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抱你
“我沒事。”林思渡緩了緩,眼前的重影消失,揮開他的手,“顧先生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先下班了。”
他的手有些涼,碰到顧淮的手背時,顧淮皺了下眉。
林思渡換掉工作服,回了自己的工位,倒水吃藥,沒再管顧淮。
剛好黃教授也從外邊回來了,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招呼顧淮說:“我這兒是不是還不錯,以後有什麽項目,我們可以合作。”
“是不錯。”顧淮心不在焉地朝着林思渡的方向看過去。
換下白色工作服的林思渡看起來年紀很小,像沒畢業的學生,他很安靜,讓人聯想到一枚小巧瑩白的玉,不張揚不驕傲,但卻不容易被忽視掉。
“我聽人說您想找助理?”黃教授問,“如果挑不到合适的人選,可以和我們這邊的鑒定師短期合作,我們這裏有很多優秀的……”
“或許可以考慮。”顧淮打斷他。
“小顧總晚上一起吃頓飯嗎?”黃正問。
“不早了,感覺會下雨,我先走了。”顧淮說,“我弟今天生日,我還得過去一趟。”
他再轉頭看時,林思渡已經離開了。
林思渡坐在車站前的長凳上,有點無語。
這座城市9月的天氣奇奇怪怪,一整個白天都是晴空萬裏,到了傍晚卻下起了大雨,電車遲遲不來,打車軟件上也排隊排了好幾十人。
顧淮開車從車站路過的時候,剛好隔着水霧迷蒙的車窗看見了林思渡。
林思渡腳邊放着一把透明撐開的雨傘,手裏拿着一瓶胡蘿蔔汁正在緩慢地喝。
他藍灰色的衣服被雨水打濕了一大半,烏黑的頭發也濕漉漉地貼在臉頰邊,雨水模糊了他身上那種距離感和不真實感,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只蜷縮在屋檐下避雨的小動物,讓人想抓過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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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壓着方向盤的手停頓了一下,車速慢了下來。
林思渡在看手機地圖,紀楓的生日宴定在濱海路的一家小酒館裏,下午他工作沒來得及回複的時候,紀楓就給他發來了路線圖。
除此之外,紀楓還給他發了好多其他消息。
[紀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
[紀楓]:我今天過生日他大概會來走個過場,有點尴尬。我哥這人,太我行我素了,家中長輩沒有不被他氣過的。而且跟他相處,我覺得很有壓力。
[紀楓]:不過還行,他也讨厭我,不會待太久。等你來哦!
手機屏幕上落了滴雨水,林思渡用指尖抹去,嘴角微微擡了點。
這人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歡和他吐槽生活裏的瑣事。
他上學早,外加跳過一級,大一時在同齡人裏就顯得非常稚氣。那時校外有一場關于珠寶鑒定的研讨會,他手頭有論文,就被導師帶去了會議現場。
一群成年人裏混進了一個16歲的小朋友,他就顯得格格不入,門衛反複确認他的參會牌,不讓他進場,有人替他解了圍。
他和紀楓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不過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紀楓還有個哥哥。
兩道鳴笛聲穿過雨幕,打斷了他的思路,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他面前,車牌數字是連着的幾個8,車窗降下,露出顧淮那張鼻梁高挺、目光松散随意的臉。
“去哪裏?”顧淮沖他問,“順路送你一段。”
“謝謝,不用。”林思渡搖頭,因為淋了雨有些冷,他攥着胡蘿蔔汁瓶子的手指指骨有些微微發紅。
顧淮遞過來的目光變得冰冷,搭在方向盤的左手手背上隐隐能看到暴起的青筋,被金屬色的表帶襯得十分明顯,再開口時,語氣也帶着點嘲弄:“這個時間很難打車,你就慢慢等着吧。”
黑色賓利揚長而去,車輪卷起的雨水打濕了一小片原本幹燥的臺階。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顧淮接了個電話——
“喂,媽?”
“我沒生氣啊,被一只小兔子撓了一下,估計不會再見着了……”
“嗯,晚點要去趟紀楓的生日會,放下東西就走,順便警告一下他周圍那幾個人別把注意打到我的生意上來……”
電話那邊的女人聲音輕快:“行,不過你別什麽東西都跟他較勁,累不累啊。”
“放心。”顧淮懶散道,“我還真不至于跟那女人的兒子争那點家産,我也沒事事都搶他的,您這話說的,好像我以後還能搶他老婆似的。”
“顧淮!你少在那兒給我說混賬話!”
顧淮挂了電話,哼着歌,拐上了高速,往濱海的方向去了。
小酒館有點偏,林思渡等了好久的車,到那邊的時候已經将近晚上19點。
“怎麽才來,等你好久了!”紀楓給他開門,把他迎進去,“外面在下雨?”
包間裏已經來了七八個人,都是紀楓玩得比較好的朋友。
林思渡一走進去,這幾個人都停下了手裏的游戲,齊刷刷地擡頭看他。
“紀楓,你不厚道了。”一個女生掩嘴笑,“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麽好看的朋友?”
林思渡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但還是擡了擡嘴角,很有禮貌地沖幾人打了招呼。
屋裏有人在抽煙,有點嗆人,他忍着咳嗽,把傘放在門邊,走進去坐下。
“先吃點東西吧。”紀楓帶着歉意說,“我那個哥快過來了,我應付一下。”
林思渡笑了一下,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微彎,旁邊幾個女生的目光始終在他臉上。
林思渡眼睛裏的淺笑還沒散盡,就看見紀楓小心地拉開門,他和大步走進來的顧淮來了個對視。
林思渡:“……”
顧淮今天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笑。
燈光下,他坐在窗邊,和其他人保持着一些距離,暖色的燈光柔和了他身上那種清冷不近人情的氣質,皮膚白得像剝了殼的荔枝,揉捏兩下,似乎就能掐出水來。
顧淮那雙幽深的意興闌珊的眼睛,忽然又有了火花般的光。
“生日快樂啊。”顧淮随手把一瓶酒推進同父異母的弟弟懷裏。
他嘴上說的是“祝快樂”,臉上寫的卻是“愛咋咋”,推開紀楓走進去:“吃飯呢,加我一雙碗筷吧。”
一桌子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尤其是紀楓,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向來對兄友弟恭的事情非常不屑,今天來這麽一出,怕是也沒安好心。
“我們都見過。”顧淮的目光一一掃過紀楓那幾個朋友,“一起吃頓飯,不拘謹吧,張羽,上個月你談合同的時候我才見過你。”
他是笑着說的,可在場的人都怵他。
被點到名字的人哆嗦了一下,意識到顧淮是在提醒他們別在背後搞小動作。
那幾人面面相觑,回過神來,連忙說:“不拘謹,小顧總您願意跟我們說話,我們很高興。”
于是顧淮越過他弟弟,坐在了林思渡身邊僅剩的空座上。
“啊,介紹一下。”紀楓不知道他哥今天抽什麽風,送完東西也不走,只好說,“這是林思渡,我讀大學時認識的朋友,小學霸,做珠寶鑒定的。”
“你好。”顧淮裝模作樣地打招呼。
明明下午才見過,還發生了不止一件不愉快的事情,現在卻裝得人模人樣。
林思渡沒直視他,态度不冷不熱:“哦,你好。”
吃這頓飯的幾個人好像各懷心思,林思渡感覺一直有人在盯着他,他不太自在,他也沒吃什麽東西,只是多夾了幾筷子桌上的胡蘿蔔。
“要不來扔骰子吧。”眼看着這生日氛圍要往忌日的方向走,有人鬥膽提議,“扔出1點的抽懲罰,不然就喝五杯。”
“也行。”另一人說。
顧淮無所謂:“随便。”
這些亂七八糟的游戲顧淮雖然玩得不多,但比這群人清楚規則,幾輪下來,房間裏的氛圍是好了許多,連顧淮也神色放松地開了幾句玩笑。骰子遞過來的時候,顧淮随手往桌上一扔——
6點。
排在他後邊的是林思渡。
“你會玩嗎?”顧淮在一旁看他。
林思渡一身乖巧的學生打扮,修長幹淨的手指,從來都是跟玉石珠寶打交道,顧淮看他的神情,懷疑他從來沒碰過骰子這種東西。
“會。”林思渡就丢了個1點。
顧淮毫不掩飾地笑了一聲。
“來來來小帥哥,抽懲罰!”幾個人興奮起來。
這些游戲都是拿來破冰的,多數都要和在場的人互動,不難,尺度也不算大。
【同剛剛跟你說過話的人擁抱1分鐘。】
“誰誰誰,你剛才跟誰說話了?”負責抽懲罰的女生問,這個安靜漂亮的弟弟不怎麽說話,好不容易逮着了機會,他們巴不得趕緊讓他活躍一下。
林思渡用叉子戳了戳眼前的胡蘿蔔,想了想——
是顧淮。
林思渡:“……”
“我喝酒。”他說。
顧淮深黑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
紀楓也不想他倆多說話,連忙熱情張羅着:“那我來,我給你倒,今天這酒的味道不錯,你一定得試試。”
“……嗯。”
顧淮壓着桌子的手指緊了緊,沒記錯的話,林思渡下午剛吃了藥,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藥,而且,這人身體素質差成那樣,還能喝五杯?
這不是亂來嗎?
周圍人都在起哄,連紀楓也為了熱絡氛圍,鼓動了幾句。
林思渡垂下眼簾,拿着酒杯,要往唇邊遞——
嘴巴剛接觸到冰冷的玻璃杯口,一只手忽然從他的側邊伸過來,微微使力,奪走了他手上的酒杯。
顧淮壓着他的脖子,把他按進了自己的懷裏。
“游戲而已,有那麽玩不起嗎,這麽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