辱。如果李尋歡不在,今日這兩人已死了不知多少回了,畢竟上一世阿飛就可以為五十兩銀子毫不猶豫地殺人。”
沉香想的是另一件事:“他對惡念的控制力這麽強,恐怕對情/欲亦是如此,看來他要是自己不願意,沒人能強迫他。”
哪咤道:“那可壞了,我看他一點也沒有喜歡李尋歡的意思啊!”
小玉、玉鼎真人聞言都笑了起來。
“要我說,勝利已然在望,哪咤,”小玉道,“咱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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