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些話,是該說清楚了……
市局內部公共區域,三米一個監控攝像頭,唯獨樓梯間沒有。
穆望舒也就無所顧忌,手指隔着薄薄的襯衫布料順着他腰側凹凸不平的傷口描摹。
他的脊背直直的抵在牆上,沒有動,也沒再拉開她的手。
窗外的月亮很圓,靜谧的月光透過樓梯間的窗戶灑落在兩人身上,柔和了兩人之間的氛圍氣息。
周圍安靜的似乎只有心跳聲,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借着朦胧月光,在昏暗中肆意滋長蔓延。
穆望舒越發大膽了,直接抱住他的腰,将臉埋進了他懷裏。
在“咚、咚、咚”的心跳聲中,程寂擡手,輕輕攬住她的肩膀,拍了拍。
“好了。”他嘆出一口氣,聲音很低,“別這樣。”
穆望舒癟了癟嘴角,小聲咕哝:“說什麽皮外傷,那麽長的傷口怎麽會是皮外傷。”
“傷口很淺,已經好了。”
“你又不是貓,命只有一條,拼完了就沒了,不牽挂別人你也得想想奶奶吧……”
她嘀嘀咕咕的,越說聲音越小,越說聲音越顫抖,染上幾分哭腔。
程寂眸光微動,擡手想揉揉她的後腦勺安撫,停頓一下,又放了下去,低聲開口:“一線刑警,刀尖舔血是常态,顧不了自己,更顧不了家裏,做刑警的家人會很辛苦。”
“用你告訴我?”穆望舒擡眼看他。
程寂:“……”
他頓了一下,輕輕拍了拍穆望舒的背,“好了,等會兒有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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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晚上人少,而且多數人上下樓都是乘電梯,但到底是在市局裏,摟摟抱抱有些不太合适。
穆望舒便退開了,往後蹦跶了一下,感應燈亮起。
樓梯間變得明亮,方才那一點異樣的氛圍也随着四散的光線消失,好似剛才的擁抱是兩人的幻覺。
她又往後退了退,彎唇笑笑:“程警官,中秋節快樂。”
“……中秋節快樂。”他垂眸看着她,長睫落下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太晚了,早點回家。”
穆望舒點點頭,沒再說什麽,轉身下樓。
中秋節過後,長假也到了尾聲,穆望舒返校。
大一課多,穆望舒平時的課分為專業課、專業基礎課、基礎理論課和政治文化課,除了上課時間,她平時練樂器的時間也增加了。
而她閑暇時給程寂發消息,他經常不回複,回複也是敷衍一兩個字,然後就說忙。
像極了新鮮感褪去後敷衍女朋友的渣男。
他不愛回,穆望舒幹脆也不給他發了。
周末,穆望舒和袁一禾、顧千葦約吃飯,三人交流各自的大學生活。
袁一禾學的是經管,顧千葦學的是醫學,課都比較多,且三人不在同一個學校,也就周末能聚聚。
吃完晚飯,顧千葦提議去酒吧放松一下,他醫學生太累。穆望舒便說去唐星宇朋友的那家酒吧,那個駐唱樂隊還不錯。
三人到的時候,樂隊還沒有開始表演,穆望舒和調酒師姐姐打了個招呼,三人便在高臺坐下。
穆望舒和袁一禾在閑聊,顧千葦蠢蠢欲動掃視酒吧。
他忽然視線一頓,拍了穆望舒一下,給她指了個方向:“冼赫哥,還有你心裏那個‘鬼’。”
穆望舒下意識轉頭望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刑警特有的敏銳性,冼赫、彭語和程寂同時轉頭看向這邊。
穆望舒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工作,正猶豫着要不要打招呼,冼赫和彭語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穆望舒笑笑,跳下高登走過去。
“你們是過來玩的?”
穆望舒笑着問,目光掠過程寂,與他的視線相交,對視了半秒,他淡淡颔了颔首便移開視線,沒說話。
彭語笑,“剛結束一個案子,難得有時間來享受一下生活。”
穆望舒也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随口閑聊:“申禮哥哥呢,沒來?”
“他值班。”
冼赫看穆望舒一眼,“真是沒想到能在酒吧遇到你,想想這時間過得真快,你在我印象裏還是個矮蘿蔔頭呢,這一晃,都成年了。”
“什麽矮蘿蔔頭!”穆望舒炸毛,“我不知道有多好看!”
冼赫笑了下,“我是說以前,我剛進市局跟着師父那會兒,你跟在師父屁股後面,小小的一只,我走路都怕踩着你,現在是長大了。”
穆望舒看着冼赫,緩緩點頭,“那時候的你和現在也很不一樣。”
彭語好奇地問:“哪裏不一樣?”
“他那時候看起來好幹淨。”
“哎哎哎,我現在看起來是有多髒?”冼赫沒好氣的瞥穆望舒
穆望舒沒忍住笑了下,“我的意思是少年感的那種幹淨,真·仙鶴哥哥,後來可能是被案件摧殘,經歷了成長,由少年變成了……”
冼赫“啧”了聲:“變成了什麽?”
彭語已經忍不住開始笑了,穆望舒也笑起來,挑眉說:“變成了成熟穩重的刑警啊。”
冼赫嗤笑了聲,開始翻手機,一邊翻一邊威脅:“我相冊裏可是有你黑歷史的,都給你翻出來。”
穆望舒無所畏懼,甚至有些輕蔑:“我不知道有多可愛,哪有黑歷史。”
冼赫哼笑一聲,把手機湊到程寂面前,笑得一臉狡詐,“看到沒,這就是她以前,喔唷,看這大鼻涕泡……”
穆望舒:“?”
她還沒想明白什麽大鼻涕泡,就看見程寂唇角微牽,很輕的笑了一聲。
穆望舒:“???”
“什麽啊?”
她腦內瞬間警鈴大作,伸手去奪手機,冼赫自然比她要敏捷得多,手一晃便躲了過去。
穆望舒立馬求助:“彭語姐姐……”
彭語笑着打了下冼赫的胳膊,反手就把手機奪了過來。
“你怎麽這麽狗,你一個三十歲的人欺負一小孩你好意思麽噗——”
彭語的話還沒說完,瞥見手機上的照片,立馬沒忍住笑了出來,轉瞬又斂起笑意安慰:“就,很可愛……”
穆望舒癟着嘴角,拿過手機一看,腦子“嗡”的一下炸了。
她本來已經忘了,看見照片才想起來,記不清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只記得她是考試沒考好,名次下降太多,老師批評她,她放學邊往家走邊抹眼淚,顧千葦跟在旁邊不安慰反而笑她。
在小區門口她看見爸爸,一喘氣冒出了一個很大的鼻涕泡,然後就聽見一陣笑聲,緊接着她哭得更大聲了。
穆望舒:“……”
冼赫是剛才把這張照片拿給程寂看了,是嗎?
剛才程寂好像還笑了一下,是吧?
他剛才是在笑她?
他竟然!笑她?!!
她不要面子的嗎?!
穆望舒安靜三秒,猛地擡手狠拍了一下程寂的胳膊,瞪着他,兇道:“你笑什麽!”
彭語和冼赫下意識的抿住唇往旁邊躲開,一臉嚴肅的瞅着程寂,好像在說“就是呢,笑什麽,真不像話”。
程寂:“……”
穆望舒滿臉怒氣的把冼赫的手機往圓桌上一丢,轉身就往外走。
“哎——”
冼赫憋着笑,伸手剛想攔她,程寂起身,淡淡說了句,“我去吧。”便邁步追了上去。
穆望舒怒氣沖沖的跑出酒吧,下意識就往主路去,還沒走兩步,手腕就被拉住了。
出于本能,她猛地甩了一下,沒甩開,卻也看到了拉她手腕的人。
“你幹什麽?”
“你去哪?”程寂問。
穆望舒沒好氣:“回家。”
“我送你。”
“……”
穆望舒頓了一下,擡眼睨他,兇巴巴的:“把剛才那張醜照從你腦海中抹去,你什麽都沒看到過!”
“不醜。”
“……?”
穆望舒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嘴角清淺的往上彎了一下,緊接着低沉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很可愛。”
“……”
再可愛那也是鼻涕泡!
不是……
他怎麽回事?
之前不是都不願意理她了麽,怎麽突然又追出來找她,還要送她回家,這些也就算了,竟然還說她挂着鼻涕泡的照片可愛。
他被誰魂穿?
不過,她還挺喜歡聽的。
穆望舒往他面前蹦跶半步:“再多說點,只有可愛嗎?”
她仰着腦袋看他,輕抿的唇角向上彎起,小臉軟乎乎的,好像很認真的在問自己不知道的問題,帶笑的眉眼卻透着不加掩飾的狡黠靈動。
自然不止可愛。
還很漂亮,哪裏都很好。
但是……
有些話,是該說清楚了。
程寂眸光沉了一瞬,只說:“走吧。送你回家。”
穆望舒剛才又羞恥又生氣才跑出了酒吧,現在冷靜下來,才想起袁一禾和顧千葦,但程寂難得這麽主動,她權衡一下。
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抛棄朋友。
她給袁一禾發了條消息,袁一禾表示理解并支持,她又給顧千葦發了條消息,讓他結束把袁一禾送回去,才和程寂一起離開。
喜歡乘公交的人設不能倒。
兩人上了公交,坐在最後一排。穆望舒心情變好,話也多了,叽叽喳喳的問他奶奶最近的情況,又問駱星辰和祁峪最近的情況,還有最近工作忙不忙,累不累之類的。
程寂的态度還挺配合,她問什麽,他就說什麽。
叽叽喳喳了一路,到小區門口,穆望舒都沒來得及施展演技,程寂就主動說送她進去。
他今天有點過于好脾氣了。
不過,她喜歡!
穆望舒很開心,帶着他在小區裏轉悠,就是不往自家單元樓門口走。
晃悠着晃悠着,他忽然開口問了句:“你和冼赫認識多久了?”
“啊?”穆望舒稍頓,回想了一下,“冼赫剛畢業就進市局了,我記得那時候我是上小學,有六年?七年?反正挺久了,中間他被調走過一次,前兩年剛調回來。”
“你和他關系很好?”
“當然好了。”
說完,穆望舒停頓一下,一個猜想從她腦海中冒出來。
她“噌”的一下竄到程寂面前,笑得狡黠,沖他眨巴眨巴眼睛:“程警官,你是吃醋了嘛?”
程寂眉峰微斂,擡手輕敲了下她的額頭,“沒大沒小。”
“……”
穆望舒無意識的撅起嘴唇,皺眉有些不悅的看着他,她最讨厭他用這樣長輩的口吻和她說話了。
程寂稍頓,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接着問道:“我問你,你和冼赫更像是什麽關系?”
穆望舒略垂了下眸子,順着他的問題回答:“更像親戚,他比我大很多,算是看着我長大的,我一直把他當成可以開玩笑的頑童長輩。”
她把冼赫當成親戚長輩,所以程寂才不吃醋,還覺得她說他吃冼赫的醋是沒大沒小嗎?
穆望舒嘴角的弧度從下癟緩緩往上彎起。
然而,下一秒,她又聽見他說:“在你這裏,我和冼赫應該是一樣的,從你年紀很小、未成年的時候就認識你,算是長輩,明白嗎?”
穆望舒:“???”
明白什麽?
他什麽意思?
什麽和冼赫一樣,什麽長輩?!
他覺得,在她這裏,他和冼赫是一樣都是長輩,是嗎?
她在他面前蹦跶了那麽久,又是土味情話又是抱抱安慰的,他竟然覺得自己和冼赫一樣。
他怕不是腦子有毛病吧!
這是非逼得她告白把話說清楚嗎?
穆望舒閉了閉眼,輕輕吸了口氣,又吐出來。
小區內路燈暖黃,不遠處傳來小朋友嬉鬧的聲音,微涼的風吹來醇厚桂花香,冷甜冷甜的。
氛圍還算好。
穆望舒仰頭看着他,語氣很認真:“你和冼赫不一樣。”
他垂眸與她對視,聲音很低:“沒什麽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你哪裏是長輩了。”穆望舒抿了抿唇角,“程寂,難道我們還不算是朋友嗎?可以繼續更進一步發展的那種朋友。”
他默了一瞬,忽而很輕的笑了一下,擡手輕敲她的額頭,“沒大沒小,你忘了,你還喊過我‘爸爸’。”
他停頓一下,又開口,語氣很淡,輕飄飄的:“所以,我也是長輩。”
“……?”
穆望舒哽了一下,“我那是喝醉了認錯人!”
程寂沒說話,只垂眸看着她,目光清淡且沉靜。
穆望舒頓了頓,壓制住火氣,“你什麽意思?你是說一直把我當成小輩的‘孩子’,從來也不是‘女人’,是嗎?”
空氣中彌漫着冷甜的桂花香,小朋友追逐着從兩人身旁跑過,喧鬧聲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
程寂始終垂眸安靜的看着她,黑眸像深不見底的譚,不起漣漪,目光冷寂且平靜,不帶任何意味。
沉默了片刻,他淡淡說了一個字——“是。”
這麽久,他一直把她當小孩,以為她鬧着玩呢是吧?
那她還告什麽白呢!
很好,就這樣吧。
穆望舒很難形容此刻的心情,胸腔內怒火燃燒,同時又像是溢滿了酸澀,像被針細細密密的紮着,微微刺痛,還堵得難受,她輕吸了口氣,沒再看他,扭頭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