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藏東西的蔚松鼠
追車一時爽,事後火葬場。
蔚羌坐在自己車裏,捧着那個小小的蛋糕,哭不出來。
它歪的實在有些厲害,上面那顆小小的櫻桃已掉下去埋在盒底了,整個蛋糕身似乎再用力一晃就能轟然倒塌,俨然一副被糟蹋了的樣子。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他幹嘛一時腦熱非要把領帶給出去呢?!
蔚羌悲上心頭,把蛋糕小心翼翼放到副駕駛上,來回變換位置确保它不會因急剎車而掉落,就差沒給它系個安全帶以保平安。
雖然車上開了低溫空調,但他還是怕在途中裏面裹着的冰淇淋化了,城裏限速多少他便開多少,一路直奔回小公寓,還沒出電梯,就被守在門口的瘦高人影吓了一跳。
樓道黑壓壓的,那人也不開聲控燈,臉緊貼着冒着青光的手機屏幕,怎麽看怎麽像劣質恐怖電影裏的鬼怪。
聽見動靜,那人擡起頭,露出鼻梁上厚如瓶蓋的圓框眼鏡,沖蔚羌露齒一笑,“小蔚回來了?”
蔚羌認出人,松了口氣。
“禹哥,你幹嘛杵這兒吓人啊。”
這模樣斯文的男人叫禹文昊,是蔚笛的未婚夫,目前兩人已因婚前試婚而同居,從相識到現在也三年多了,不出意外的話今年年底就會結婚。
禹家雖然不如蔚家家底殷實,但卻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書香世家,祖上是開私塾起家,世世代代教書育人,到了禹文昊這一輩也不例外,出去深造回來就進了大學當副教授,年紀輕輕在教育界也有不小的知名度,未來可期。
當初兩人确認交往後蔚羌還覺得不可思議,他深知他姐的強勢,覺得像禹文昊這樣性格溫和的更适合小家碧玉、小鳥依人型的女人,他姐那樣的沒有多少男人能駕馭得了。
後來經榮奕一指點他才幡然醒悟,所有女人都有軟如水的一面,只不過他姐從不在他面前展現出來,全都留給了喜歡的男人。
“我以為你這時候在家,剛準備和你發消息你就上來了。”
禹文昊聲音溫吞,臉上帶着點淡淡的笑意。他揚了揚手機,界面果然停留在和蔚羌的微信聊天窗上,另一只手裏拎着鼓鼓的塑料袋,向蔚羌示意他除了人到之外還帶了點慰問品來。
“我找人捎了幾罐醉蝦,你不是喜歡吃嗎?”
醉蝦配白粥,蔚羌的确喜歡。他笑着掏鑰匙開門,給禹文昊讓開一條道,“我剛從外面吃飯回來,正好也給我姐帶了湯。櫃子裏還收了一瓶瑪歌,你一會兒帶回去和我姐喝。”
禹文昊進了門,接過他遞來的拖鞋換上,“聽你姐說,你和沈家的沈念筠相處還不錯?”
蔚羌在熟人面前完全沒那股揣着端着的勁兒,他沒回答,只狐疑地望過去,“哥,你不會是被我姐吆喝來說親的吧?”
禹文昊熟絡地拉開冰箱門,替他把醉蝦一罐罐地放進去,“你姐他只是擔心你。叔叔阿姨不在,她也不能照顧到你,就希望你能早點找到一個合适的人。”
蔚羌無話可說,去酒櫃把那瓶酒撈了出來,連着湯一塊兒往他懷裏遞,“好了我知道了,我這不是在努力了嘛,你讓她別操這個心了。”
禹文昊看他這樣,了然一笑,“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知道你不喜歡被啰嗦,我也不多說了。”
“我姐下班沒?”
“下班了,她說想吃糖炒栗子,我一會給她帶一份回家。”
蔚羌點點頭,免不了羨慕。
他一個人住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原本還和蔚笛在市中心一起住一個上下樓的複式房,半年前他姐搬出去過二人世界,他抱着一個兩百多平的空房寂寞得要命,幹脆也從中搬了出去。
其實消減寂寞的方式有很多,他別的沒有,就是不缺錢。他原本想過去魚龍混雜的地包一個順眼的人近身做伴,也的确摸去酒吧裏提溜着找了,結果還真看中了個人,最終卻只帶回來了一根煙,還是偷偷摸摸順回來的。
從那以後,他就得病了,看誰都不再順眼。
勉強答應和沈念筠聯姻也好,故意放了前面三次鴿子想引起注意也好,都是他內心深處的那點小期待在作祟。
現在小期待越滾越多,變成了大期待。
他捏着下巴在那兒思考怎麽讓大期待能進一步落實,也沒聽進去禹文昊又念叨了什麽話,一個勁兒的只知道點頭。禹文昊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止了話題搖搖頭,“我走了,你睡覺前記得反鎖門。”
蔚笛把他當小孩看,禹文昊也把他當小孩看。
蔚羌哭笑不得,“哥,我都二十五了,還是個大男人,你還是快點回家守着我姐吧。”
禹文昊将酒收回他櫃子裏,只拎着那份湯去玄關換鞋,“你自己留着或者送給別人吧,你姐天天收這些東西,我看着都頭疼,希望她能少喝點。”他推開門,把蔚羌攔在門內不要他送,“你也別告訴她了,她知道我攔了一瓶瑪歌下來,到時候肯定要和我置氣。”
蔚羌攆他,“我不想吃狗糧好嗎?饒了我吧。”
禹文昊笑笑,又一次叮囑:“記得鎖門啊。”
“知道了知道了。”
合上門,蔚羌原地伸了個懶腰,大熱天在外面待一會兒就免不了出汗,他中午洗過澡,現在還想再去泡一下。
冰箱裏還有半邊西瓜,洗澡前拿出來回暖,正好一會兒就可以用勺子挖着吃。
他放松身體朝廚房方向挪去,路過餐廳,忽然瞥見那熟悉的袋子還立在餐桌中央。
蔚羌倒吸一口氣,這才想起來他的寶貝冰淇淋蛋糕。
進家門前他還念念叨叨趕緊把它放冰箱裏,進家門後他就忘了這回事。
都怪禹文昊!
空調運轉沒多久,房間裏還不怎麽涼爽。冰淇淋在夏天這麽嬌貴的東西,不用他打開看就知道現在裏面化成了什麽樣。
不。
還有得救。
蔚羌神色一凝,捧出蛋糕盒,拉開冰箱下方的冷凍層,将儲存的肉類全部擇出騰出一方天地,而後十分鄭重地把蛋糕放了進去。
他改主意了,他不吃了。
他要把這小蛋糕永久珍藏,作為沈聽瀾第一次送他禮物的紀念,等以後七老八十啃不動東西了,再把它從冰箱裏取出來解凍,兩人在夕陽的餘晖中一人一口分着吃了。
以此追憶他們美好的青春。
……好像有些不太現實。
但不打緊,總之,收藏起來就對了。
明天他再去買個一模一樣的回來嘗嘗味,沈聽瀾給的這個一定得保護住。
蔚羌表情肅穆地關上冰箱,抱着睡衣去泡澡。
公寓就五十平大,一個人住剛剛好。衛生間本就狹窄,被他硬是裝了個浴缸進來,更是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不過他也不講究那麽精致,地少好啊,也省得他拖來拖去麻煩。
他放了一池熱水,把自己整個人都埋進去,發出舒服滿足的一聲嘆息。
然後他點進和沈聽瀾的聊天框,繼續他的大期待落實計劃。
[蔚羌]:沈先生,您到家了嗎?
沈聽瀾中午給他發過這條,他現在反問回去也不顯得太突兀。
只是他捧着手機等來等去,等得浴缸裏水涼了,一集劇結束了,半個西瓜也啃完了,沈聽瀾依舊沒有回他消息。
蔚羌窩在床頭,對着聊天框失失落落,覺得自己未來要走的路還很長。
暖黃色的床頭燈映着他的側臉,更顯得他無比凄涼,頗有一股夕陽西下人在天涯的滄桑感。
他沒追過人,更不知道該怎麽追一個态度冷淡的人。
何況沈聽瀾或許不會喜歡男人。
他之前還從沒考慮過這一點,頓時半涼的心又涼了一半。
完了,要涼透了。
手機屏幕許久沒被觸碰,暗淡下去,徒留一片黑色。
他望着這片黑,不知怎麽就想起那天昏暗酒吧裏沈聽瀾坐在卡座中不斷皺眉的模樣。
四周煙霧缭繞,獨獨他手裏那根沒有點燃。他夾在兩指間把玩了好久,最後被舍棄在桌上,又從桌上被蔚羌帶回了家裏,像是偷偷埋着松果的松鼠,如今藏進了茶幾下的夾縫裏。
沈聽瀾絕不會知道,外表看上去溫潤得體的蔚二少,在沒人的地方會拿着那根煙又啃又咬。
但蔚羌知道,溫潤是假的,得體也是假的。
他的非分之想才是真的。
蔚羌握着手機蜷起身體,慢慢閉上眼睛。
只有養精蓄銳,才能從長計議地追人。
眼皮剛合,一抹亮色便在眼前蕩開。
他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指先一步解了鎖。
[沈小姐]:到了,剛才在處理文件。
蔚羌怔怔地望着,直到眼睛幹澀才眨了眨。他神魂還飄在天上,一時回不來,只機械着慢騰騰地打字回複。
[蔚羌]:好的。
他其實不想這麽快就讓話題終結的,但他現在不知道能說些什麽。他手指晃悠來晃悠去,打下一個“我”字,後續又不知該怎麽編。
他怕沈聽瀾對他說的話不感興趣,不願浪費時間回複。
正在他猶豫不決時,聊天框上也顯示出[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那提示字樣斷斷續續,停了又起,閃現不斷,似乎沈聽瀾在打一段很長很長的話。
蔚羌等了好一會兒,總算等來了。
[沈小姐]:蛋糕吃了?
蔚羌笑出聲來,光在眼裏暈開,攀上眼尾,閃爍不斷。
他再不遲疑,歡喜地一骨碌爬起來,指尖飛快在屏幕上跳躍。
[蔚羌]:特別好吃,謝謝沈先生。
[蔚羌]:[小心心]
作者有話說:
[蔚羌]:好的。
沈聽瀾:……該怎麽回???