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撞傷您了?
林思渡坐在電車車窗邊,白皙修長的手指壓在透明的文件袋上。
旁邊的女生從上車起就一直在打量他,猶豫着想同他說話。
林思渡低頭看手機,屏幕上是一張藍寶石的切面圖,他順手戴了耳機,純白的耳機線貼着流暢的下颌線條沒入了領口間。
正值早高峰,電車路過濱海公園站時,吵吵嚷嚷地湧入了一大波人。
林思渡微微皺眉,調大了耳機的音量。
然而,吵鬧聲卻加倍了——
有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剛一上車,就看中了林思渡旁邊的位置,扯着嗓子讓女生讓座。
女生無措地站起來,恰好遇上司機急剎車,她沒站穩,情急之中一把抓住了老太太的手腕。
老人“哎呦”一聲,手上的镯子磕在了欄杆上,裂成了兩塊。
“這不行,你得賠我!”老人蠻橫道,“一萬多的南紅手镯啊,家傳的,沒瑕疵沒裂紋。”
“可是……”女生張口想辯解,聲音卻被對方蓋得徹底。
就這麽個不起眼的镯子,要一萬多?她不敢相信。
“都來評評理啊,我這坐個車好好的,她把我镯子給砸了,我要點賠償,不過分吧!”老人氣勢很足。
多數人都在低頭看手機,顯得事不關己,還有幾個錄起了短視頻。
女生多次想反駁,聲音都被堵了回去。
“姑娘,我看你年紀不大,估計身上也沒多少錢,要不這樣。”老太太大喇喇地坐下,故作體貼,“你先給個5000塊,後面的你再慢慢補給我,你看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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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看着遞到自己面前的二維碼,總覺得不對,可對方的氣焰嚣張,一時間她捧着碎成兩半的镯子,有些無助。
“我看看。”一只手在她面前攤開。
是剛剛坐在她旁邊的人!
眼前的年輕人打扮得很學生氣,他穿着一件灰藍色的襯衣,看着清瘦,五官精致,微冷的淺棕色眼睛淡漠地瞥過來時,是一種很有距離感的好看。
他手腕上系着一串深色的小葉紫檀手串,皮膚在陽光下白得發光。
女生愣了兩秒,怔怔地把镯子放在了林思渡的手心裏。
她看不懂,但面前的年輕人只是盯着手心裏的紅色手镯看了兩秒,像是感受了重量後,從文件袋裏拿出一只通體銀色的小燈,按了兩下,打出了紫色光,細白的手指捏着镯子旋轉着照了一下,收了三色燈,擡手示意她把镯子拿回去——
林思渡:“最多值兩百,別被騙。”
說完,他收回目光,長睫低垂,恢複了先前那副冷冷清清沒什麽人情味的模樣。
老太太傻眼了,當場發作:“你是誰啊,你說不值就不值嗎?”
她的嗓門很大,帶着無理取鬧的放肆勁兒,似乎是覺得到了這個年齡所有人都得讓着她一般。
林思渡嫌吵,淡聲說:“重量不對,同圈口的南紅镯子沒有這麽沉,打燈過紫光看有明顯的注膠痕跡,注得還不少。”
林思渡:“碰瓷別人的成本未免太低。”
他氣質清淡得像一縷憑空掠過的早秋冷風,聲音清冽得帶着霜雪的涼意。
老太太氣得跳腳,用本地方言罵了幾句難聽話,他也沒什麽表情。
司機聽不下去,朗聲說:“老人家,要不這樣,下一站下車,附近50米的地方,有個珠寶鑒定中心,規模小,但權威,您拿過去看一下吧,鑒定完了,再讓小姑娘照價賠償。”
一聽要鑒定,老人的聲音小了許多,但仍在計較:“行啊,我問專業的,總比聽這小孩在這裏胡說八道強。”
車在司機說的鑒定中心附近停下,林思渡拿着自己的透明文件袋下車,也往鑒定機構的方向走。
“你幹什麽,我拉她去鑒定,你難道還要跟着嗎?”發現他跟自己走了同一方向的老人表情很臭。
林思渡罔若未聞,徑直從他們身邊經過,把手中的文件袋遞給了鑒定機構前臺:“你好,我是林思渡,是今天入職的珠寶鑒定師。”
與此同時,A市,某金銀飾品牌公司會議室。
廣告部正在商讨下個季度的推廣方案,忽然有助理上來打招呼說小顧總要來旁聽,正口若懸河的部門經理連忙端正姿勢,心驚膽戰地把主位給空了出來。
“都開會呢?”顧淮神情松散,像是沒感受到會議室裏的緊張氛圍,他拉開椅子坐下去,兩條長腿随意地搭在地上,“我讓人備了咖啡。”
這一屋子人都西裝革履,只有他剛從馬場回來,還沒來得及換下深色的騎士服,身上帶着凜冽的皮革味。他很高,肩寬腿長,優越有力的腰線包裹在馬術服裏,掩着規整有力的肌肉,收進皮質的腰帶裏,腳上蹬着一雙沉重的黑色馬靴。
他随手拿起經理雙手遞過來的項目書,嘩啦啦地翻。
新員工見他不務正業的打扮和無所事事的神情,不由得放松了很多,只當他是虛張聲勢。
不料,顧淮開口:“這一季走的是古典傳統的設計吧,邀請一個靠抄襲別人視頻、亂蹭熱點新聞話題火起來的網紅代言是怎麽回事?目标客戶不買賬,品牌也掉價,市場分析誰做的,怎麽做的?”
“敷衍顧客的成本未免太低。”說完,顧淮扔下方案走了。
他一走,會議室裏的員工們松了口氣,面面相觑——
“這是大少爺?原來這麽年輕?”
“我也只見過他幾次,他不太管這邊的工作,畢竟22歲時就獨立開公司了,二少爺不如他。”
顧家祖上是一位做金銀生意的匠人,打金手藝好,品質佳,生意越做越大。十幾年前,本市拔地而起的一座座金樓銀樓,都是顧家的生意。
但是這生意到了顧淮這裏,變了點樣子。
時代變了,傳統的金銀珠玉年輕人看不上,市場不比從前,留學回來的顧淮轉了思路,不顧家裏反對,啓用前衛甚至後現代的珠寶設計,自成一派。
“重做方案吧,別閑聊了。”經理說,“公司以後會是誰的還不清楚嗎?”
顧淮出了集團大樓,在回自己公司的路上,給人打了個電話——
“上周我拍下來的那串赤珊瑚珠,據說是三百年前流出去的文物,不用往我這裏送,直接聯系博物館給送過去……先這樣。”
他剛進辦公室,擡眼看見朋友,挂了電話,問:“怎麽今天有空來我這裏?”
“想瞧瞧你拍下來的稀罕東西。”來人捧着杯可樂,正慢悠悠地喝,見顧淮接完電話,問:“顧老爺子今天過壽,你不回去?”
“我去了他不得減壽?”顧淮嗤笑,“他的寶貝孫子是紀楓,不是我。”
谷忱不置可否,又問:“最近又打算玩點什麽?。”
顧淮這人除了做生意,還喜歡收藏珠寶,凡是廣受美譽的珍奇貴重之物,他都喜歡奪人所好,買來放在家中,封存起來,偶爾欣賞,興致來的時候還會點評幾句,他手頭就有幾本珠寶鑒賞類期刊的點評邀約。
“沒勁。”顧淮說,“不想玩。”
“哦對,你找到助理了嗎?能陪你去拍賣會的那種。”谷忱問。
顧淮辦公桌上堆着一摞資料,都是助理的人選,下屬送過來的,他還沒來得及細看。
谷忱随手拿起一份資料,念了名字:“林思渡?這不是一直拿你企業獎學金的那個學生嗎?還拿過你們項目的助學金。”
桌上厚厚的資料無一不顯示着這名學生的精彩履歷——
林思渡,A大珠寶鑒定專業的優秀畢業生,在校期間除體育不合格外,其他單科成績皆為第一,多項成績滿分,珠寶鑒定系創辦以來的最高績點擁有者,除必備的FGA資質,GAC、GIC等專業證書外,他還有多項國際國內重大項目的鑒定經驗與核心期刊上的文章。
“他拒絕了工作邀請。”顧淮說。
“挺可惜。”身後發出一聲感慨。
“是可惜,我開的工資不低。”顧淮說,“晉升計劃也不錯。”
“我是說你可惜。”谷忱說,“資料上的照片,很漂亮,不知道本人如何。”
顧淮一來沒細看過資料,二來不知道這資料上還有照片,于是不屑:“你什麽毛病?我記得這是男生?能有多好看,我再不濟也不至于去喜歡男人。我是找助理,不是找老婆,好用就行,不必好看。”
“沒空招待你,珠子捐博物館了,自己買票看去,我換衣服出趟門。”他說,“去個小珠寶鑒定所,取點東西。”
林思渡從人事那裏待了一陣子,随後捧着自己那件屬于珠寶鑒定師的白大褂,還有一摞材料,去找自己的工位。
手機響了一聲,他單手拿衣物,接了電話。
“錢我明天打你賬上,別打擾我媽……”
他的心思都在這通電話上,和長廊拐角處走過來的人撞在了一起。
手機摔在了地上,雪白的資料落了一地。
林思渡被撞得暈頭轉向,緩過來的第一反應是蹲下身去拾資料。
頭頂傳來對方傲慢戲谑的聲音:“沒長眼睛嗎?”
林思渡略微擡頭,只看見筆直的兩條長腿,和對方腰間黑色皮帶上的一點金屬色,他垂眸:“抱歉。”
顧淮也很郁悶,他媽媽把手串寄存在這種小鑒定機構,非要他親自來跑一趟就算了,這機構的路七扭八繞,路過的人還這麽沒眼力見。
他擡腿要走,卻聞到了空氣裏有一點很淺的桂花甜味。
他的腳步慢了一拍,于是剛好看到撞到他的人——
年紀很輕,看起來不到20歲,一身學生氣,頭發烏黑,穿着薄薄的灰藍色襯衫,從後背仿佛能看見肩胛骨單薄的輪廓。
對方低着頭整理文件,脖頸微微彎曲出幹淨的弧度,落在紙質資料上的手指骨節纖細漂亮,手背上貼了一張白色的醫用膠帶。
林思渡整理完散落的資料,站起來,發現撞到的人還沒走,以為對方被自己撞出了什麽毛病,問:“我撞傷您了?”
顧淮的目光卻不怎麽禮貌地落在了對面人說話時開合的嘴巴上,嘴唇很薄,唇珠小巧漂亮,他的目光一路往下,停在了對方胸前的工作牌上。
“林……思渡?你是林思渡?!”
顧淮覺得熟悉,念出名字的同時,伸手掙了一下那張工作牌。
感受到後頸被絲帶牽扯向前的力度,林思渡有些疏離地看了他一眼,後退一步:“我趕時間,先生,如果沒事,我先離開了。”
說完,他便捧着資料走遠了。
顧淮記起來了,這是不久前朋友誇好看的那個學生,拒絕他助理工作的那個。
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
林思渡的眼睛很漂亮,疏離幹淨的杏眼,眼尾的睫毛很長很密,旁邊有一顆很小的淚痣,有些豔麗的資質,看人的時候,目光卻淡淡的,像平靜的早秋湖面,似乎沒人能使其生出波瀾。
明明生的是招桃花的面相,偏偏卻是這麽清冷不讨喜的性格。
有點可惜,顧淮心想。
作者有話說:
(°ー°〃)有人嗎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