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确實很漂亮
林思渡沒走幾步,看見電車上鄰座的女生站在陽光下等他,像是有話要說。
“謝謝你。”女生說,“我才知道那老太太是慣犯,專門在電車上碰瓷騙錢,我報警了,如果不是你告訴我那是假的,我要被吓死了。”
“沒事。”林思渡說,“下次小心。”
“那個……”女生猶豫了半天,總算是鼓起勇氣,“我能加你的微信嗎?”
林思渡沒說話,只是小幅度地搖搖頭:“抱歉。”
女生有些失望,但還是感激地說:“沒關系,再次感謝你幫我。”
說完她離開,同不遠處的顧淮擦肩而過。
林思渡往前走,一樓的東邊是機構負責人的辦公室,負責人叫黃正,A大退下來的教授,跟林思渡的導師是好朋友。
“感冒好些了嗎,那天聽你導師說你在輸液。”黃教授笑着說,“看到了你的體檢報告,中度貧血,營養不良導致的,自己小心。”
“好了。”林思渡點頭,“我知道的。”
他高中時查出來貧血,本身還有點挑食,前陣子畢業太忙沒顧得上吃藥,大概是複發了。
感冒剛好,他就來上班了,今天也還沒來得及吃藥。
黃教授早就知道好友的這個學生,今天第一次見很是喜歡,成績好,有做珠寶鑒定的天賦,長得漂亮端正,很有禮貌。
“你上學很早?”黃教授指着簡歷上“20”這個年齡數字問。
“早,中間有特殊原因跳過一級。”林思渡說。
“你怎麽不讀研?你導師遺憾了好久。”黃教授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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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渡:“比起理論,我更想做實踐性的東西。”這是一個方面。
黃正對他很滿意,沒問什麽別的問題,只是說:“按你的資質,去海關和質檢完全沒有問題,我知道還有一些大老板也邀請了你,你能選擇我這裏,我很欣慰,薪資待遇和職位上我一定不會虧待你。”
“只是。”黃教授說,“我們機構比較傳統,你可能需要先一線輪崗半年,接觸一下各個部門。”
按黃正的說法,他輪崗期間的薪資待遇一律按高級鑒定師算,林思渡完全沒有意見。
黃正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這孩子成績優異舉止禮貌,一看就是從小家教良好,只是不知道這家人是怎麽養的,會把孩子養得嚴重營養不良。
林思渡的工位在窗邊,他剛坐下,看見手機上有條新的消息——
[紀楓]:在上班嗎?晚上我過生日,給你發地址。
林思渡微彎着嘴角笑了一下,正要回複,長得有點潦草的主管就踱步過來:“新來的?”
黃教授的機構看中本事不看重學歷,招的很多人都是從小把玩珠玉的,這些人全靠多年打拼下來的經驗,有時會看不上剛剛入行的學院派。
“別慢悠悠地喝水了,進檢驗室。”主管催促,“今天有一批貨來,要趕緊出證書。”
他不了解林思渡的背景,只當是新來的員工。
林思渡和幾個同天入職的新員工一起進了內間,每人桌子上疊着幾百只玉镯,品質不一。
一同進來的新人有點崩潰:“這麽多?!這得加班到什麽時候啊。”
“看到你手裏的玩意兒再值錢,你也想罵一句破石頭哈哈哈。”
幾個人趁着主管不在,大聲埋怨了幾句。
林思渡沒說話,紀楓今天生日,他今天不想加班,所以盡可能地想早點做完。
這批镯子是和田玉,微透的煙白色,青海料,基本都有水紋。
林思渡大致看了一遍,伸手從中間挑出了幾只混進去的便宜金絲玉。一看就知道是無良商家想以次充好,想渾水摸魚,用替代品拿到真證書。
他依次給镯子編號、拿儀器測點射,周圍埋怨的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小了下去,又傳來椅子拖動的聲音,其他人好像是去吃午飯了。
到下午時,林思渡桌上的镯子已經所剩無幾,都被他貼好标簽,整整齊齊地放進了首飾盒裏。
盯着這些東西看了太久,他有點頭暈,擡頭的時候覺得燈光有點晃眼,目光在半空中眩暈了一下,剛好看見檢驗室的透明玻璃外,黃教授在帶人參觀——
是他上午撞上的那個男人。
男人是單眼皮,似乎在說些什麽,嘴角挂着點松散随意的笑,黑色襯衫的領口敞着,袖口卷到了手肘處,露出手臂上線條結實的肌肉。
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睛不經意地撇過來,居高臨下地和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似乎是認出了他,男人嘴角的笑意加深了點。
這玻璃是雙面可視的,林思渡避開了對方的目光,垂下眼簾。
無名指的指骨有些發疼,上面有一塊很小的擦傷,應該是上午撞上男人時不小心蹭到的。
“這是我們新員工。”玻璃窗外,黃教授見顧淮一直盯着林思渡看,介紹了幾句,“他很有鑒定的天賦,圈口、尺寸、重量這些別人需要用卡尺天平等輔助工具完成測量的數據,他只需要看一眼,再用手指一搭,就能大致感受出來,只有極少數不确定的,才會用測量工具,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是嗎?”顧淮說。
他們說這話時,主管剛好進來巡視,一眼掃過幾人的工作臺。
其他人的桌上還堆着一大半,只有林思渡面前幹幹淨淨,所剩不多。
“你認真看了嗎?”主管很懷疑,“我都沒見你用卡尺,萬一商家标的圈口不對怎麽辦,這證書出來後上面簽的可是你和機構的名字。”
“看了。”林思渡說,“錯了的我會标。”
主管不相信,斥責了幾句,拿了尺子卡了一只林思渡重新标過尺寸的手镯,數據竟然和林思渡寫的一模一樣。
“耐心點,你剛畢業還沒什麽經驗,有什麽不明白的就問。”主管有點下不來臺,板着臉說。
剛進這行的新人,能有多厲害,主管根本就不相信,只覺得林思渡是想表現自己。
林思渡其實不太舒服,主管說什麽他沒太聽清,他沒吃午飯,剛才擡頭太快,他有點頭暈。
檢驗室的門被推開了,門邊出現了那個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他象征性地在門上扣了兩下,也沒管有沒有人答應,朝着林思渡的方向自顧自地走進來。
主管的臉色一下子就緩和了,連忙抽出旁邊的凳子:“小顧總今天怎麽有時間來這裏?”
顧淮沒回答他,長腿勾了下凳子,在林思渡身邊坐下。
林思渡聞到了一點很淡的皮革味道,接着,一只紅線系着的平安扣被人用手指勾着,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看。”男人說。
林思渡沒什麽反應,主管急了,怕他怠慢:“這位是小顧總,顧淮,他玩珠寶鑒賞,跟咱們這行有不小的交集。”
“他是新來的,還在學,可能沒什麽經驗,看不準。”主管誠惶誠恐,“要不我給您看吧。”
林思渡也是這麽想的,他想趕緊出去倒水把藥吃了,并不想和顧淮打交道。
“你忙你的。”顧淮牢牢地盯着林思渡,“我要他來看。”
顧淮看人的目光很直白,毫不掩飾,甚至有點粗暴地在打量,林思渡無言,只好低頭,從抽屜裏取出一副未拆封的白手套換上,示意顧淮把東西放在托盤上。
顧淮随手把平安扣丢過去的時候,低頭看了眼林思渡的手,腕骨和手指都很細,手套就顯得空和礙眼。
林思渡伸手調高了燈光,從顧淮的角度看過去,他扇形的睫毛灑下了一片薄薄的陰影。
杏眼和薄唇,是笑起來會很甜的長相,但林思渡明擺着不愛笑,氣質清淡得像一幅安靜的水墨畫,他伸手舉着平安扣端詳,系着平安扣的紅繩搭在他手腕露出的一小塊皮膚上。
“不是假的。”他簡短地說。
“別的呢?”顧淮問,“再多說說。”
“翡翠,高冰,直徑34.2mm,種老,無棉雜,估價中萬。”林思渡說,“很漂亮。”
“确實很漂亮。”對方意味不明地說。
“不過這裏。”林思渡說,“有個很小的礦點,小瑕疵。”
“哪裏?我怎麽沒看見。”
林思渡單手拿着平安扣,打燈打算要顧淮看,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的椅子靠了過來,從他手上接過平安扣。
隔着層手套,對方的手撞上了他指骨被蹭傷的地方,林思渡拿着三色燈的手微微停頓。
顧淮看見了,晶瑩剔透的翡翠邊上,有很小的棕色礦點。
不像是瑕疵,倒像是淚痣。
下班的時間要到了,林思渡摘了手套,示意顧淮拿走東西,顧淮卻沒接。
“不給我簽張證書?”
林思渡揉了揉眉心,覺得這人有點難纏。
顧淮明擺着不是為了鑒定來的,林思渡想了想,覺得對方還是在為早晨的事情找他麻煩。
頭暈的感覺好像加重了,後背微微出了點冷汗,林思渡說:“你跟我來。”
他站起來的時候搖晃了一下,伸手扶了一把桌子。
“禮貌點。”主管把他拉過去說,“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不要忤逆他。”
用來打印證書的房間很小,顧淮跟在他身後進去,門一關,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林思渡熟練地操作機器,錄入打出基本信息,蓋上鋼印,又在證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把證書遞給顧淮。
“我能下班了嗎?”林思渡在心裏問。
“你很熱?”顧淮問他。
林思渡的額發有些濕,他剛才站起來時出了點冷汗。
“沒事。”他其實不太舒服,但他不想上班第一天就給同事留下身體不好的印象。
“你考慮跳槽嗎?”顧淮又問。
“?”
“我公司之前給你發過邀請,懷宇藝術珠寶,如果你是覺得薪資不夠,我們可以談。”顧淮盯着他。
“懷遠?”對方似乎意識不到自己的問題有點唐突,林思渡從給他發過邀請的數家公司名單裏拎出了這個名字,“抱歉,我不太認同貴公司後現代的珠寶設計理念。”
在林思渡的認知裏,珠玉都需要年歲來沉澱,他更喜歡沉靜的古典質感。
他的回答似乎在顧淮的意料之中,對方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哦”了聲,把手機遞到林思渡面前:“那加個微信,可以嗎?”
“我不覺得我和顧先生您有互相留聯系方式的必要。”林思渡眼前有點重影,小聲說,“您如果想聯系我,可以通過鑒定機構。”
顧淮的眼睛暗了暗,目光冷了下去。
漂亮是漂亮,可是不會笑不會親近人,眼睛裏沒有任何人的影子,他對好看的木頭娃娃沒有興趣,瞬間也失了逗着人玩的興致。
“你對待工作就這種态度?你的專業能力是很好,但你的工作能力在我這裏是零分。”顧淮摔下一句話,轉身去推門。
林思渡沒說話,感冒沒完全好,加上貧血帶來的頭暈讓他有點耳鳴,聽不清顧淮在說什麽,只知道這個人好像是生氣了。
他不太舒服,力氣從身體裏一點點抽離的感覺并不好受。
顧淮正要走,忽然有點好奇,被他數落了的林思渡到底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于是他回頭了——
林思渡趴在桌前,把腦袋埋在胳膊上,頭發被冷汗打濕了。
“你怎麽了?”顧淮感覺他不對勁,走過去伸手擡了下他的下巴沒讓他趴下,看見林思渡發白的唇色,拍了拍他的臉頰,“你是低血糖還是貧血?”
林思渡不是第一次因為貧血頭暈,但暈一半被人掐着下巴問問題還是第一次。
他難受着,微紅的眼睛掃了眼顧淮,難得的有點憤怒。
顧淮剛沉下去的心被他那一眼看得又有點驚心動魄。
作者有話說:
謝謝dressupp的魚糧x3,謝謝甜寵就是墜吊、讨厭夏天、草莓蘇打、沐沐~的魚糧,毛球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