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低音炮聲線——他并不想社死。
喬貫松這天到教室時,就看蔣啓和一群男生女生聚在一個座位跟前,很是興奮地聊着什麽。
喬貫松和蔣啓的座位就在他們聚堆的不遠處,喬貫松走過去放下書包,就聽蔣啓壓着聲音說:“卧槽,不愧是徐哥,太特麽的強了!”
喬貫松豎起了耳朵。
歷史課代表劉欣心坐在桌子上,低頭刷着手機,嘴上回應蔣啓:“我是才找到徐哥的筆名,徐哥是真的太牛逼了。”
她頭也不擡,伸出腳踢了踢蔣啓的膝彎:“我靠,咱班有沒有看耽美的女生啊?”
“你這問我我咋知道。”蔣啓沖學霸楊舂努努嘴,大聲道,“你得問她。”
劉欣心吐吐舌頭,又縮了縮脖子,小聲地嘟囔:“我慫啊。”
楊舂一直坐在前邊的座位上刷題,只給後面的一小撮人露着後腦勺。
聽到蔣啓的話,她聽不出情緒起伏地回應:“我們班看耽美小說的女生只有四個人,是其他大多數地區文科班級的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陳曉小看,我看,孫橙弓看,俞連看。”楊舂手下不停,把卷子翻了個面,繼續寫題,“我是裏面看耽美小說時間最長的,也是了解最深的。”
劉欣心咽了咽口水,眼神亂瞟一陣,試探道:“那,那徐羽老師這個筆名,你遇見過嗎?”
楊舂的筆稍稍一頓,過了半秒才繼續唰唰地寫:“當然。徐羽老師的筆名,十日十月,是耽美小說圈的傳說。他寫的小說文筆與劇情共存,既能抓住讀者的痛點,又能保持我自認為不亞于相當一部分現當代文學作品的文學性。”
“他寫了有十多年了,雖然他的作品沒有那些常常出現在短視頻中的作品火,但他的筆名在耽美小說圈裏,絕對是位于鄙視鏈頂端。”
聽的人下巴都要掉了。蔣啓不可置信地嘟囔:“你這真的沒有誇張的成分?”
楊舂放下筆,轉過身,盯着蔣啓:“你認為我會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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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欣心吓得一顫,替蔣啓狗腿道:“不不不,沒沒沒,蔣啓就是表達一下震驚。”
楊舂看着劉欣心,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解,但她沒有問劉欣心為何這麽怕她,而是繼續對着蔣啓道:“十日十月,幾乎每本書的收藏量都會突破一百萬,北大本科直博,曾獲得前年的冬徊文學獎——你們或許對半武這個筆名更熟悉,半武是他的另一個筆名。”
冬徊文學獎是國內極具含金量的文學獎項,這回不僅聚衆唠嗑群衆的下巴徹底被驚掉了,連喬貫松拿出手機的動作都有些不穩。
楊舂情緒難得有些許激動,她的雙眼微微睜大,吸了一口氣,道:“十日十月先生是我最尊重和崇敬的榜樣,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我就是三生有幸,能成為先生的學生。”
“不過,我覺得這個消息八成是假的。”楊舂的情緒又恢複平靜,她道,“你們從什麽渠道了解到的這個消息?”
劉欣心底氣不足道:“是……是徐羽老師前男友……”
“前男友?”蔣啓嚎叫出聲,眼睛像是要彈出眼眶,“我去,什麽前男友?徐羽老師有前男友?”
劉欣心回頭看了眼門口,壓低聲音:“對,我昨晚八點左右在小區溜達,偶然碰上了徐哥和另一個男的,那男的穿着西裝,人模狗樣,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徐哥跟他不知道在說啥,兩人之間的氛圍那叫一個冰凍,我就從沒見過徐哥臉冷成那樣,我去啊,徐哥冷臉是真的吓人。”
劉欣心打了個哆嗦,“徐哥那氣場,十米開外都凍死了。”
“然後我就路過看到的時候,就看那男的對着徐哥就親,我,我,我……”
劉欣心深吸一口氣,攥緊了拳頭,“我差點沖上去揍那男的一頓。”
“但我覺得徐哥要是看到我肯定更尴尬,就忍住了,況且徐哥力氣也不小,按着那男的不讓他親。”
劉欣心撓撓耳後,“根據我多年的看劇經驗,徐哥和那男的肯定是前男友關系。”
“我就尋思趕緊走,但我還是聽到那男的說了一句,就用那種可嘲諷的語氣說,你不是網上一呼百應的十日十月太太嗎?怎麽就到了這麽遠離皇城的地兒?”
“我覺得看到老師這種事不太好,我就趕緊走了,後面的話都沒聽到。”
劉欣心一口氣說完,摸了摸胸口,“你們可千萬別告訴別人。”
楊舂不知在劉欣心說到哪句的時候又轉過身刷題了,聽到劉欣心這句話,她平靜道:“秘密止于聖人,很明顯你不是,大多數人都不是。”
劉欣心臉騰得紅了,她高聲道:“我們幾個人今天就畫押!誰說出去死全家!”
蔣啓一聽就慫了,他央求地拉住劉欣心的胳膊,磕巴道:“別別別,姐,姐,死全家不至于。”
劉欣心放低聲音,但情緒還有點激動,她沖着楊舂後腦勺道:“我就跟你們說了,不會再跟別的人說,我說到做到,之前是沒發誓,現在和你說好了,就是把我的奶子割下來我也不說。”
蔣啓身子抖了抖:“別別別,姐,你咋突然這麽激動,這楊舂學霸不也是就随口一句話嘛,不至于反應這麽大,真的,咱不沖動啊,不沖動。”
楊舂一句話成功轉移了矛盾,劉欣心還想再說什麽,上學時間到了最後的五分鐘,走廊裏頓時響起大片腳步聲,一大波同學叽叽喳喳地往教室走。
劉欣心瞪着眼睛,把剩下的話咽回肚子裏,扔下一句話就走人:“我說到做到!”
圍觀群衆們皆擦了擦汗,默默地互相對視幾眼,散開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蔣啓坐下才發現喬貫松來了,他驚訝道:“喬神,你什麽時候來的?”
喬貫松正在重背第四遍英語三千詞,聞言回應道:“我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都聽到了。”
蔣啓咽咽口水,緊張道:“喬神,那,那你怎麽看啊?”
喬貫松莫名:“對什麽怎麽看?”
蔣啓亂比劃一通,見同學越進越多,他用氣聲沖着喬貫松耳朵道:“就徐哥和前男友這事,還有筆名什麽的。”
“蔣啓同學,你再湊近一點,嘴唇都要貼到我課代表耳垂上了。”徐羽的聲音悠悠地在前門響起。
蔣啓「靠」了一聲,他對着徐羽的笑臉,怎麽看怎麽別扭,最後憋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徐哥我錯了。”
然後低聲嘟囔:“這麽多人都在講話,怎麽就盯着我一個?”
喬貫松今早聽到了如此盡爆的瓜,就忍不住擡頭看了眼徐羽。
徐羽還是穿着白色T恤,梳着幹淨整潔的短發,他看了眼課表,把水杯和筆記本電腦放在桌面上,坐在教室最前面側對着同學們的座位上。
喬貫松低下頭背單詞,在安靜下來的教室中,用最小的聲音對蔣啓道:“因為就你講的方式最暧昧。”
“小喬,你的低音太明顯了。”過了兩秒,徐羽道。
班級裏有幾個人忍不住吃吃笑出了聲。
喬貫松在徐羽猶豫的這兩秒裏感受到了徐羽作為一個班主任的掙紮,他趕忙閉緊了嘴巴,尴尬地腳趾摳地。
作者有話說:
點一下收藏,收獲一只徐羽哥哥。
8、前任
看什麽看?一群小色批!
從昨晚喬貫松暗示過朝戈後,朝戈就沒回喬貫松的消息,喬貫松早上給朝戈發了問早安的消息,朝戈也依舊沒有回。
喬貫松有點擔心朝戈會因為發現小福的意圖而選擇中斷這次單子,他害怕自己到手的一千二就這麽飛了。
等到第一節課下課時,喬貫松趕忙躲到衛生間查看消息,發現朝戈在一分鐘前回了早安消息,并發了個可愛表情。
喬貫松長舒一口氣。
他昨晚并沒有忘記把聊天記錄給小福發一份,小福興致很是高漲地秒回了他的消息,并鼓勵他再接再厲。
喬貫松沒有把他和朝戈掉馬的事告訴客戶,他打算先看看朝戈怎麽想。
喬貫松給朝戈發:“我們還要繼續嗎?”
朝戈秒回:“繼續呗,客戶不就是想看我們互撩,那我們就好好撩,做新時代敬業好青年,讓客戶的每一分錢都花得值、花得心滿意足。”
然後朝戈彈來一條語音:“好弟弟,你說對嗎?”
朝戈那邊背景環境有點嘈雜,喬貫松似乎聽到了一些熟悉的聲音,但他沒多想:“哥哥說的都對。”
朝戈發文字:“哈哈哈你入戲比我還快。不過真的,不用再掩飾自己店員的身份,感覺太輕松了。”
喬貫松正在輸入中,朝戈又發了一句話:“好弟弟,一會兒我要上課了,你有什麽消息想發就發,我空閑下來就回你。”
喬貫松把對話框裏的消息删除,由衷地發了句語音:“哥哥,你打字可真快。”
朝戈說消失就消失,喬貫松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回,便将手機鎖屏,離開衛生間往教室走。
他在走廊裏碰見了站在隔壁班門口和地理老師唠嗑的徐羽,喬貫松随意瞄了眼隔壁班的課表,發現他們班下節課是徐羽的語文。
徐羽瞥見喬貫松,笑着揮了揮手,喬貫松有點拘謹,微微向徐羽鞠了個躬。
地理老師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男老師,笑他:“大小夥子這麽羞澀呢?”
喬貫松略有些尴尬地停住腳步,一時不知作何回應。
徐羽看了眼喬貫松,不動聲色地拍拍地理老師,笑:“我的課代表多青春,像你我這種老油條,都羞澀不起來。”
地理老師哈哈一笑,徐羽小聲沖喬貫松說:“回班去吧。”
喬貫松點點頭,沖徐羽感激地笑了笑。
喬貫松的下一節課就是地理,地理課講了這次的月考卷,有一道題老師和楊舂有分歧,直到下課,楊舂激動地跑到其他幾位學霸的座位周圍,和他們大聲争論那道選擇的正确答案。
喬貫松并不習慣參與他們的讨論,好在他們聲音很大,喬貫松盯着那道題,不自覺跟着思考。
他思考了一會兒,發現了楊舂邏輯中的一個悖論。喬貫松在大題的等高線圖上畫了兩筆,差不多想通了這道題的解法,于是收拾東西準備去參加課間跑操。
他站起身,轉過身整理書包的時候,看到了後面幾排座位上的劉欣心。
劉欣心桌面上鋪着地理卷,手上抓着一支黑油筆,直勾勾地盯着楊舂那一圈學霸看。
蔣啓和過道對面的同學聊盡興了,轉頭見到喬貫松的眼神,跟着看過去,也一眼發現了坐在座位上發呆的劉欣心。
蔣啓大聲對劉欣心調侃:“看什麽呢,想進入學霸們的世界?咱們得再投胎幾次重開!”
劉欣心被蔣啓這麽一喊,吓得一個哆嗦,拼命往楊舂那一撮人那邊瞟,然後還抽空瞪了蔣啓一眼。
見那一撮學霸沒注意到蔣啓的這一聲,她才起身把東西往桌肚裏囫囵塞進去,走到蔣啓身邊,壓低聲音瞪眼:“喊什麽喊!”
蔣啓笑嘻嘻地和劉欣心勾肩搭背往教室外走:“喊咋了,你不想當學霸?”
劉欣心錘開蔣啓的手,翻白眼:“我要靠自己的努力當上學霸。”
蔣啓不屑一顧:“得了吧,每個人的智力都不一樣的。”
他倆說着話,正走到教室門口,迎面撞上回來放東西的徐羽,蔣啓連忙側身給徐羽讓位置。
徐羽走到桌邊放下水杯:“确實不一樣,我看蔣同學的智力就不怎麽出衆。”
蔣啓不好意思地撓頭嘿嘿笑:“徐哥說得對,徐哥我去上跑操了。”說完,他拽着劉欣心一溜煙跑進了走廊。
喬貫松目睹了日常鬧劇,垂下眼睛把筆袋放進書包往外走。
劉欣心和蔣啓走在喬貫松前面,路過高二語文組辦公室時,劉欣心轉頭往裏看了一眼,若無其事地往前走,就是腳步越放越慢。
走到樓梯口,劉欣心像是機器人一樣腳步驟停,她一個回旋從牆角往回冒了個頭,又鬼鬼祟祟地收回腦袋,拉過蔣啓不知在說什麽。
走廊裏很多去跑操的學生,喬貫松路過兩人身邊,不明所以地看了眼,結果就看蔣啓震驚地、像只雞一般抻長了脖子說:“卧槽?真的?在徐哥辦公室?”
喬貫松被勾起了好奇心,腳步微微放慢。結果蔣啓回頭看見喬貫松,自然地一把将喬貫松拉住,把喬貫松拽到他和劉欣心所在的牆角,緊張兮兮地開口:“怎麽辦啊喬神!”
喬貫松看看一臉慌張的蔣啓,又看看滿面警惕的劉欣心,疑惑:“怎麽了?”
蔣啓以目示意劉欣心:“快,跟喬神說說。”
劉欣心對着喬貫松沒法像蔣啓那麽自然,她清咳一聲,板正身子,正色道:“徐哥前男友在徐哥辦公室站着,就跟讨債的一樣。”
喬貫松聽完,沉默了兩秒,不理解他們兩個在緊張什麽:“徐老師的事,徐老師自己能解決,用不着我們學生為他操心。”
劉欣心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有道理個屁!”蔣啓着急,“不是啊,喬神,徐老師脾氣那麽好一個人,他前男友都找上門了,你不着急?”
喬貫松仍然不理解,他看了看表,試圖和蔣啓解釋:“首先,他是不是徐老師的前男友都不一定,如果他和徐老師是其他關系,我們貿然幹涉,只會使雙方都尴尬。”
“另外,只要那個人身上沒帶刀具或武器,他對徐老師都構不成太大威脅,如果那個人身上帶了刀具或武器,我們三個未成年人給徐老師拖後腿的可能性更大。”
“還有,再不走我們課間操就遲到了,最後丢的還是徐老師的臉。”喬貫松說完,轉身下樓。
“不愧是學霸。”劉欣心在他背後感慨。
蔣啓雖說心裏還有些忐忑,但他終究被喬貫松說服了,他屁颠屁颠地跟着喬貫松下樓。
徐羽今天跟在隊伍最前面跑,他排在喬貫松身邊,把水杯放在了塑膠跑道旁不擋路的地方。
喬貫松個子高,徐羽比他矮了一小截。加上喬貫松性格沉穩,徐羽長得年輕,兩人站在一塊兒仿佛一對兄弟。
站在徐羽身後的男生就是今早聚在一撮聽徐羽老師英雄事跡的其中一位,他視線不自覺地往徐羽老師背後飄啊飄、飄啊飄,然後被偏過頭的徐羽逮了個正着。
徐羽警告他:“我再帥也不許一直盯着看,跑操要看路。”
男生疊聲應下。
徐羽的體力很不錯,跟着學生跑圈對他來說很輕松,不過十幾圈下來氣息多少還是有些喘。
跟着隊伍回教室時,徐羽擡起胳膊,用衣袖簡單擦了擦頭上滲出的汗珠。
他擡胳膊的時候露出了一截腰,在他身後的女同學們、以及走在十三班旁邊的七班女同學們同時發出了不可名狀的起哄聲。
徐羽很顯然只是下意識的動作,他放下胳膊後表情還有些困惑,轉頭看了一圈笑開的女生,不得不求助一旁的喬貫松:“怎麽了,大家起哄什麽呢?”
喬貫松對徐羽笑笑,隐晦道:“老師,你的上衣有點短。”
徐羽眉頭皺起,思考了半秒,頓時明悟。他轉頭對着學生們笑罵:“看什麽看,一群小色批!”
大家笑得更厲害了,徐羽也跟着笑。
喬貫松也轉頭看了眼徐羽。他不得不承認女同學們笑是有原因的,徐羽平時總是笑眯眯的,跑完操後難得多了不少青春感。
在上午正好的陽光照耀下,喬貫松連徐羽眼睛上的睫毛和頰側的絨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當然,女同學們站得遠,可能看不清徐羽臉上的這些細節,但是徐羽笑意盈盈的神态和張揚的五官還是能看清的。
徐羽這麽優秀的人——冬徊文學獎得主、北大直博、百萬收藏寫手,他怎麽會甘願來D市做一名高中語文老師?
從早上聽到這個消息以來,喬貫松心中頭一次産生如此疑問。
高二和高三的學生不從學校正門進,他們帶隊走玻璃棧道,從棧道那兒能直接通到教學樓三層。
快走完玻璃棧道時,徐羽讓喬貫松走人少的路,幫他去批一下昨天收的語文小卷選擇題——他們班下一節課是自習。
喬貫松應下,從人山人海中擠出去,走到空空蕩蕩的過道裏,往高二語文組辦公室走。
走到門口,喬貫松剛拉開門,就和裏面一位穿着便服站在門口不遠處的男性對視了。
作者有話說:
經常性腦補徐老師被壓的畫面。
9、接回家
瑪德,差點玩不起。
喬貫松猜測他便是劉欣心口中的「徐哥的前男友」,窺探到老師的隐私另他有些不自在,便沖着男人略微一點頭,越過他直奔徐羽的辦公桌。
要批改的選擇卷擺在桌子中間,他沒有坐徐羽的座位,而是從旁拿了張沒有靠背的高椅,擺到徐羽皮座邊上坐下。
喬貫松把卷子拿到自己跟前,抽出徐羽筆筒中那支快沒油的紅筆打開,翻出答案開始批卷。
批了一張,在旁邊站着的男人冷不丁開口:“同學,你是徐羽的學生?”
喬貫松筆尖停在卷紙上方一厘米的位置上,指肚輾了輾筆杆,落筆打了個勾,擡頭禮貌微笑:“是,您是家長?”
男人搖搖頭,繞過喬貫松,拉開徐羽的皮椅坐下,翹起二郎腿,很是放松地對喬貫松道:“我不是家長——你們老師還在上課呢?”
男人的姿态讓喬貫松很不舒服,他面色不變,轉過頭在卷頭寫上得分:“徐老師今天的課已經上完了。”
男人笑了笑,語氣仿佛長輩與小輩、上司與下屬談話:“那你們徐老師不回辦公室?。”
喬貫松翻到了蔣啓的卷子,開頭三道選擇題全錯,讓喬貫松疑惑地又翻了一遍答案:“徐老師很少回辦公室。”
确實都錯了。喬貫松在蔣啓大大咧咧、歪歪扭扭的三個字母上畫了三道斜線。
男人發現套不出來喬貫松的話,只好直白地問:“那你們徐老師現在在哪兒?”
喬貫松把蔣啓的卷子翻了個面,對男人笑:“抱歉,這個徐老師沒告訴我。”
喬貫松說完,低頭又批起卷子來。男人看了會兒喬貫松,沒有再問。
喬貫松批完卷子後,拿着卷子往教室走,男人也起身跟着他往教室走。
徐羽剛好從衛生間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往走廊這邊來的兩人,他腳下一轉,徑直向喬貫松走來。
快到喬貫松跟前時,徐羽向後指了指十三班門口:“小喬,你直接送進班裏發下去就行。”喬貫松點頭應好。
徐羽笑意不減,又對喬貫松身後的人道:“我們去辦公室說。”
喬貫松沒回頭,不清楚那人是什麽反應。只是他從徐羽身邊走過時,望了眼徐羽。徐羽沖他笑笑,分毫沒有緊張。
喬貫松于是邁開步子,往十三班去。
徐羽和那人談了很久,直到中午喬貫松獨自去食堂吃飯時還沒有回班。
高二的食堂有些擠,喬貫松來得早,他打過飯,坐在靠窗的位置,沒一會兒,身邊就聚起了一大坨十三班的人。
劉欣心盛了一大盤意大利面,她興致勃勃地坐到蔣啓對面,開口就是:“徐哥他前男友……”
蔣啓洗耳恭聽。
劉欣心話說到一半,一時間又不知道說什麽,她停了半秒,夾起幾根面條:“我靠徐哥有前男友,太勁爆了啊。”
蔣啓臉上流露出一絲失望:“我以為你要告訴我什麽新消息呢。”
劉欣心渾身都散發着躁動,她瞪了眼蔣啓:“這個消息夠我消化一個月的,再來新的就真的,炸了我。”
喬貫松開口提醒:“食堂人多,別在食堂議論這件事。”
劉欣心被這麽一說,渾身的勁兒卸了一半。她慫慫地看了眼周圍,認錯:“對不起喬神,我大意了。”
蔣啓趕忙轉移話題:“我們說點兒別的,最近不是要開校慶麽,你們打算上嗎?”
劉欣心搖頭,耷拉着肩膀晃腿:“我能有什麽才藝?我給大家表演一個鐵頭碎豆腐?”
蔣啓哈哈笑笑:“喬神呢,你往年都不上,今年也不上?”
喬貫松想當然地點頭:“我不上。”
蔣啓嘿嘿地笑:“喬神,你恐怕是整個配音社唯一一個只參加平時活動,不出去表演的吧?”
喬貫松搖搖頭:“配音社能拿得出手的社員不多,也就你們在晚會上看到的那四個人,其他人都不會出去丢臉。”
“誰說的?”喬貫松話音剛落,一個女生就從他背後繞過,坐到了喬貫松右手邊的空位上。
喬貫松不用轉頭看,光聽剛剛的聲音,他就知道來的人是誰了:“我說的。”喬貫松夾起一塊牛肉嚼,眼神都沒轉一下。
那女生對喬貫松的回話恍若未聞,她放下餐盤,隔着一個座位對劉欣心與蔣啓揚聲回話:“配音社一共就五名同學,剩下的這位喬同學是我們配音社的一尊大神,怎麽請都請不動的那種。”
自打女生出聲後,蔣啓一直對着那女生發愣,聽到女生和他說話,蔣啓的腰杆子騰一下直起來,對着女生狗腿道:“哎呀,社長大人,社長大人。”
劉欣心有些吃驚:“你是配音社的社長?”
社長點點頭:“是的,我之所以是社長,歸根結底還是喬同學不願意當。”她對着吃飯的喬貫松道,“喬同學,今年校慶,怎麽也該上場一次了吧?”
喬貫松拒絕:“不。”
社長沒有氣餒,繼續勸說:“高三你就不能再去參加活動了,你總該代表配音社上一次吧?我知道你是覺得這個活動沒用且耽誤學習時間,沒關系,我可以直接把你需要配的視頻片段發給你,我們已經制作好了,你什麽時候練習都行。至于最後的整合,我相信以我們的水平,只要過一兩次就沒問題。”
看來這次社長是鐵了心要他上臺,連他的視頻片段都已經安排并剪輯好了。喬貫松思考了半晌,最終還是沒能說出拒絕的話。
聊妥當後,社長歡歡喜喜地端着餐盤走了。
中午午睡前,徐羽便回到了教室,喬貫松不見他面上有異樣。
整個下午,徐羽都照常工作看班,和平時并無兩樣,直到放學時,他也還是在門口和學生們告別,獨自騎上自行車離開。
喬貫松轉身朝西邊坡下走,沒多久,身邊就只剩下了遙遙綴在身後的陳曉小。他從書包夾層中掏出手機,查看朝戈給他發的新消息。
最上面是喬貫松上午發的「哥哥,你打字可真快」。
“我這是常年打電腦練出來的手速。當然,以後也可以為你服務。”這是朝戈在中午的回話。
下午朝戈又給他發了幾條消息:“木工,你會與前任複合嗎?”
“那種有些危險、有時會讓你很不舒服,但又很合你x癖的前任。”
“【小貓探頭】”
喬貫松腳步不自覺放慢了些,蹙起眉頭。朝戈問的問題超出了他的經驗範疇,他思索片刻,回複:“我沒有處過對象,所以沒有什麽發言權。”
“但我想,如果是我的話,我會綜合考慮和他複合的後果,如果我确實是愛他的話,我想我根本不會提出分手,也不會在這段關系中退縮。”
“如果我決定和一個人分手,我想我當初做出這個決定時一定經過了長久的考量,且堅定了不回頭的決心,所以我并不會複合。”
“但我并不清楚你的情況,所以只能給你建議,我想也許你問我這個問題時,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傾向。”
“是因為你原本并不想與他複合,但因為他的某些舉動使你動搖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并不支持你與前任複合。”
喬貫松專注地打完這段話後,又重新看了一遍,以确保自己準确表達出了自己想表達的意義。
結果,他再這麽回頭看聊天記錄的時候,才猛然發現自己在設想自己的前任時,竟然用的是男他!
這很不對勁,喬貫松想。
朝戈只是一名虛拟男友,他作為0的身份不過是客戶給的人設,朝戈本人不一定喜歡男生——或者說,不大可能喜歡男生。
但是喬貫松在回複朝戈時,心中仍然默認朝戈喜歡的是男生,為了能夠給朝戈更有用的建議,他甚至設身處地思考自己如果有一位男性前任會如何做。
喬貫松對着聊天框思考了兩秒鐘,最後想,這都是因為他太入戲罷了。
在喬貫松思考的當口,朝戈又發了一遍那個又哭又笑的貓貓頭表情包。
然後朝戈打字回複喬貫松:“你回答得好認真啊,我好感動!”附贈又三個貓貓頭表情包。
朝戈接着說:“以我多年的看人經驗,你大概率是位我不敢奢求的人,我都不敢繼續撩你了【可憐巴巴】。”
喬貫松:“我就是個普通人,怎麽就不敢奢求了。”
朝戈發語音,清亮的笑聲從手機裏傳出:“不敢奢求指的不是社會地位,也不是金錢和名聲。”
“這些我都有。”朝戈賤兮兮地壓低聲音。
喬貫松聽後,沉默了一會兒,發了一個小男孩抿嘴無語的表情包:“是我不敢奢求哥哥。”
朝戈又發了條語音,整條語音都在笑。笑過後,對話框底部冒出一條新消息:“那你年齡是不是還不算大?你将來會有的。”
朝戈:“相信哥哥,哥哥看人準。”
喬貫松回:“好,那我将來富貴了,就把哥哥接回家。”
朝戈半天沒回話。喬貫松以為他是去忙別的事兒了,就把消息對話框轉進社長那邊,下載社長發來的視頻。
喬貫松看了一遍視頻,朝戈終于回了他消息。喬貫松點開一看,又是标準的貓貓頭開局,然後朝戈發:“我等你把我接回家。”
喬貫松又回了個「好」。
他退出對話框,想要向上劃退出微信,結果一不小心點到了「發現」的标志。
「發現」頁面中,朋友圈那兒冒出了徐羽老師的頭像。喬貫松随手點開,看到徐羽老師只發了一行字。
徐羽說:“媽的,差點玩不起。”
10、第二晚
——連麥四小時——
走到條順路第八個路口左拐,往左看,一棟壁上挂着大片不知何年何月染上的花花綠綠顏色的樓矗立在道口,就像一位被禁锢在原地、常年對着周圍的高樓發呆的普通人。
穿過這樓底部的小口,走進它的體內,向北、向南,繞上三圈,就到了喬貫松家所在的四樓。
喬貫松打開門,進屋、回身鎖好門。十平米的房間承了五平米的夕陽光,目光所及之處雖不空,但無一人。喬壽不在家,這讓喬貫松松了口氣。
他打開視頻,把聲音調到三格外放,重新看社長給他發的視頻。
這次配音社的表演形式依舊是幾個小片段或幾個角色經典臺詞的串燒,喬貫松拿到了手游三者榮耀中三位男英雄的三句經典臺詞、一段親情公寓的片段、一段口本動畫中的老公級別角色的片段。
喬貫松對比了原聲,快速敲定了男英雄和親情公寓搞笑片段大致的聲線和語氣,點開最後那段社長所說的「壓軸」動畫片段。
喬貫松剛剛在路上聽的時候,就覺得這位聲優配這位角色的聲線和木工的聲線很像,他這回再聽,發現兩者的相似度依舊很高。
唯一不相符的,就是這位聲優的個別咬字極具個性。喬貫松學了兩下,發現自己并不習慣這種咬字,經過考慮後便沒有再糾結去模仿原聲優,而是把擠出來的時間和精力放在服務角色上。
喬貫松幹脆用了木工的聲線,也就是他最習慣的那種所謂「霸總」聲線。
喬貫松定好聲線後便去炒菜做飯,把視頻的聲音放大了些循環播放,能多聽一點是一點。
這晚喬壽沒回來過。喬貫松先給朝戈發了消息,問他什麽時候有空打微信電話,朝戈并沒有回複。喬貫松定好八點的鬧鐘,坐到逼仄的桌邊學習。
八點鬧鐘響起,喬貫松點開朝戈的聊天框。
朝戈在七點半的時候回複:“我今晚有點忙,要不我們連麥不說話,各做各的事吧?”
喬貫松想,客戶應該不會介意,于是回複說好,又問朝戈現在可以接電話嗎。
過了兩分鐘,朝戈回:“沒問題,我獨自一個人在家,主要是今晚積攢了些工作要忙所以不方便聊天,你随時打過來都行。”
喬貫松說好,調出語音通話界面按下,朝戈幾乎秒接:“好弟弟晚上好呀!今天有沒有想我?”
喬貫松:“當然想,文字聊天哪裏比得上聽見哥哥實時反饋的聲音。”
朝戈又笑:“好啦,不聊了,我繼續去碼字啦!業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随。”
喬貫松:“好,哥哥去忙,我聽哥哥碼字的聲音。”
朝戈嗯嗯兩聲,或許是因為知道喬貫松是店員,所以并沒有再客套地來「好!拜拜」「拜拜。」這一套,直接閉了嘴。
喬貫松翻開卷子,忍不住側耳傾聽耳機中的聲音。朝戈那邊安靜了兩秒鐘,接着便傳來微弱但快速的鍵盤敲擊聲。
不知道朝戈是中學生、大學生或者在讀研究生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